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韦微笑,答:“今天是最后一天。舒舒姐,我要和你说再见了。”

乔舒大吃一惊,“为什么?”她着急起来,“工资低?还是太累了?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说说看啊。怎么一开口就说要走?”

小韦笑,“有网站请我去做编辑。只有你这里一半的工资,但是舒舒姐,你知道,那是我的理想,我的网文,刚刚签了出版合同。”

乔舒“啊”地一声。

她真正惊奇。

这人生啊,这世事啊,哪有能预料得到的。小韦竟然不声不响,也达成了理想。

她激动地抓住小韦的手,“恭喜你啊。天哪,我真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你以后肯定会大红大紫的。我坚决做你的粉丝,永远支持你!”

小韦嗞嗞笑,”舒舒姐,别为难自己。”

乔舒不好意思,“咳咳,我虽然很忙,但是你的书,我一定要抽空看。”

小韦说:“那真是太荣幸了。别担心,舒舒姐,我给你介绍我的一个小姐妹,也是一个诚实的好姑娘,过完春节她就会过来,如果你觉得合适的话,就让她顶替我的工作吧。”

乔舒半搂住小韦肩膀,“真是不舍得你哦。”

恰好小潘来到,抱怨道:“就只对小韦好。哼。”

乔舒赶紧也搂搂她,“你们俩我一视同仁。晚上我请你们吃饭,一定要赏脸哦。”

小韦和小潘齐齐说:“还是折现金吧。”

乔舒失笑,“呸”一声。

突然身后有人轻咳一声。

乔舒回过头,看到了徐梓馨。

第六感告诉她,这次的徐梓馨,不是来买内衣的。

果然,徐梓馨礼貌地向她微微晗首,“舒舒,能和我聊聊吗?”

乔舒被她的一声“舒舒”叫得直起鸡皮疙瘩,赶紧客气地说:“还是叫我小乔吧。”

徐梓馨笑笑,“小乔。”

人家这么有风度,乔舒怎么也得奉上同样礼貌,“徐姐,您找我…”

徐梓馨说:“出去再说,好吗?”

她总不能示弱,再说,徐梓馨要说些什么她大抵也猜得到。跟在徐梓馨身后,她不禁自嘲起来,难道终其一生,她乔舒愣是摆脱不了这种命运吗?不停地被谈判,被“小三”?最后这感觉让她真正别扭,什么时候她倒成了“小三”了?

她叹息一声,在徐梓馨对面坐下。

这是一间装修得很简单,甚至透出几分简陋的小冰吧。乔舒一个劲地道歉,“不好意思,让你到这种地方来,因为最近比较忙,不能走得太远,所以…”

徐梓馨微笑着打断她,“没关系。我说几句话就走。”

乔舒深吸口气,说:“您请说。”

反正也被骂惯了。

不曾想徐梓馨一把握住她的手,眼里泛上目光,带着几分恳求说:“小乔,请原谅我来找你,实在有些冒昧,可是,我真的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小乔,你比我年轻,你比我拥有更多的机会,但我,我不一样,我已经年老色衰,再也禁不起折腾,我只好厚着脸皮,我也唯有厚着脸皮,尽最大努力地抓住我身边仅存的这个男人。算我求你,小乔,求你,把他让给我…”

乔舒吃了一惊,立时结巴起来,“我…我…”

徐梓馨急切地说:“你要我怎么样都可以!小乔,我给你跪下…”

乔舒大惊失色,赶紧摁住徐梓馨肩膀,“哎哟,千万别,会折我寿的。”

她开始有点儿佩服自己,这当儿,竟然还能说笑。

“其实,我和周臻书,不像你想象的那样,他其实对你一直念念不忘…”乔舒困难地开了口。

徐梓馨苦涩地笑了笑,“他忘不了的,不过是他自己的青春罢了。他怀念的,大概也是那时候单纯的自己。他已经不再爱我。身在其中,我最为清楚。他心里只有你…”

她和他说话,某些趣事,自己都说得微笑起来,但他神思恍惚,仿佛充耳不闻。他越来越不爱说话,目光常常掉到窗外,许多时候,嘴角莫名地带起一丝微笑来。

谁没经历过爱情。她完全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乔舒深深吁口气,真诚地说:“徐姐,我只能对你说,我真的无能为力。”

.

她站起来要走,“再见。”

徐梓馨慌忙跟着站起来,“我知道你们正在分居。既然如此,放开他吧。我比你更爱他,更需要他。”她迟疑一会,像是鼓起百般勇气,“我已经怀了他的孩子!”

