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蛋儿露出一个傻乎乎的笑容,瓮声瓮气的说道:“吃饱啦,我好久没吃这么饱了。”

章元敬笑了笑,又问了一句:“狗蛋儿,你姓什么?”

狗蛋儿吃的心满意足,这会儿觉得小少爷真是个大好人,听见这话立刻回道:“姓余,婶子说是多余的余,大名家里人还没来得及给起。”

说这话的时候,狗蛋还有一些不好意思,他已经知道了,城里人基本不叫这么难听的名字,觉得土气,虽然以前他们村十个里头八个都是这种诨名,但这会儿拿到小秀才公的面前说,他就觉得不太合适:“少爷,要不您帮我起个名字?”

章元敬原本也有这个意思,总不能某一天他出门,对着书童一口一个狗蛋儿的喊吧,虽说他也没有想多么风雅,但那可是会被文人笑话外加排挤的。

他琢磨了一会儿,开口说道:“姓余,不如就叫余全吧,虽说人无全人,求全责备,但我还是希望你行事周全。”

余全也不知道听懂了没有,只是乖乖的点了点头,说道:“我听少爷的。”

章元敬觉得这孩子虽然不机灵,但至少知道看人眼色,至于其他的他倒是可以慢慢教,总比心思太灵活以至于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好多了。

姜氏见孙子实在是喜欢,倒是也没有再嫌弃,只是没日没夜的在余全耳边灌输要懂事要听话,遇到危险要以身护主,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有事书童干,危险书童上,好事儿留给小少爷,全心全意为了主家奉献生命。

章元敬不知道余全听进去没有,反正这孩子听话的很,说实话,除了吃的真的多了些,倒也没有其他的不好,他一来,不但干了书童的活儿,连家里头的体力活也都干了,顺带着李婶翠儿都觉得轻松了许多,倒是说他那些饭没白吃,至少力气大。

余全大概是被人嫌弃的多了,对自己特别没自信,别看着他高高大大的个子,走路老是低着头弓着背,什么活儿都抢着干,生怕别人说自己没用。

章元敬看着无法,索性就让他做事儿,让他每天忙忙碌碌的,过了一段时间,余全果然好了一些,至少每次晚饭都干拿第五晚了。

私底下,姜氏也忍不住对他说道:“这个阿全吃的虽多,幸好力气也大,一下午的功夫能把咱家一个月的柴火都劈了,这买卖也不算太亏。”

不过她还是说道:“幸亏这两年收成好,咱们这边也太平,不然这样的饭桶谁家要啊,也就是你喜欢,我才没去找那麻婆子算账。”

章元敬自然又得说一番好话哄着姜氏开心,家里头多了两个人,尤其其中一个还是大胃王,花销便大了一些,每个月算菜钱粮油钱的时候,姜氏都要看余全不顺眼几天。

章元敬倒是觉得没什么,吃能花多少银子,再说了,余全胃口是大,但是不挑,给杂粮馒头也能吃的香喷喷的,对他来说似乎能吃饱就挺好。

相比之下,专门给章铃兰招的丫头倒是差强人意,原本姜氏选她没别的,就图一个便宜,要知道其他的丫头都得三四两银子,最贵的那个得五两,这个二两银子就成了。

这个被章铃兰取了名字叫小红的丫头长得却是不怎么样,连面目端正都算不上,小眼睛塌鼻子,身材还格外的魁梧,听她自己说爹娘都是北方人,以前逃难过来的,家里头没银子没田地的,亲娘又生了病,没办法只得卖儿卖女了。

作为大姐,小红的脾性倒是还算豪爽,爽快里头还带着几分周全,十足十的胆大心细,更难得的是她还有一手好厨艺,不管是北方菜还是南方菜都做得出来。

吃着小红做的杂酱面,章元敬只觉得浑身痛快,吃的酣畅淋漓,没由来的觉得,自家姐姐这个陪嫁过去,说不定比五十亩地更得丁聪的喜欢。

吃着吃着,章元敬都觉得有些舍不得了,实在是这姑娘手艺太好,就是自己不会的东西也能举一反三,章元敬借口书上看到的,倒是复原了许多现代的美食。

姜氏也吃的开心,不过不太喜欢孙子捣鼓这些,暗暗拉着孙氏说道:“可见是被他姐夫带坏了,才见了一次,就让咱平安也爱上了吃吃喝喝,以前他哪儿会这些。”

