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小厮走后,萧景铎伸出手,在书卷里拨了一拨,就露出两张折叠平整的信纸来。纸上满满都是墨迹,看得出来对方写的非常辛苦,字型不好看就罢了,连最基本的工整也做不到,字迹一个大一个小,墨点粘的到处都是。

赫然就是吴君茹送出去的那两封信。

古代传信实在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慢只是其次,最要命的是,信件会被其他人劫持。

吴君茹显然,就犯了这个错误。

萧景铎展开这两张信纸,一边看一边觉得好笑,第一封吴君茹还顾忌着危险,说话只是含含糊糊,一点而过,等到了后面的一封,她似乎被江州案逼急了,近乎直白地恳求吴父替她做主,让萧景铎落选,最不济也要把他弄到没有实权的部门去。

萧景铎和吴君茹打交道这么多年,早就防着她这一手。萧景铎这些年虽然不常待在侯府,可并不代表他就失去了对侯府的控制。他在清源寺、国子监结识了许多人脉,而且他也不缺钱,所以培植几个下人,然后再慢慢渗透到侯府里,对他而言并不困难。

当日吴君茹身边的跑腿小厮将信交给信客后,立刻就被萧景铎的人盯上。在取得萧景铎的授意后,他的手下在驿站里用药神不知鬼不觉地放倒信人,然后将吴君茹的信件换成一张白纸,轻而易举地就偷梁换柱,掐灭了吴君茹的希望。

吴家收到一份空白的纸,自然莫名其妙,不会搭理吴君茹。没想到吴君茹后来被逼急了眼,竟然又写了一封信去催促,萧景铎只好再次截信。但是反常即是妖,萧景铎丝毫不敢看轻世家里的那些人精,第一次送空白信可以说是一时手误,可是第二次又送了一张白纸,这就很耐人寻味了。信客定时来往清河和长安之间,对吴君茹的情况并不了解,可是若吴家生疑后,专程派人来长安问话,那就要露馅了。

故而萧景铎只能假冒吴父的字迹给吴君茹回信,熄了她继续送信的念头。和吴君茹不同,吴父世家出身,修习琴棋书画多年,他的字迹并不好模仿,这就是吴父的回信这样晚的原因。若是吴君茹见识再多一点,或者对书法再精通一些,她就会发现,她手中的回信虽然和吴父的字迹很像,但细微处的个人风格完全不同。

可惜吴君茹不知道,所以她只能喜滋滋地守着回信,等着一个不会兑现的承诺。

萧景铎收起这两页纸,起身站到窗前。

已经八年了,萧景铎在成长,而吴君茹的实力却在消亡。很快,他就可以送他的继母一件大礼了。

很快,授官考核的日子就到了。

选人授官,这是一项是很严肃的事情。选考当天,吏部的考场周围戒严,不许闲杂人等出入。

萧景铎就在这里,开启了他仕途至关重要的一步。成,从此脱离白身,成为官员,青云直上还是郁郁不得志,全看个人能耐;若是不成,进士的荣耀就仅是镜花泡沫,只能继续温书,明年再次参加科举。

选人作官有四个标准:一是“身”,看体格相貌,相貌奇丑或者身有残疾之人不得为官;二是“言”,听受选者的语言对答,考校口才;三是“书”,看字写得如何,毕竟为官后到哪里都离不开公文书写,更甚者日后还要给皇帝写折子,字写得不好看还混什么混;最后一个是“判”,看人文章是否通顺,日后能不能写好公文。

萧景铎进入考场后,先是被带到一个屋子里写文章。“书”和“判”是笔试,萧景铎进士科都考过了,怎么会怕这个。

紧接着,就是选官的真正难题,“身”与“言”。

“身”与“言”为口试,分别由由吏部尚书和两位侍郎主持,称为三栓,萧景铎依次去见吏部侍郎和尚书,由这些大人物提问,他来作答。萧景铎在第三场见到了吏部尚书,吏部尚书是吏部的最高官职,官居三品,在民间被称为宰相。宣朝虽然没有设立宰相这个官职,但是实际上,三省六部的长官便是实权宰相。

面对这样的大人物,萧景铎难免紧张,更别说这位宰相手里还捏着他的官途。吏部尚书面容儒雅,但周身却带着一股久居上位的威严,他拈着长长的胡须,随机挑了三件公务,让萧景铎来处理。

这三件分别涉及农桑、管理手下和与上级相处,这对萧景铎来说不算很难,他沉吟了片刻,就慎而又慎地开口作答。

虽然这些题目很常见,科举策论里考过许多次,可是对着宰相当面作答,同时还要注意言谈和举止,这就不是一间简单的事情了。

萧景铎说完之后,吏部尚书的神色依旧高深莫测,他提笔在萧景铎的名字后勾了一笔,就示意萧景铎可以出去了。

刚走出来就看到许多人等在外面,看到萧景铎,这些进士连忙围过来问:“你考的怎么样?宰相问了什么,这次你有把握吗?”

