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至于如此!”孟老太爷尖声反问了一句,也不知道在问自己还是问孙子。

孟嘉义苦笑了一声,惨声说道:“如何不会呢,父亲不是奶奶亲生子,却是您唯一的儿子,奶奶自然只能留下了他,但母亲确有弟弟在,如何能容得下我。”

更别说他的继母还是继奶奶的外甥女儿,在有了血缘关系孙子的情况下,两个女人形成了天然的同盟,怎么会眼睁睁看着从小由孟老太爷带大,与她们关系疏远的嫡长孙当家。

更可笑的是,他的父亲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早已经把他的母亲抛到脑后,一门心思的偏爱继室所处的幼子,在枕头风和继奶奶的挑拨下,也觉得这个大儿子与自己不亲近,不是一条心,还不如小儿子乖巧懂事听话。

孟嘉义能够安安稳稳的活到现在,还得多亏了老太爷的偏爱,但是老太爷年事已高,又能照看他多久,如今不就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出了这档子事情吗?

等老太爷一死,他的父亲又是个糊涂人,到时候这家里哪里还有他跟妹妹的活路。

孟嘉义低下头,眼中满是寒光,声音只是哽咽的说道:“爷爷,我想入朝为官。”

孟老太爷却皱起了眉头,低声说道:“你自小聪慧,当知道孟家不如朝的深意。”

孟嘉义却说道:“孙儿自然知道,但孙儿更不想死,若是能离开孟家自力更生,也不至于最后落到骨肉相残的地步,爷爷,孙儿总不能等死。”

孟老太爷眯了眯眼睛,看着自己的孙子,这话莫非是威胁,若是自己不答应,难道孙子将来还会弑父弑弟不成?

孟嘉义顶着他的目光,继续说道:“已经三十多年了,皇上不一定还会防备孟家。”

孟老太爷并没有回答,只是沉吟了半晌,才开口说道:“到底还是先让大夫看看,可别落下了病根子,年轻时候不体恤身体,老了可是要吃苦头的。”

孟嘉义勉强笑了笑,答应了下来,他也知道这事儿不那么容易,皇帝若是真尊敬这位老师,当年也不会见那位奶奶赐婚进来,硬生生熬死了他出生名门的母亲:“我先去看看茵茵,这次的事情怕是会把她吓坏了。”

第74章 考题

孟家的官司外人无从得知,甭管那位继室太太如何的心狠手辣, 但管家确实是有一套,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 偏偏从上到下的嘴巴都被她封的严严实实的。

章元敬已经顺顺利利的住进了客栈, 这一住倒是没个了清净。

送走了又一位上门拜访,话里话外试探着他的学识,眼中又藏着对他的打量的书生,章元敬简直不胜其烦,等人走了就吩咐余全关门。

余全虽然笨,但也知道这些人陆陆续续的上门影响了自家少爷读书,忍不住抱怨道:“少爷, 他们怎么都不用在房间里头看书吗?”

他们家少爷是小三元, 到了地方也认认真真的看书复习呢, 这些人怎么就这么闲着没事儿干,自己到处溜达也就是了,还屡屡拜访别人,不知道会打扰人家吗。

余全其实也冤枉了这些人, 章元敬的年纪摆在那儿, 前几年又出过风头,住进来没几天就让人打听清楚了,这些人能不重视他吗?

