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舒心满意足。
才踏出粥铺不远,大雨果然来了。
周臻书说:“你看你看。”
乔舒笑,“在雨里散过步吗?”她扭头看着他,一双眼眸在黑夜里更为晶亮,“没有吧。”
周臻书语塞。
细想起来,他并没有风花雪月的时候。除开一场旷日持久的暗恋,他其实没有经过一场真正意义上的恋爱。他的生活重心多少年来都放在打造他的王国上。生活的困窘早早教导他,金钱是一切的基础。他渴望金钱比渴望感情更多。
等梦想达成,才发现岁月已经蹉跎,最美好的年纪,他竟然没留下一丁点值得追忆的过去。
后来再去谈感情,简单而迅速。女人付出身体,他付出金钱。这种关系深为他厌恶。发生过两次便觉得索然无味。
什么雨中散步,简直是天方夜谭。
周臻书摸摸鼻子,轻咳一声,“傻子才做那种蠢事。”
乔舒还是笑,“那今晚就做一次傻子吧。”
她放慢脚步,任雨点肆无忌惮地打在发上,肩上,身上。她摊开双手,在雨中转个圈,冲他微笑起来,“我感觉舒服多了。”
她缓缓走近他,整张面孔都湿了。
她眨着眼睛轻声命令他:“闭上眼睛。”
嗯,他想,今晚真的像个傻子,蠢到家了。
他闭上眼睛。
雨点沁凉,他担忧着,她可能会感冒的。
突然间,一张略带凉意的唇覆上额来。他大吃一惊,顿时屏住了呼吸。那唇轻轻一吻之下,像贪吃的小孩子尝到了糖的甜,又尝试着缓缓往下移,轻轻掠过他的面孔,一点一点地,最后,准确而温柔地咬住了他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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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胸腔里发出一声闷哼,不由自主揽紧她的腰,立刻反客为主地长驱直吻下去。
有车疾驰过身边,轻溅起地上的积水,大约看到这经典一幕,于是丢下一声短促的气鸣。
周臻书只觉得身体发热,他有点羞于承认,自从那一夜,他一直想念她的身体,那不过是一副曾经触手可及的属于他的被他轻慢的身体。小巧的胸,光洁的背,平坦的小腹,哪里算得上火暴身材,突然之间引发了他体内的热情。
他沙哑着嗓子附在她耳边说:“走吧,我们回家去!”
她微笑着撒娇,“你背我!”
他简短地说:“好!”
他微微躬下身子,她低声欢呼着伏到他背上。她明明很瘦,背在身上却颇有重量。他有点吃力,但很快安慰自己,没关系,回到家再让她好好慰劳一下。
一进家门他级把她抵在了门上,手掌迫不及待地便伸到她毛衣里。她嘻嘻笑,还逗他,“啊哟,真这么急吗?”
她故意装出一副天真的表情,眼神无辜。
他咬牙切齿,恼怒得几欲把她嵌进自己的身体里。
她偏偏还要无知地问他:“你是不是很想我?”
他叹息一声,决定举手投降。
他附在她耳边,轻轻咬他耳垂,“是的,我很想你,很想你。”
她把面口贴近他,连眼睛都发热。她回应着他:“臻书,我也想你。”
一句话让他勉强维持的理智全线崩溃,他几乎有点慌乱地脱下她身上的牵绊,她软软地挂在他脖子上,在他耳边低低呻吟。
窗外还在下雨,大风把客厅的落地窗帘吹得飞起来。N市的冬天,好像从来没有这样多雨过。
他们反复纠缠许久,像是要把这些日子以来的疏离全弥补回来。周臻书说:“你知道我装君子装得多辛苦吗?”