孙氏哭笑不得,她倒是觉得儿子这样才有朝气,似乎考中了秀才,儿子身上的压力一下子小了,这才露出几分孩子脾性来。

于是她带着几分宠溺说道:“咱平安以前吃得少,如今吃的多一些,胖一些倒是更好。”

对于这一点姜氏也是赞同的,还说道:“也是,平安长得好,若是胖一些的话,那还不跟观音座下的金童似得,哎,也就是一口吃的,咱家也不是供不起。”

说完,当天就给李婶多拿了一些银子,让她尽量满足孙子的口腹之欲。

很快,外头的人也知道新出炉的章秀才身边有个书童,肚量不是一般的大,有夸张的说他一顿能够吃下一桶饭,章元敬领回来的禀米都让他吃光了。

偏偏还真有人信,刚从明湖府回来的李子俊特意出来看了看这位书童,问道:“你真的能一顿吃一桶饭吗?我还真不信了,要不中午你吃给我看看?”

章元敬无奈,解释道:“阿全的胃口是大了一些,但真没有外头传的这么夸张,他肚子才多大,能塞得下一桶饭吗?”

李子俊摸了摸下巴,说道:“可不是吗,那些人就是会瞎说,一桶饭还不得把人肚子撑破了?哎,都是闲着没事儿干的人,走走走,咱吃饭去。”

章元敬翻了个白眼,说道:“这还没到时间呢,你真要去啊,不怕老师捶你?”

李子俊却存了心要看看余全到底是多能吃,看看时间也差不多了,就带着他们俩过去了,寻常他们的饭都是下人送过来的,这一天为了方便,他还特意让人送了一桶过来。

余全有些战战兢兢无所适从,章元敬却知道李子俊的性子,不随了他的心思,他们怕是没有个清净的时候了,他用眼神安抚了一下余全,趁着李子俊不注意,转头对他说道:“放心,师兄没有恶意,就是好奇而已,待会儿你放开肚子吃就是了。”

余全十分听话,也不觉得为难了,到了地方敞开肚子就吃起来,眼看着饭桶里头的饭越来越少,别说是李子俊了,就是章元敬也觉得惊讶,感情在他们家里头,余全也是吃的半饱!

李子俊更是看的目瞪口呆,最后忍不住吞了口口水:“你,你可别撑坏了!”

直到最后,余全还是吃完了那桶饭,回去的路上,章元敬忍不住把他看了又看,最后叹了口气说道:“阿全,在家也不需要饿着,一个你我还是养得起的。”

余全抓了抓头发,笑呵呵的说道:“其实吃到一半我就饱了,但想着不能浪费,就都给吃了,反正也不是塞不下,不过这会让有点撑。”

章元敬听的哭笑不得,半路还去替他买了山楂丸子,以免他真的撑出一个好歹来,不过经过这一次,他算是明白自家书童的肚量了,这还是个孩子呢,将来长大了还不得吃的更多。

章元敬长长叹了口气,觉得自己任务重大,至少得赚钱养活一家人啊。

第60章 运河龙舟比诗

没几日就到了端午时节,赵大人雄心勃勃的想要弄赛龙舟会, 作为本地的父母官, 他的一句话自然有无数人响应, 尤其是来往的客商们凑了热闹, 指望在这位大人面前留一个好印象,到时候做起生意来也能顺风顺水一些。

章元敬原打算带着家人去凑热闹,谁知道端午前一日,李玉山开口说要带着他们去会友,章元敬自然没办法拒绝,只得把那想法打消了。

等他回家一说,章铃兰倒是有几分可惜, 姜氏孙氏反倒是说:“就是你提了, 我们也不能去, 那么多人,谁知道会出什么事儿,再说了,你姐姐都定亲了, 可不能老往外走。”

