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的。”

程慧真点点头,然后就朝书房走去。等人走远后,惜琴仿佛才反应过来般拍了下脑门:“坏了,大郎君不是说不准进去打扰他吗,表姑娘进去没事吗?”

“你莫不是糊涂了,主子的禁令永远只对我们这些下人有用。大郎君只是对我们不假辞色罢了,表姑娘是他嫡亲的表妹,他怎么会和表小姐追究这些?”

“倒也是。”惜琴赞同地点头,她又朝书房看了一眼,突然促狭地附在惜棋耳边说道,“大郎君才刚回来,表姑娘就追了过来,你说,是不是…”

“别乱说。”惜棋瞪了惜琴一眼,惜琴却还笑嘻嘻的没个正形。显然程慧真的心思连她们这些婢女都瞒不过,甚至整个侯府都对此心知肚明。

大郎君今年已经十六了啊,正是定亲的大好年纪。

.

程慧真进屋后,立刻笑盈盈地朝萧景铎跑来:“表兄!”

这声表兄可谓百转千回娇俏动人,程慧真本想顺势扑到萧景铎身边,然而萧景铎仅是抬头冷冷看了她一眼,程慧真就一下子泄了气。她不敢再靠近,只好规规矩矩地站在萧景铎身前五步的位置。

“表兄,你还在看书啊?”程慧真明知故问,强行找话题,“你看了这么久,累不累?”

萧景铎没有作答,反而直接问道:“有事?”

程慧真被问的哑口无言,她讪讪地笑了:“无事就不能来找表兄吗?”

“最好不要。我最近忙着准备春闱,并不想被人打扰。”

萧景铎这句话说完,程慧真站在原地,竟然不知该如何接话。她僵硬地扯了下嘴角:“也是,表兄马上就要考科举了,这自然是最要紧的。”

萧景铎没有接话,一时间,屋里寂静的令人尴尬。就在程慧真努力寻找另一个话题的时候,萧景铎说话了:“表妹,你如今已经十三了,正是大好年华,应当多出去走走,好多认识些同龄人。我们虽是表兄妹,但终究男女有别,你时常来我这里,耽误了你定亲就不好了。”

程慧真脸色有些白,她嘴唇颤抖了一下,道:“表兄这话什么意思?”

“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程慧真沉默了一下,然后僵硬地扯出一个笑来:“表兄的心意我领了,可是表兄这些年时常孤身奔波在外,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我实在心疼表兄。反正我在府里待着也没事,时常来看看表兄,并不碍事。”

萧景铎叹了口气,终于抬起头直视程慧真:“你不必如此。想必祖母和姑姑早替你打算好了,长安里有许多和你一样年龄的年轻郎君,他们就很好,你不必再在我这里耽误功夫了。”

程慧真有些慌,为什么萧景铎突然这样说?是有人在他面前说了什么吗?程慧真立刻将怀疑的对象锁定到萧玉丽、萧玉芒这两个死对头身上,可是表面上程慧真却还是天真地笑着,仿佛听不懂一般:“表兄这话说的,你和我只差三岁,明明我们就是同龄的人啊!”

仅差三岁吗?萧景铎却觉得自己比这些十三四的少年少女老成了太多,看着他们,总觉得在看晚辈一样。

“程表妹,你已经理解了我的意思,再多的我不想多说。我要温书了,劳烦出去。”

程慧真这些年时常跑来嘘寒问暖,她的心思直白到一眼就可以看穿。萧景铎不知道程慧真到底想图谋什么,但显然不是为了他这个人,而萧景铎对程慧真也实在没有这方面的意思,既然如此,早点捅破了也好。

萧景铎说完,程慧真脸上立刻露出不甘的神色,她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是萧景铎的神色却冷静的可怕,她知道萧景铎向来说一不二,她再待下去也于事无补,说不定适得其反。程慧真只好忧愁地叹了口气,扭头出去了。

走到门口时,程慧真顿住脚步,回头对萧景铎说:“表兄,我不知道是谁和你说了我的坏话,才让你对我有这么深的成见。可是我会用我自己的行动向你证明,我的价值远不止如此。”