“这我怎么知晓,尚书和侍郎自有定夺。”

“唉,也是。”一个进士合着手,不伦不类地拜了一礼,“祖宗保佑,这次千万让我选过啊!”

没一会,白嘉逸也出来了。看到萧景铎等人,他走过来招呼道:“选试已经结束了,再想这些也只是自寻烦恼。要我说,好容易选试结束了,我们不如换个地方,痛痛快快地聚上一聚。不然等选官结果出来,我们天各一方,再见面就难了。”

“有道理,不想这些了,我们出去喝一杯!”

进士们相互招揽着往外走,白嘉逸偏过头,询问萧景铎的意思。

萧景铎绽开一个笑容,难得地同意了白嘉逸的邀约:“也好,趁现在大家都在,还能齐聚一堂,再过几日,恐怕就难了。”

白嘉逸咦了一声:“我没听错吧?你同意了?”

萧景铎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到了地方后,没过几杯酒,这些浪漫至上的新科进士们就又手痒了,有的人兴致正好,也不管场合,提起笔就在酒家的墙壁上写起诗来。萧景铎对此习以为常,对其余几个还清醒的人说道:“前些天我有感而发,写了一篇诗赋,想让各位指点一二。只是今日出来的急,没把卷轴带在身边。”

“萧林。”他把萧林唤道身边,吩咐道,“你动作快些,回侯府把我新写好的赋带过来。若是你找不到在哪里,就去询问秋菊,我前几日吩咐她拿去装裱,现在估计已经好了。”

没一会,萧林就回来了。萧景铎笑着接过纸卷,当着众人面拉开。

“哎!”同桌的一个进士叫出声来,“什么东西掉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您有一条未读短信】

亲爱的用户萧景铎,恭喜您通过本公司的第一轮笔试,请您不要离开,随后本公司将现场面试,面试官为人事部大佬吏部尚书,面试时间十分钟到半个小时不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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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反噬

萧林办事永远是那样妥帖,萧景铎派萧林回去取他写好的诗赋, 过了一会, 萧林就抱着一卷书回来了。

他跑过来时还是气喘嘘嘘的:“小的办事不利, 让郎君久等了。夫人给清泽院送来一堆东西, 秋菊正带着人归置, 许多东西都堆在一起, 这才耽误了找东西的工夫。”

“无碍,尽力就好。”萧景铎说着从萧林手中接过诗卷, 当着众人的面拉开。乌檀木卷到一半时, 突然有什么东西掉下去了。

一个进士眼尖, 看到了这一幕, 他嚷嚷道:“哎, 什么东西掉出来了?”

这个人也是不长心眼,掉出来的东西明摆着是一封信件,他也不想想方便不方便,捡起来后随手就展开了:“萧同年, 你怎么把信夹在书里了, 这多不便利…咦, 这是谁的信?”

这时候, 早就凑到萧景铎身边想要一睹为快的其他进士也发现不对:“这是一卷传奇, 好像还是什么才子佳人的故事,这是女子才看的吧!萧同年, 你居然看这些?”

萧景铎也仔细看着手里的东西,最后才辨别清楚一般, 摇头道:“这不是我的,许是拿错了吧。”

“方才你的书童不是说你们家在归置东西吗,估计是其他的人东西,混到你的书篓里了。”

“多半是这样。”萧景铎放下书卷,遗憾般地叹了口气,这时他抬起头,发现对面的人看他的眼神很奇怪,“怎么了?”

已经把信件浏览了一遍的进士摇摇头,支吾着把捡起来的信递给萧景铎,脸上的表情非常复杂:“萧兄弟,你…别太在意,这封信…”

萧景铎狐疑地接过信纸,快速展开浏览,坐在萧景铎旁边的人闲得无聊,也探过来凑热闹。

萧景铎看书的速度极快,可是这次不过一页纸罢了,他竟然看了许久,久到围在他周围的人都看完了,他才一脸肃穆地合上信件。

其他几个人面面相觑,问道:“这是谁的信?”