这种重视是带着几分倾佩,几分嫉妒,又有几分担忧的。有这么一位在,他们的机会岂不是又少了一分?故而在一个客栈住着的人总是忍不住打探一番。

他们直接找上了门, 章元敬也总不好避而不见,谁知道开了这个头就止不住了。

被烦得没办法用心读书的章元敬十分想念李家的院子,上次来的时候多清净啊,只要对外说自己闭门苦读,那些拜访的帖子就绝对进不来。

这会儿倒是好,就算是你不见,人家也能敲门,一点儿声响都能听见,读书的思路一次次被打断之后,章元敬也忍不住有些烦躁起来。

幸好乡试十分重要,这些人也不都闲着的,满足了好奇心,慢慢的上门来的人也少了起来,章元敬这才松了口气。

他也算是体会到赶考的不容易,他这还是有钱住好一些,僻静一些的客栈的,若是那种没钱没办法,只能租一个大通铺的,那就别想着好好温习功课了。

章元敬惯来不爱热闹,每天只凌晨和黄昏的时候出门走走,就当锻炼身体,其余的时间不是在屋子里头读书,就是在屋子里头打拳,吃喝拉撒都在客栈。

这也是大部分学子的状态,他们这边有位特别刻苦的,从进客栈之后就没出过屋子,整日里的读书到深更半夜,有时候章元敬起夜还能看见他点着灯。

有余全和章明林照顾着,章元敬倒是并不觉得枯燥,心底倒是佩服那位日日苦读到深夜的,只是不知道这效果好不好,他要是睡得晚的话,第二天脑子就混混沌沌的,别说是读书了,想事情都会慢一些。

这一日,章明林照旧是去城里头转了一圈回来,他是来陪读的,但章元敬的事情余全包圆了,他闲着没事就去考子多的地方转悠,打听打听消息也是好的。

就跟前几天似的,章明林也不知道哪里探听到了这次主考官的特殊爱好,据说这位大人平日里特别喜欢拉着人出去喝酒吟诗,越是文采斐然的越容易得到他的青睐。

这些消息别说有用没用,反正章明林也给自己找到了事情做,不用整天待在屋子里头跟余全大眼瞪小眼,所以章元敬也从不劝着拦着。

只是这一日,章明林回来的时候神色不太好,神神秘秘的关上了大门,才说道:“元敬,我听到一件事情,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章元敬见他神色有异,吩咐余全看着门,才问道:“林二叔,什么事让你担心成这样。”

章明林左看右看,又走到他身边压低了声音,说道:“外头有人在卖考题。”

“什么?这怎么可能?”章元敬下意识的皱眉说道,这时候对考题的审核十分严格,真要是出了问题那可是得掉脑袋的,除非是天大的利益,不然谁敢以身犯险。

章明林也是这么觉得的,微微松了口气说道:“我也觉得肯定是假的,只是这是我不小心听见的,有两个书生藏在街角的地方嘀嘀咕咕,若不是我突然想要放水,那么僻静的地方恐怕也不会有人去,一时之间也拿不准这事儿了。”

章元敬虽然觉得假的可能性更大一些,但还是问道:“林二叔,你可认识这两人?”

章明林叹了口气,说道:“若是不认识的话,我反倒是不急了。”

其实每年考试之前,私底下说是卖考题的也不是没有,但大部分都是用前几年的考题滥竽充数,朝廷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被骗了的学子也只能自认倒霉。

章明林又说道:“其中一个考生姓严,据说是知府大人的外甥,之前也拿了县试的小三元,这些日子名气大得很,又是个喜欢参加文会的,所以我才记得,另一个倒是个生面孔。”

听见那人是谁,章元敬心头一跳,连忙问道:“林二叔,那两人可看见你了。”

章明林摇了摇头,其实找僻静地方放水这事儿不太好,让人知道了会骂他不讲究,若不是憋不住也不会过去,所以他小心的很,听见外头的声音哪里敢动弹。

“我怕他们在外头守着,直接翻墙走了另一道路。”章明林说道。

章元敬这才松了口气,甭管这事儿是真是假,总归不该是他们能掺和的,那两人若是知道林二叔听见的话,说不定会动什么歪主意。

章明林又说道:“其他的我不记得了,只记得最后的策论说是什么佳肴,什么道。”

“虽有佳肴,弗食,不知其旨也。虽有至道,弗学,不知其善也。”章元敬猜测着念道。

章明林一听,连忙说道:“对对对,就是这个,绕口的很,我也记不住。”

章元敬却皱了皱眉头,这是礼记里面的一段话,但最重要的是,他并不是历年任何一次的考题,难道那些卖题的人只是随意选了一句话不成?

章元敬思索了一会儿,也实在是想不出所以然来,只是说道:“就算是买题,那位严公子是县试的小三元,定然也有几分真材实料的,他何必要买?”

章明林也觉得想不通,抓了抓头发说道:“这个谁知道,说不得他觉得有趣呢!”