乔舒一惊,霎时只觉得天旋地转。

徐梓馨为难地说:“我真心希望,他和我在一起,并不仅仅因为这孩子…”

乔舒恶向胆边生,冷起目光,假装惊讶地说;“难道周臻书一直没告诉你,他其实不能生育?”看到徐梓馨瞬间惊骇的眼神,以及苍白的脸色,乔舒只觉全身心倍爽,“其实我和他,正因为这个分居的。”乔舒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你真的确定你怀了他的孩子?”

跟前这个女人,口口声声要来哀求她。她乔舒又不傻,能看不到她眼里的轻蔑和憎恶?她如果真心示弱,也许乔舒还真的心软下来,至少话都会说得动听一点。

徐梓馨惊恐万状,赶紧捂住r嘴,“不,不是…”她匆忙往外走,脚步踉跄,在出口处差点摔下台阶。

乔舒恶作剧得逞,不由得开心大笑。

笑着笑着,眼泪逼进眼眶来。

她独自坐了许久。

许盼晴打电话来,语气里充满欣喜,“舒舒!”

乔舒打起精神,“啊,是不是好事临近?要请我喝喜酒吗?”

许盼晴羞赧起来,“是啊。”

乔舒取笑她,“不是说哪天见一面吗?怎么收的那么好?”

许盼晴笑了笑,突地轻声说:“罗世钧来找过我。”

乔舒皱起眉,一时半会儿没想起罗世钧是何许人,只听得许盼晴提醒道,“那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乔舒恍然,“哦,他啊…”

许盼晴低声说:“为了要还我的钱,他们闹翻了。他来找我,求我原谅。”

乔舒问:“然后呢?”

许盼晴道:“说真的,我迟疑过,一想起我们在一起的那些日子,两个人挤在窄窄沙发上一块看碟的情景;我爱吃肉,我们一块去吃快餐,他总是把碗里的肉夹给我;冬天里我的脚总是冰冷,他就把我的脚捂在怀里…”她的声音渐渐哽咽,“我以为我可以遗忘,事实上并没有。”

乔舒惊疑不定,“你不是打算告诉我,你的新郎就是他吧”。

许盼晴轻轻笑起来,“不,不是。我只是,动摇了一下。”

乔舒松口气,“那就好。”

许盼晴笑道:“祝福我啊。舒舒!我会幸福的,是吗?”

乔舒一迭声地说:“会的会的。盼晴,你会幸福的。”

挂了电话,乔舒的心情好多了。

她没有再去商场,而是坐着公车到处晃荡。她奇怪从前的自已怎么没发觉,其实坐公车真是一项最好的消遣。人们来来去去,没有谁顾得上多打量别人几眼。

天色渐暗,她独自去了夜色吧。

夜色吧一如既往地繁华喧嚣,笙歌不歇,热舞不止,空气里依然混杂着暧昧与痛楚与狂欢的气息。

乔舒习惯性地用目光寻找小宝。

服务生走近来,她不自觉地问:“小宝呢?”

服务生一怔,“哪个小宝?”

乔舒这才意识到,小宝不在了。

她怅然起来,哪有人记得他。他消失不过如一只蝼蚁,轻飘飘地毫无分量。

她叫冰水。手掌不自觉地覆在小腹上。她还不能确定里边是不是真的孕育了一个孩子,但无形中,便对自己有所约束起来。最理智的做法,应该是立即购买检孕纸,但她拖延着不肯。那个几乎触摸得到的结果,让她下意识地有所抗拒。不想面对。

她坐着许久,不想动弹。隐约感觉到包内的手机在震动,却不肯拿出来看看。

突然间吧里灯光骤然悉数熄掉,最最暖昧动人的节目时分来临。乔舒弯起嘴角笑,感觉一只手掌轻轻摁在了自己肩头,“美女?跳个舞,好吗?”

她想也不想地拒绝,“我不会跳舞。”

来人却不肯干休,坚持道:“只不过慢慢踱步,很快心领神会,不是什么难事。”他温和地说,“来,陪我。”

语气放得如此亲密无间,乔舒不由得起了疑心。她轻轻点燃桌上的烛台,借着微弱的烛光,发现这个男人原来竟是樊越!

乔舒吃了一惊,笑,“是你啊!”

她是真正觉得开心,“好久不见!”