“夹在这卷传奇里,应该是某位女眷的,就是不知,是萧同年家里的哪位女眷。”

众人猜测纷纷,萧景铎叹了口气,主动打断这些人的揣测:“是我继母的。”

“什么,竟然是你继母的?”方才捡信的进士不可置信地张大嘴,他只知道萧景铎出身不错,是侯府的嫡长子,可是他并不知道,萧景铎还有一个继母,而这个继母对萧景铎还很不好。

不过,从继母的信件中看,这已经不是“对他不好”的程度了,信中继母口口声声让吴父干涉萧景铎的授官结果,最好让他落选,这简直是毁人前程。

如今这些进士都被刺激的清醒了,就是方才醉醺醺撒酒疯的几个人也突然机灵了过来。这些新科进士自从放榜后就春风得意,到哪里都是座上宾,什么时候料想过竟然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一时间大家都有些愤怒:“你继母也太过分了,仗着她是世家出身,就能随意操纵选官结果?简直张狂!”

这些人大部分都是寒门出身,寒窗苦读十年才能获得一个考官的机会,就这样他们还要被世家看不起。朝中许多官职都被世家掌控,几乎就是他们内部世袭,不会给平民任何机会。原来没有跃过龙门之前,这些年轻的进士也和其他百姓一般,盲目推崇世家,可是现在他们半只脚踏入了官场,接触到原本遥不可及的世家子,他们才发现,其实世家的人也没有那么神圣,一样是寻常人罢了。再加上利益的冲突,世家无情打压妄图挤入官场的寒门子弟,新科进士们被越逼越远,最后甚至站到了世家的对立面。

尤其现在他们还发现,不过一个中小型世家的外嫁女,竟然敢大言不惭地操纵选官结果,仿佛让一个新科进士落选只是动动手的事情。要知道,萧景铎可是他们这些人中家世最好、有天才之名的少年进士啊,就这样都逃不过被世家打压的命运。

想到此处,进士们都气愤不已,其中还夹杂着莫名的悲戚。一个人对萧景铎说:“你的继母这样对你,她就不怕吗?”

“她会怕什么?”萧景铎似乎也被打击到了,带着些冷淡落寞地笑了一下,“她是世家女,我父亲和祖母处处奉她为先,她还生下一对嫡子嫡女,未来恐怕我父亲的侯爵也是她儿子的,这种情况下,她还会怕什么?”

“这…难道你父亲都不管管吗?你可是长子,礼法规矩上的承嗣子,他们连朝廷法规都不顾了吗?”

萧景铎摇着头不说话,说话的人也发觉了自己的天真。

有权势,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最后,萧景铎叹了口气,道:“别为这件事烦心了,大家本来是出来聚会,如果为了我的事惹诸位不快,反倒是我的罪过了。不说这些了,继续喝酒吧。”

同桌的人简直怒其不争,不可置信地质问道:“你难道都不生气吗?”

“生气又有什么用,我十岁那年被打发到佛寺守孝,十三那年险些被她害的染上天花,我原本以为考上进士,有官位傍身会好很多,可是现在看来,其实也逃不过。我不得父亲看重,也无法和吴家抗衡,既然如此,继母她想做什么,就让她做吧。子不言母之过,反正授官考核已经结束了,最终结果如何,就交给天意好了。”

众人虽然知道萧景铎说得在理,可是心里还是梗着一口气。尤其是萧景铎这般认命的姿态,愈发让他们气不过。最后,一个人憋了许久,只能干巴巴地安慰道:“萧兄弟你不要丧气,你继母这样恶毒,迟早都会有报应的。”

丧气?在旁边围观了全场的白嘉逸悄悄笑了,萧景铎会是认命的人吗?他认识萧景铎这么多年,从没见过萧景铎说过丧气的话,更别说摆出现在这副低落认命的样子。白嘉逸真的是服了,为了达成目的,萧景铎居然能豁得出脸面装弱者,毕竟还有什么,比一个才华横溢高中进士,却被继母不断迫害的小可怜继子更能激起旁人的愤慨呢?