章元敬也是想不通,想不通他索性就不再想了,只说道:“左右不可能是真的考题,算了,我们只管自己读书就是,林二叔,这几天您辛苦一下,多出去转转,若是再有消息就跟我说,只是别跟他们靠的太近,安全第一。”

章明林点头答应了,章元敬只管闭门不出,余全也少与其他人接触,只章明林在外头的时间越来越长了,带回来的消息却让人心惊肉跳。

“元敬,叔觉得这事儿不大对劲,你说若是假的考题,往年那些骗人的也不敢这么明目张胆的,若是真的,那更加得捂的严严实实才对啊。”无论如何,都不该被太多人知道。

章元敬也是这么觉得,一时之间比前些日子被人频繁拜访的时候更加烦躁了,他揉了揉额头,有些不确定的说了一句:“莫非是有人故意捣鬼。”

章明林却道:“这可是杀头的事情,谁敢冒这么大的风险。”

章元敬的脑海之中不断闪过这次主考官的背景,在朝中属于什么党派,这次下来又是什么人的举荐,但是左思右想都觉得区区一次乡试不值得人大动干戈。

也许背后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章元敬忽然想到上次师兄来信之中有所提及的,老皇帝身体越发不好,似乎有心再立太子,最近一段时间朝中皇子们十分消停。

那些皇子们难道是真的消停,指望着看在自己表现好的份上,皇帝老子就会点到他们,还是可着劲想要憋一个大招?

章元敬越想越深远,倒是把自己吓了个够呛,要知道是有舞弊出现不只是主考官倒霉,同一届的学生同样倒霉,碰到个宽容一点的皇帝也许不会迁怒,运气差的话一辈子都毁了。

章元敬眼神闪烁不定,微微扶住额头思索着。

章明林跟余全对视了一眼,也不敢打搅他,这个当头倒是显露出来三人之中,甭管章明林平时多像家长,反倒是年纪最小店章元敬才是最后的话事人。

章元敬犹豫不定,忽然客房大门再一次被敲响了,他眼中闪过一丝不耐,但还是吩咐余全过去开门,谁知道门外却是一个预料之外的人。

“孟公子?”章元敬惊讶叫道,还以为城外一别,他们一时半会儿也不会碰面了。

孟嘉义依旧是那副温文尔雅的样子,喝了一口茶才放下来,似乎并不在意客栈粗劣的茶叶,看了看书案,孟嘉义倒是笑道:“看来章秀才正在备考,某冒然打扰了。”

章元敬笑了笑,说道:“正好乏了,说会儿话倒是也能提神。”

孟嘉义也不迂回,直接把自己准备的谢礼拿了出来,又说道:“区区薄利,当不得救命之恩,还请章秀才不要推辞。”

章元敬打开一看,居然是满满的一盒子小银锭,估摸着估计能有一百两,但是这些加起来都没有旁边的一对流云百福的玉佩珍贵,上头的祥云和蝙蝠栩栩如生不说,还是难得的暖玉,在红色吉祥结的衬托下越发温润。

章元敬皱了皱眉,摇头说道:“孟公子,我也不是那等清高之人,这银锭便收下了,只是玉佩还请收回去吧,太过珍贵了。”

孟嘉义笑了笑,淡然说道:“这是家中祖父知晓之后特意准备的,长者赐不敢辞,哪有带回去的道理,再说了,对孟家来说,这也不算多么珍贵。”

说完也不等章元敬说话,站起身打算告辞离开,章元敬连忙起身相送,快到门口的时候,孟嘉义忽然回头看了他一眼,笑着说道:“章秀才,用功是好,若是因此生了病倒是不大美了,前几日还听见了消息,京城那边三皇子读书太用功,以至于伤了神。”

说完这话,孟嘉义没有再做任何停留,章元敬却在他最后一句话中回不过神来。

章明林皱了皱眉头,低声说道:“这位孟公子心倒是好的,但也太不会说话了,明日就跌考试了,说什么生病伤神的多不吉利啊。”

第75章 病

这一夜章元敬夜不能寐,索性起身在书桌前看书, 想当然的, 他这么个状态也看不进什么, 只是坐在那儿发呆罢了。

孟嘉义临走之前的一段话让他翻来覆去的嚼了好多遍, 心中不上不下的,一直拿不定主意,到了凌晨的时候只觉得脑袋一抽一抽的疼。

虽然他与孟嘉义相识不久,相互之间也并不那么了解,但是孟家的大公子总不可能故意来耍着他玩儿吧,这对他又没有任何的好处。

但若是科举真的有问题,如今考试还未进行, 孟家为什么引而不发?若是在明湖府地界出了这事儿, 对孟家也毫无好处吧?

