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她又能说什么呢,一切早就在文阁老决定下来的时候,就已经没有选择了。

就在这时,外头有丫鬟进来禀告说苏守则到了,前来给文阁老和老夫人请安。

文老夫人露出几分喜色,苏守则是她娘家的外孙,嫡亲的,如今又是丈夫的弟子,也算是看着长大,向来她都是十分疼爱的,小时候还曾有过将文皇后嫁给苏家的想法。

苏守则走了进来,恭恭敬敬的行礼请安,文老夫人赶紧扶住,笑着说道:“守则来了,何必每次都这么客气,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这个当外祖母的多么难伺候呢。”

苏守着笑着说道:“难道就不许外孙孝顺孝顺外祖母和外祖父,我看谁敢多嘴?”

两人说笑了一会儿,文阁老摸了摸胡子,不经心的问了一句:“那小子可是应了?”

文老夫人还不知道何事,疑惑的看向一老一小。却见苏守则脸色有些凝重的说道:“老师,章元敬在老家时已经定亲,他是个重情重义的,并不愿意毁约再娶。”

文阁老却不在乎章元敬到底是为什么拒绝,脸色已然冷了下来,冷冷笑道:“哦,没想到还是个有志气的,皇帝这次到算是有眼光。”

苏守则可不认为这是表扬,他低声说了一句:“老师,章元敬这般做,其实咱们反倒是可以放心,既然是个重情重义的,那满身都是破绽,不足为惧。”

文阁老听了这话,转头去看苏守则,眼中带着几分高深莫测,却让苏守则倍感压力,慢慢低下头说道:“老师,学生说的可有不对?”

文老夫人到底是疼爱外孙,柔声插了一句话:“老爷,有话好好说,别吓着孩子。”

文阁老发出一声轻笑,笑吟吟的问道:“守则,看来你很喜欢这个章元敬,是不是?”

苏守则倒是也不隐瞒自己的心态,点头说道:“学生见过的文人不少,倒是少有几个可心的,章元敬文采不俗,谈吐有物,虽然出生不高,却不像那些寒门自命清高,确实合学生胃口,几次会友,都是尽兴而归。”

听了这话,文阁老不怒反笑,继续问道:“此前在飞鹤楼,辩论之中,你们可是持完全相反的政见?”

苏守则心中咯噔一下,下意识的说了一句:“是,但学生和他并不因此疏远。”

文阁老却冷冷说道:“天真,太天真,政见不同,如何为友,勉强为友,将来也只会反目成仇。那么多的史书,难道你都是白看了吗?”

“今天你为了他求情,怎么知道将来有一日,他对你下手的时候会不会手下留情!”

苏守则愣了一下,却还是说道:“若有那一日,学生也不会后悔,再者,章元敬不过是一寻常文人,与文家相比如同蚍蜉撼树,不足为虑…”

文阁老却道:“不必再说,守则,你要记住,官场之中没有蚍蜉,有时候不起眼的小人物,反倒是会让河堤毁于一旦。”

苏守则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要说什么,但旁边的文老夫人一把抓住他的手,对着他微微摇头,苏守则到底是没有再争辩,他心底微微叹了口气,想到那一场精彩纷呈的辩论,忽然想着,是否将来有一天,他与章元敬是否真会反目成仇。

殿试之后,三甲之中状元授翰林院修撰,榜眼、探花授翰林院编修,其余人等就还需要经过考官,才能真正的入朝为官。

对于天底下文人而言,翰林院是再清贵不过的地方,别的不说,光是非翰林不入内阁这一点,就足以让大部分人心生向往。

章元敬踏进翰林院,心中回想着翰林院的编制,翰林院最大的官也就是翰林院学士,乃是正五品的官职,再往下就是翰林院侍读侍讲学士,章元敬修撰的身份乃是从六品,而榜眼探花的编修则是正七品,别觉得这官职很低,要知道许多进士一开始只能从九品芝麻官做起。

