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告别,舅妈把一个玉镯子套到乔舒手腕上,“好孩子,要相亲相爱哦。”

乔舒差点落泪。

周臻书送她回家。夜极深了。乔舒看着流离的车窗外,这城市的繁华喧嚣,像是那么远,又那么近。灯火摇曳闪躲,乔舒突然觉得悲伤难抑。

恍惚间,听到周臻书问:“到底为了什么要离婚?”

乔舒微笑起来,良久才轻声作答:“因为不能相亲相爱。”

爱与痛的边缘(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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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很快过去,乔舒几乎有点忐忑地开始计算“小魔女”专柜的收支账。除开上缴的管理费,本月利润近一万元。付给小潘和小韦每人一千五的工资,乔舒个人净收入将近六千元。

乔舒很是兴奋,立刻打电话给安筱,“喂喂喂,我请你吃饭!”

安筱很是不以为然,“靠,这点钱就美死你了”。乔舒并不觉得羞惭,这几千块自己亲手所挣,那感觉与从前从周臻书手上拿钱截然不同。原来,母亲说的话是对的,千有万有,不如自己有。

对于女儿嫁给周臻书,母亲其实并不是太赞同。他们认识时间太短,他太出色。母亲下意识地就觉得此人不够可靠。

姜还是老的辣。

乔舒怅惘地想。

晚饭约在“暗香。”

乔舒前脚刚到,安筱后脚也进了门。

乔舒豪爽得要命,“想吃什么随便点。”

安筱白她一眼,“不是我说你,人家每月至少挣个一两万,你才拿几千块。”

乔舒两眼发光,“真的能挣这么多?”只觉不可置信,“这种好事凭白无故干嘛轮着我?”

安筱叹息一声,“樊越可是我老公朋友的堂弟。不然你以为天上真有馅饼掉下来呀。”

乔舒十分感激,双眼濡湿,“安筱,你对我真好。”

安筱轻呸一声,“这一套用到男人身上去才有效。跟我,少来。”

乔舒嘻嘻笑,招手叫服务生。

两人都嗜肉,点的几乎全是肉菜。安筱抱怨,“吃这么一餐,又得花几个晚上减肥。讨厌。乔舒实在讨厌。”

乔舒突然想起周臻书说过的话,“你这么能吃,怎么这么瘦?”问安筱:“这么能吃,为什么不长肉?”

安筱答:“谁说不长。不长才怪。”

乔舒有点懊恼,“不是吧,我好像就一直B杯而已。”

安筱一愣,顿时笑出眼泪来,“我靠。谁告诉你吃肉就长胸的。吃肉只长赘肉,而且偏偏长在你最最不情愿的地方。至于胸部嘛…”安筱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那是要多多依靠男人抚爱的。”

乔舒脸红了,喝道:“放屁。”

安筱哈哈大笑,“至少男人是天然美容保健品。”

乔舒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到底怎么做上律师的。”

事实上是毕业后,安筱千辛万苦才考到牌照。生活真捉弄人。她们学的是中文,结果到后来,以供衣食的工作却完全与中文毫不搭界。

她们一直兴致勃勃勃勃,一顿晚餐吃足两小时。终于吃饱喝足,乔舒尚未尽兴,提出来去“夜色吧。”

安筱拒绝,“好歹我也是个家庭妇女。总不能时时处处不顾身份。”

乔舒恼羞成怒,“滚!”

安筱哈哈笑。走人。

乔舒独自又坐了一会。

有点寂寞。

从前虽然也不过是常常呆在家里,但是知道那个人,他总要回来。虽然寂寞,但总也不会觉得太过孤单。

她不禁暗暗猜度,周臻书不知道是不是在享受那36D。

乔舒向来略为清瘦,偶尔在报刊杂志上看到汹涌爆乳,也颇感自卑。但又安慰自己,又不是奶牛,大来何用。可是想到那天那女子的36D,此刻竟是强烈嫉妒起来。

她叹息一声,起身走。

前行数十米,便是城中最繁华的香江步行街。天气酷热,街道上的人流却丝毫不见减少。乔舒留意到前方不远处行走着一对情侣,看样子分明不算得年轻了,男人有些发福,女人身材虽然算得苗条,但定睛看去,腰上已经堆积些许不容忽视的赘肉。纵然如此,却煞是甜蜜地手拉着手。偶尔两颗脑袋还倚靠在一起,亲密地耳语窃笑。

乔舒微微眯缝了双眼。她想要的,说到底还是这样的婚姻。

她情不自禁跟在他们身后走上一段。

突然间有女人迎面蹿出,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揪住前面女人的头发,她个头远比那女人粗壮,劈手就是几个耳光。

路过行人皆哗然!