佩服佩服,厉害厉害。

一切都和设想的一般无二,萧景铎微微侧过脸,就看到白嘉逸不怀好意地笑着,察觉到他的视线,还故作调皮地对他眨了眨眼。

萧景铎被恶心到了,他扭过头,一眼都不想再看这个人。

萧景铎知道,他偷梁换柱的手段并不能隐瞒多久,吴家和吴君茹很快就会察觉出不对来,但是对于他来说,这段时间已经足够了。

吴君茹的亲笔书信就是她的致命破绽,萧景铎一直压着,不肯轻易示人,直到五月授官考核结束,他才启动计划,给吴君茹致命一击。

如果在选官考试之前爆出来,舆论会很麻烦不说,为此干扰了吏部尚书对他的印象就不好了,所以他一直拖到选试之后,然后发以雷霆一击。

每年的新科进士都是长安的宠儿,无论去哪家的宴会都是座上之宾,而且读书人多少都有些理想主义、浪漫至上,他们向往天下大同海晏河清,渴望世上所有的不公平都消弭于无形,一旦遇到什么不公平却无法申述,而苦主却一副听天由命的架势,这些读书人必然心里难受,难以释怀。一旦他们心里惦记着这件事,那么凭借他们高规格的宴会和社交,扩散到长安上层圈子中只是迟早的事。

萧景铎给今日的事添了最后一把火:“子不言母之过,今日的事,诸位就当从没听过,也千万不要替我出头。若是诸位因为我的缘故被吴家记恨,那我真的万死难辞其咎。”

这确实是一个现实的问题,进士们都知道如今是他们选官的关键时候,得罪了吴家或是背后的崔家,他们这些新人绝对讨不到好。萧景铎的劝告是为了他们好,可是正因如此,大家才越发气愤。

气世家垄断之势大,也气自己的无能为力。

见这几人都听进去了,萧景铎暗暗松了口气。萧景铎虽然想借这些进士的影响力扩散此事,但是却并不想毁了他们的前程,所以只能再三暗示,私下里说说就罢了,千万不可大张旗鼓地讨伐。

有了萧景铎的警告,这些进士们没有妄图举报吴家,但是天王老子也管不了凡人吃喝拉撒吐槽八卦,从酒席回去后,许多人愤慨不已地和交好的朋友谈论此事,出门参宴时也忍不住八卦,最后一传十十传百,文人圈竟然很快就传遍了。

吴君茹如往常一般处理侯府中馈,打发走一波下人后,她揉了揉酸涩的眼睛,问道:“业儿在做什么?”

“四郎君被拘着读书呢,夫人尽可放心。”

吴君茹点点头,这就好。她愿意为她的儿子做任何事,自然不肯承认萧景业会不如萧景铎,所以萧景业从很小就开始读书习武,吴君茹亲自监督,比任何人都上心。吴君茹暗暗想着,她一定要看到儿子长大成人,出人头地,让萧景铎看看什么才叫天才。

确认完萧景业的动向后,吴君茹才将注意力放回面前的杂务上。

这些琐事日复一日,仿佛没有尽头,吴君茹疲惫地抬起头,有些出神地望向窗外的蓝天。

不知道父亲,把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吴君茹想了一会,就收回视线,打起精神应付下一波仆役。吴君茹原来觉得在古代做贵夫人真的是美好极了,衣食无忧饭来张口,不必替人打工也不用看人脸色,这是何等的舒服。可是等她真正成为了侯夫人,不得不履行侯夫人的义务时,吴君茹才发现从前自己的幻想多么可笑。当侯夫人固然养尊处优,可是被困在后宅里,宛如一只笼中鸟,每日见同样的人处理同样的事,这实在是一件繁琐又恐怖的事情。

若不是为了她的儿子,吴君茹早就坚持不下去了。

“把厨房的人叫进来吧。”吴君茹说道。

厨房的丫鬟婆子站在吴君茹面前请示明日的食谱,正说了一半,一个侍女急匆匆地跑进来,急切地说道:“夫人,四夫人来了!”

四夫人?这又是谁?吴君茹正打算呵斥侍女,突然却意识到什么事情。

她的嫡母,不就是吴家的四夫人吗?

吴君茹穿越后没多久就嫁人了,压根没见过嫡母几面,她也没兴趣讨好自己这个名义上的母亲,所以乍一听到时才反应不过来。等她明白过来之后,吴君茹猛地站起身:“她…母亲怎么来了?为什么之前连个口信也不报?”