乔舒张大眼睛,“不知道啊。”
她孩子一样弯起眼睛笑。
他忍不住轻轻亲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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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个月你生日,我们一块去旅游,好吗?”周臻书说。
她温柔答应他:“好。”
无论将要去何地,她都愿意跟随他。
日子终于重新又正常起来,至少乔舒觉得自己又拥有了出去打拼的力气。
她打开手机,无数条短信纷至沓来。安筱的,许盼晴的,小韦和小潘,江敏,甚至包括夏景生,他们都给她发过多条短信,盼望她坚强起来。要快乐,要幸福。
乔舒眼眶濡湿。她简直有些回忆不起来,事情刚发生的那段时间,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模样。模糊的记忆里,安筱她们都来看过她,陪她落泪。而她终日懵懂,任凭周臻书喂吃喂喝。,十足一个没有生命力的木偶人。
乔楠。
想起他还是心疼。
但是确实的,疼得轻了。
这是多么残忍的现实。每个人都会一样曾经的痛苦,那个爱过的人。一切终究会云淡风轻。
她把电话打给安筱,安筱很是惊喜,“你怎么样?”她问。
乔舒答:“我很好。”
从前她有私心,暗自盼望乔楠能和安筱好上,这是两个她至爱的男人和女人。因此安筱与许可的恋爱,还真令她沮丧了好长一段时间。
她反问安筱:“你呢?”
安筱亦答:“我很好。”
乔舒说:“有空出来喝一杯。”
安筱有些为难,“许可有点不舒服…”
乔舒愣了一下,很快明白过来。
安筱自嘲地笑笑,“我现在算是明白了,理智和清醒这东西,是没有感情的时候才能谈的。我还以为我足够潇洒,其实也不过凡夫俗子一枚。他一呈颓相,我立刻心软。嘴皮子狠又有什么用,心里其实放不下。”
如果带着怨恨离开,其实也是可以做得到从此后老死不相往来的。偏偏他们缘分未尽,纠葛难休。
许可连续高烧几日,清醒时握着她的手恳求:“可不可以再爱你?让我重新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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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筱觉得滑稽。她平时至憎恨如此段子。每每看电视碰到如是情节,必定狠狠唾骂。
却原来到得自己身上,那一句狠话便摞不出口。
佳佳每晚入睡,必抓住她的手,半夜里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四处摸索着寻找她的手,直到握住才安心再睡。
她渐渐地习惯了这样被牵绊住,潇洒和理智并没有派上用场。她甚至把心思更多地放在了家庭当中,许多案子都借故推掉了。这样的自己是自己也觉得陌生的,婆婆打电话来,说话低声下气的,唯恐一个不小心便开罪于她,她只淡淡的,礼数照常周到,像是什么事情也没发生。
她不知道错与对。但每每佳佳小跑着退后,摆一个起跑的姿势,然后提醒她:“妈妈,注意注意,我来了!”她欢笑着朝她冲过来,她情不自禁张开双臂,把佳佳搂入怀里,心里是快乐的。
安筱自嘲地说:“以后再不能以你的导师身份自居了。”
乔舒幽默地说:“恭喜你走下神坛。”
安筱便笑了。
临说再见,她突然又想起来,“夏景生给我打过电话。他出国考察学习去了,好像是为期半年吧。”
乔舒有点不自在,“干吗特意说这个。”
安筱说:“他特意跟我说起。想必没法联系上你,应该是有要我转告一声的意思。我善解人意,人品太好。当然要达成他的愿望。”
乔舒叹息,“你真的以为我和他,还有机会?”