说完后,程慧真略有期待地盯着萧景铎,可是萧景铎却依旧平静从容,只是低头看书。初秋的阳光透过窗纸,映照在他的脸上,愈发显得他面容如玉,眉眼清隽。

那一瞬间程慧真有些失神,她仿佛回到了前世,再一次看到那个穿着黑色官服的人从府中走出来。他的身后是富丽堂皇的承羲侯府,再远是浓丽壮阔的晚霞,斜阳打在他的身上,仿佛连阳光都不能夺走他的光辉。

大街上许多人都在既敬畏又好奇地偷看他,他却置若未闻,只是侧过脸和属下交待事情。片刻后,他的身后走出一个戴着紫色幕篱的女子,他执刀护送女子上马,然后迅速跨马离开。

当时程慧真正坐在马车里,她本是出来逛街散心,却没想到看到了这样一幕。她心中大受震撼,从此再也难以忘怀。许是她的不甘和怨念太过执着,竟然让她重回幼年,见到了少年时代的萧景铎。十六岁的萧景铎虽然还没有日后那样凌厉的气质,但举手投足间已经能看到未来的影子,而且心思坚定,说一不二。

这两人,都是一样的遥不可及啊。

程慧真暗下决心,这一次她占据了天时地利,无论如何,都不可以再失良机。

无论用什么方式,她都不会再放过这条大鱼了。

程慧真走后,屋里恢复平静,唯有浮尘静静地在阳光中飘荡。萧景铎卷起手里的书轴,放好之后,将秋菊唤了进来。

片刻后,清泽院许多人都接到了一条指令,秋菊将萧景铎的话转达给众人:“大郎君说了,他这几个月要备考春闱,不想被其他人打扰,无论是什么人。”

惜琴几个丫鬟在心里咂了咂味,很快就明白过来。

大郎君这是怪罪她们将表小姐放进来,所以才特意说给她们听的吧?

琴棋书画几个丫头脸色都悻悻,这时候又传来敲门声,她们回头,就看到萧林站在院门边。

“郎君呢?”

秋菊回答:“在书房。”

萧林冲着秋菊点了点头,就举步往屋里走。得到萧景铎的应声后,萧林推开门,对萧景铎说:“郎君,国子监的通知出来了,郎君毕业考又是上等。”

萧景铎对此丝毫不意外,他点了点头后就将视线移回书本上,片刻后,他抬起头,挑眉问道:“还有何事?”

“老夫人有请。”

祖母突然传唤,萧景铎心中有了不太好的猜想。他静默了几瞬,问:“高寿堂的人可有说这次是为了什么?”

“不曾。”

“我明白了。”萧景铎暗暗叹了口气,然后从书案后站了起来,“我去去就回,你去转告秋菊,让她好生看着我的书房,不要放人进来。”

“是。”

萧景铎很快就到了高寿堂,院子中的丫头看到他,立刻挤出笑脸来:“大郎君来啦!郎君大喜,奴在此提前恭贺了!”

萧景铎神色却淡淡:“何喜之有?”

第42章 定亲

“大郎君来了?”屋里的人听到声音,也掀帘子出来了。雪兰对萧景铎柔柔一笑, 道:“郎君可算来了, 老夫人正在里面等着呢。”

萧景铎走入屋内, 微微扫了一眼, 似笑非笑地挑了挑眉。

今天是什么日子, 高寿堂竟然这般热闹, 除了老夫人,萧英、吴君茹也在, 甚至连萧素都坐在老夫人旁边。

看到萧景铎, 老夫人也笑了, 对他招了招手道:“铎儿来了啊, 快过来, 让祖母看看你。”

萧景铎只好往前走,但是他停在距老夫人六七步的位置,就不肯再往前走了。

“孙儿不敢逾越,在此见过祖母。”

见萧景铎守礼却又客气地远远站着, 老夫人虽然失望, 却也没有强求。她收回手, 上下仔细地打量了萧景铎一眼, 笑地眯起了眼睛:“一没留神, 铎儿都长这么大了。你这个孩子也真是的,这几年基本不着家。读书虽然重要, 但也不能不回家啊!”