要不怎么都说一甲好呢,作为新人,他们一进翰林院就盖过了那些待了许多年,依旧还是蹉跎在庶吉士位置上的文人,更别说作为举人谋职进来的了。

作为京城最为清贵的衙门,同样也是文人心中的圣殿,翰林院如今的学士姓黄,说不上是文派还是雷派,但可以遇见的是,他对即将进门的三甲态度冷谈。

章元敬进门的时候,压根没有看见这位黄学士,出来接待他们的是作为侍讲学士的叶学士,叶学士看起来倒是和和气气,只是说话做事滴水不漏,将他们带着走了一圈儿之后,就直接把人送到了书房放着,丝毫没有提携的意思。

章元敬与安从容对视一眼,趁着叶学士不在的时候,安从容低声说道:“这位叶学士乃是黄学士的内弟,两人性格一脉相承,向来是一个鼻孔出气的,最是不爱掺和事儿。”

说得好听,那就是洁身自好独善其身,说的难听,那就是为人冷漠,胆小怕事儿了,跟朝中那位顾阁老一样的秉性,据说黄学士跟顾阁老私交却也不错。

章元敬一听就心中有数了,至此他倒是微微松了口气,暗道至少翰林院不是文派的天下,不然的话他可是有的是苦头吃。

翰林院的官职,说清闲也真的清闲,尤其是皇帝想不太起的人,上头不给任务的话几乎就没有事情做,但想要忙的话,也能变得非常忙,毕竟翰林院中藏书何止千万,光看书就够。

黄学士据说在修书,一般不是上朝就是窝在自己的地方,并不太出现在人前,叶学士倒是经常出现,但对他们过分客气,并不怎么使唤。

除此之外,倒是有一位刘学士关照他们,这位刘学士确实实实在在的文派,对榜眼安从容是客气,提携,对探花胡享运则是拉拢,敲打,对着章元敬,那就是刁难了。

就如现在,章元敬好容易将他想要的书从书库里头翻了出来,要知道有些书库去的人少,里头覆满灰尘,一进一出就得弄的一身灰,这种任务向来都是让下头的庶吉士或者杂役去做的。就为了这本书,章元敬浑身上下都沾满了灰尘,看起来狼狈至极。

谁知道刘学士扫了一眼,只是淡淡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正是这本书,先放着吧。”

章元敬放下书,心知他不过是故意找借口折腾自己罢了。果然,下一刻刘学士又说道:“翰林院的书库何等重要,岂是那些杂役可以收拾的,这样吧,状元郎闲来无事,就帮着整顿整顿,免得想要找书的时候难如登天。”

章元敬微微挑眉,却二话不说的应承下来,笑着说道:“是,下官遵命。”

刘学士见他这幅不卑不亢的样子,心中倒是没啥刁难人的成就感,便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行了,那你就先去吧,收拾完这一个书库,后头还排着十七八个。”

章元敬只是含笑应下,等走到外头,安从容一把把他拉到旁边,愤愤不平的骂道:“这姓刘的搞什么呢,让你去整理书库,那是咱们需要做的事情吗?”

章元敬倒是不如他想的那么憋屈,被这么刁难了,他反倒是安心一些,毕竟这种活儿只是有些劳累,有些憋屈,不劳命也不伤财,对他而言完全是不痛不痒。

想到那一书库的古籍,章元敬心态良好的笑道:“这算什么刁难,我原本就爱看书,如今让我整理书库,那不就跟米虫掉进了米袋子一般。”

安从容仔细的看了看他,见他真的不勉强,倒是也笑了起来:“也就是你好脾气,哼,黄学士都没有说什么,他倒是拿着鸡毛当令箭。”

章元敬倒是翻过来劝他:“虽说如此,但官大一级压死人,你平日里也收敛一些,放心吧,我真的没事,这有什么好辛苦的,再说了,里头还有杂役帮忙呢。”

文人大约觉得这工作丢份子,但他却觉得极好,不用跟皇帝和高官打交道,安全啊!