樊越叹息一声说:“真正人以群分,咱们都喜欢这里,来十次,总要碰上一次。”

他挨着乔舒坐下来,放肆地把头搁在她肩头,浑身刺鼻的酒气。乔舒有些担心,“你醉了。”她试图把他的身体撑起来。

他不肯动,“让我靠一下,五分钟就好。”

乔舒心软下来。在她心里,樊越始终如手足般美好。音乐声细碎,不尽缠绵缠旖旎,让人心潮涌动。乔舒突然间,凶狠地想念起周臻书来。

这想念让她感觉羞惭。他伤害了她,而她仍然对他念念不忘。

短短几分钟过去,舞池的灯逐一闪亮起来,一切在刹那间恢复常态,音乐也重新变得激烈劲爆起来。

有女人走过来,双目含笑,礼貌地冲乔舒颔首,然后顾自伸手揽过樊越,颇为抱歉地说:“不好意思,他喝多了。”

乔舒心里暗暗一惊,目光不由得落到樊越身上。

樊越任由女子搀扶着自己,嘴角扬起一丝含义不明的微笑,“我女朋友,朱明月。”

乔舒心念电转,立刻明白发生什么事。呵,旧爱走了,自有新欢来。哪有什么了不得的事。这世上,多的是渴望跳出龙门的鲤鱼。没有不敢跳,只有对另一个世界的无限向往。

许是她的眼神让樊越觉得不安了,他微微直起身子,对朱明月说:“我跟朋友说两句话,你先回去。”

女孩显然不太乐意,但只稍稍犹豫,便礼貌地微笑一下,退开去。

樊越回过头来,冲着乔舒展颜一笑,“我们出去走走可好?”

夜色宁静,月亮躲在云层之后,隐隐约约。

乔舒今天穿的是一双低跟鞋,鞋跟不知由何材质做成,踏足地面,响声惊人。如此静夜,更是滴嘀叩叩,敲碎一方沉寂。

樊越微笑着开口,“想问我一点什么?”

乔舒答:“没有。”

真没有。

各人有各人的生活,谁能为谁作主?谁又能救赎谁?她自己尚自顾不暇,哪有力气对别人指手画脚。

樊越沉默一会儿,问:“江敏怎么样了?”

乔舒摇摇头,诚实地说:“不知道。”

樊越目光微微一动,乔舒解释道:“她走的时候没告诉任何人。”

她站定脚步,安静地凝视樊越,“猫哭耗子其实一点意义也没有。”她忍得很辛苦,不想口出恶言,“我真不情愿这样说你。”她轻声说。

樊越微微一笑,“我知道,舒舒,你对我好,我知道。”

他伸手为乔舒拂拂被夜风吹乱的发,缓缓说:“舒舒,你要幸福哦。”

他退后一步,再次冲她露出微笑,“我走了

他转身走,路灯光把他原本修长的身影拉得更为颀长。

乔舒呆呆地站立一会儿,疾走几步,站至十字路口,招手叫车。

几天之后,乔舒看到报纸,新闻速递一拦里赫然写着:“小魔女”首席设计师主动向警方承认涉及一起伤人案!

乔舒其实最近才养成看报纸的习惯,每天清晨,自己动手做一点简单的早餐,然后,一个人,安静地坐在餐桌前,摊开报纸,边吃边看。她很满意自己最新培养起来的这一爱好,这让她觉得生活正常,时闻如常悄然流逝。

她立刻抓起手机打给安筱。安筱比她镇定,安慰她:“我先了解一下情况。”

她在屋里坐立不安。

.

她想起他说,“舒舒,你要幸福哦。”那时候他已经下定决心向警方自首,而她懵懂不觉,他原来是在跟她话别。

直至下午时分,安筱的电话才打了过来,“事情还不算太坏。”

受害人小宝暂时没找到,因樊越还在等待警方的进一步调查。安筱说:“如果小宝拒不承认此事,一切好商量。”

乔舒敏感地说:“你什么意思?”

安筱说:“故意伤害他人肢体致重伤,量刑标准为三年以上十年以下。如果你想救樊越的话,就去动员小宝。”

乔舒打个寒噤,安筱接着说:“我查到事发当时,小宝的家属并未报警,在交警处根本查不到这场交通事故的记录…也就是说,这件事,如果小宝不说,基本就等同于没发生过…”

乔舒不懂法律,只听明白一条,只要小宝肯为其遮掩,一切就好商量。

她迅速地说:“我马上想办法联系小宝。”

她匆匆换鞋出门,打车赶至夜色吧。夜色吧门扉紧闭,乔舒这才恍然想起,夜色吧至少要六点之后才会有人。她急得团团转,谁会认识小宝?

她抱着侥幸心理,给江敏发短信,三言两语把事情简单说一遍。这个号码已经打不通很久,但也只得把死马当作活马试着医。

眼看天色一点点暗下来,她心急如焚,想起安筱说的“务必要先于警方找到小宝”。

手机响,是周臻书。

他问:“你找过徐梓馨?”

乔舒恍若抓着救命稻草,置他之问题于不理,着急地只说:“臻书,帮我找个人。”

她结结巴巴把事情说一遍,周臻书听完,只说:“我认识夜色吧老板,他应该知道小宝的去向。”

乔舒惊喜交集,“是吗?那你赶快帮我联系他!”

十分钟后周臻书再次打来电话,“好了,已经联系上小宝。你在哪,我过来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