萧景铎心里不屑,但表面上却少不得应和一两句:“祖母教训的是。”

无论老夫人说什么, 萧景铎都头也不抬地应下,老夫人虽然满意长孙的态度,但心里难免有些遗憾。萧景铎对她恭敬是恭敬,但是和能撒娇会耍赖的虎儿比起来,萧景铎就显得太过疏远了,长此以往,也不能怪她偏疼虎儿啊。

老夫人心里这样想,脸上的笑不觉冷淡下来。她说:“听说国子监毕业考成绩就在这几天公布,你考过了没有?”

“已然通过。”

“这就好,不用降级再补一年就行。”老夫人拍了拍心口,说道,“你们考过了毕业考,能有什么好处来着?”

这叫什么话!萧景铎暗自皱眉,但是他是晚辈,不能说长辈的不是,只能忍着不悦解释:“通过国子监毕业考便是生徒,可以去礼部报考科举了。”

老夫人虽然来长安已经七年,但是除了金银珠宝,她的见识并没有比当初的农妇增长多少,听到萧景铎的解释,老夫人才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哦,原来能考科举了…哎,这样说来,岂不是你还不能当官,还得再考试?”

萧景铎默认,老夫人露出些失望的神色,原来离当官还远啊!萧素看懂了老夫人的脸色,连忙笑道:“阿娘,铎儿有这样的志气是好事。我听别人说,现在朝中都以进士出身为荣呢!”

听萧素这样说,老夫人脸色才好看了一些:“原来是这样,那就好。铎儿你好好考,考中进士后当大官,好光宗耀祖!”

老夫人说完后,吴君茹轻轻笑了一声,就连萧英都一副不怎么相信的表情。如今有“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的说法,意思是只要能考中进士,五十岁都算年轻,而朝中又以进士科中举为荣。萧景铎今年才十六,刚从国子监毕业没多久,没有人指望他一次考中,怕是考上五六年都是可能的。

对此,萧英心中并没什么触动,他甚至觉得让长子多耽搁几年也是好事,让年轻气盛的萧景铎好好看一看,没有他萧英,萧景铎根本不可能出人头地。而且萧英也觉得,这几年他对萧景铎放纵太过,养得萧景铎越发胆大妄为,也是时候挫一挫长子的锐气了。

萧景铎先是去清源寺住了三年,整整三年不曾归家,之后紧接着就去了国子监,除了过年,基本见不着人影。长子六年不回家,而次子萧景业却在萧英眼皮子底下长大,人心都是肉长的,相比之下,萧英自然会偏疼次子,对长子的感情也就越发淡了。

可是感情冷淡并不代表萧英就会任萧景铎自由发展,萧英习惯将一切都掌控在手心,自己的儿子也不例外。这些年随着萧景铎逐渐长大,锋芒渐盛,萧英心中不详的预感也越来越重,他始终记得当年和尚的批语,萧景铎命理太重,日后会妨碍父亲兄弟的仕途。

所以,萧英打算做些什么,来弥补自己之前的疏忽,好让已有些超出掌控的长子重新回到轨道之中,而其中最需要拿捏的,自然是长子的前程和官途。

因为大师当年的话,萧英打算防患于未然,从一开始就掐断萧景铎飞黄腾达、步步青云的机会。如果萧景铎想要靠荫庇做官,那少不得要求到他这个父亲名下,萧英也好做一些安排,可是萧景铎却一门心思想考科举,萧英意外之余,也觉得颇为好笑。

科举虽然是一条不需要求人就能做官的通天路,可是那也得看有没有命走。每年光来长安参加礼部省试的学生就有上千人,但最终录取不过二十余,这二十人中还有皇室子弟、丞相子孙等人,所以普通学生想考中进士,难度无异于登天。萧英并不觉得萧景铎能考中,所以萧英并不拦着萧景铎参加科举,甚至萧英有心让萧景铎碰几次壁,好好晾长子几年。等萧景铎落考几次之后,就能明白家族和父亲的重要性了。到时候萧景铎仕途失意,再让人从旁规劝几次,萧景铎少不得要乖乖听话。

而这个规劝的人显然非常关键。萧景铎也到了婚娶的年龄,还有什么人比他的妻子更合适当说客呢?

萧英本来寻思着给萧景铎寻一个听话的妻子,直到某天吴君茹和他隐晦地提了一下,萧英恍然大悟,最合适的人,不正在眼前么!