章元敬左思右想, 不管走哪一条路都觉得有一个点过不去,也是他知道的太少了,以至于猜测不到有些人为何要做那些事。

章元敬心中存着事情,章明林和余全倒是一无所觉的睡了一晚上, 一大早起来看见自家侄子, 少爷坐在那儿发呆,顿时担心起来。

尤其是余全分外的自责,他是老太太专程买来照顾少爷的,结果少爷一晚上没睡,他倒是睡的跟死猪似的,哪有这么当人书童的!

“少爷, 您脸色不大好,要不要先躺一会儿休息休息?”余全心中发誓,以后少爷没睡着他肯定要撑着不睡,这会儿章元敬也不知道,这孩子执拗的很,一坚持就是一辈子。

章元敬揉了揉额头,也觉得一阵阵的头疼,只好顺着他的意思躺到了床上,等喝了一碗热乎乎的米粥之后,倒是觉得原本胃里头火烧火燎的感觉好了一些。

章明林也带着几分担心,说道:“这就要考试了,你怎么反倒是不爱惜身体起来了,元敬,你是不是紧张?哎,这孩子怎么压在心里头不说呢。”

章元敬确实是紧张,但紧张的却不是考试,而是考试之外带来的东西,他闭了闭眼睛,将章明林叫道床前嘱咐道:“林二叔,劳烦你再出去一趟,听听那件事的风声。”

章明林一下子反应过来,若有所思的看了眼靠在床头,脸色还是不太好看的侄子,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直接出去了。

余全并不太明白,但也察觉到那一丝丝不对劲的气氛,只是默不作声的服侍起来。章元敬看他忙不迭的转悠,反倒是劝道:“阿全,别弄了,我没事,就是睡得少有点乏力。”

余全一听,也就不再忙活了,但脸上的担心显而易见。

章元敬也不知道该怎么对他说,只好闭目休息。过了一会儿,章明林急冲冲的回来了,脸上带着几分惶然,踹着气关了门,才走到床前说道:“这次是怎么回事儿,考题的消息传的沸沸扬扬的,别的不知,我们客栈就有好几人在讨论。”

章元敬脸色一白,忽然下定了决心,开口说道:“林二叔,再劳烦您走一趟府衙,就说我重病不起,怕是不能参加这次的秋闱了。”

章明林皱起眉头来,说道:“何至于此,外头传的沸沸扬扬的,难道官府老爷们会不知道,他们肯定会想出法子来应对。”

章元敬却摇了摇头,说道:“林二叔,我年纪还小,就算是错过了这届还有明年,后年,甚至多等几年也不成问题,这次明知道有风险,何必上赶着掺和。”

这样的事情哪里是他们小小的秀才可以掺和的,一个弄不好革去功名永不录用,再糟糕一点的话怕是连性命都要丢在这里。

章明林这么一听,也就不再多劝了,也是章元敬年纪小,确实是没有那么急着考秋闱。他带着银子去衙门走了一趟,就说重病了不能考试,每年多少有这样的学生,只要描画一笔做一个记录就是了,并不需要这么查证。

章明林一走,章元敬酒开始让余全收拾东西,余全一边收拾,一边问道:“少爷,您看着精神头不大好,就算不参加秋闱了,咱们为什么不多住几天,等你精神恢复了再回去?”

往年来明湖府的时候,就算是考完了章元敬也不会立刻回家,还得为家里头的几个女人买一些时兴的玩意,有时候还会带着钱买一些青州好卖的小东西,一转手路费就出来了。

如果可以,章元敬自然也想要如此,但越是留在这里他心底越是不安,相比之下,其他的倒是不重要了,奶奶母亲和姐姐都不会在意,至于银子,那个哪有功名重要。

等章明林回来的时候,余全已经收拾好东西了,他看着也是吃惊,口中多问了几句。

章元敬只是说道:“我只怕走的晚了,到时候还被牵扯进去。反正已经不考了,早走晚走又有什么相干,林二叔,咱们出发吧。”