安从容也是被他说的没了脾气,叹了口气说道:“哎,我真觉得当官没劲,哪有我当年走南闯北有意思,要不是家里头哭着喊着逼着,我才不来考。”

说完,他又开始抱怨自从他中了进士,家里头老婆老娘似乎要来京,等他们一来,他的日子就更加不能潇洒了,整日里被人念叨着,烦都要烦死了。

章元敬听完,翻了个白眼说道:“你还觉得烦,若我祖母和娘能上京,我还不知道多么高兴呢,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轮到我们回乡。”

安从容一听,笑哈哈的说道:“知道你孝顺,哎,我老娘只要别整天骂我,我也是想她的。”至于媳妇和儿子,呵呵,安从容显然也觉得太烦,一来就得管着自己。

章元敬叹了口气,心底倒是把请回乡假的事情放在了心上,按理来说,新科进士都是能够请的,但这个时间有先后,毕竟不能大家赶在一块儿请了,再有一个长短,也得看上官的意思,看来还得摸一摸黄学士到底是如何想的。

第108章 激变

章元敬琢磨着什么时候提一提回乡的时候,谁知还没等他下定决心提起, 皇帝倒是先把他想起来, 直接点了他的名字作陪。

虽然翰林院有侍读的职位, 但皇帝真想要谁陪着读书, 翰林院说了可不能算,他既然点了名,许大人就算是再想要打压他也无可奈何,总不能扛着皇帝的旨意不让他出门吧。

章元敬跟着内宦步入皇宫,心底倒是并不那么喜悦,小皇帝能记得他自然好,但这般的偏爱, 等同于将他架在火上在烧, 这一点从翰林院同僚更加不善的眼神中可以看出。

陪着皇帝的职位就那么几个, 他来了,自然就得有人走,那么走的人岂能不恨他。

事到如今,他也没有拒绝的权利。侍读的任务就是陪皇帝读书, 说是读书, 其实也就是做一些皇帝想做的事情,这个职位官职不高,但属于天子近臣,很有几分地位。

章元敬作为修撰,这会儿应召而来,自然也得想给皇帝行礼。

如今已是五月, 大殿之内清爽的很,小皇帝看起来心情不错,笑着说道:“章爱卿免礼,来来来,帮朕看看这一幅字写的如何?”

章元敬恭恭敬敬的走了过去,站在皇帝身后看了一眼,字画上的墨迹未干,想必是皇帝兴致上来,刚才写完的。他定睛一看,倒是吃了一惊,没想到皇帝年纪轻轻,在书法上面十分不俗,他便笑着说道:“气势恢宏,有吞吐山河,雷霆万钧之象。”

小皇帝一听也是高兴,却指着他说道:“章爱卿莫不是在拍朕的马屁?”

章元敬见他一幅与自己亲近的模样,话里话外带着几分少年意气,倒是也放松了一些,也带上几分诙谐说道:“微臣从小写字就不行,自问是远远不如皇上的。”

这话倒不全是马屁,章元敬练字练了这么些年,倒是也算工整,别有一番俊秀,但一直少几分灵气,光论书法,他是比不过师兄李子俊的。

皇帝一想,觉得他说话倒是实在,笑道:“不错,你文章做的好,这一首字倒是有些逊色,不过也是,寒门学子,不如那些高门才子自幼有好帖子临摹,关浩,待会儿将朕的帖子取一些过来,章爱卿回去多练练,到时候就能成了。”