萧英觉得合适,和萧素一拍即合,两人这就说到了老夫人面前。老夫人一听就乐了,这简直好极,她本来还不舍得外孙女程慧真嫁到外面,如今留在府里亲上加亲,做长孙媳妇岂不是一举两得!

萧素也觉得这门亲事还不错,她本来看好吴君茹的儿子,但是架不住程慧真天天说,慢慢地萧素也觉得萧景铎这个孩子还算有前途。她虽然带着女儿住在兄长家,而且程慧真的一应用度和侯府姑娘一样,但是萧素自己也知道,程慧真的身份远远不及萧玉芳等人,若想说个权贵人家,对于她们实在是难上加难。既然如此,不如应了程慧真的话,和萧家结个表亲。萧景铎好歹是侯府的嫡长子,就算以后不能承袭爵位,但日后有他弟弟帮衬,想必也差不到哪儿。而且程慧真订给萧景铎的话,娘家成了夫家,非但不用住到外面,萧素还能天天见到程慧真,这样多好!

萧素越想越觉得这门亲事好极,此刻她再看萧景铎,竟然意外地发现这个侄子比她想象的还要出色,看看这长相,再看看这浑身气度,实在无可挑剔。

萧素心中暗自满意,已经把萧景铎当女婿看了。在她心里,从来没想过这门亲事会被拒绝,她主动替女儿提了出来,萧景铎这个无依无靠的孩子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拒绝呢?

老夫人笑吟吟地看着萧景铎,开口将此事提了出来:“铎儿,你年纪也不小了,你看先把亲事定下来如何?你和你表妹从小一起长大,彼此知根知底,用雪兰的话说,这叫青梅竹马!你们表兄妹成了夫妻,亲上加亲,岂不是美事一桩!”

萧景铎一时没有说话。他没想到老夫人和萧英等人竟然打着这种主意,萧景铎本来以为程慧真只是少女怀春才会对他抱有幻想,若是如此他拒绝了程慧真就算完了。然而现在看来,事态比他想象的要严重许多。

见萧景铎没有说话,老夫人以为这是默许,于是喜气洋洋地说道:“既然铎儿你也愿意,那我们…”

“祖母。”萧景铎突兀地打断了老夫人的话,他抬起头,一双眼睛直直望向坐在上首的几个人,“科举开科在即,我却在这段时间定了亲事,这叫什么事?传出去未免太荒唐了。”

“也不是现在就要走六礼,只是将亲事订下,等你考完了我们再慢慢来。”

“不妥。我已向礼部报名进士科,这段时间本该潜心读书,又怎么能为一些杂务分散心神?”

“定亲怎么能叫杂务?”老夫人不悦了,“亲上加亲,这是多好的事情啊,你怎么能这样说?”

老夫人还没反应过来,萧英却听懂了。他微微笑了笑,突然出声问道:“你似乎很抗拒这门亲事?”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萧景铎怎么可能接受这种荒唐的亲事。且不说他对程慧真没有任何男女之情,就从他日后的利益来说,他也绝不可能娶萧英的外甥女。他对妻子没什么要求,但至少,心要向着他自己才行吧!

萧景铎心里说不出的抗拒,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作为子女在婚姻大事上的话语权实在小得可怜,尤其萧景铎还没有外家,若他有舅舅的话,好歹还能在此事上说道一二。

可惜萧景铎没有,他一切都只能靠自己。萧景铎知道现在不能冲动,只能暂且稳住萧英和老夫人,最不济,也要拖到他科考放榜之后。

于是萧景铎放缓了口气,尽量露出一副无害的模样:“听同门说,明年的进士科定在了正月末,距今不过四个月而已。于公,这几个月我要准备科考,除此之外还去礼部疏名列到,元日觐见天子,拜谒孔像,实在没有时间操心其他事情;于私,婚姻大事不可马虎,既然祖母认定这是良缘,那为什么非要抢夺着几个月的时间?还是说…”

萧景铎抬起头,似有似无地朝萧素瞥了一眼:“姑母连这区区几个月都等不得?”

萧素果然被这一眼刺激到了,她冷笑了一声,也端起脸色:“我们阿真要才有才要貌有貌,难道还愁嫁不成?既然如此,我们也不敢耽误了大侄子的功夫,且等你考试完,我倒要看看,你到底哪来怎么大的口气!”

