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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间非常窄小的屋子,果然堆放着凌乱地杂物。江敏和小宝,就挤在简陋的桌子前,江敏仰躺在桌上,衣服被推至颈间,露出雪白一片胸膛。小宝正伏在她身上,裤子堆在脚踝…

乔舒闭上眼睛。

只听到樊越异常冷静的声音,“两位真好兴致!”

屋子里安静得似无人气。稍臾,便是一阵哗啦啦的声响,江敏惊慌失措的尖叫声…

乔舒拉扯一下樊越,急促地说:“走吧。樊越,走!”

樊越默默站立半晌,然后气定神闲地整整大衣,转身走。

江敏软倒在地上。小宝给她穿上外套,握住她的手,“正好和他说清楚,就此分手。”

乔舒恨得牙痒痒,“为什么不接电话?!”

江敏像做梦一般,“他明明说明天的飞机。”

小宝嚷:“江敏!”

他不满意她的态度,在他看来,这正是把一切摊开的最佳时机。他真心喜欢江敏,并不把樊越放在眼里。钱多少才是够用,他和江敏有手有脚,又不是挣不来饭钱。

但江敏未必这么想。

他低声说:“小宝,你先出去。我有话跟舒舒姐说。”

小宝犹豫着出门。

他一走,江敏扑通给乔舒跪下了,“舒舒姐,我知道,樊越对你一向很好,你帮我遮掩两句,他一定肯听你的。”

乔舒赶紧把她拉起来,“小宝说得有道理,这时候说分手最合适。”

江敏拼命摇头,“不不不,我不想分手。”

她对樊越有好感,他年轻有为,虽然目的昭然,但对她总归体贴有加,更把她的家人都一一安置。当然她也对小宝有好感,但两权相横,还是樊越占了上风。

她低声说:“我已经不习惯一整天站在柜台里卖衣服。”

樊越给予她的,是一个全新的世界。这个世界对她充满吸引力。一想到这世界将随着樊越的离开而消失,她就恐慌得不知所措。

乔舒惊异起来,“你既然不爱小宝,又何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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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敏微微苦笑,“也许更爱小宝一点。”她抬起头来,“但那又怎么样?除了一具年轻的身体,小宝还能给我什么?”

她霍地站起来,“我去找樊越,我要跟他解释清楚。我只是一时受不了寂寞…”

她转身匆匆走出去。

乔舒着急地叫:“喂,江敏!”

她的手袋还扔在地上,乔舒只得替她拣起来,追随而去。

樊越竟然还在位置上好整以暇地端坐着,手里执着酒杯,看到江敏,并不说话。

江敏扑到他膝上,呜咽着哭泣起来,“求你原谅我!是我的错,我不该害怕寂寞,我不该瘦不了诱惑…”

樊越看向乔舒,“舒舒,我送你回家可好?”

乔舒看一眼江敏,困难地说:“那个,樊越…”

樊越一口把杯中的酒饮尽,缓缓说:“我先走了。”他侧侧头认真看一眼江敏,“别跟着我。”目光犀利冷淡,江敏顿时停住脚步。

他站起来离开。

他的步子有点不稳,乔舒担心地追上去,伸手搀扶他。他也不挣扎,任由乔舒一径扶着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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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顾着往前走,也不说要车,乔舒也不敢问他到底有没有开车来,只好跟随着他,漫无目的地走。

大约是走得累了,他轻轻挣开她,径直在路边石阶上坐下来。乔舒又惊又无奈,四下里看看,夜黑,这条路也不算得热闹,来往的车辆也少。于是叹息一声,挨着他坐下。自己想想,一对大龄男女,穿得像模像样,却没有体统地这样坐在路边,着实让人有点羞赧。