粗壮女人彪悍无比,破口大骂,“你个骚货!臭□!你XX痒吗?等不及地找男人XX?”

苗条女人拼命挣扎。

身旁男人早已吓坏,只袖着双手,在一旁干巴巴地软弱劝道:“凤儿,你先放开手。别这样…”

粗壮女人眼一瞪,“你给老娘闭嘴,回家了老娘才慢慢收拾你!”

男人果真就闭了嘴。

苗条女人终于伸手抓着粗壮女人面孔,粗壮女人吃痛,顿时松开手,苗条女人趁机退后几步。侧过脸便要走。

这么一侧脸,乔舒顿时看清了,她竟然是陈霖!

乔舒这一惊非同小可。眼看那粗壮女人再度抓住陈霖手臂,又要撕打一番,乔舒赶紧上前拼命一推,喝道:“滚开!”

粗壮女人猝不及防,被推个踉跄。

没等她反应过来,乔舒冲上去就甩她一耳光,骂道:“有本事回家管老公去,在大街上发什么疯?也不嫌丢人现眼!就冲这模样,嫁十个男人都得偷吃!”

男人这时倒气壮了,挺身而出,“你干什么?干嘛打我老婆?你找死啊你。”

乔舒从包里掏出把水果刀,“看看是谁不想活。妈的,贱人看的多了,没碰到这么贱的!”

路人渐围上来,议论纷纷。

男人灰了脸,扯一把粗壮女人,匆匆忙忙转身走。

乔舒这才回头来打量陈霖。

陈霖头发蓬乱,嘴角渗出血迹。她很努力地冲乔舒一笑,“是不是特可笑?”

乔舒毫不客气地说:“平时那个刻薄泼辣的陈经理哪去了?”她取出湿纸巾替陈霖擦拭面孔,“明天去买把水果刀搁包里吧。单身女人必备物品之一。”

这倒是经验之谈。离开周臻书的第一天,乔舒特地去商场挑了把锋利的水果刀。无论是防人劫色还是劫财,应该都不成问题。

陈霖又是一笑,“好。明天一定去。”

乔舒看着她,“那么现在,我们去喝两杯吧。”

陈霖答,“好。”

“夜色吧。”

乔舒照例叫薄荷酒。相熟的服务生小弟看到她,主动迎上来,体贴地为她在酒里倒入一点点蜂蜜水。

陈霖喃喃问:“这个能让我醉掉吗?”

乔舒正色道,“所谓的一醉解千愁都是骗人的。此时此刻,我觉得你只需平静,哪里用得着一醉。那么个破货,哪里就值得你千愁了。陈霖什么人。不过是错认一个臭男人。什么了不起。当被狗咬了一口就好了。哪,这就是狂犬疫苗,打一针就好了。”

陈霖微微一笑:“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么慧质兰心?”

乔舒沮丧地说:“我只不过是经验之谈。哪个女人不错认过个把坏男人。”

陈霖突然痛哭失声。

乔舒吓一跳,愣愣地看着她,却是不敢相劝。

突然间有人拍拍她肩膀,有点迟疑地叫:“舒舒?”

乔舒又吓一跳,回过头,看清原来是乔楠,不由得松口气,说:“我以为是无聊男人,差点拨刀相向。”

乔楠奇怪看一眼陈霖,“你朋友怎么了?”

乔舒抿口酒,“她刚才被一只狗咬了一口。痛的。”

乔楠当了真,“呀,就这也哭得这么伤心啊。”他大大咧咧地走近去,在陈霖身边坐下,“我说,这位妞!”

陈霖的顿时收了哭声,但肩膀依然一耸一耸,默默抽噎着。

乔楠微微俯身,声线温柔,“这才多大的事啊,哭的这么伤心。好了好了,别哭了,哥哥陪你喝酒!”