等到端午那一日, 章元敬果然早早去了李家,跟着李玉山一块儿出了门,这次李玉山没让人驾车,等到了青州旁边,看着拥堵的车流,章元敬忍不住说道:“还是老师有先见之明。”

李玉山但笑不语, 李子俊瞪了一眼马屁精,挑眉说道:“没想到有这么多人。”

他们这儿的码头建好还不久,平时客船商船也还不多,毕竟不是运河的重要地段,流量自然是跟明湖没法比的,但是没想到放眼看去,光是龙船就十几艘,可见是热闹。

也是赵大人励精图治,是个干实事的好官,他在青州盘踞了快十年,确实是做出了成绩。

章元敬也抬头看去,只见龙舟五彩各异,多是在船头饰龙头,船尾饰龙尾。龙头的颜色有红、黑、灰等色,均与龙灯之头相似,姿态不一。龙头大部分都是木雕,上头用纸扎或者绢布装饰着,看着十分喜庆。

不过仔细一看,就不难发现参与的商家居多,想想也是,又是船又是龙头龙尾的,要绘制可不容易,这都是花销,一般小老百姓还真的花费不起。

这会儿岸边已经围满了人,章元敬都不知道他们青州县城有这么多人,这会儿颇有几分人山人海的架势,叫喊声,喝彩声夹杂在一起,显得十分热闹。

这样的场景让他不由自主想到前世的事,那时候他还在读书,学校就在运河上的城市,有一次被室友拉着去看了一场全国性质的赛龙舟盛会。

相比起来,那真是小巫见大巫了,那时候光是参赛的龙舟团队就有快六十,参赛的人加起来能有千人,宽敞的运河,碧水蓝天之下,两岸围满了人群,当龙舟的鼓点响起,浪花翻滚,轻舟飞驰…那时让他记忆深刻的运河长图,随便拍下来的照片都充满了历史气息。

激烈的鼓点声音让他回过神来,定睛一看,原来赵大人已经宣布赛龙舟开始,选手们一个个腱子肉鼓起,势要拼一个高下,两岸的欢呼喝彩声更是响彻云霄。

章元敬也就不再回忆,记忆之中那副画卷慢慢的被眼前的这一切代替着。

“李老兄,没想到今日你也来凑热闹啦,咱们可是许久不见了。”热闹之中,忽然有人过来打招呼,看着满脸是笑似乎是个熟人。

李玉山淡淡一笑,微微点头示意,却显得不那么热情:“宋兄。”

姓宋的男子脸上闪过一丝不悦,却并没有直接离开,反倒是看了看他身后的两人,笑着说道:“想必这两位就是你的弟子吧,看着确实是一表人才,也难怪一同中了秀才,倒是把咱们青州县的风头都占了去。”

这话却有些意思了,怎么都不像是好话,章元敬看了看跟着这位宋先生过来的弟子,觉的都很面生,他平时除了读书几乎不出门交际,若是李子俊的话说不定认得几个。

果然,一看李子俊,他重点扫过了某几个学生,低声说道:“紧跟宋先生那个,这次也考中了秀才,不过名次排在你我之后罢了。”

却说这个宋先生当年也是文采出众的学子,偏偏跟李玉山差不多的年纪,凡事都要被压一头,后来两人一块儿考中了进士,只是一个是二榜进士,一个是同进士,处境又是天差地别,宋先生家境好,不乐意在官场俯小做低,没几年就回了青州。