樊越却不以为意,燃支烟,缓缓地吸。良久才开口,“我父亲,是工程局里的工程师,小的时候,他一直在外头工作,他赚的钱很多,我和母亲过得很舒服。除了一名父亲和一个丈夫,细想起来,我和母亲的生活,真的什么都不缺少。我母亲很漂亮…”他微微眯缝起双眼,像是陷入了沉思,“也很寂寞。半夜里醒来,常常看到她一个人在阳台上吸烟。我十岁那年,常常有个叔叔到我家来,母亲说是舅舅,让我就这么叫他。我高兴坏了,毕竟家里常年只有我和母亲两个人能,我也觉得闷。舅舅很喜欢我,经常陪我玩,我也喜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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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嘴角微微扬起,似笑非笑,“后来就有人取笑我,说舅舅才是我亲爹。为此我常常和他们打架。”他伸手捋上袖管,露出手臂上的伤痕,“你看,都是那时候留下来的。”

乔舒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只好紧闭着嘴。

樊越微笑,把烟递给她,“要来一支吗?”

乔舒摇摇头。

樊越继续说:“有一天半夜,我突然被屋外的声音惊醒了。我偷偷扒在门缝里看,原来是我爸爸回来了,他和我舅舅扭打在一起。我母亲站在一边着急地哭。最后,我亲眼看到我母亲,拿过柜子上的花瓶,砸到了我父亲的头上…”

乔舒啊地一声惊呼。

樊越微微一笑,“别紧张,什么事都没有。他们离婚了。我从此再没叫过一声妈。在我心里,在那一夜,我妈已经死了。”

他脸上表情淡淡地,像是在述说别人的故事。乔舒只觉心神激荡,她能想象得出当时的那种情景,对一个尚未成年的孩子,意味着怎样的冲击和震痛。

樊越狠狠吸口烟,“所以,我平生最恨,就是说谎的女人。会背板的女人。”

乔舒终于插上嘴,“抛弃她就好了。”

樊越轻哼一声,“我所遭受的侮辱呢?她给我打电话,说怀孕了。呵呵,这天真的姑娘,她想要什么,我清楚得很。”

乔舒吃了一惊,“江敏有了你的孩子?”

樊越侧过头,目不转睛地盯着乔舒,“我先天性不育。”

乔舒大惊失色。

樊越又是一笑,掉过目光,看向深不可测的夜空,“如果不是因为这个缺陷,我会坚持着追求自己所爱,和她组建一个家,生一群孩子,天天腻在她们身边,哪儿也不去。”

乔舒只觉喉咙发疼,几欲出不了声,“…所以,你故意告诉江敏,你明天的飞机…”

樊越摁熄烟头,站起身来,夜风把他的黑风衣吹得微微扬起,他伸出手来,轻轻摸了摸乔舒的面孔,恋恋不舍,“你肯定不知道,我确实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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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退后一步,“我走了。”

乔舒呆立半晌,才想起叫车回家。

屋子被收拾得很干净,于是里还残留着安筱惯常用的香水味道。

乔舒胡乱冲了个澡,打开电视看。

樊越的事让她心神不定,而手机的沉寂,也让她坐立不安。

周臻书怎么一个电话也没有?

最后咬咬牙,把手机关掉。

这一夜睡得不好。

她在迷糊中辗转反侧。

第二天醒来时很困,又赖在床上许久,才懒洋洋地梳洗一番,去了商场。

小韦和小潘照例在玩五子棋。

一个穿着黑大衣的女子坐在她俩旁边,很认真地看着她们玩。

乔舒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走上前疑惑地叫:“江敏?”

可不就是江敏!

江敏看到她,笑了笑,“舒舒姐,我想打扰你一段时间。”

乔舒这才看到,柜台边搁着一直旅行箱。

乔舒看着她,她微微一笑,“正像你所看到的,我现在无处可去。我会尽快找房子。”她期待地看着乔舒。

乔舒心里暗自叹息一声,亲热地拉住她的手臂,“当然好,正好和我作伴。”

小韦和小潘眼看情形不对,收了棋子,乖巧地去整理商品。

江敏红了眼圈,低声说:“他把我的东西搁在保安室。我试过了,他给我的卡,已经注销使用了。”

乔舒皱皱眉,问:“你存有积蓄了没?”

江敏说:“基本都花光了。现在连下学期的学费都成问题。”

乔舒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你…”

未雨绸缪这成语她没听说过吗?花儿哪有百日红?