“奴也不知道,门房不敢拦,夫人的马车已经进了侧门,现在恐怕快到了。”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随我去迎接母亲。”

“不必了。”吴家嫡母已经站到院门口,脸色不善地看着吴君茹,“我可不敢劳动你来迎接。”

猛地看到嫡母,吴君茹的脸色也变了变。她强撑起笑意,快步迎上来:“母亲怎么突然来看望女儿了?您什么时候到了长安,怎么也不通知女儿,女儿好派人出城迎接您!这些年,不知父亲母亲在清河可好?”

吴家嫡母由吴君茹陪着,端着手走入屋内。屋内还站着好些来和吴君茹禀报琐事的厨房管事,看到吴家的夫人来了,她们神色惴惴,手和脚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和吴家夫人请安后就不知还能干什么,只好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

吴君茹将嫡母迎到上座,还没来得及说话,嫡母就开口了:“让她们都出去,我有事要和你说。”

吴君茹想到前几天送去吴家的那封信,心里有了猜测,依言将下人挥退。

等屋子里只剩下吴家的下人后,吴君茹亲昵地喊:“母亲…”

“你还敢喊我母亲?”嫡母突然发难,重重拍了下凭轼,“还不给我跪下!”

吴君茹怎么也没料到居然会是这样的发展,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此刻听到嫡母的责难自然不服:“母亲何故这样凶,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呵,你翅膀倒是硬了,如今连我的话都敢顶撞。”嫡母冷笑,用力将两封空白的信纸甩到吴君茹的脸上,“你看看你办下的好事!”

许久没有人敢这样和吴君茹说话了,吴君茹心中不悦至极,可是当着吴家下人的面,她偏偏无法发作。她忍着怒气捡起信封,想看看嫡母到底在玩什么花样。

吴君茹板着脸拿起书信,一看到信封上的题名,她就僵硬了,等吴君茹拆开两个信封,将里面的信纸全部检查了一遍后,脸上的表情已经非常难看。

“怎么会…是两张白纸?我的信呢?”

作者有话要说:#不要轻易和萧景铎结仇#

#不然你永远不知道下一秒来教你做人的人会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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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凰禾小天使!!

感谢各位阔气的小天使,谢谢!

第59章 公道

“怎么会…是两张白纸?我的信呢?”

吴四夫人当即冷笑:“你问我?我还想问你呢!我先前还奇怪你送两封空白信件回来做什么,昨日二房送信回来, 我们才知你竟然闯下了这等大祸。真不知该说你聪明好还是愚蠢好, 既然想谋害别人, 那就把脑子放聪明些, 你自作主张送信回来就罢了, 竟然还被别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掉了包, 你真是,白活这么大岁数了!”

吴四夫人真是气得心口痛, 吴家繁衍了快一百年, 旁支甚众, 大家族里人多是非也多, 她们四房一直都是不上不下, 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可是昨日在长安里做官的二房送信回来,询问四房为什么又在擅作主张。

吴四夫人当时都被问懵了,再一细问, 才知道她们四房的庶女想要借家族的力操纵新科进士的授官选试, 如今长安文人里已经传遍了, 人人都知定勇侯夫人心狠手辣, 容不得原配留下来的嫡子, 绞尽心思地打压继子。

而吴家的其他人对此一无所知,还是二房的郎君在外宴会时, 偶然听到众人在谈论此事,这才连忙写信送回本家, 询问此事的前因后果。也是这时候,吴四夫人才明白了前段时间那两封奇怪的信件到底是什么意思。

吴君茹和嫡母关系不好,不愿意求助嫡母,所以绕过吴四夫人直接给她的父亲吴四郎写信,可是吴四夫人是什么人,大家族里的夫人最是耳目精明,她怎么会允许庶女饶过她和前院联络,所以吴四夫人毫不手软地截下吴君茹的信件,当即就拆开信封,想看看庶女到底在信里写了些什么,非要绕开她这个母亲。

然而奇怪的是,信封里只有一张白纸,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吴四夫人简直莫名其妙,但是她每日要处理的事情极多,没一会就把这封奇怪的书信抛到脑后。又过了一段时间,吴君茹又送来一张空白的信件,这回吴四夫人感觉到不对了,她本打算找时间和吴四郎说一下这件事,可是后来琐事缠身,她居然把这回事给忘了。现在东窗事发,吴四夫人才后知后觉地明白,原来不是吴君茹送了两封白纸回来,而是她的信件中途被人给调换了。吴四夫人后悔不已,若她再警醒一些,早早将此事告诉吴四郎,或许也不会酿成祸事。

但是事到如今,吴四夫人怎么会主动承认错误,她自然一股脑把所有责任都推到吴君茹身上。吴家的长辈几乎要被气炸,之前长安闹瘟疫那次,皇后因为吴君茹而被太子拿住了短处,被迫让出许多好处,到了如今,居然又是因为吴君茹,让吴家陷入这等境地。

吴家女气量狭小,迫害继子,还窜通家族,暗中对吏部选试做手脚,这难道是什么好听的名声吗?