章元敬想要立刻就走也不容易,这里也不是天天都有船去青州的,也是他们幸运,赶到码头正巧遇到一艘船即将启航,却不是客船而是商船。

也不知道章明林如何沟通的,船家倒是客客气气的把他们迎了上去,还特意收拾出一间屋子来,只说意思意思收个几百文就够了。

章元敬一问才知道,原来林二认识这个船家,以前打过交道,人家这才乐意做顺水人情。

看着船只慢慢的离开了明湖码头,章元敬心中压着的那块石头才挪开了一些,站在甲板上,依稀还能看见码头的熙熙攘攘,明湖府繁盛依旧,底下却藏着腥风血雨。

章明林不是个喜欢反复的人,一旦做了决定,他就鲜少有后悔的时候,放弃这次科举也是如此,到了船上,他的心境反倒是开阔了许多。

只是这一紧一松之间,又加舟车劳顿和吹了风,到了船上第二日他就开始发起热来,吓得章明林和余全心惊肉跳。

偏偏这船家赶着出货,若是迟了的话还得赔钱,章元敬怎么肯因为自己耽误了别人,只说没事硬撑着赶路,到了青州的时候已经有些烧糊涂了。

章明林摸着烫手的额头,暗怪自己没下决心半路下船,若是能找个地方先看大夫,恐怕也不会糟糕到这样子的程度。

他一把将章元敬背起来,喊道:“余全,你先去请大夫,我背着平安回家。”

说完两人也顾不得跟船家辞别,急冲冲的兵分两路而走,幸亏船家也知道他们的情况,倒是对此并不多说,心中还盼着那位小秀才能好起来。

却说章家正掰着手指头算时间,想着自家孩子还得大半个月才能回来,姜氏和孙氏都有些奄哒哒的,做什么事情都打不起劲头来。

谁能知道章元敬好端端的离开,这还不到时间却被人背了回来呢!

“平安,平安这是怎么了啊!”就是平时能拿主意的姜氏也慌乱起来。

章明林生怕老人吓出个好歹来,连忙说道:“三婶子,您别着急,平安就是路上没休息好,这会儿有点发热,我已经让余全去请大夫了。”

眼看着孙子烧红了脸孔,姜氏连忙让他躺下,又是灌水又是擦汗,哪里还有心思问其他的,孙氏还不如婆婆镇定,一想到当年丈夫也是一场重病去了,只觉得双腿发软,眼前发黑,似乎都看见了儿子死去之后自己的悲惨生活。

一直到老大夫被余全咬牙背着赶到,一家人才算是找到了主心骨,连忙将人让到了床边,一双双眼睛紧盯着老大夫。

老大夫也是见惯了这种场面,慢吞吞的搭着脉象,看完一只手还得换一只,临了才长长叹了口气,说道:“没什么大事,不过是偶染风寒,有些发热,读书人心思重,每年秋闱前后这种病多了去了,你们家孙子身体养的不错,吃几贴药,好好养着就回来了。”

其实也正是章元敬平时身体好,这会儿生了病才会看起来来势汹汹,上船的时候还是个好人儿,下船的时候都已经糊涂了。

姜氏和孙氏一听,这才略略松了口气,没事就好,他们家里头有的是功夫慢慢养回来。

等余全跟着大夫去取药,姜氏才回过神来问道:“林二,你们怎么这个当头回来了?”

章明林苦着脸皱着眉头,却知道那边的事情不太好说,只说道:“元敬觉得身体不舒服,参加不了秋闱我们就回来了。”

姜氏微微皱眉,觉得这话里头有几分不尽之意,另一头的孙氏却带着几分埋怨说道:“他二叔,元敬生了病,你们怎么也不先看了大夫再回来,这次多凶险啊。”

话音未落,姜氏就抬头瞪了她一眼,骂了一句:“头发成见识短,在外头能养的好病吗。”

章明林也不太在意孙氏的话,在这边守了一会儿,等章元敬喝了药,眼看着烧就退了下去才告辞离开。

他一走,姜氏就对媳妇冷了脸,骂道:“你是不是没脑子,平安多稳重的人,没原因会急冲冲的赶回来吗?林二忙了一路,倒是还在你这边落了埋怨。”

孙氏低下了头,讷讷说道:“我,我这不也是着急吗,并不是那个意思。”