乔舒哭笑不得,“喂,她可是我姐们。”

乔楠无辜地眨眨眼,“就因为是你姐妹,我才屈尊相劝啊。你以为我闲着没事干啊。”

陈霖已然抬起头来,看也不看乔楠,“不好意思,我去下洗手间。”

乔楠盯着她的背影,喃喃说:“很有气质啊,这个妞。”

乔舒没好气地说:“是姐姐。不是妞。我警告你,你别打她主意。跟你不是一路人。”

乔楠白她一眼,站起身来,“你越来越像你妈。我也去洗手间。”

乔舒拿他没辙。

两兄妹感情至为深厚,什么话都不介意摆到台面上来说。乔舒十九岁便扮过他女朋友,为他踢走旧爱立下汗马功劳。年纪稍长,便十分后悔,每每想起,总要捉住他痛斥一番。

乔舒独自一人又再叫杯薄荷酒。

再度有人趋近来招呼,“嗨。”

还很熟络的口气。乔舒不耐,难道这年头,她这类型的女人开始走俏?

她刚要粗鲁地回句,“很熟吗?嗨什么嗨?”话未出口,便已看清眼前人。正是夏景生。

乔舒一惊,顿时别过头去。

夏景生径直坐下来,目光中闪过一点欣喜,“我猜你总会再来,已经连续一个月在这里等你出现。”

乔舒皱紧眉头,完全忘记了要在他面前保持一点风度,“喂,我说,你能不能别来烦我。我真的没空应酬你。而且我告诉你,乔舒已然今非昔比,不再对别人的老公感兴趣。”

夏景生凝视着她,“是你的真心话吗?”

乔舒答,“是的。”

夏景生摇摇头,“你一说谎话眼睛就不敢看人。”

乔舒懊恼得要死。幸好陈霖回来,看到陌生男人,有点吃惊,“朋友吗?”

夏景生站起来,礼貌地躬躬身子,“我再给你电话。”

陈霖显然已经恢复平静,打量着夏景生的背影说:“看上去不错的一男人。但比起你家周臻书,仍然差之毫厘。”

乔舒索性说:“我离婚了。”

陈霖的嘴张成了O型。

乔舒自嘲地笑道,“这女人难道是疯了?”

陈霖也轻轻冷笑,“我哪敢嘲笑你,我不过也是疯女人一枚。看起来,你的疯比我的有价值一点。你的换了自尊心,我的恰恰相反,失去了自尊心。”

乔舒说:“来来来,喝完这一杯,咱回家好好睡一觉,明天又是新的一个艳阳天。没啥了不起。”

陈霖有点失笑,“真这么看得开?”

乔舒泄了气,“那还能怎么办?总得活下去。不鼓励一下自己,怎么坚持?”

陈霖端起杯子,“说得好。”

两人在酒吧门口分手。

回到家已然近十一点,乔舒胡乱冲个澡,打开电脑。樊越发来新邮件,“近日回国,可有兴趣会晤一面?”

乔舒有些惊喜,不知道为什么,与这位樊越有些莫名的亲切感,几次交谈下来,不像是生意上的伙伴,倒像是有了些朋友的情份。

她回过去,“好啊。不过请做好心理准备。非国色天香。非丰乳肥臀。”

樊越:“我雷点高,没关系。”

乔舒:…

乔舒:“我今天跟人打了一架。”

樊越:“什么人?”

乔舒:“女人。”

樊越:“你赢了吗?”

乔舒:“赢了。”

樊越:“要再接再厉哦。”

乔舒啼笑皆非。

和樊越这么胡吹乱侃一番,乔舒的心情好多了。她最后敲一句,“看来以后要多多锻炼身体才行,才打这么一架,就累得不行了。爬上床睡了。晚安。同学。”

樊越回:“晚安。同学。”

乔舒笑着打个哈欠,心满意足地上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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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里突然刮起了大风,乔舒被惊醒了。只见窗外电闪雷鸣,偶尔还夹杂着谁家玻璃被吹落砸碎的声响。

乔舒心里害怕,闪电一道接着一道,像是要从窗外直劈室内似的。雷声沉闷,就像在耳际怒吼。N市虽然夏季常有暴雨,但几乎没有过如此声势浩荡的。停电了。屋子里只偶尔闪过闪电的光亮。

乔舒再也睡不着,又不敢起身。半天才在枕边摸着了手机,鬼使神差发条短信给周臻书,“你怎么还没把钱打给我。”

一点完发送她就后悔了。她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只想起了他。他怎么会理她。又是一场自取其辱。她几乎要咬舌。

短信很快回复过来,“哦,不好意思,最近事儿多,给忘了。明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