结亲时女方总是要矜持一些的,萧素受不了女儿的痴缠,这才主动提出定亲,可是萧景铎这样说倒也让萧素拉不下面子来。笑话,程慧真难道还非他不可?萧素并没有意识道自己中了萧景铎的激将法,她还在气呼呼地想,索性程慧真还小,等得起,她非要等萧景铎考完落第之后,好好的臊一臊他,让他知道,谁才是上赶着的那位!

萧景铎再三推拒,萧英看穿了长子的心思,本来没打算将此事轻轻放过,可是还没等他出声,萧素就先放出了狠话,如此萧英也不好再开口了。不过萧英转念一想,反正萧景铎这次也考不过,耽误四五个月并不碍事,且先由着萧景铎好了。

萧素都这样说了,老夫人也不好说什么,她叹了口气,道:“行吧,既然你们都这样说,那我们就暂且缓上一缓。这是多好的一门亲事啊,干干脆脆定下来都好,非要扯些有的没的…”

老夫人心里很是失望,忍不住低声喃喃。萧景铎暂时解决了危机,他心里舒了一口气,于是赶紧提出告辞。再待下去,若是节外生枝就坏了。

萧英萧素等人本想今日就把程慧真和萧景铎的事定下来,这才特意聚在一起,如今事情没成,他们心里各有各的不舒坦,于是也不想多待下去。萧景铎离开后,没一会,其他几个人就都走了。

萧素回到院子时还是一肚子气。程慧真在屋里听到声响,连忙迎了出来:“阿娘,你刚才去哪儿了?”

“我去高寿堂了,本想今日将你和萧景铎的事情定下来,没想到那个孤子却这样不识抬举。呵,当我们找不着好人家不成?阿真你且看着,等明年放榜之后,我非要让他来求我们不可!”

程慧真听了简直气到内伤:“阿娘,你怎么就没订下呢!哎呦真是…”

这话萧素就不爱听了:“我的儿啊,你长的福气,脾气也和善,搁哪家不是被人抢着当媳妇?做什么非要揪着萧景铎一个人?我们又不是非他不可。”

还真是非他不可,程慧真心里急得团团转,可是又没法和萧素明说。程慧真没有料到事情居然这么巧,她刚被萧景铎拒绝,萧素就在高寿堂提出了定亲,萧景铎不回绝才怪。这本是最好的和萧景铎捆绑在一起的机会,他现在没有考中进士,对婚事没什么话语权,若是萧素逼一逼,强行给他订下亲事,萧景铎日后还能悔婚不成?可是萧素不知怎么了,突然摆起谱来,竟然生生错过了这次良机。程慧真怄的不行,错过了这次,日后再寻这样的好时机指不定还需要花费多少功夫。

然而程慧真现在有一千个一万个后悔也没用了,木已成舟,作为女方不可能第二次主动提出订婚,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和承羲侯夫人之位擦肩而过。程慧真心里团着一股无名火,她不知该气萧素还会该气自己,她在原地站了片刻,最后只能闷闷地说:“罢了,此事再议吧。”

说完,程慧真头也不回地回房了。萧素不知道女儿怎么了,在背后喊了好几声,程慧真都没有应。

“好端端的,这又是怎么了?”萧素纳闷地自言自语。

时间慢慢到了十一月,从初秋开始,许多举子就从原籍出发,陆续到达长安,到了这几日,长安里处处都是应考举子,城里的旅店早就人满为患,一间稍微清静利索些的寓所已经千金难求。

万众瞩目的启元九年科举考试,即将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

【十级警告!请玩家及时关注更新,下载最新科举插件,近期本系统被不明病毒攻击,科举副本出现大BUG,如果不慎踩中陷阱,玩家可能提前结束游戏,获得“止步官场,碌碌终生”结局】

第43章 科举

科举考试在即,长安里旅店的生意突然好了起来, 就连地段好些的平民家空屋也被哄抢一空, 租赁住所成了入京举子的头号难题。好在萧景铎是长安人, 不须操心住所, 而且借着地利之便, 他也能提早做些准备。