章元敬心中一惊,但见那位大内总管关浩公公已经笑着应下来,只能也硬着头皮答应了,幸亏只是几本字帖,对外还能说皇帝不满他的字,让他多练练。

从这一日起,小皇帝也不知道是真的喜欢他,还是故意施恩,每五日定有两三日是传他入宫侍读,这么一来,章元敬在翰林院多了嫉妒,倒是也少了几分为难。

原本他还担心文阁老会出手为难,但日子一天天平静的过去,除了许大人一开始的刁难之外,文派倒像是将他这个新科状元了完全忘到了脑后。

章元敬内心也希望如此,只是到底不能安心,只觉得有一种风雨欲来的危机感,偏偏他刚刚入朝,毫无人脉,只能被动的等待着。

陪伴小皇帝的时间多了,章元敬倒是发现了一些不寻常,其中最为奇怪的一点就是,小皇帝似乎对文皇后十分不喜,甚至到了厌恶的程度。

如果只是不喜,这个并不奇怪,毕竟小皇帝与文阁老的关系不睦,但现在看来,偶尔小皇帝甚至是因为文皇后而反过来迁怒于文家,这就是奇怪的点了。

曾有一次,章元敬被传唤入宫,但到了大殿门口就听见里头争吵的声音,他只来得及避开,远远的便看见穿着大红锦袍的女子带人离开。

后宫之中,除了皇后之外,也只有公主们能穿大红色,这个女人的身份不言而喻。

文皇后走后,小皇帝似乎在里头摔了杯子,又有雷太师的声音隐隐约约的传来:“陛下…忍一忍…文家…到底是…虚与委蛇…”

难以想象,雷太师在场的时候,帝后居然当面争吵起来,并且现在看来还是小皇帝受气。

这一日章元敬最后也没有进入大殿,而是被关公公直接送了出去,但看见的,听见的,传达出来的信息却让他心惊胆战。

文家和小皇帝,莫非已经到了不死不休的程度?

自古以来,不是没有帝王弱势,权臣一手遮天的时候,这些史书中,有些是皇帝赢了,权臣覆灭,有些是权臣赢了,皇帝窝囊的过一辈子,有些甚至丢了性命。

但无一例外的,这种权利角逐之中,有无数人被卷入其中,送掉了自己,甚至是家族的性命,而现在,他一只脚已经踏在了里头,漂浮不定。

离开宫殿,章元敬回头望了一眼,只觉得后头一片阴冷,随时准备择人而噬。他一度产生了去找苏守则的心思,但很快就被自己打消了。

慢慢踏着步子回到租房,这已经不是当初租下来的院子,而是朝廷提供给官员的廉租房,只需要少少的银子就能租下一个不大不小的院子,就是一家人住也是够的。

余全显然很喜欢这个院子,忙里忙外的收拾了一个月,居然看着有几分青州老家的样子来,他忙活着里外,还说道:“隔壁大人家都说了,说不准以后少爷要在这里住好几年呢。”

许多官员俸禄不高,没有额外收入的话想在京城置办房屋很困难,想要找到这边面积不小,位置还好的屋子更加难上加难,不说几年,许多人一住就是一辈子,当年李家就是如此。

看见章元敬回来,余全立刻迎了出来,忙忙碌碌的准备热汤让他洗漱,又把饭菜端了出来,章元敬吃了一些,忽然问了一句:“阿全,你说我现在上报返乡探亲好不好?”

余全一听,忙道:“那当然好,不是刚收到家里头的信,说一切都准备好了,就等着少爷回家成亲,少爷若能回去的话,到时候带着老太太,太太一块儿上京那多好。”

照余全的想法,自家少爷是家里头唯一的男丁,到时候老太太她们肯定也是要上京的,这院子一家子住着刚刚好,就是将来生了小少爷小小姐,说不定会有些拥挤。不过等到那时候,他们家少爷官位肯定更高了,说不定能谋另外的住处呢?

章元敬不知余全已经想的那么远了,他是真想要回去看看,按照以前的想法,确实也是要带着祖母和母亲一块儿来京的,但现在看着,却有几分犹豫不定了。

吃着碗里的饭,章元敬下定了决心,不管姓许的会不会为难,他明日就把这事儿提了。

第二日一大早,章元敬就赶到了翰林院,把自己这话一提,谁知道许大人冷冷一笑,说道:“这话我可应不得,得黄大人回来,你亲自跟他说吧。”

章元敬一听,倒是安心一些,比起许大人来,黄大人总不会故意为难吧。

章元敬怎么都不会想到,此时此刻,正在上朝的黄大人满面为难,为的也是他的前程。

看着黄大人皱眉不语,钱大人冷声问道:“怎么,黄大人似乎有话要说?”