吴四夫人也慌了,之前虽说吴君茹背上了不慈的名声,但吴四夫人完全可以推脱为吴君茹是庶女,只和生母亲近,不听从她这个嫡母的管教,归根结底只是吴君茹自己妇德有亏罢了,和吴家和吴四夫人没有任何关系。可是这次却不一样了,如果操纵选官的罪名落实,那就是牵连整个吴家的大事。虽说所有家族都免不了如此,暗中和吏部通气,安排自家子弟或者排挤政敌,这几乎约定俗成。但是做归做,若是被人抖露到明面上,那就很难看了。

吴家自然不肯背这个名声,所以吴家老夫人把吴四夫人骂了一顿之后,就让她立刻来解决此事。吴四夫人心里有鬼,当时连还嘴都不敢,马上让人套了车,她自己亲自来长安□□庶女。

吴君茹也知道自己又被萧景铎暗算了,她简直气不打一处来,萧景铎竟然敢调换她的信件,还将她蒙在鼓里这么久,这简直是奇耻大辱。吴君茹恨得牙痒,对吴四夫人说道:“母亲,你听我解释。我本意并不是如此,我只是…”

吴四夫人冷笑着看向吴君茹,最后就连吴君茹自己都圆不下去了。她突然想到什么,尖声喊了出来:“不对,如果我的信被掉包了,那我收到的回信是谁写的?”

吴君茹立刻扑到梳妆床边,急急忙忙地拉开首饰盒,连簪钗洒落了一地都来不及管。吴君茹粗暴地翻动了一会,最后颓然地垂下手,喃喃自语:“怎么会,怎么可能…”

吴四郎给她的“回信”不见了。

早在吴君茹翻动首饰的时候吴四夫人就跟过来,她站在吴君茹身后,紧紧盯着吴君茹的动作,现在看到吴君茹的表情,吴四夫人也明白了,她既气又恨,颇有些咬牙切齿地说:“我真不知该说你什么好,你还是堂堂侯夫人呢,竟然连自己的屋子都管不好,我真是…哎呦,气得我头疼!”

吴君茹委顿在地上,陷入对自己深深的怀疑中。

怎么可能,她有前世职场的经验,自认为驭下有术,管理区区后宅根本不在话下,她从没有将家里的丫鬟和小妾放在心上,即使她现在脚踏实地了很多,可是不可否认,她内心深处还是带着穿越女的优越感,她总觉得自己不会输给古代人。但是现实却狠狠打了她的脸,送出去的信件被换可以说她困于内宅,对外部掌控不强,可是妥帖收好的“回信”也没了,这岂不是意味着她连引以为豪的内宅掌控力也输给了萧景铎?

“我记得你那个继子才十七岁吧,你连一个十七岁的孩子也斗不过。他还是个郎君呢,主要的势力都在外院,你作为他的嫡母,竟然连内院也掌握不住。”吴四夫人失望地摇头,“算了,懒得说你,你自己做下的孽,少不得要我来替你还。你的继子现在在府上吗?把他叫过来,一会我让你说什么你就说什么。”

吴四夫人说得这么明白,吴君茹立马红着眼抬起头:“你让我和萧景铎示弱?”

“不然呢?”吴四夫人也怒了,“你技不如人,现在还想端着身段吗?你自己名声净毁不要紧,可别带累了整个吴家。”

萧景铎刚巧在府上,听到福安院的传唤,他轻轻嗯了一声,然后就好整以暇地随着领路丫鬟往主院走。

萧景铎还没走近就有侍女跑过来和他问安,伶俐的侍女撩开珠帘,娇声软语对萧景铎笑:“奴给大郎君请安,郎君万福!”