这些年下来,宋先生一直觉得自己的才华跟李玉山相差无几,也就是差了几分运气罢了,偏偏老了老了,李玉山还从京城回来了,一回来又成了香饽饽,这让他如何忍下这口气。

文人,又是这个年纪的文人,宋先生也不能真的打上门去,就暗搓搓的也收了弟子细心教导,就指望着弟子能压过姓李的一头,到时候他才算是扬眉吐气。

结果大家都知道了,他好不容易用心教导出来的弟子,比不过李子俊也就算了,连李玉山半路收下的关门弟子也比不过,要知道那孩儿才八岁,居然让他得了个小三元去。

宋先生自然不是能自省的,不正视自己的问题,反倒是觉得李玉山在官场待久了,可能认识知府大人,让他偷偷的给两个弟子走了后门。

也幸亏宋先生还有几分理智,只把这个猜测压在心里头,否则这话传出去的话,不只是李玉山,恐怕知府大人都要拿他是问。

姓宋的兀自猜忌李玉山,这些李玉山是不知的,不过两人同窗的时候没少打过交道,李玉山不喜这个人,觉得他心思狭隘,向来不跟他来往罢了。

见李玉山不大搭理自己,宋先生心中愤怒,脸上却要保持住笑容,看着倒是有几分扭曲:“这位就是传说中的小三元吧,看着年纪倒是真不大,也难为你能拿到这个好成绩。”

章元敬只是假装害羞的笑了笑,心中不知这位打得是什么主意:“多谢先生夸奖。”

宋先生一听,顿时觉得李玉山的徒弟跟他一样的惹人厌恶,一点儿谦虚都不懂,狂妄的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既然在座的都是读书人,又难得遇到龙舟盛会,不如咱们来比比诗文,也算为这次的龙舟会添一些锦绣。”

李玉山眯了眯眼睛,觉得这个姓宋的简直是自取其辱,淡淡说道:“既如此,不如老夫先来赋诗一首,算是给大家开一个头?”

宋先生一听,立刻说道:“李兄,咱们这些年纪大的还凑什么热闹,既然孩子们都来了,就让他们下场试试看,也好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李玉山算是知道他打着什么主意了,宋先生却不等他回答,立刻转身说道:“文意,你先来一首抛砖引玉如何?”

那个叫文意的学子立刻拱手答应,张口就来了一首诗,确实是朗朗上口十分贴合。

但李玉山是谁啊,一听就知道这里头的猫腻,这首诗不但是提前做好的,还很有可能是这个宋先生亲自操刀的,可见他今日是有备而来!

他微微皱眉,带着几分不悦冷笑道:“古有曹植七步成诗,如今你这弟子倒是比曹先生还要厉害一些,也不知道暗地里下了多少功夫。”

听见他们要斗诗,周围自有一些读书人围了过来,听了这话哪有什么不明白的,有几个忍不住扑哧一笑,气得宋先生恼羞成怒的瞪了一眼弟子,暗怪他连装样子都不会!

那个弟子也是无辜,心中暗道这明明是事先说好的,如今漏了馅却全怪了自己。

宋先生却还不肯罢休,眼睛看向对面两个孩子,逼问道:“你们谁人来赋诗?总不至于两个人一首诗都做不出来吧,还是说,表面看着光鲜肚子里头都是草包。”

这话却让周围的读书人都皱了眉头,章元敬好歹是小三元,他要是草包的话,他们这些人算什么,莫非是连草包都不如?

李玉山冷笑了一声,看了一眼跃跃欲试的李子俊,转头说道:“元敬,既然有人怀疑你小三元的真材实料,你便拿出点本事来让他瞧一瞧。”

章元敬只觉得头皮发麻,他实在是不善于作诗啊,只是这种时候没有条件也得创造条件上,哪有他回避的余地,今天要是不迎战,明日满天下都得说他浪得虚名了。

章元敬深深吸了口气,露出个笑容来:“学生来之前没做准备,还请各位给点时间想一想,也好不辜负了这位兄台的好诗。”

宋先生却道:“自然可以,不过可别想到明日还没出来。”

周围的人难免皱眉,觉得这个姓宋的好歹也是进士出生,虽说是同进士吧,但年纪都可以做人家爷爷了,这会儿咄咄逼人的模样可真是难看。

也有几个知道宋先生那点心结的,对他不敢冲着李玉山,反倒是对个孩子下手也颇为看不上眼,暗道也难怪这些年越混越差,实在是人品不行。

章元敬思索了一炷香时间,宋先生已经催促了好几次,他才勉强得了一首,朗声念道:“鼓声鸣雷愁劈浪,下到青江见龙王。两岸十舟行人呼,保我大兴五谷昌。”