黄大人微微叹了口气,知道自己这次是避开不过,拱了拱手说道:“章元敬虽是金科状元,但尚且年幼,毫无为官经验,怕事不能担此大任!”

这话倒是也算公道,钱大人听完,却笑着说道:“黄大人谦虚了,章元敬虽然年幼,却不无知,心中颇有几分丘壑,当初评断他的卷子,诸位不是都说章元敬为人处事踏实稳重,可担大任?怎么,现在黄大人觉得评断的不对?”

这是当初皇帝下的评语,谁敢说不对,黄大人皱了皱眉头,抬头朝着高高在上的皇帝看去,果然看见皇帝脸色铁青,神色难看的看着底下的文阁老。

黄大人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虽说如此,但他才刚为官,到底是缺乏资历。”

小皇帝听了这话,也跟着说道:“不错,章爱卿固然是可造之材,却还未经过历练,直接官升三级的话怕是也难以服众,文阁老,朝中那么多官员,莫非就没有其他可用之人?”

文阁老老神在在的开口说道:“当初的况知府倒是为官多年,却死于伤病,看来这关山一地冰寒,年纪大的去了,身体便先扛不住了,倒是不如年轻人。”

小皇帝一听,便知道这原本就是文阁老的发难,他怎么都没想到,文阁老釜底抽薪,居然提议让章元敬前往关山为知府。

听起来知府是正五品,章元敬一去就升了官,还是连跳三级,但谁都知道关山那地方艰苦的很,不说寸草不生也是贫瘠无比,光是知府就死了三任,都是没等到调遣回来的时候。

再有一个,关山乃是边疆重地,立着一位镇北王爷,那是他的亲七叔箫叡,早年在战争中眇了一目,因此反倒是没有牵扯进上一场帝王之争中。

先帝大约对这个儿子也愧疚的很,大手一挥,将关山一地划归到镇北王爷治下,让他成了大兴王朝第一个有封地的王爷,不过这封地不但贫瘠,时不时还要面临外族的侵犯,包括小皇帝在内的皇子们都不是那么在意就是了,说不定心底还同情老七一辈子要留在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那里哪有京城来的好。

有这么多的前提在,关山知府可想而知是多么不吃香的位置了,虽然是知府,但官山的事情他说了压根不算,知府大人的一句话还不如王爷府的一个属官来得有用。

说不定在镇北王爷的元眼中,这个知府还是京城派来的眼线,不然怎么一连死了三任知府,难道每一任都是身体虚弱不成?说是知府,但关山这地方的,几乎跟流放差不离了!

小皇帝心中恼怒,明知文阁老给了他一记下马威,却有些无可奈何,他扫了一眼朝中文武百官,甚至连雷太师在内,都朝着他微微摇头,觉得不值得为了一个章元敬跟文阁老硬拚。

心中的不甘不断滋生,小皇帝捏紧了拳头,再次问道:“众卿皆是此意?”

没有人再为章元敬多说一句,说到底,他们都觉得一个新科状元不值得,再说了,不是也算升官了吗,又不是直接把人拖出去斩了。

文阁老微微挑眉,笑着说道:“看来众位大人都觉得,章小状元就是最佳人选。”

小皇帝猛的站起身,冷笑着说道:“如此,那就钦封章元敬为关山知府,退朝!”