安筱说:“我只知道,这世上没有绝对的事。”
她挂了电话。
乔舒愣愣地坐了半晌,打开电脑。
一上Q,夏景生的留言便一窝蜂涌来。
“电话也不接。很担心你。”
“别太难过,爱你的人都希望你快乐。包括乔楠。”
“我要去学习一段时间,临走前很想见你一面。”
“非常想你,你好些了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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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对她说过的情话,永远不会激烈。但柔情涌动,让人忽视不得。她心里永远有一个属于他的角落。也许在某个出其不意的时刻,微雨的傍晚,沉静的午后,又或者,五月的深夜,会偶尔想起他来。那些与他在一起的,心无旁骛的光阴,永远是记忆里抹不去的一笔重彩。但她真的不会再爱他。为他心跳,为他欢喜难过,那样的岁月,真的走得太远,再也不会回来。
她独自上灵山看望乔楠。
乔楠墓前搁着鲜花,花瓣上依稀沾着露珠。乔舒翘首四处望望,一辆轿车已然绝尘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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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舒默默笑笑,伸手摸摸那鲜花,喃喃自语:“他爱你。”
她坐了很久。
想起小的时候与乔楠争论死亡,她非常担心,“再也不能见到你和爸爸妈妈吗?很黑吗?”他打人一样安慰她,“没关系,在哪儿哥哥都罩着你。”
他向来疼爱她,去哪儿玩都喜欢带上她。同桌的男孩子顽皮,上课时最喜欢捉弄她,不是揪她小辫就是收她课本作业,她每每被气哭。乔楠儿时个子奇小,站在那男孩身边,只到人家肩头,但愣是把人家打倒在地,哇哇直哭。他还不解气,非要人家向乔舒道歉,语气不能太硬,声调不能太高,表情要好。
上大学时他极力主张乔舒去恋爱。他教她,“人不早恋枉少年。”乔舒后来知道这是一个名人说过的话,真难为乔楠竟然给铭记在心了。
他穷了很多年,但对乔舒一直大方。等成了小有钱人,在乔舒面前更是牛气哄哄,常背着父母偷偷给她塞钱,教导她,去见爱人时务必要穿得漂亮点。
直至傍晚乔舒才下山去。
周臻书的电话打了过来,“我可能要晚一点才回来。”
乔舒说:“你去哪?”
周臻书迟疑一会儿,说:“有点事。”
这个回答一下子让乔舒恍然从梦中惊醒。她突然意识到,他们之间,是应该有距离的。他没有必要事无巨细地皆告与她知晓。
道理不是不明白,但仿佛有支尖锐的针,噗地一下,把心里那个名叫希望的泡戳破了。
她吩咐司机,掉头去夜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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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不来,真有一丝恍若隔世的感觉。她一坐下,就情不自禁地寻找小宝的身影。
没看到小宝,很意外地,竟然看到了樊越。
乔舒大吃一惊,脑子飞速旋转起来。他怎么会在这儿?断然不会是仅仅只为了消遣娱乐吧。
樊越看到她,微笑着走过来,娴熟地坐下,“嗨,好久不见。”
乔舒问:“一个人?”
樊越点点头,“有点气闷。”
乔舒又问:“最近一直在N市?”
樊越说:“不。今天傍晚刚回来。”
不知为何,乔舒总觉不安,灯光太暗,看不清楚樊越的表情,但显然情绪不高。乔舒主动给他叫杯薄荷酒,樊越便笑,“你也喜欢这个。”
乔舒站起身来,“我去下洗手间。”
她着急着要给江敏打电话。女人的直觉最过敏锐,樊越刚到N市怎么就立刻出现在夜色吧?
电话接通了,但江敏硬是不接。乔舒急得直蹬脚,“你倒是接电话啊!”
她跑去吧台问:“小宝呢?我是他姐姐,找他有点急事。”
小弟指一方向,“刚才像是往那边去了。”
乔舒拔脚便走。
是一条长长的通道,看上去是通向杂物室之类的。灯光亮了一些,通道两旁全是紧闭的木门。乔舒不知该敲哪一扇才好,于是拿出手机,继续拨打江敏的电话。
一串轻快的手机铃声在寂静里响起,乔舒心里一喜,立刻朝声音来处找去,越走近,一阵男女粗重的喘息声越发清晰。乔舒的脸刷地红了起来,在一扇门前停下了脚步。
屋子里传来江敏含糊不清的低吟:“噢,小宝…宝…”
乔舒咬咬牙,想转身走,却迎头撞着了一人。她未及看清,立刻道歉:“啊,对不起。”突然醒悟,谁会到这来?这么巧?
抬起头来,看到樊越面无表情地脸孔。
他一把攥住乔舒的手,轻声说:“我平生至恨,被人欺骗。”他大力踢开门。
门里的两人被突如其来的响声吓了一跳,齐齐回过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