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舒立刻拿过手机,拨打他电话。

关机。

乔舒赶紧搜索各旅行团信息,恰好有家旅行社组团去香港,出发时间两天后,宣传语正是:香港过元宵节!

乔舒把旅行社电话号码记下。

想想还是给夏景生的手机发了条短信,“你好吗?见字速回我。”

做完这一切,她猛然发觉,原来,她还是关心着这个人。他离开不过才一月,时间尚短,她还没来得及辨别自己对他是否想念。但此刻,她不得不承认,这个人,不知不觉已渗透到她的生命,她即便不想起,也永远不会忽略与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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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她就给旅行社打电话,因为她报名报得太晚,旅行社犹豫着大概通行证可能不一定办得下来,乔舒立刻就急了,“我男朋友在那边,元宵节没法回来。你们帮我想想办法,我愿意多交点儿钱。”

说到钱,旅行社就妥协了。下午乔舒感到旅行社,把钱交了。心里吁口气,就等着第二天傍晚出发了。

傍晚时分,周臻书打了个电话来,说是公司的事都安排好了,明天就可以回老家。

乔舒心里咯噔一下,这才想起来,她答应了周臻书,陪他回老家过元宵节!

说不为难是假的,最后还是咬咬牙撒了个谎,“那个黄蕾蕾有消息了,我明天得和安筱走一趟。你跟婆婆说一声,咱们改天再去看她,好吗?”

她查过夏景生所患之疾病,如果诊断结果确实,死亡概率是九成九。换句话说,这个春节,夏景生是独自一人躺在医院里,等待命运的宣判。或生或死,无人问津垂怜。

乔舒安慰自己,“他需要一点安慰和鼓励。我见他一面就好。”

想到他有可能死去,从此以后,她的生活里再不会有这个人的存在。不,她的生活里有没有他倒不是最重要的,只要他活着,活得好好地,哪怕不过是在她的生活之外,她也安之若饴。但事实是,他有可能从这世界消失,想到这个她心里便惊怕不已。那种苍茫感,就像当初蓦然失去了乔楠。

关于黄蕾蕾,周臻书也知道个大概,乔舒抬出这事来,周臻书虽然不太高兴,却是不好发作。只得讪讪问道:“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乔舒说:“最多两三天吧。”

她不习惯说谎,恨不得赶紧收线,于是说:“先这样。安筱来了,我回来后再联系你。”

就这么着,乔舒离开了N市。

旅行社的路线是先从N市飞深圳,再从深圳去香港。N市距离深圳并不远,也不过一个多小时的航程。可恨的是飞机晚点,六点的飞机硬是到九点才起飞。

抵达深圳已经晚上十一点,住进酒店乔舒就忙不迭地打开笔记本上网。夏景生的微博没有更新。

乔舒有点失望,但想想明天就能到香港,只好自我安慰,他不会有事。

半夜两点,手机突然刺耳地响起来,乔舒自梦中被惊醒,赶紧跳起来,手机屏幕上闪现着三个字:“夏景生。”

乔舒欣喜若狂,赶紧接起来叫一声:“景生!”

夏景生在那头显得很是开心,“舒舒!”他没想到她在关注着他,这让他心里既温暖又感动。

乔舒急切地问:“你怎么样?”

夏景生说:“没事。别担心,诊断结果出来了,我没事。但南非那边的工作暂时不能参加了。我刚回到N市。”

乔舒“呵”地一声,一颗心落了下来,“你回到N市了啊。”

夏景生说:“嗯,老同事亲自前往香港接我。手机没电了,刚充上,一开机就看到你的短信。本来想明天再给你电话,但是,我等不及了。”他停顿下,真诚地说:“舒舒,谢谢你!谢谢你还记得我。”

乔舒无声地笑了笑,“你没事就好。”

夏景生体贴地说:“好晚了,快去睡吧。”

乔舒答:“好。”

哪里还睡得着。

天刚蒙蒙亮,她便不辞而别,顾自去车站买张开往N市的车票,一路晃荡着,在中午十二点赶回了N市。

一下车她就给周臻书打电话,周臻书大概已经离开N市,手机转入小灵通秘书。

不知为何,她一下子便像被抽走了骨髓,整个人软得不想动弹。整个下午她又试着拨了几次周臻书的电话,依然是处在小灵通秘书状态。

她只好安慰自己,等他回来,看到信息,会给她电话的。

母亲打了一个电话过来,询问她是不是跟臻书回老家看婆婆去了,她不敢明说,只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母亲也未起疑,闲闲地嘱咐了她几句便挂了电话。

母亲的电话刚结束,夏景生的电话打了进来,“舒舒,一块吃晚饭?”

