乔舒有点惊喜,没想到他会回复,于是再发,“堂堂周总也欠债不还?这才多少钱。”

周臻书回,“我还真就欠了。怎么着。”

乔舒又惊又怒,这个人脑袋被门夹过了吧,怎么突然间变得无理又无赖起来。

乔舒恨恨地发,“老娘明天上门找你算账!”

他回,“嘘,斯文点,你最多只能自称,老婆。”

乔舒的心突然一动。他什么时候跟她这样调笑过。他们之间,向来只有一个形容词,相敬如宾。

床头的小灯蓦然亮了起来。来电了。窗外的风雨雷电不知什么时候已然停歇。

乔舒搁了手机,下床到厨房找水喝。

她也努力过的。早上不到六点便起床,细心地择点菜叶子,混着瘦肉剁碎,然后放紫砂炖锅里熬粥。时间差不多了,便开始煎蛋,冲牛奶。一一摆上桌,连晨报也取了来搁好。

有时候他也坐下来,但目光只落在报纸上。更多的时候,他总是说:“约了客人吃早茶。走了。”

再多热情也会渐次消褪。

她打开电视看至天明。

出门时手机响,是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我生日,晚上务必见我一面。”

她知道是谁。嘴角微微牵动。他以为她仍然二十岁?他无论说什么,她都乐意顺从。

她跳上公车。

他生日。

她终身难忘。

她想着,要把最美好的自己,当作最美好的生日礼物,送给他。真的。她就是这么想的。她从来不是时髦前卫的女孩,但想当然地认为,既然爱他,就毫无保留。

恰好有他的课。他踱步至她身边,照例趁人不觉搁她桌上。她抓过来偷偷看,“现在就开始想念你。渴望拥抱你。”

他妻子与他同行,教的是英语。那些日子恰好在北京参加培训。

傍晚七点,她到他家。

他亲自下厨,做的全是她爱吃的小菜。腰间围着卡通围裙,她看着他窃窃笑,夸他,“好性感的大厨。”

吃完饭,他们坐在地毯上喝茶。他剥葡萄给她吃,她摇摇头。他嘻嘻笑,搁到自己嘴里,然后趋近来亲吻她。

窗外暮色沉净,米白色的窗纱在稍嫌燥热的晚风中轻轻飘荡。他的手掌有些不同寻常的冰凉,轻轻抚过她的面孔,她的颈项,她的胸膛。

她年轻的身体微微颤栗起来。

他的唇挨近至耳际,耳语般呢喃,“我爱你,舒舒。我爱你…”

他的唇温热,在她的身体上轻轻烙下唇印。他耐心细致,等待她脸色潮红,呼吸渐渐急促,他再度重复着说:“我爱你,舒舒。”

她闭上双眼,听凭那陌生的□纵横,他的身体贴紧她的,她紧张得躬起双腿。他轻笑起来,她突然就羞赧了。他连绵不断地亲吻着她,直到她失去意识…

后来呢。

她咬咬牙。

所有的后来好像都让人难堪。再美好的开始,也难以换来至少不算难看的结果。

门什么时候被打来的,他们完全没有意识到。甚至于,他的妻子走至他们身边,他们也没有发觉。他们亲吻得难舍难分,她的衣服尽数散落在地板上。

他妻子手里端着脸盆,哗啦啦地,一大盆冷水从天而降。

她被淋了个心胆俱裂。模糊中听到师母歇斯底里地狂叫,“狗男女!”师母揪停住了她的头发,疯了般骂,“你个骚货!臭□!”

她完全不懂得反抗。羞耻和难过让她泪流满面,她偷眼瞥见他,仓惶地站在一边,只顾忙碌地穿上自己的衣服。刹那里,她连想死的心都有。

不太记得是怎么走出那个大门了的。

他扑通跪在妻子面前。恳求她,“小点声小点声。”

他怕的是被邻居听见,所有颜面扫地。

她在漆黑的校园里走足一整夜。脑海里只疯狂地想,但凡有个男人肯上来关切询问一声,“你怎么了?”她就把自己送给他。

她原本打算送给此生第一个爱上的男人。但却没能如愿。

没有人理她。她觉得自己像只孤魂野鬼。

最后,她在心园湖边停了下来。不容多想,她纵身投下。湖水迅速漫过她的耳鼻,她原本会水,并不愿意挣扎,只想就这样,沉下去。沉下去。忘记一切。她原本纯净,一切都没发生。

意识渐渐模糊,头发飘至嘴里。她甚至微笑起来。

意识完全消失之前,一只强有力的臂膀拉起了她。她略微挣扎,那人却毫不放松,紧握着她往湖面浮去。

突然间求生欲望涌来。她不觉跟着他努力挣扎。

终于上得岸来,她倒在草地上,咳嗽着大口呕水。那人就站在她身边,淡淡月光至他身后照射过来,让她无法看清他面孔。只听到他轻蔑地说了句,“死都不怕,还怕活着?”