说完这话,不等其他人反应,小皇帝一甩手走了,文阁老笑了笑,还转身说了一句:“陛下年少气盛,雷太师也劝着一些,选官自然得用,总不能留在身边陪着玩耍。”

作者有话要说:

于是,被变相的发配边疆了~~~

文阁老表示:老子就是一手遮天,小皇帝别想跟我对着干

第109章 惜才

散朝之后,翰林院学士黄大人心事重重的回到了翰林院, 一进门, 便瞧见许大人跟了上来, 意有所指的说道:“黄大人, 那章元敬整理了几日书库,便有些耐不住了,这不,刚跟下官提了要回乡省亲的事儿。”

因为是小朝会,五品以下的官员是不能参加的,许大人显然消息并不是那么灵通,并不知道朝中发生了什么, 还上赶着在黄大人耳边说坏话。

黄大人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才说道:“既然如此, 你去把他叫进来吧。”

许大人一听,还以为黄大人也对章元敬心怀不满了,笑着转身去喊人了,平时他可不会做这么掉份子的事情。

章元敬被喊进来的时候也有些担心, 毕竟许大人脸上的幸灾乐祸几乎要掩饰不住了。

出乎他的预料, 黄大人虽然脸色看着不大好,对他倒是还算客气,指了指椅子说道:“坐下再说吧。”

章元敬听话的落座下来,想了想自己最近做的事情,除了省亲一事,实在是没有其他可谈的, 便主动开口问道:“黄大人,您找下官进来可是有什么事情?”

黄大人也不直接说,反而问道:“大兴开朝至今,也快五十年了,仔细数一数,殿试也有十几届,不算多,但是也不少,光是状元郎也有十多个。章大人,你入朝为官的时间不长,可知道那些状元郎如今状况如何?”

章元敬心头一跳,暗暗猜测这是不是在敲打自己,脑子一转,便回道:“下官听闻,许大人当年就是状元郎出生,除此之外,朝中有两三位大人都是状元出生,其余的,下官孤陋寡闻,倒是并不知晓。”

黄大人点了点头,说道:“不错,十几位状元郎,如今还在朝的,加上许大人还有三位,其余的那些,下场好的,散落在各个州府,官职最高的也不过是知府,下场差的,不是被罢官,就是人头落地,光是先帝末年那些日子,就死了五个状元。”

章元敬听的一身冷汗,他不知道为何黄大人突然提起这些,但这么对比起来,状元郎的死亡率也太高了吧,不过转念一想也对,一旦中了状元就是翰林院修撰。

作为天子近臣,翰林院修撰必定是各方拉拢的目标,毕竟陪着天子读书,只要是机灵一些的必定能抓住一些消息,能中状元的,又有哪一个不是机灵人呢?

先帝末年乱了那么久,状元郎一个个前赴后继的死在朝中也不奇怪。只是黄大人为何对他说这些,莫非是让他踏实本分一些?

黄大人见他听了进去,才道:“关山知府空缺了将近一年,今日小朝会上,文阁老提议让你担任关山知府,不日前往关山府赴任。”

“什么!”章元敬听完也是一惊,先是知府的名头,后是关山这个地方。

很快的,他就反应过来关山知府是个多么不招人待见的官职了,说是知府,但却没有实权,说是五品,却有可能一辈子都回不到权力中心。

五品的挂名知府,很可能成为关山知府一辈子的终点,再有一个,关山土地贫瘠,又靠近边疆,虽然这些年还算安稳,但是谁知道能安稳多久呢?

若不是如此,关山也不至于成为发配边疆之处,当年李子俊就是被发配此处!