乔舒其实并不乐意答应他的邀请。她对他的关心,并不是为着要与他的更近亲密。她只需要与他的遥遥相对即可,那一点隐讳的,对他的关切,只是为了对从前自己曾交付的真心有个交待。

但独自呆在这房里,确实寂寞。

窗外的天空将暗未暗,已然偶尔有烟花升腾,随着“噗”的隐约声响,烟花便坦坦然在空中飞散开来。

乔舒便答应下来,“好。”

他带她去“皇朝大酒店”。

这酒店她听说过,却从来没去过,据说是城中名人巨贾最热衷捧场的地方,当然消费标准也不是一般的高。

乔舒便有点不安,“太破费了,没这必要。”

夏景生说:“不,有必要。”

他觉得其实自己并不算奢侈,因为只订了大厅一侧的那种小小茶水间。虽然在皇朝,生意好得连最多只能容纳三四人的茶水间也常常爆满,恰逢如此佳节,如果没有一点关系,提前三天也订不到位置。

小小茶水间装修得甚为精致,并不因为其小便简单打发,穿着大红旗袍的服务员在屋角轻轻燃上熏香,又缓缓垂下落地玻璃窗的珠帘,微微躬个身,这才退了出去。

音乐声像是无处不在,却又隐隐约约,有点像将明未明的清晨,有叮咚的细雨突然轻轻扑打至窗棂,让人心底渐次澄明宁静。

夏景生说:“要不要喝一点酒?”

乔舒摇摇头。

夏景生微微一笑,“你好像很紧张。”

乔舒脸红了一下,分辩说:“哪有。”

菜陆续上来,夏景生说:“先吃饭。”

可是乔舒没胃口。

事实上她整个人心不在焉。

夏景生看着她,“你怎么了?”

乔舒眨眨眼睛,“没什么啊。”

夏景生叹息一声,“我本来以为,走开远一点,心灵就会获得平静。我又以为,如果我们有缘,即便分开多久,也会再重逢,会有再次开始的机会。但这场虚惊,当我躺在床上,以为自己就快要死了的时候,我突然后悔了,我还有很多话没有来得及对我心爱的姑娘说,我还有很多事没来得及和她一起做,比如,一块看一场电影,又比如,一起在深夜里散步…”

乔舒抬起头看他,眼里渐渐蒙上一层雾气。

他轻轻握住她的手,“我在医院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祈祷上天,请不要这么早就让我离开。请给我一次机会,我要和我爱的姑娘在一起。”

他热烈地看着她,“舒舒,嫁给我,好吗?”

她没想到他会向她求婚!

几乎是老半天才回过神来,她惊慌得差点打翻汤碗,“景生…”

他不容她退避,“给我一个回答。”他的声音变轻起来,“人生苦短,人生又变幻莫测,在这一秒,我们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事,所以,舒舒,如果愿意,就别再犹豫。”

乔舒深吸一口气,努力向夏景生露出一个从容的微笑,“景生,我知道你对我好。可惜,我不能够…”她的微笑变得迷茫起来,“我也是花了很久时间才确定,我爱的是谁。我很抱歉,我不能答应你。”

她站起来,“我去洗手间。”

她几乎有点慌不择路地逃出茶室来。

才走到长长的甬道口,便看到几个人迎面走来,为首的其中一人,正是周臻书。

他们都穿得很正式,一看就知道应该是一场商业应酬。周臻书一边走着,一边和身边的男人微微低语。

乔舒愣住了。

身后夏景生赶了出来,“舒舒!”

