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她把他拦截在办公室里,主动扑过去吻住他,在他耳边低语,“如果要拒绝我,现在就把我推开。我保证,从此以后不会再来烦你。”

他微微犹豫,拥抱住她。

她欢喜得落泪。

太年轻,所以天真幼稚。以为爱就是一切。他比她年长近十岁,有什么打紧。他有端庄贤淑的妻,那又怎么样。她只爱他。

他上大课,她坐在下面频频给他发短信。“你笑起来好性感。”“哎哟,我警告你,不许对那些女生太亲切。”“你的小眼睛好迷人。”“我想咬你一口。”

他为此恨恨骂她,“你这个磨人的小妖精。”

她嘻嘻笑。当作至高赞美。

他喜欢写信给她。用小小便签。有时候仅有三个字:“我爱你。”更多的是闲言碎语,“桂花树开了,昨夜里一场风雨,落了一地,满屋尽是芬芳,像你的味道。”

宿舍里的姐妹都知道她恋爱了。因为恋爱她变得漂亮了。好像连胸部都丰满许多。

她准备好了。早早就准备好。

被他拥抱,被他亲吻。与他耳鬓厮磨。

那时候的乔楠已经开始挣钱,动不动会塞给她一点。她全拿来买了衣服。还买过一种据说可以让罩杯升级的内衣。

她在他面前花枝招展。等待他像狼一样把她扑倒。

多么愚蠢的青春。

乔舒叹息一声,不愿意再想下去。

数到第一千只羊,她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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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起晚了,到商场时已经快十点。只见专柜被打扫得干干净净,两女孩一人在整理商品,另一人在对顾客温言软语地游说着。顾客稍嫌瘦削,小韦竭力让她相信,女人的□,挤一挤总会有。

顾客终于心动,走进试衣间。

乔舒很满意,掉头又下楼去,肯德基里买一盒蛋塔拿到柜台来。

客人一口气买下三款,满意而去。

乔舒笑咪咪地招呼两位女孩,“来来来,吃点东西再说。”

小潘有点不好意思,“舒舒姐,不瞒你说,我还从来没吃过肯德基,太贵了,不舍得。”

乔舒头一扬,豪爽地说:“没关系,以后天天可以吃。”

两女孩对视一眼,嗞嗞笑。

乔舒抬脚去串柜台。

江敏正忙,偷闲对乔舒说:“原来是你自己的生意啊。还以为你也是帮人家做的。真好。我要是有钱了,也自己做。”

乔舒赶紧点头,“放心放心,你这么年轻,有的是机会。你舒舒姐不同,都老了。”

江敏匆匆一笑,“你哪儿老了。嘘,我先忙了。呆会再聊。”

乔舒识趣地转身走,突然身后有人说:“这么闲,不如去做个头发吧。”

乔舒吃了一惊,回过头来。

是周臻书。

乔舒眨眨眼睛,“你朋友又来买内衣?啧啧啧,也是,身材好嘛,是得好好保养。是不是穿一件丢一件?”

周臻书凝视着她,“你以前好像没这么刻薄。”

乔舒迅速答道:“装的。累得半死,你一直没看出来?”

周臻书转过话题,“你什么时候可以走?”

乔舒微笑,“周总,现在离晚上还很遥远。”她疑惑地看着他,“你特意来找我?”她东张西望,“不是吧,周总的时间那么宝贵。”

周臻书皱皱眉,“舅妈提前坐了早班车,下午三点到。”

乔舒扬扬眉,“那又怎么样?我只答应了晚上露面。我的时间也很宝贵。”

周臻书眼里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怒火,“乔舒!”

乔舒毫不畏惧地回视着他,“怎么样?”

周臻书努力忍耐着,“再加五千。”

乔舒展颜笑道:“周总真大方。”

她上前去嘱咐小韦,“我今天有事。这儿可全靠你们俩了。”

两女孩异口同声地答:“放心啦,舒舒姐。”

乔舒这才回过头,“走罢,周总。”

两人一齐踏上电梯,一左一右,中间空出一个人的距离。乔舒嘴角不觉地又冷笑起来。是了。就这是她和周臻书。明明是一对要相携一生的夫妻,彼此间却永远像是横亘着不可逾越的距离。每一次午夜梦醒,她在床这边,他在床那边。那距离,在黑夜里不动声色却让人难过莫名。

突然听到周臻书说:“做什么不好要来做这个?”

乔舒露齿一笑,“与周总你有什么关系?”