他没有再理她,转身走。

她躺在草地上良久,默默恸哭。

两日后她被叫到教导处,素来对她颇为另眼相看的主任板着脸,告诉她,会取消她的保研资格。

她迷惑不解,据理力争,“为什么?”

主任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你怎么可以做出这种事?为了保研资格可以去勾引你的导师?纠缠着一个已婚男人不放,利用自己的身体达到目的,难道这就是你的人生观?”

她张口结舌,半晌才问,“什么?”

当然后来才知道,师母找遍了校领导,对着他们逐一哭诉,这个所谓的好学生,竟然是个卑鄙无耻的第三者。而夏景生,他写了一份详细说明,历数她对他的种种主动,一切的一切,都是她的错,是她勾引了他。他只不过一时意志不坚,上了她的当。

师母要求学校将她劝退。

宿舍里炸开了锅。姐妹们义愤填膺。谁都知道入学之初,有男生在去食堂路上窜出来,送上来一束花,人家尚未告白,她已吓坏,一路哭着奔回宿舍。被众姐妹笑至今日。

安筱咬牙切齿,“找人作了他才解恨。”

一直到,她把那些曾经当宝贝一样珍藏的小纸条,送至教导处,以证并非是她一厢情愿,如果说勾引,他的责任更重于她,她涉世未深,被他的甜言蜜语所迷惑。

最终不了了之。

夏景生和妻子很快申请调离。

过去的七年里,乔舒致力于把与此人有关的记忆遗忘。她真正不明白,他怎么还敢在她面前出现。还要恬不知耻地对她说,他们之间有着老天赐予的缘分。

手机响起来,乔舒如梦初醒般接起电话,那头竟是周臻书,“过来,我请你喝早茶。”

乔舒疑惑起来,“周总,你确定电话是打给我的?”

周臻书没好气,“是乔舒没错吧。”

乔舒还是不解,“干嘛请我喝早茶?”

确定不是哪根神经搭错?

周臻书说:“喝不喝?”

乔舒很干脆,“不喝。”

周臻书气恼,“你不是说要钱吗?”

乔舒说:“你打到我卡上就可以。”

周臻书无赖起来,“我偏不。”

乔舒有点晕。狐疑着问,“你真的是周臻书吗?”

周臻书轻哼一声。

不知为什么,这样孩子气的周臻书突然让乔舒有点莫名的惊喜,她缓和了语气,“要不请我吃晚饭吧。”

周臻书说:“五点半过去接你。”他挂了电话。

乔舒的心情顿时大好。在广场买几个饭团子上商场。从前她总嫌这种饭团子有名无实,哗众取宠,纯属抢钱玩艺。今天却觉得它们五彩斑澜,十分可爱,让人一看之下,就忍不住想咬一口。

小韦和小潘正在打扫卫生,乔舒招呼道,“来来来,先吃早餐。”

小韦说:“舒舒姐,你再这样,就会把我们惯坏。”

乔舒笑,“我这不过是收买人心罢了,就是要你们死心踏地地为我赚钱呢。”

小潘奇怪起来,“这什么这种话从舒舒姐嘴里说出来,一点也不让人觉得讨厌?”

乔舒啧啧两声,“啊哟,现在的孩子怎么那么会说话。”她喜气洋洋地,“中午我请大家吃饭。”

小韦探究地看着她,“舒舒姐明明有高兴事。”她凑上前来,眼睛一亮,“是不是和上次的那个帅哥有进展?”

乔舒皱皱眉,“上次?”

小韦提醒她,“就是上次来找你的那个啊。咦呀,真的长得好帅。”她抱着双手向往起来,“希望我以后也能碰到这样的男人。”

乔舒这才想起来,她说的是周臻书。

乔舒反问道,“那个男人,很不错吗?”

小韦和小潘异口同声道,“当然啊。”

当然。

当初乔舒不也是被他的外表迷惑了吗?她一度以为他是老天派来解救她于水火的天使。

-->

乔舒轻咳一声,告诫道,“姑娘们,长得好看的男人和长得好看的女人一样,都带毒。所以啊,爱惜生命,远离帅哥。懂吗?”

两女孩不约而同地摇摇头,“不懂。”看乔舒有点尴尬的模样,两女孩嘻嘻哈哈地笑起来。

乔舒也笑,“咄。讨厌的孩子们!”