周臻书的目光看过来。

他看到了她,又像是没看到她。

夏景生赶了上来,微微喘着抓住她的手,恳求地说:“舒舒…”

下一秒,他也看到了周臻书,身子不由得挺直起来。

周臻书的目光依次在他俩脸上掠过,然后,礼貌地展开一个微笑,“两位好。”

夏景生也微笑起来,“你好。这么巧。周总真是个大忙人,连过节也不闲着。”

周臻书简短地答:“是有点忙。”

他的目光没有再落在她身上,他微微颔首,“两位慢用,先走一步。”

他礼貌得无懈可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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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舒咬紧嘴唇。

他应该看到了信息,知道她给他打过好几通电话,他应该明白,那其实就是她的一种歉意表达。但他选择了置之不理。他在生她的气。为什么?她想不通,她明明有充分的理由。

泪水已经不听使唤地冲进眼眶里来。

她觉得自己好糗。

原来现在的她,已经不能承受他的疏离与冷淡。

夏景生静静地看着她,一颗心抑制不住地下坠,他紧紧握住她的手,轻声说:“你爱上他了。”

她受惊似的抬起头来。

他唇边绽放一丝淡淡的微笑,眼神却无比忧伤,“原来,你爱上他了。”

他一直对她信心满满,无论她遇上什么人,她总会回到他身边,与他在一起。她是他的,她不会爱上别的人。

事实是,她真的不再爱他。那个从前涎着脸每每向他讨要一个拥抱的女孩,再也不爱他。

她轻轻拂开他的手,冷静地看他一眼,“我走了,景生。”

他眼睁睁地看着她走出去,轻轻推开玻璃旋转门,刹那间与夜色融为一体。

乔舒打个车,去了周臻书的家。

他显然已经回家了,她站在楼下,能看到熟悉的那扇窗亮着灯光。

她拿出手机,拨他电话。

铃声响了许久,漫长得像是一个世纪,他终于接了电话。

她问他:“怎么不给我电话?”

声音是怯弱的,因为知道,这一次,是自己应该说抱歉。

周臻书的语气很客气,他说:“我有点忙。”

她当然知道这不是理由。

她的声音有点颤抖,“臻书,你怎么了?”

她从来没有这样子低声下气过。从他们离婚的那一天开始,她在他面前,总是不自觉地飞扬跋扈,是他,率先低下头来,处处忍让她,她到现在才明白,他对她,比她对他要好得多了。

听到乔舒这么一问,周臻书差点就忍不住眼泪了,他深吸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我曾经想要把我的真心全部给你,哪怕最初,我有许多过错,但后来,我是真的,真的想要与你重新来过,我真心想要尝试着好好爱你,乔舒,可是你不信任我。不不不,你根本不稀罕。我努力了,可你却不肯用心。我想,好吧。那就这样吧。想想其实也不过这样,男欢女爱,总要你情我愿才来得有意思,剃头挑子一头热,果然是一出悲剧。”不等乔舒回答,他便挂了电话。

乔舒不明白他的意思。

她真的不知道哪儿出了差错。

她再拨打他的电话,她还没来得及告诉他,她就在他楼下,也许他看见她,就不会再生她的气了。

他不肯接。

电话一直响,始终没人接。

她给他发短信,“我不是故意不陪你去看婆婆的。我告诉过你原因的。你到底生什么气?”

他没回。

她站在楼下不肯走。

客厅的大灯熄掉了,但仍有隐约的灯光透出窗来。她仿佛听到了轻微的钢琴声,她能想象,他一定在微光里燃支烟,轻靠在椅背上,安静地听着流水琴声。

脸上有些什么凉凉的。

她伸手摸了摸。

呵,下雨了。

雨不大,始终微微细细的,但很快就把她的头发淋湿了。她想,好了,她不要什么自尊了。

她再给他发条短信,“给我讲个故事吧,一个就好。”

她等了很久,他仍旧没有回复。

她不记得是怎么回到家的了,怎么上的床,半夜里有没有醒来恸哭。

不记得了。

她全身火热,头割裂了一般地疼。嘴唇很干,想喝水,但四肢动弹不了。她努力地想睁开眼睛,试图想看清窗外天色,到底是白天还是仍旧在黑夜。但视线模糊,眼睛很疼。

她摸索着找手机,哆嗦着拨通安筱的号码,“安筱…”

她哭起来。

安筱很快赶到,一看她那模样,又急又气地迅速帮她换下湿衣服,被她弄湿了的床单也一并换下,再打来热水,细细替她擦拭手脚。

她可怜巴巴地看着安筱,“臻书不理我了。”

安筱头也不抬,“不会把。我昨天去南岭办事,才听说周臻书把那个馨香园买下来了,要改成舒园。那庄子,还没开业呢。好像原来周臻书只是其中一股东,应该是为了你才买下来的吧,不然不会改叫舒园。”

乔舒心头一震,迫切地抓住安筱的手,“可他为什么不理我?”

安筱皱皱眉,“不会吧。我昨天还跟他打了个照面呢,没看出来他有什么不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