从前她对他总有一点期盼,因此从未恣意放肆。现在两人没了关系,她倒真正放松起来。她实在不该埋怨他,毕竟这场婚姻,你情我愿,他并没有勉强她。但她心底总觉愤懑,无论如何,自己如今失婚人的身份,总是拜他所赐。

她坐到车里。他突然趋身来帮她系安全带。

她吃了一惊。

他身上自有股清咧的香味,她记得他的习惯,从不用香水,只用某个其实并不太盛名的牌子的薄荷香浴液。

这种熟悉的香味差点让乔舒乱了阵脚。他浓密的发轻轻刮过她耳际,她突然绝望地想拥抱他一下。

周臻书很快直起身子,启动车子。

他带她去“金剪刀。”

这家店颇有点名符其实的味道,据说一把剪刀价值数百上千只是常事。乔舒至讨厌这种矫情的奢华调调,于是低声咕哝了一句,“钱多的烧的。”

周臻书看了她一眼,“下车吧。”

她随着他走进店里去。

年轻的美发师迎上前来,周臻书轻描淡写,“把她弄漂亮点。”

美发师是个年轻小弟,屁股后兜挂着个工具包,他拉开椅子,冲乔舒礼貌一笑,“美女,请坐。”

乔舒看着美发师额前几乎遮住了眼睛的厚重刘海,恨不得伸出手去帮他捋一把。“简单修点儿就好。”她叮嘱说。

美发师又是微微一笑,“好。”

结果这么一简单的修剪,足足花去一个多小时,然后,冲洗,保养,又顺手帮她修了眉,乔舒坐得有些不耐烦起来,偷眼看周臻书,从始至终他坐在沙发上,气定神闲地翻看书报架上的报刊杂志。

乔舒不禁有些气馁,当她还是他的人时,他为什么没有这么好耐心?

假如曾经有过,哪怕仅只一瞬,也许她就下了不离婚的决心了。

美发师搁下剪子,双手扶住她的脑袋,微笑询问:“怎么样?还可以吧?”

她虽然看不太上这小子,但显然手艺确实不错。镜中的乔舒像有些什么不同了,有些妩媚,有些天真。有些从所未觉的美貌。

乔舒在镜中还看到了周臻书。不知道是不是镜面上突然沾染了些许雾气,周臻书的表情显得有些模糊不清。

他站起来,“走罢!”

他率先走出门去。

乔舒掏出手机瞥一眼,说:“周总,已经一点钟了。”

周臻书看也不看她,手一扬,打开车门,“上车吧,先带你去吃饭。”

她顺从地在副驾座上坐下,很不可思议地看他一眼,“说真的,何必呢。你要是坚持不叫我出现,又能怎么样。你又何必如此勉强自己。”

周臻书答:“我喜欢。”

他拧开音乐,说:“你以前没这么多话。”

乔舒很正经地答:“那是因为你不肯跟我说。我总不能对着一块石头自言自语吧。连石头都会以为我神经病。”

周臻书皱起眉头,“我有那么糟糕吗?”

乔舒轻哼一声,“过之而无不及。”她伸手指向前方,“前面路口右转,周记狗肉店。”

周臻书瞥她一眼,“狗肉容易上火。”

乔舒道,“喜欢就好。上火不上火有什么关系。大不了吃几颗清火片。我可不陪你去什么假模假样的西餐厅,要是周总您不乐意的话,让咱下车好了。”

周臻书不再哼声,方向右转。

车子在周记狗肉店前停下。

乔舒说:“好歹也夫妻一场,以后若有人问起来,你前妻爱吃些什么,你也好有个回答。我爱吃狗肉,周总,请牢记了。总不成同床共枕一年半载,连我爱吃些什么都不知道,你是没啥,但我可就太没面子了。”

周臻书显然有些不快,“你对我好像诸多不满?”

乔舒说:“那是自然。不然也不会要离婚。”

周臻书轻哼一声。

乔舒接着说:“不以为然了吧。你乔舒要离婚,可知道多少女人做梦都想嫁给我。对不住,那是别的女人,不是我乔舒!”

周臻书终于被激怒,略微提高声线,“你到底要不要吃饭?不是说饿吗?饿还有力气说这么多!”

他先下车去,把车门狠狠摔上。

乔舒又是暗暗一惊。印象里他好像没对她发过脾气。他即使对她再有不满,也只会用那种轻淡的眼神看她一眼,轻淡地说上一两句云淡风轻的话。

他不知道她有多憎恨他那种神态和语气。

店里很是嘈杂。店子名气大,但装修却很是粗糙。他们俩面对面地端坐着,小小火锅端上来,炉子怎么也点不着。乔舒心急,使劲打开关,又转头问他:“有没有火机?”

周臻书拿出火机,乔舒“砰”地就燃上,凑到炉子上。燃气接触到火苗,发出“嘭”的一声响,火苗立刻窜得老高,差点就烧着乔舒衬衣袖口。乔舒还没反应过来,周臻书眼疾手快,已经一把扯开她,喝道:“让服务生来!你等一会会死啊!”