萧景铎早早就去礼部上交了文解和家状, 文解是国子监发放的证明,上面简单记着他的身份、籍贯和学习成绩, 而家状是萧景铎自己写的, 逐条列出了他三代以内祖辈的名讳和出身。礼部核查无误后, 让他和另外两个举子相互作保, 并登记了他在长安的住所。办完这些手续后, 萧景铎才算成功报名科举。

萧景铎去的早,这一套手续办下来并没有花费多少功夫,而最近才到长安,或者因为手慢而耽误了时间的人, 这几天就少不得要守在尚书省面前排队了。

元日的时候, 萧景铎和众多举子一起, 聚在宫门外接受皇帝的接见。萧景铎站在承天门外, 随着上千号学子一起, 向皇帝行稽首大礼。

这是萧景铎第二次见到皇帝,他心中不由感慨, 多年前在涿郡时,他曾亲眼看到当时还是秦王的皇帝率领骑兵从原野上横扫而过, 当时萧景铎只觉得震撼,怎么会想到有朝一日,他会以这样的身份再次见到这位传奇人物呢。

皇帝站在高高的宫墙上,似乎说了些勉励的话,不过这些萧景铎并没有听到,或者说用不着听,他也能大概猜出是一些什么样的话。

觐见皇帝后,萧景铎又随着众人去拜谒孔子像。拜谒活动由国子监主持,那里本就是萧景铎的学校,他对国子监熟门熟路,实在没什么难度。

等把这一通都折腾完,时间已经到了正月中旬,距离科举考试正式开科的日子,仅剩下十天不到。

科举在礼部贡院举行,为时两天。为了当日能提早入场,不少人都选择就近住在贡院周边,萧景铎也不想住在定勇侯府,于是早早在那边订了间空屋,打算这几天就搬过去。

萧景铎马上就要参考了,他自己还算平静,但清泽院的其他人却急得和火上的蚂蚁一般。秋菊把萧景铎的行李清点了一遍又一遍,生怕萧景铎去外面住不习惯,要不是萧景铎拦着,秋菊几乎要把整个清泽院搬空了。

“郎君,我已经把你的行李收拾好了,放在厢房那边。明日等萧林来了,我让他搬到车上。”

萧景铎忍不住叹气:“秋菊,我只是出去住几天而已,你不必如此。”

明明是他考试,秋菊却比萧景铎这个当事人还紧张。

“我知道,可是就算为了科考也不能委屈郎君啊!可惜我不能跟过去,就是不知道萧林这个呆子能不能照顾好郎君…”说到一半,秋菊突然惊呼了一声,“啊我忘了,郎君最喜欢的那套茶具还没打包,我这就去收拾!”

秋菊风风火火地跑了出去,萧景铎觉得好笑,却也任她去了。

清泽院里的所有人都明白,这次科考对萧景铎至关重要。定勇侯府里的许多人都等着看热闹,若是此次萧景铎考不中,从婚姻大事到官职前途,萧景铎会失去许多事情的话语权。正是因为知道这次考试的重要性,秋菊才会这样焦虑,连着几天瞎忙乎。

外人都替他捏一把汗,萧景铎本人却从容极了。他这几日也不出门,每日卯时起身,习武打拳后就回书房看书。他还保持着国子监的作息,先是翻阅经书,然后写一篇策论,晚间就随意翻看文选和邸报,亥时准时睡觉。

其实真正论起来,萧景铎准备科举的时间非常短暂,他八月从国子监毕业,正月就要参加考试,满打满算不过四个月而已,其中还有许多手续耽误时间,以科举百里挑一的难度,萧景铎考中的几率实在玄,也怪不得侯府里其他人不看好他。最过分的是,时间都这样紧迫了,萧景铎却还保持着原来的步调,一点头悬梁锥刺股的架势都没有,这越发让旁观的人捏一把冷汗。

秋菊显然就是捏汗的人之一。

秋菊急吼吼地冲到放行李的房间,一进门却愣了一下。她呆滞了片刻,这才刚反应过来一般,说道:“表小姐,你怎么来了?这些丫头也真是的,表小姐来了都不知会一声,实在是太怠慢了…”

“无事。”程慧真柔和地笑了一下,“表兄明日就要出发了,我今日只是过来看看,并没有什么大事,不值得为我兴师动众。”

“这怎么能成?”程慧真这样好脾气,倒让秋菊越发过意不去了,她犹豫了一下,问道,“表小姐,你此行,可是要见大郎君?”