萧景铎心里觉得好笑,等他走入正屋,一眼就看到脸色僵硬的吴君茹,以及笑容热切的吴家四夫人。

“这就是大郎君吧,好孩子,真是一表人才。”

萧景铎按照规矩给吴家四夫人行礼,还没等他拜下去,吴四夫人就下来扶住了萧景铎的胳膊:“按理你是我的外孙,都是自家人,何必这么见外。”

这话说得吴四夫人自己都恶心,吴家想让萧景铎腾出嫡长子之位,萧景铎也记恨吴家的逼迫,双方都知道对方是什么样的人,暗地里做过的哪些事情,可是现在,吴四夫人却不得不放下身段,和萧景铎说好话。

萧景铎也顺势直起身,浅笑着说道:“那就谢过四夫人了。”

“不知不觉,你都长这么大了。这些年我们远在清河,不能时常见到你,我和四郎都遗憾的不得了。不过好在你是个出息的,才十七就考中了进士,也不枉我和四郎念叨你一场。”

萧景铎嘴上谦虚,姿态却依然冷淡。吴四夫人听到萧景铎依然称呼她为“四夫人”,而不肯改口叫外祖母,心里也明白了这是个硬茬,不拿出些切实的好处来,恐怕他不会松口。

于是吴四夫人转了口风,以一种恨铁不成钢的口吻对萧景铎说:“说来也是我和四郎对不住你,四郎忙于外务,我也整日操劳家务,竟然疏忽了对八娘的管教,让她养成了骄恣狭隘的性子。我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只能赶紧往正道上扳,等八娘嫁人后,我日夜担忧,时常写信来规劝她,她也和我保证不再小性子。可是我怎么想的到,她只是在信里蒙骗我,事实上依旧我行我素,还让你吃了许多苦头。”说着,吴四夫人侧头去拭根本不存在的眼泪,“都是我疏忽,这才让你受苦了…”

八娘是吴君茹在吴家的排行,吴四夫人作为她的嫡母,这样唤她合情合理。

“四夫人不必如此,我本以为侯夫人的行为都是吴家授意,现在看来,似乎另有隐情?”

“可不是么!”吴四夫人连忙应和道,“女儿大了,我们远在清河,许多事情都照料不到,这才一直蒙在鼓里。若是我们早就知道你的情况,必然不会放任八娘继续错下去的。”

这话中吴四夫人承认了吴君茹妇德有亏,不容于人,虽然摘清了她自己和吴家的责任,但是对于高高在上的世家来说,出了事没有维护自家出嫁女,而是对着晚辈承认错处,这已经是非常难得的退步了。吴四夫人说完之后,满心以为自己这样屈尊纡贵地承认不是,以萧景铎低微的庶民出身,必然会感激涕零,受宠若惊。可是吴四夫人等了许久,都没等到萧景铎的表态。

萧景铎眼里闪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平静地看着吴四夫人:“四夫人的心思着实让人感动,可是这几天我听同年说,似乎侯夫人给吴家写了一封信,信上好像还牵扯到朝廷选官…”

如果吴四夫人以为她私下里和萧景铎说些好话就能了结此事,那就太天真了,没有切实的好处抛出来,萧景铎怎么会轻易罢休。

听懂了萧景铎话语中隐隐的威胁,吴四夫人脑仁一抽一抽的疼。她原来还奇怪吴君茹多少也是世家里长大的小姐,怎么会在一个小子手上接连栽跟头,现在吴四夫人倒有些懂了。

这个人表面上看起来谦逊内敛,可是私下里却不择手段,阴起人来一点都不手软,偏偏本人还油盐不进,不在乎名声,只盯着好处。这种人,确实有些难缠。

被萧景铎威胁,吴四夫人颇为不快,当时就想回敬过去,真当她们吴家好欺负?

可是话到喉口,吴四夫人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她明明知道萧景铎背地里干的那些事情,却苦于无法说出口。偷换继母的信件,还假冒吴家四郎回信,这说出去随便哪一项都是不孝不义的罪名。可是偏偏,送到吴家的那两封信是白纸,而吴君茹这里伪造的回信也被取走了,她们一时之间竟然没有任何可以威胁萧景铎的证据。

明明知道却说不出来实在是太憋屈了,吴四夫人到底是世家夫人,向来都是别人捧着她,她什么时候忍过别人。如今萧景铎仗着她们拿不出证据就得寸进尺,吴四夫人也恼了:“你十七就能考中进士,想来是极聪慧的,可是你要知道有一句话叫孤掌难鸣,还有一句话叫枪打出头鸟,你太过刚直,恐怕这样的性格在官场里会颇为不易。”

孤掌难鸣,这是在暗示吴家在朝中的影响力,枪打出头鸟,更是直白地用未来仕途来威胁萧景铎。萧景铎每一个都听懂了,但是想用这些吓住他就太天真了,他从劫持吴君茹的信件时就知道,他此番已经结结实实得罪了吴家,更何况吴家和萧景铎本来就站在两个阵营,所以稍微得罪和完全得罪,并没有多大的区别。既然如此,那么何必维持和吴家表面的和谐,不如逼他们吐出些好处来实在。

“未来的事情,就不劳烦吴四夫人操心了。说起来我偶然捡到两封书信,看笔迹是侯夫人的东西。萧景铎愚钝,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两封信,不如,四夫人给我出个主意?”