无论如何,这是让人觉得愉快的一天。她甚至忘却了夏景生带来的困扰。

还未到五点半,周臻书的电话已经打来,“我在楼下。”

乔舒说:“我还忙着,你上来。”

不等他回答,她便率先挂断电话。像是小孩子恶作剧得逞般偷笑起来。

不一会儿,周臻书走了上来。他双手插在裤袋里,神情又是嘲笑又是懊恼地看着她,“乔老板,生意这么忙啊。”

专柜一个客人都没有。小潘和小韦识趣地走到一边去假装整理商品。

乔舒也不觉难堪,只笑着说:“我现在越来越发现,原来咱们只适合做朋友。好像做朋友起来倒是挺情投意合的,做夫妻的时候却弄得那么糟糕。”

周臻书皱起眉,“有吗?我自觉对你不错。”

乔舒冷笑一声,“果然不觉得。”

周臻书眨眨眼睛,“好吧。以前我没做到的,从现在起,一件一件地,从头开始做吧。”

乔舒愣了一下,“你说什么?”

周臻书掉转身子,“走吧。乔老板。”

他自然不会向她说明,离开他之后的她,让他有点出乎意料。他自以为足够了解她,彼此的夫妻关系还算过得去。怎么也想不到她竟然提出离婚。他心高气傲,一口气忍得十分艰难。

昨晚意外收到乔舒短信,半天才明白过来,她哪是讨债。她是害怕。需要一个人说话排遣。突然间,他心里涌过些许怜惜。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他晚归的那些雨夜,也曾收到过她的短信,却没有一次放在心上。

第一次他觉得自己也隐隐有错。

正因为如此,她突然让他有了一丝牵挂。对她突然不放心起来。担心她太辛苦,担心她不会做生意,担心她不懂得照顾自己。

如何解释这种情结?他给自己定义为:纵然没有爱情,近两年的同床共枕,至少也有亲情。

乔舒从身后撵上来,气喘吁吁,“喂,从来没人教过你,走路的时候要等等别人吗?”

周臻书停下脚步,认真地看她一眼,“确实没有。”

乔舒瞟他一点,嘀咕道,“到底婆婆是怎么教育孩子的?”

周臻书微微一笑,“她老人家很想念你。让你从北京回来后立刻给她打电话。”

乔舒瞪大眼睛,“啊?”

周臻书解释道,“我说你在北京学习。封闭式管理。”

乔舒点点头,“老太太很好蒙。”

周臻书道,“那倒不见得。她昨天才说了,你这么长时间不给她打电话,一定是跟我吵架了,所以连她也不肯理睬了。”他停顿一下,“她老人家决定过一段日子,就要亲自来视察咱们的婚姻状况。”

乔舒吓了一跳,“那怎么办?”

周臻书凝视着她,“咱们不是说好了吗?你替我打掩护,我自然也会帮忙你。你总有需要我的时候。”

乔舒轻哼一声,“你算了罢。是老公的时候都没在我需要的时候出现过,更何况现在路人一枚。”

周臻书心一动,闭了嘴。

乔舒笑起来,“啊哟,我也就是个马后炮。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她扯扯他,“今天带我去哪吃饭?”

周臻书笑起来,“吃骨头。马后炮吃。”

乔舒又是一惊,“啊?”

周臻书哈哈笑,“是不是很意外?这店真的就叫马后炮。”

周臻书没骗她,这店果真就叫“马后炮。”据说开店的人是广西桂林人,擅长炖煮大骨头,美味异常,店子虽然地处偏僻,却是客人如云。

周臻书早有预约,下了车,自有服务生迎上前来,把两人带至楼上。

楼下楼下竟是两个天地。楼下像人间,嘈杂混乱。楼上像天堂,静谥祥和。

乔舒叹道,“有钱人就是好。”

周臻书反问,“有钱是一项罪过吗?更何况,这些钱倚靠自己的努力得来。我觉得心安理得。”

乔舒怔怔地看着他,半晌才掩饰地低下头去喝茶,“以前我们好像没这么多可聊的。”

服务生端上热腾腾的火锅来,周臻书把一次性手套递给她,像是漫不经心地说:“我们可以以后慢慢聊。”

乔舒吃了一惊。

他越来越不像周臻书。乔舒觉得自己越来越不懂他了。氤氲的雾气中,周臻书的整个面孔显得格外柔和秀美,乔舒突然冲口而出,“你的那个36D怎么样了?你们什么时候结婚?”

周臻书看她一眼,“我暂时没有结婚的打算。再说了,我妈也不会让我娶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