从秋菊迟疑的语气中,程慧真听得出萧景铎并不想见她,再说程慧真此行目的并不在此,所以也没有强求,而是说道:“不必了,我只是想过来看看罢了,现在心意已了,就不要去打扰表兄了。”

说完,程慧真对着秋菊点头笑了一下,然后就带着丫鬟出去了。不知为何,秋菊心中有些复杂,她狠狠摇了摇头,将无关的思绪甩出脑海,然后就风风火火地拆开行李,强行将一套茶具塞了进去。

“不管这次能不能考中,都不能让大郎君受罪。反正明日有车,多带一点总是有备无患的…”

第二天一早,萧景铎就骑马离开了定勇侯府。萧林跟在他身后,驾着被塞得满满当当的马车往城北走。

皇宫坐落在长安正北,外朝内寝,是皇室的专属地盘。宫门之外还围着一道城墙,里面有三省六部、九寺三台,是朝廷官员办公的地方,被称为皇城。皇城之外,才是平民百姓和权贵高官的住宅,以朱雀街为界,长安又分为城东和城西,其中权贵集中在城东,平头百姓住在城西。

按照惯例,越靠近皇宫和皇城的住宅越稀缺,能住在里面的人身份也越尊贵。所以建在皇城旁边的住宅多是诸王府、公主府,再往外是宰相府邸和一些受宠权贵,像定勇侯府这等二流侯府,只能建在第三梯队的地段上。

这也是萧景铎执意要搬到外面的原因,科举那天想想都知道路上会有多少人,定勇侯府离皇城颇有一段距离,若是耽误了入场的时间就坏事了。

和萧景铎抱着一样想法的人并不在少数,皇宫东边那些公主府、王府想都不要想,他们能租赁的只有皇城西边的民宅,而其中各方面条件都比较好的更是少数。萧景铎胜在下手早加给钱爽快,所以早早就拿到了房间。

这户人家住得靠里,出坊还须走一段路,但好在安静,这些不便利也就无足挂齿了。萧景铎骑马停在这户人家门前,然后就将缰绳交给定勇侯府的下人,自己孤身往里面走。小门小户本就地方紧缺,自然没有地方供萧景铎放马,所以他特意从侯府多带了一个人过来,好让对方把马牵回侯府。

民宅的主人看到萧景铎来了,连忙笑着迎上来:“萧郎君来了,你的屋子我们已经收拾好了,今晚郎君要住吗?”

“对,多有叨饶,劳烦主人家了。”

“郎君这说的哪里话…”主人憨笑着挠挠头,他这话说得真心实意,萧景铎早早就垫付了押金,而且十分大方,几乎没有还价,这可比其他举子痛快多了。对于这种客人民宅主人自然十分欢迎,再来十个八个他也乐意,现下可不是要笑脸相迎么。

自从朝廷开设科举后,别的暂且不说,首先倒让皇城西边的百姓创了好一波收入。开考的第一年,有伶俐人看到商机,于是将自己家空闲的屋子收拾出来,租给赶考的举子住,平白小赚了一笔。有了第一批人打头,第二年许多人都跟风租赁空屋,因为上京考试的学子越来越多,租房反倒供不应求,时间久了,城西这一带干脆专门辟出空屋出租,从十二月到来年三月,一直火爆非常。

这件民宅的主人也是跟风做租房生意,这几天他们自家人都挤在一处,而将条件较好的正房和另两间厢房空出来,打扫得干干净净,好租给赶考的学生,其中萧景铎租下的就是正房和其中的一间厢房。

萧林将车停在门口,然后一样一样从车上卸货,主人看到了也凑上来搭把手:“嚯,萧郎君,你带来的东西还真不少…”

萧林和主人家忙着搬东西,院子里另外两位租客看到了,轻轻嗤了一声。

“又是一个贪图享乐的权贵子弟。”

说话人名唤董鹏,是从外地来长安赶考的学子,他家境普通,寒窗苦读数年才通过了县试、州试,得以来京城参加科考。等他来了长安之后,他被国都繁华开放的大国气象深深震撼的同时,心里越微微不平起来。