乔舒自己也被吓了一跳,但看到周臻书生气骂人,不觉觉得稀罕,“啊哟,原来你也会生气啊。”

周臻书转瞬恢复平静,淡淡地说:“坐到我旁边来吧。”

乔舒立刻拒绝,“NO。我们的关系不至于这么亲密吧。”

以前你怎么没这么说过?

乔舒觉得不爽。她几乎发怒般地狂吃肉。吃了半天才发觉不对,“你怎么不吃?”

“你这么能吃,怎么这么瘦?”周臻书反问。

乔舒酸溜溜地说:“当然。哪里比得上你的新欢。36D。完美身材。美死你。”

周臻书愣了一下,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乔舒甩了筷子,“心情不好。不吃了。走了。”果真站起来就走。

乔舒站在门口等了半天,周臻书才出了店门。上了车,乔舒便闭上了双眼,周臻书像是有点不高兴,什么话也没说。是的,他没见过这么任性妄为的乔舒,所以,很不习惯。是啊,从前的乔舒多懂事,多懂礼貌多有分寸啊。什么时候做过摔东西说走人就走人的事。乔舒快意地想,无论如何,今天总算是由着性子出了口恶气。

午后的阳光很是耀眼,纵然闭着眼睛,乔舒也不禁皱着眉。突然间感觉什么东西碰了碰自己的手臂,睁眼一看,周臻书递过来一副太阳镜。

乔舒问:“这是哪位美女戴过的?”

周臻书答:“我的。”

乔舒满意地把太阳镜戴上,“那还差不多。我睡一下哦。到了你叫我。”

她整个人放松下来,很快入睡。

不知睡了多久,梦里在和周臻书争吵,她揪着周臻书理论着什么,周臻书只冷淡地看着她,不发一言。她气得飙泪。

这么一恼怒着,人突然惊醒过来。车子里很安静,要很仔细地聆听,才能听清那音乐,是理查德·克莱德曼的《水边的阿狄丽娜》。周臻书像是很喜欢钢琴曲,无数次乔舒站在书房门边,可以听到门内隐隐传出的CD声。

周臻书并不在车里。乔舒四处张望了一下,发现车子已经停在车站,周臻书就站在车外,正在打电话。

乔舒赶紧下车。周臻书看到了她,挂断电话:“早班车不知为何没发,舅妈改乘坐下一趟。咱们到里边去等吧。”

乔舒一听,不禁埋怨道,“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

一等就是两小时。乔舒忍不住发牢骚,“要加钱!”

周臻书看她一眼,“这么爱钱?”

乔舒说:“以后请别再问穷人这种无聊的问题。”

周臻书轻扬嘴角,“离婚时怎么不问我要点儿?”

乔舒说:“后悔了。”

五点整。舅妈大人终于抵达。这位老太太年轻时尚得让人吃惊。碎花小圆领套裙,颈上还系条丝巾,脚踏一双淡粉色的平底鞋。化着淡妆。口红却鲜艳无比。

乔舒低声询问:“你确定这真是来自你乡下老家的舅妈?”

周臻书假装没听见,迎上前去,“舅妈!”

他们俩拥抱在一起。

然后,舅妈又欲来拥抱乔舒。乔舒赶紧先伸出手,“你好,舅妈!”

舅妈细细打量她两眼,“嗯,人长得是不错,就是打扮得太朴素了点。孩子啊,做女人的,一定要懂得爱自己,打扮自己,这样才能把男人吸得牢牢的。再说了,你帮他省钱,他还不知拿给别的什么女人用呢。”

咦,这舅妈这么自来熟。

乔舒顿时来了精神,“可不是,上次我有朋友说臻书带着别的女人去买内衣,一买就是一两千!舅妈,你说,就买内衣就这么着了,还不定胡买了别的什么呢。”

舅妈皱起眉来,“臻书!”

周臻书哭笑不得,赶紧说:“哪有的事。是乔舒的朋友看错人了。根本就不是我周臻书。”他挽住老太太的手,“走走走,咱们吃饭去。”

老太太缓和了面孔,“不是你就好,不然看我不收拾你!你结婚的时候舅妈要带孩子,也没法来,真是对不住乔舒了。你呀,你可得对乔舒好点儿。老婆娶来是要疼的。懂不懂?”

周臻书陪着笑,“懂懂懂。”

乔舒看他一眼,这人,倒没想到,对老人家还是挺将就的。

老太太又说:“晚上我从来不吃饭,带我去哪儿吃点水果拼盘就可以了。”握住乔舒的手嘱咐,“记住啊,女人的晚餐,一定要克制,少食肉少食米饭,保持身材是王道啊。”

乔舒衷心钦佩她。她比生活在大都市的乔舒更时髦更谙生活真谛。

因为她,乔舒和周臻书之间的气氛显得亲近了许多。晚餐,游车河,几乎让乔舒误以为,他们是真的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