话音刚落,却听一个鼓掌声叫好声传来,众人回头一看,却是青州县的父母官赵大人满脸是笑的走了过来,说道:“这诗好,意思也好,这次龙舟盛会,可不就图我大兴一个五谷丰登吗,平安,你这话可说到了我心坎儿去了。”

宋先生的脸色都绿了,他是断然不肯相信一个八岁的孩儿,一炷香的时间就能做出这种诗来,心中已经断定他肯定是提前做好了的,说不准还是李玉山这老儿亲自写的。

宋先生一边骂自己蠢,早该料到李玉山那样老奸巨猾的肯定有所准备,一边又只能跟着县太爷叫好,他敢明目张胆的得罪李玉山,那是因为他早已经告老还乡,却不敢得罪父母官。

有赵大人的出现,章元敬的诗得到了众口一词的称赞,这诗确实也好,但看在李玉山这样人的眼中还有许多缺点的,不过赵大人既然说了好,谁乐意触霉头呢?

至于李玉山,在外头他才不会打击自己的弟子呢,能假模假样的谦虚一下就不错了。

第61章 名声

狠狠的出了一把风头,一直到人流散去的时候, 李玉山还是笑盈盈的, 忙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是多么好性子的人, 谁知等没了旁人在场, 他就冷笑了一声:“你们以后可千万别学了那姓宋的,自己不如人,先在自身上找找问题,嫉妒永远不能让你的才华多一点。”

李子俊虽然心高气傲,但真不是多么善妒之人,不然的话有这么一个逆天的师弟在,他早就嫉妒欲狂了。听了这话便说道:“放心吧爷爷, 我是那等损人不利己的人吗?”

章元敬也连忙表态:“老师, 我记住了, 断不会走上歪路。”

李玉山这才满意了,看了看热闹的街头,他摆了摆手说道:“我年级大了,也就不跟你们凑热闹了, 你们自去玩耍吧, 趁着今日好好松快松快。”

看了看人群,李玉山又把几个仆人都留下了,自己只带着车夫走,还嘱咐了一句:“你们照看着两位少爷,子俊,待会儿一定要把元敬送到家。”

等李玉山一走, 李子俊忍不住笑起来,故意居高临下的看着小师弟,笑着说道:“你瞧瞧,爷爷这是怕你被狼叼走呢,这会儿倒是把你当孩子看了。”

章元敬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笑着说道:“我本来就只有八岁,还是个孩子呢,人来人往的,要是有人贩子看我聪明伶俐玉雪可爱,想把我拐走怎么办?”

李子俊差点没吐出来,他以前怎么不知道这位小师弟这么厚脸皮,有这么夸自己的吗?不过左看右看,他觉得这话倒也不都是假话,索性伸手牵住他,笑道:“放心,师兄拉着你,看谁敢打你的主意,来一个打一个来两个打一双。”

章元敬伸手让他牵着,两人走了几步,忽然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哈哈大笑起来。

后头的仆人们面面相觑,暗道自己读书少不懂少爷们的心思,青州县城治安一向挺好,好几年没听说谁被拐走了,再说了,谁敢对小三元秀才公下手啊,那不是老寿星上吊吗!

赛龙舟带来的人潮还没退去,这一日街头也显得格外的热闹,尤其是几个商家联合请了个杂耍班子,一时间倒是有几分元宵节的气氛在。

章元敬和李子俊逛了一会儿,倒是看了个新鲜,只是毕竟都是土生土长的青州人,他们也不是那等爱热闹的孩子了,一会儿李子俊就开始觉得无聊,提议要不要去书店看看。

章元敬想了想,有些害羞的说道:“师兄,能不能先陪我去一趟银楼?”

李子俊一听,奇怪问道:“去银楼做什么,难不成你还要买什么东西讨好小娘子,元敬,刚才你还说自己是孩儿呢,莫不是已经......”

