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舒大睁着眼睛瞪着安筱,“什么?你是说,昨天,你跟臻书碰面了?”

安筱点点头,“是啊。我还问他,准备带你去哪儿过元宵节呢。”

乔舒闭了闭眼。

她明白了。

呵,老天真是不眷顾她。

她难得说一次谎,而这城市这么大,如果不是因为她,周臻书和安筱也许可以一辈子碰不着一次面,为什么偏偏这么巧,在她最想掩饰的时候立刻就被戳穿。

周臻书何等聪明,又何等神通广大,肯定迅速查到她要去香港。至于去香港干什么,如果说他曾经有过疑虑,那么今晚的偶然相遇,让他看到了夏景生,他只要稍稍动脑,再稍稍打听一下,就知道她之所以去香港,是为着什么了。

她如果要解释,又该从何说起?

她掉头呆呆地注视窗外,喃喃问:“天亮了吗?”

安筱说:“大半夜的打电话给我,差点没被你吓死。”

乔舒疲倦地笑笑,“不好意思,打扰你了。”

安筱轻轻拍打她手掌,嗔道:“说的什么话,听着好别扭。”她心疼地替她撩撩头发,“出了什么事?”

乔舒摇摇头,“算了。”

安筱安慰她说:“也许是一场误会。”

乔舒笑笑。

安筱说:“睡一会儿吧,睡一会儿会感觉好点儿。”

乔舒乖乖地点点头,重新躺到床上去。新换上的床单有一股让人妥帖的清新味,她陡然觉得万分疲惫,睡意铺天盖地而来。

朦胧中,听到安筱轻声说:“我和许可和好了。”

她记得自己好像“哦”了一声。

安筱又说:“想来想去,要与另一个男人从头开始,从基本的了解开始,然后要经过天长日久的磨合,结果还是未知的,一想到这些,我就先打退堂鼓了,原来,重新开始并不是那么容易…失败的教训时刻提醒着我,让我警惕,让我怀疑…”

她睡着了,不知道安筱最后是什么时候走的。

这一觉一直睡到下午两点多。

醒来的时候窗外艳阳高照。春天的气息越发浓了,N市总比别的城市要先迎来春天。

睡了一觉,安筱自觉精神好多了。

 

她去了一趟“金剪刀”。

年轻的美发师竟然还记得她,热情地上来招呼:“嗨,美女,好久不见,头发好久没打理了吧。”

.

她淡淡一笑,“帮我整个时髦漂亮点的。”

美发师笑了,“你这发质和脸型,最适合弄个大波,女人留卷发,最妩媚。”

她依着美发师的示意坐了下来,答:“好。”

耐心细致的美发师一鼓捣,又是一下午。

走出金剪刀的时候,已然华灯初上,偶然擦肩而过的路人,目光落在她面孔上,她便下意识地摸摸刚做好的头发,想象不出自己变成了一副什么样子。

但是,总会比从前好吧。

她努力深呼吸。

没关系。

她会越来越好。一个人,也没关系。

回到家里,她摆弄了一下微博,心里有事,不觉便吐露几分,一连发了几条微博:很难过。原来这世上,真的有那么一回事,叫做错过。我其实想对他说,他的真心,为我最珍爱。

不一会儿,便陆续来了几条不痛不痒的安慰性评论,乔舒心境稍微平静,便撇开此事不再提,转而启动了小魔女新品上市,转发有奖活动,转发超过2010,逢末尾数为88的转发者,都会获得小魔女精品内衣一套。

突然间,周臻书上线了。

她吃了一惊,几乎连呼吸也变轻起来。愣了几秒钟之后,她赶紧把微博地址挂在了QQ签名上。

也许,也许他会去看呢。

但周臻书的头像很快又灰了下去。

乔舒的心也跟着灰了下去。

一时间,所有兴致全无,她关了电脑,恹恹上床去。

但心里终究是存了一线希望,对微博的兴趣渐玩渐盛,偶尔发点没头没脑的一两句感慨,别人看来是无病呻吟,只有她自己明白,一切都为了周臻书有朝一日能看到而准备。

渐渐地,其实也成了一种打发时间的有效手段。

 

月底,乔舒自微博上看到“本城热点”发布微博:我市最大度假胜地“舒园”将于三月六日隆重开业。

乔舒的心一阵狂跳。他仍然把“馨香园”改成了“舒园”,这意思是不是说,他对她,仍存旧情。

她控制不住自己,给他发条短信,“你还欠我一份生日礼物。”

他没回。

脸皮一旦撕开,她索性不管不顾了,继续发,“你还欠我钱。”

他还是没回。

她软弱下来,轻声恳求,“我还欠你一声对不起。”

他依旧没回。

她失望得想哭。

恰值傍晚时分,又是一天里专柜冷清时分,小胡依旧捧了会计学死记硬背,小潘照例又在手机上玩微博,突然间,她轻声惊叫起来:“呀哟,咱们市刚出了一起爆炸事故。”

她凑上来,“你看你看,舒舒姐,我市南岭附近一烟花爆竹厂突发爆炸。”她念道。

乔舒本来懒洋洋的,突然听到南岭二字,顿时警觉起来,“什么?南岭?”

小潘道:“我看看,嗯,一下子就好多评论。人员伤亡还不清楚,不过据说当时舒园负责人恰好去厂区考察,好像是有意买下这间爆竹厂,用作舒园二分园…”

乔舒腾地跳了起来,脑子里一片混乱,嘴里喃喃道:“什么负责人?”