江敏苦笑,“我哪知道会这样…”

嗯,她确实不知道,事情会暴露得这么快。怀孕是真的,她只是万万没想到,樊越竟然天生不育。她原本只想依照电视盒小说情节,试图借着孩子上位。哪怕不能成功上位,至少也该所获至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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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小宝说的,“哪怕拿上一笔钱也好,咱们就此远走高飞。”

她信了他。他们是相爱的,只不过缺少一点坚实的物质做基础。他们都相信,如果手上有钱,他们会比任何人都相爱都更幸福。

乔舒不由得问:“小宝几岁?”

江敏答:“他呀,比我小,才二十二。”

哎呦,难怪。小男孩永远只有勇无谋,以为年轻便是最大资本。嗯,她不该看轻他,她也和他一样,犯过同样的错误。

乔舒叹息:“走吧,去吃点东西。”她替她提起行李。

江敏跟在她身后走,踏上扶梯才抬起眼睛,睫毛上沾满泪水,“舒舒姐,我是不是很丢脸?”

乔舒很得体地答:“别人哪有空管你那么多。”

她们顺便在附近菜市买一点肉骨头和胡萝卜。

锅里的汤渐渐沸腾之时,周臻书的电话打了来,“中午吃什么好?”他闲闲地问她。

她没好气,“爱吃什么关我屁事。”

她讨厌他那种云淡风轻的态度。如果在乎就表现得强烈一点,她不相信他打电话过来,真只为了中午吃什么才好。

他果然被吓住,咳咳失笑,“火气这么大?”

她不耐烦跟他周旋,简介地说:“挂了。”

挂完电话才觉得自己失态。她想得到些什么?关于昨夜的询问,她一夜未归,她原本期待他揪住她狠狠一番质问:“你跑去哪了?”她向往那样霸道的周臻书。

她很懊恼。

肉骨头足足炖了两个小时。乔舒放了碟片来看,是一部颇为奇异的韩国片,叫《霜花店》,看到最后,她突然觉得悲伤。

门铃响了,江敏跑去开门,然后讪讪地退后一步,看她一眼,低声说:“我去盛饭。”

她闪进厨房里。

周臻书走了进来。

他一开口就说:“你这里的客人还真是络绎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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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舒针锋相对,“特别是有些不速之客,尤其令人烦恼。”周臻书皱起眉头,“是你不辞而别,好像该生气的是我。”

乔舒说:“那有什么不辞而别,只不过是各就各位。”

周臻书探究地看着她,“真的生气了?”

乔舒跳起来,“我饿了,我要去吃饭。您好走,不送了。”

周臻书一把攥住她的手,不自在地咳嗽一下,“她说卫生间灯坏了,让我过去看看。”

果然!乔舒真诧异于女人的这一点敏感,她就知道是那个36D找他!

心头不爽,嘴皮子兀自硬,“关我什么事!”终究气恼,还是忍不住出言讥讽,“原来周臻书的手还有一项技能,会修灯管啊。这可真是失敬了。”

周臻书紧紧手臂,把她拉到怀里,下巴摩挲着她头上的发,轻声说:“好吧,是我错了。别生气了。”

感觉真奇异。这个在道歉的男人真的是周臻书吗?她一下觉得委屈塞满胸腔,喉咙哽咽着说:“下次她的灯还会坏,接着她的水管会坏,还有,窗子会坏,门会坏,她要找你,有无数理由和借口。”

他微微俯身,亲吻她的耳垂,“下次我让她找物业。”

乔舒赌气地说:“你还爱着她。”

他说:“不。”

他不再爱她,但仍然关心她。纠缠许久的婚姻终告结束,她心情不好,她选择回来,就应为这城市里有他,她需要他的扶持与安慰。他理解她,他曾经深爱过她那么多年,她想当然地以为,他一生都会是她之后备,她之依靠。

乔舒酸溜溜地问:“抱她了?还是亲她了?”这话太没风度了,话出了口,她顿觉羞愧无比,但是心里头越发难过了。

周臻书轻笑起来,他搂着她,她能感觉得到他在得意洋洋地努力控制着自己,不要笑得太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