章元敬翻了个白眼,说道:“怎么可能,是我姐快要及笄了,我想帮她打一个别致一些的簪子,自己在家画了样子,趁着今日出来想着顺便就送过去,免得时间赶不上。”

章铃兰的生日在八月初,算算时间也就差不多三个月时间了,手工定制的簪子花费的时间长,再说了,前头说不定还有许多人排着队呢。

李子俊摸了摸鼻子,倒是说了一句:“原来是你姐姐的好日子,对了,你姐是不是定亲了,你姐姐就是我姐姐,到时候我也送份礼过去。”

章元敬忍不住翻白眼,没好气的说道:“你送什么礼,到时候师娘自然会过来。”

李子俊一个青年男子,好端端的给他姐姐送礼,那不是让人多想吗!

李子俊也回过神来,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又说道:“行啦行啦,我就是顺口一说,走吧,以前我也常陪着我娘我妹去银楼,倒是还算熟悉,到时候还能帮你讲讲价。”

章元敬是不太信这位能讲价的,不过有李子俊在,银楼估计也不敢蒙骗他们倒是真的,章元敬摸了摸怀中的图纸,那可是他花费了大半个月的业余时间才画出来的。

那是一个铃兰花簪,整体需要染上淡淡的蓝色,下面垂挂着一颗颗珠子,十分别致。

这边章元敬想着亲姐姐,那头在家做绣活儿的章铃兰也想着亲弟弟。因为已经订了亲,章铃兰就得开始绣自己的嫁妆,这年头除非是大户人家,否则小门小户的,姑娘家出门时候的盖头背面都得自己绣出来,除此之外还得准备多多的鞋底荷包什么的,到时候认亲的时候送人用,若是绣活太差了,到时候可是十分丢人的事情。

一个人做绣活是十分枯燥的事情,幸亏偶尔隔壁吴家的金桂经常过来陪她,两人一起做做活说说话,倒是也算轻松自在。

吴家跟章家就隔了一个孙家,因为两家没有龃龉,平时走动的倒是比孙家更勤快一些。

吴金桂比章铃兰小了三岁,但人很机灵,手上的绣活儿也不错,这会儿她摸着手中的料子,叽叽喳喳的说道:“铃兰姐,你奶这次可真大方,这种好料子可贵着呢。”

吴金桂是家里头的小女儿,向来也是得宠的,但是她家境一般,父母就算是想要给她好的也没有,再说了,前头还有几个嫂子盯着呢,她娘最多也就是让她出门多走走罢了。

章铃兰听了笑了笑,她可不会告诉别人奶奶隔了肉似得模样,要不是有元敬在,别说嫁妆了,能有一块红盖头就不错了:“羡慕什么,到时候你也会有的。”

吴金桂撅了撅嘴巴,说道:“希望吧,我可没有一个小三元的弟弟,哎,平安弟弟怎么就那么聪明呢,他这才八岁呢,我哥八岁的时候就会欺负我,抢我吃的。”

听着别人夸自家弟弟,章铃兰也是高兴的,抿着嘴角笑道:“人跟人天生就不一样,平安脑子聪明,但力气就不大,你看你几个哥哥,哪一个不是力大如牛的,所以人家才抢着要他们当伙计呢,再说了,上次你哥不还给你带了糖葫芦。”

吴金桂却说道:“哪儿是给我的啊,是给我小侄子的,我也就是个顺带,就这个,我那嫂子还阴阳怪气的,气得我直接塞给小安子了。”

别人家的事情章铃兰也不好说道,再说了,谁家还没有一点磕磕碰碰的事情,她笑了笑,不再提这话,直接拿出一个花样子问道:“你瞧瞧这个怎么样,绣在鞋面上好看吗?”

吴金桂看了看,也觉得那花样子挺新鲜的,笑着说道:“可美了,到时候收到鞋子的人肯定心里头开心,不过那个颜色浅一点的更好看。”

章铃兰比了比两个花样子,说道:“颜色深一些的给长辈,浅色的给平辈,正好都用上。”

吴金桂也觉得是,倒是踏踏实实的跟着做了一会儿活计,只是一边做一边偷偷的打量章铃兰,他娘曾说过,秀才公还没落地的时候,章铃兰在家里头可不讨喜,章婆婆一口一个赔钱货,连个正眼也不看她,那时候谁知道她能有今天。