小潘说:“我在搜索相关微博…”

 

一抬眼间,乔舒已经匆忙奔了出去,大约太急,踏上扶梯时,差点摔倒。

她已经不懂得思想了。只有一个念头,她要马上见到他。

她站在路边拦车,等了好久才终于叫到车。她一开口就说:“南岭。”

司机便犹豫了,“那边好像出事了…”

乔舒说:“多少钱?你只要在附近放下我就可以。”

司机看她一眼,启动车子,试探着问:“你是记者吧?”

乔舒哪有心情理他,紧紧闭嘴不语。

车子一路疾驰,越靠近南岭,空气中那股炸药味就越浓。司机终于把车停下来,说:“不好意思,美女,只能到这里了。”

乔舒下了车,下意识地摸摸包里寻找手机,这才发现,刚才走得太匆忙,忘了拿手机。

没多余的法子可想,事实上她也想不出什么法子来,只好咬咬牙独自往前走。不知走了多久,空气中的炸药味越来越呛鼻了,许多车和人一齐跌入她的视线。她心里不由得一喜,猜想这一带应该就是事发现场了。

再走近一点,发现警察已经拉起了警戒线,天色虽晚,围观的人群热情不减,绘声绘色地议论着事发经过。

她不知道怎么办,只好胡乱抓人问:“看见周臻书了吗?”被问之人皆莫名其妙地打量她一眼,摇头走开。后来她改变了策略,问:“请问,伤者当中是不是有个姓周的?”

问得唇干舌燥,突然有个医护人员模样的人答她:“好像是有个姓周的,刚刚被抢救出来。”

乔舒大喜,急问:“他在哪儿?”

那人伸手一指,“那边,担架上…”

不等人说完,乔舒已经朝着那个方向奔跑,路面尽是沙石,鞋跟虽然不算高,但很是妨碍她跑动,她干脆脱下鞋拎在手上,高声叫:“臻书臻书…”

带着哭腔的声音在渐次浓重的夜色里发颤飘散,恐慌让她泪流满面,她觉得心快炸掉了,悲痛紧紧地揪着她,让她全身发紧,想大哭,想大叫,但最后只化成微弱的叫声:“臻书…”

她跌跌撞撞地朝那具担架奔去,那人身上遮盖着白布,安静得像已无生息。

她扔了手里的鞋,丝袜被沙石磨破了,脚底传来锥心的疼。再疼,又哪及得上心碎开的那种疼。

突然间身后有人疑惑地叫:“乔舒?”

乔舒如遭雷击,霍地回过头来。

天空太过阴暗,让人看不清他的面孔,但她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他是周臻书!

这个意外来得太过突然,她一下子就愣住了,只顾紧紧盯着他。

他确定是她,大踏步走上来,“舒舒?你怎么来了?”

他的话里有责备,有心疼…

她已经顾不上分辨,眼泪迅速涌进眼眶来,颤抖着声音问:“臻书?你没事?臻书…”

她已经一把被他搂在怀里。

他温热的气息就在耳际,“我的天,你怎么没穿鞋?”

她呜咽着哭起来,双手死命搂着他,“我以为你…我发短信你也不回…”

他蓄意堆砌的冷淡在此刻尽数灰飞烟灭。他有他的骄傲,这些天来,他不停地和自己的自尊较劲,强撑着不与乔舒联系。爆竹厂爆炸时他人已到舒园,因为只带了另一部手机,并没看到乔舒的短信。

刚才看到一个颇为熟悉的身影在抓狂地乱找乱问,他根本没往她身上想,等隐约听到她的声音,他全身都僵硬起来,天,她来了,她在找他!

所有的疑虑,所有的猜疑,所有的怨怼,都消失了。

当他把她搂在怀里,全世界都变得无足轻重。

他轻轻亲吻着她的头发,吸吮着她脸上的泪,然后一把将她打横抱起,“走,我们回家。”

她在他怀里仰起脸,“你还欠我一份生日礼物。”

他咬咬她的耳垂,“是一颗戒指。”

她笑起来,“真的吗?”

他说:“真的。”

她搂紧他,送上自己的唇,“我也有个礼物送你。”

他疑惑的目光落在她面上,她有点羞赧地笑起来,声音低得近乎耳语,“你要做爸爸了!”

他把脸贴近她的,她有点不安,“我是不是很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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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轻轻摇摇头,“谢谢!舒舒,谢谢你肯送我这世上最最美好的礼物!”他的泪悄然滴进她浓密的发丝里。

 

明媚五月,乔舒的肚子已经张扬隆起,周臻书推掉公司大半事务,绝大多数时间都陪在乔舒身边。

乔舒喜欢和周臻书在夜里去散步。

咫尺便是闹市,而他们却行走在一片静谧当中,这感觉让她快乐。

周臻书总是握着她的手不放。

她爱取笑他,“奇怪,以前看都不肯多看我一眼。”

每次她一要控诉他的从前,他就假装失聪。

有一晚,他们甚至碰到了夏景生。他身边走着一位身材高挑的年轻女子。

两个男人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你好。”

“你好。”

然后,各至东西。

但他假装不高兴,她闹着要吃冰淇淋的时候,他便板着脸,“你自己付钱!”

她不声不响,晚上回到家里,便拿着计算器,一本正经地跟他算账,“你还欠我好多钱。”

他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她皱紧眉头,“可是我很亏哦,要是再离婚的话…”

他伸手弹她额头一记,“小心宝宝听见!”

她不肯放弃,“要是再闹离婚,我一定要和你半分所有财产。”

他叹息一声,只好用唇封住她的嘴。

她不好意思地轻轻推他,“妈在外面…”

他说:“我妈很识趣的…”

自从知道乔舒怀孕,周母就打包着行李进城来了,甚至特地带来一只小小蜂炉,每天清晨必用火炭长久熬煮猪骨头,乔舒基本每天都是在一屋子的猪骨浓香中醒来。

她贪婪地吸着鼻子,原来,这就是幸福的味道…(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