姜氏叹了口气,对这个媳妇也是恨铁不成钢:“就是林二才不会计较,你以后说话也上点心,尤其是将来咱们平安当了官,一句话可得惹了大乱子。”

孙氏听了这话,倒是有了几分谨慎,连忙说道:“娘,媳妇记住了,以后再不会了。”

第76章 震动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章元敬虽然没到卧床不起的程度, 但回到家后也觉得整个人软绵绵的, 有一种力气都被抽空了的感觉, 懒洋洋的打不起劲头来。

左右现在也干不了什么事情,除了写了封信让余全带到李家,章元敬就索性在家歇着,也不太看书,多是躺一会儿,起来也是陪着奶奶娘亲说说话。

他倒是悠闲了,却不知道李玉山却担了心思, 这个徒弟自小懂事, 惯来都是报喜不报忧的, 这一次连秋闱都没能参加,可见是真的病了。

李玉山经历过的事情多了,他多少同窗也有学识,就败倒在了一个病上头, 这么一想就有些坐不住, 立刻让人备车打算去看望弟子。

还是章氏听说了消息赶来劝住了,“老爷,您这时候赶过去除了添乱还能干什么,大夫章家已经请了,要看病要吃药肯定也照顾的妥妥当当的,您这会儿过去, 平安就算是吃了药想睡会儿还得撑着精神应付你,那不是更累吗?”

李玉山一听也是,只是到底不能安心,派了个人去那边盯着。

章氏见他不再喊着要出门也放了心,老爷子年级大了,身体也不算太好,年前的时候还病了一场,养了好几个月才算缓过来,她哪儿敢让他去过了病气。

人虽然没去,章氏还是收拾了一堆东西送到了章家,多是补身体的药材食材,姜氏虽然宝贝孙子,但这样子的东西倒是难得。

等了几日,知道章元敬烧也退了,病也差不多好了,李玉山终于忍不住赶到了章家,结果一看,呵呵,这小子不但没有瘦,反倒是胖了一些。

这也实在怪不得章元敬,自从生了病他奶就准备了许多吃食,一日六顿都不带停歇的,后来章氏送了些人参燕窝过来,人参怕太烈了没用,燕窝姜氏孙氏一口没尝,全塞给了孩子吃,他不吃还不行,两个女人就得眼泪汪汪的瞪着他。

看见李玉山亲自上门,章元敬连忙整理好衣服,带着几分不好意思迎了上去。看着那精致的点心,暖呼呼的菊花茶,李玉山呵呵一笑,说道:“你老师我担心的要死,你倒是好,在家吃好喝好睡好,还长胖了,真是个没良心的。”

章元敬连忙承认自己的错误,并且把点心都推到李玉山的面前,亲自伺候老师喝了一杯茶,这才说道:“都是学生的不是,让老师担心了,只是前些日子生了病,如今人还有些没精神,总想着靠一会儿躺一会儿。”

李玉山也不是真生气,打趣了两句,见他气色红润,倒不像是生过病的便放了心,笑了笑说道:“你做的很对,生了病就回来,不必硬撑着反倒是耽误了身体。”

章家就这么一根独苗苗,如今章铃兰已经出嫁,章元敬要是出了事,那章家怕是完了。

章元敬笑了笑,转身吩咐了一句:“阿全,你去门口候着。”

余全也不奇怪,乖乖的走到门口等着,笨人有一个好处就是想得少,指哪打哪儿。

李玉山皱了皱眉,心知他有话要说,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章元敬叹了口气,说道:“之前不敢在信中详写,既然老师来了,我便说一说此次的事情。学生临时返乡,固然有生病的原因,但大多还是因为此次秋闱试题传的沸沸扬扬,几乎人尽皆知,学生年幼,想着也不争这三年,这才启程回来了。”

李玉山多多少少已经听到了传言,这会儿摸了摸胡子,摇头说道:“你小心也是对的,只是这次既然传遍了整个明湖,主考的官员也不会掉以轻心才是。”

章元敬点了点头,说道:“是,不过心里到底是有些害怕,这才回来了。”

李玉山一听,心底倒是有几分心疼,别看这孩子平时稳重老成,到底是年纪小,这么点事情就吓病了。这么想着,心中怜惜顿起,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发,笑着安慰道:“别怕,你做得很对,就算是有事儿也牵扯不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