不过吴金桂年纪小,并不太记得那时候的日子,在她有印象以来,章婆婆对章铃兰倒是还好,虽然不怎么疼爱吧,但该给她的一样不少,平日里也是吃香喝辣的,这要还算不好的话,她倒是宁愿来过这种不好的日子。

一直到章铃兰说亲遇到了坎儿,吴金桂才隐隐约约明白了娘亲的话,就算日子过得不差,这位姐姐怕是得不到好亲事,因为谁家都知道章铃兰年幼丧父,下头还有个读书的弟弟,花销不是一般的大,嫁出去肯定是要补贴家里的。

但谁也想不到,偏偏就是这个时候,章元敬出门考试去了,一次次顺利的考过,最后还得了个小三元,这可是青州县从来没有过的好事儿。

原本不受欢迎的人立刻成了香饽饽,就连镇上的杜家都来提过亲,她曾经见过一次那位杜公子,最是英俊潇洒,一看就是读书人的样子。

虽说后来章铃兰选了丁家,但吴金桂心里头还是有些酸溜溜的,个人知道各家事儿,她就是想要嫁人,杜家也肯定是看不上他们家的。

再听丁家送来的小定礼,章家准备的陪嫁品,吴金桂只觉得自己像是泡在了醋坛子里头,整个人都是酸溜溜的,连带着都打不起精神来。

正做着活儿呢,忽然前头有声音传来,吴金桂眼神微微一亮,低声问了一句:“莫不是秀才公回来了,不是说去看龙舟了吗?”

章铃兰被她这幅热情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回道:“大概是结束了吧,没事,我弟不会往后院来,咱们继续做绣活就是了,不耽误。”

吴金桂却有些扭扭捏捏的说道:“秀才公好容易回来,估计也累了,铃兰姐姐,你要不要去迎一迎,丫头小子哪有你细心呢。”

章铃兰也不是笨的,只是笑道:“哪儿用得着,前头有人在亏待不了他。”

吴金桂想要再说话,章铃兰却已经笑着说道:“陪我坐了大半天了,你累不累,不如咱们吃点东西,待会儿你就回去歇着吧,可不能让你累着了。”

吴金桂抿了抿嘴角,到底是年轻女子脸皮子薄,不敢再提去前院的话了。

等她吃过东西被送出门,回家一看她娘就在正厅里头等着呢,吴金桂眼睛一酸差点就要哭了,她娘哪有什么不明白的,叹了口气说道:“罢了罢了,左右也不合适。”

母女俩个却不知道,隔壁他们家大媳妇儿媳妇也在说嘴呢,都道:“咱金桂又懒又馋的,人家秀才公能看上她才怪了,你看吧,到时候娘肯定是空欢喜一场。”

第62章 两姓之好

章元敬还不知道自己以八岁的稚龄就成了别人眼中的东床快婿,不怪他完全没往这方面想, 实在是在他眼中, 他姐章铃兰都还是小丫头呢。更别说他了, 放到上辈子那就是刚上小学的年纪, 哪有什么情情爱爱的意思,忒早熟了。

章元敬还把自己看作祖国的花朵,却不知道在李玉山的眼中,自家弟子也是吾家有子初长成了,八岁,实在是不小了,性子大约也定了。

这一日李玉山心情极好, 溜溜哒哒的回到家中, 就瞧见他家夫人正在做粽子呢, 她便不喜欢下人做好的,自己带着人慢悠悠的一个一个绑着五彩绳子。

李玉山瞧了一眼,笑到:“何必费这个功夫,想吃什么口味让厨下做不就成了。”

章氏却瞪了他一眼, 说道:“自己做的, 跟下人做的能一样吗,别的不说,好意思在里头呢,再说了,一年也就一次,不费什么功夫。”

李玉山摇了摇头, 索性也不走了,坐下来看她们包粽子,不过他是不会动手的,实在是没有这个天赋,小时候靠亲娘,长大了靠媳妇,从小到大也没自己动过手。

他不走,章氏还嫌弃他碍事儿,便问道:“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龙舟会散了,也该跟他们出去坐坐,喝喝茶品品诗词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