他们这些寒门学子苦学多年,才能获得一个上京的名额,可是长安里却有许多贵族人家,他们的子弟不需要通过县试、州试,甚至都不需要通过科举,就可以获得不错的官职,从此平步青云,步步高升。这个世道,是何其的不公平啊。

尤其现在还有一个不公平案例活生生地出现在董鹏面前,董鹏不着神色地打量着萧景铎,面前这个人年不过十七上下,面容白皙俊美,出行还有马车和仆人随行,显然是个贵族子弟,恐怕本人出身还相当不错。反观自己,年纪二十有七,却还是一介白身,既没有成家也没有立业,现在还要和一个小了他十岁的少年同场科考,多么讽刺。

董鹏自嘲地笑了笑,不想再看下去,正好这时候吴泰在屋内叫他,董鹏就转身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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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景铎并不喜欢和人同住,当初在国子监没有办法,现在有了条件,他自然不会亏待自己。所以萧景铎很爽快地租下两间屋子来,一间正房一间厢房,他住正房,萧林则去住厢房。

萧景铎正在熟悉自己未来几天的落脚地,突然听到院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萧景铎,是你?”

萧景铎应声回头,发现院门处站的的竟然是国子监的同窗。他不由带上笑意,快步走了出去。

“赵兄,你也住在这一带?”

“对啊,想要赶早进场,只能出来住啊!萧兄弟,自从国子监一别,竟好久不见。去年同窗聚会,怎么不见你来?”赵郎虽然并不是和萧景铎同年入学,但是萧景铎的大名他还是听过的,他本是出来随意逛逛,没想到竟然看到了熟人,当时立刻热情地和萧景铎攀谈起来。

萧景铎站在门外和同窗叙旧,萧林还在尽职尽责地搬东西,他放轻了脚步,尽量不影响门外两人说话。

萧林从车上搬下一个箱子,他刚走到门口,就看到一个书生摸样的人站在门槛外,伸着头悄悄往屋里看。

“你做什么!”

董鹏被身后突然炸响的声音吓了一跳,他赶紧回头,就看到萧林站在一旁,不悦地盯着他。

董鹏拍了拍胸口,长出一口气道:“你为什么忽然出声,真是无礼。”

萧林冷哼了一声,道:“呵,你未经允许就偷看我们郎君的房间,这就有礼了?”

“什么叫偷看!无礼至极。”董鹏嫌弃地挥了挥袖子,皱着眉退开,似乎不想和萧林同处一地,“粗鄙之人,不可语耳。”

萧林内心翻了个白眼,不想再理会此人。他继续往屋子里搬东西,董鹏站在门口,似乎还不想离开:“哎,你们竟然占了两件房?我和吴泰兄两人合租一间厢房,你们却堂而皇之地霸占了两件屋子,真是岂有此理!”

萧林却板着脸,机械又平淡地对董鹏说:“让一让,你挡着我放东西的路了。”

董鹏被气得跳脚,他怒气冲天,却又觉得和一个书童计较太失身份。好容易等萧林走了,董鹏冲萧林的背影不屑地啐了一口:“粗鄙。”

暗暗骂完,董鹏才觉得心里舒坦了一些。他正打算离开,突然眼睛一凝,隐约看到了什么东西:“哎,这是什么?”

萧林回来时,正房里已经看不到董鹏的身影了。萧林终于松了口气,这时他才注意到萧景铎的放书卷的箱笼竟然被丢到了门口,他连忙放下手中的东西,万分小心地把书笼抱起来,并将里面的书卷仔细理了理。

“大郎君最宝贝这几卷书,可不能被折损了…”

萧景铎终于辞别了话痨的同窗,得以顺利脱身。他回到正房,发现没一会的功夫,他的房间里居然已经堆了许多东西。

萧景铎眉心跳了跳:“怎么这么多东西?”

“我也不知道,都是秋菊让拿的。”萧林老实回答。

萧景铎良久没说话,然后他揉了揉眉头:“我应该阻止她的。我是来考试,又不是出来游山玩水,带这么多东西成何体统?”

“茶具被褥就罢了,为什么连手炉、熏香这些也带来了?”萧景铎无语至极,“把书留下,剩下的你都带走,暂且放到你的屋子里去。”

萧林默不作声地应下,将无用的东西搬离正房,而萧景铎则清理出一片利索地方,打算坐下温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