章元敬脑中飞快的计算着,对他而言,去关山并不算那么差,第一个,李子俊在关山,他努力往上考,其中一个原因不就是为了能够照顾这位师兄吗,如今虽然不是平反,但若是他去了关山,好歹也是个知府,照顾一位犯官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第二个,对于非世家出生,在朝中毫无根基的章元敬而言,五品官绝对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没听见方才黄大人说的吗,那么多状元郎中混的最好的,如今也不过是知府。

虽然关山这地方没办法跟其他地方比,但官职摆在那儿,将来他官职若能动,除非是犯了大错,基本都是往上的,要知道五品官乃是一道坎儿,大部分官员一辈子无法跨越。

再有一个,小皇帝虽然宠信他,但显然护不住他,文阁老明显将他惦记上了,这一次明扬暗抑就是教训,这还说不定是苏守则说情的结果。

若去了关山,等于避开了小皇帝和文阁老的战争,小皇帝眼看着就要长大,很快,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就会有一个结局。

虽然这个知府没有实权,还要受到镇北王爷的监控,但镇北王爷颇有几分爱民如子的意思,只要不是跟他顶着干,他基本就是安全的。

唯一一个不好就是,关山风沙大,实在是太艰苦了,并不适合女眷生活,他这一去不知道要多少年,家中祖母,母亲还需要安置好,而孟家小姐…

章元敬心中思量了一番,就明白了黄大人的好意,拱手说道:“大人,下官明白了,此次虽是磨难,亦是机遇,下官定不会自暴自弃。”

黄大人见他很快明白过来,心中倒是多了几分满意,点头说道:“你很不错,虽然年轻,却是个稳得住的,老夫当年跟镇北王爷打过交道,他虽是个杀伐决断的,却并不残暴。”

与镇北王爷爱民如子的名声同时传出来的,就是他对身边的人据说十分苛刻,甚至有一次亲手手刃了犯事的小舅子,因此跟妻族几乎决裂。

章元敬私底下觉得,这名声有当年其他几位皇子的影子,虽说七王爷眇了一目,不是新君的候选人,但谁让这位手握重兵,还是先帝御封的镇北王爷呢。

章元敬想通了,倒是也毫不抑郁,反倒是笑着说道:“多谢大人提点,下官明白。”

黄大人见他丝毫不勉强的样子,倒是有几分佩服,他自己当年年轻的时候,遇到这会儿怕也会有几分激愤。哎,文阁老做事也忒霸道了一些:“你放心吧,去关山之前,必定会让你回家一趟的,这也是惯例了,想必皇上也会应允。”

这倒是意外之喜,得到了消息,章元敬走出房间,却见许大人正侯在门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一副要看好戏的样子,章元敬微微挑眉,对着他笑着说道:“多谢许大人传话。”

许大人见状,暗骂姓黄的偏心,对着这个姓章的倒是宽容,冷笑一声转身走了。

章元敬也不多说,正打算回去继续整理书库,毕竟他的调令还未下来,现在还要做翰林院的事情才是。谁知没走出几步,却有宦官过来传令,竟是皇帝召他入宫。

章元敬微微皱眉,大约能猜到小皇帝现在的心情,他微微叹了口气跟着进了宫。

果然,还未靠近宫殿,就能听见里头摔摔打打的声音,这一次宦官并未停下脚步,直接带着他走了进去。章元敬不敢抬头多看,躬身三呼万岁行礼。

“章爱卿快请起。”大约是心中有些愧疚,小皇帝竟是亲自下来扶起了他。

不过是一来一回的功夫,章元敬抬头已经看不见殿内的狼藉,关公公端来一杯新茶,朝着他微微点头示意,章元敬微微一笑,说道:“陛下,微臣已经得知消息,还未谢过陛下提携之恩,大兴建朝以来,怕是没有人比微臣升职快了。”

小皇帝一听,却觉得鼻头发酸,满心满意的觉得自己选出来的状元郎就是好,被排挤到了关山那样的地方也没有丝毫怨言,甚至还说话来宽慰他。

但就是这么忠心不二的人,又要被文阁老从他身边放逐开了,小皇帝一瞬间想到了许多人,一开始,他在朝上也是有一批拥趸,但是很快,这些人一个一个的消失了。

这么想着,小皇帝的眼中有些发红,一副几乎要哭出来的样子。一手紧紧握着章元敬,连声说道:“是朕没用,朕护不住你,雷太师说朕不能为了你跟文阁老为难,朕…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