吴四夫人定定地看着萧景铎,萧景铎也不闪不避地直视对方的眼睛。吴四夫人心里怒火滔天,从没有人敢这样威胁她,然而此刻看着萧景铎的眼睛,吴四夫人却从心底里感到棘手。

萧景铎的眼神孤勇又决绝,显然并不害怕吴家将他偷换信件的事情爆出来,可是,吴家却怕。

堂堂吴家,被人偷换了信件都没察觉,直到事情爆发才后知后觉,传出去简直让人笑掉大牙,萧景铎不在乎名声,但吴家在乎。而且吴四夫人出于自己的私心,也不想让别人过多地追究扣押信件一事,毕竟,是她忘了这回事,这才耽误了时机。

“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呢。”吴四夫人缓缓笑了,“那你,想要如何?”

“听说四夫人光临侯府,祖母和几位婶母早就在高寿堂等候,想和四夫人叙一叙旧。我不敢奢求其他,但是这些误会,还想劳烦四夫人,当面和祖母等人解释清楚。”

萧景铎坚定又从容地说出了他的最终目的,吴四夫人唤他来福安堂,虽然按着吴君茹的头给他道歉,可是这件事出了福安堂,根本没人知道。萧景铎并不满足于此,他要的,是让吴四夫人当着所有人的面承认吴君茹做下的错事。他见惯了世家不分青红皂白地袒护自家的女儿,而现在,他想反过来试试。

吴君茹早就被吴四夫人交代了,所以一直没有开口,直到此时,她才不可置信地说道:“真是胆大妄为,你竟敢支使母亲?”

吴四夫人没有说话,吴君茹有些慌了,若是吴四夫人当着老夫人和萧二夫人之类的人骂她,那她的颜面何存?日后还怎么管理这个侯府?而且世家最重名声,有什么丑事都掖着捂着,若是被嫡母公开叱责,这岂不是意味着,她这个外嫁女被家族放弃了?

“母亲,他向来都是这般不孝,往常顶撞我就罢了,现在竟然还敢威胁您,母亲,你可不要被他蒙蔽啊!”吴君茹连忙说道。

“吴四夫人?”萧景铎在旁边轻轻提醒了一句。

不提吴君茹在旁边心急如焚,吴四夫人心里的算盘却打的很精明,反正吴君茹又不是她的女儿,用一个庶女洗清吴家的名声,何乐而不为?而且这样做,还能表明她大义灭亲、帮理不帮亲,这种名声传出去多么好听。几个转念间,吴四夫人就想好了,她又看了萧景铎一眼,站起身说道:“也好,我许久不曾见过亲家,颇有些想念。”

萧景铎也笑了,随手招来一个侍女说道:“带四夫人去高寿堂,我随后就到。”

等吴四夫人离开后,吴君茹终于不再按捺怒火,指着萧景铎骂道:“你简直卑鄙,竟然用这样下作的手段,偷看我的信件!”

“信是你自己写的,你自己敢做,为什么不敢让我替你宣扬出去?敢做就要敢当,你既然想通过家族暗中谋害我的仕途,那就要准备好承担后果。”

“你真以为你考中了进士,就可以为所欲为了?你彻底地得罪我就是彻底得罪吴家,你就不怕以后被吴家报复吗?”

“没有这件事,他们就不会打压我吗?”萧景铎对着吴君茹笑了,“而且,你马上就不是吴家的人了。”

吴君茹被萧景铎话外的意思吓得浑身发毛,她狠狠瞪着萧景铎,发现萧景铎不痛不痒,完全不想和她维持脸面。最后,吴君茹败下阵来,心有不甘地说道:“你假传朝廷命官的书信,这个把柄我绝不会放过!”

“呵。”萧景铎好整以暇地看着她,“那你先把那封信找到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