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元敬亲自服侍了她洗漱,倒是弄得孔令芳有些不好意思,虽说夫君一直体贴的,但帮她端茶倒水也太体贴了一些,虽说如此,她心底暖洋洋的就是了。

等两人躺到了床上,孔令芳却有些失眠起来,低声说道:“姨母怕是不大好。”

以镇北王妃的性格,若不是真的撑不住的话,是绝对不会将自己的孩子送到别人家中的,即使这个人是她的亲外甥女也是一样,孔令芳心中担忧不已,却毫无办法。

章元敬轻轻的搂住她,一下一下安抚着她的后背,低声说道:“王爷必定会竭力救回王妃,若是......我们照顾好小王爷,才对得起王妃的信赖。”

躺在夫君的怀中,孔令芳微微叹出一口气,她伸手抱住身边的男人,低声说道:“平安,我有些害怕,当年我娘生我的时候,也不大顺利,如今王妃也是如此,将来我,我会不会也这样......我好害怕,我要看着孩子长大,跟你一起变老,我不想死。”

章元敬不是女人,不懂那种怀孕的恐惧和担忧,但他也能想象到孔令芳此时此刻的心情,他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安慰,只是收紧了自己的手臂,低声说道:“不要怕,我在你身边,我会一直陪着你,你和孩子都不会有事。”

过了一会儿,孔令芳似乎平静一些,章元敬却又说道:“生完这个,我们就不生了。”

听见这话,孔令芳倒是愣住了,奇怪的抬头看着自家夫君,却见他的眼中认认真真,并无半点作伪,不知道怎么的,一直缠绕在她心头的彷徨恐惧一瞬间都消散了。

她不是母亲,也不是姨母,她有世界上最好的夫君,家里家外也都安安稳稳,还有什么可怕的呢?未知的恐惧一点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对未来的向往:“夫君不想要第二个,第三个,我还想要呢,将来的某一天,我们必定能子孙满堂。”

章元敬倒是惊讶了一下,一边觉得女人的心思变得真快,明明方才还怕的不行,这会儿都考虑起第二个第三个了,一边又觉得安心了一些,如果孔令芳一直保持方才的心态的话,他真怕到时候也出事,这些天的感情不是作假的。

凌晨时分,两人相拥着慢慢睡去,隔壁的王府却彻夜不眠,镇北王妃的情况越来越不好,来诊断的太医都露出为难的神色,最后还是只能对镇北王爷说了真话。

镇北王爷悲愤交加,却也毫无办法,即使他威胁要砍了那些太医的脑袋,王妃已经是躺在床上昏迷不醒,明明血已经止住了,人却越来越惨白。

镇北王妃撑着不死,似乎是怕儿子的生日成了自己的忌日,一日,两日,三日,一直到镇北王都开始升起几分希望来的时候,她却终于撑不住去了。

这个心思敏捷聪慧过人的姑娘,当年因为一道圣旨被送往关山成为镇北王妃,这些年来过的兢兢业业,从未有过一刻松懈,可惜天命比人强,临了,到底是只能留下最不放心的人。

第171章 甯

“怎么样,累不累, 先躺下来歇一会儿吧, 余下的事情我来安排。”看见孔令芳脸上都带上了几分疲倦, 章元敬心疼不已却又毫无办法, 镇北王妃去世,孔令芳既是王妃的外甥女,又是关山知府夫人,即使王爷体谅,也是不可能完全不出面的。

孔令芳确实是有些累了,她一手扶着肚子,一边顺着夫君的搀扶半躺下来, 也幸亏她身体一直强健, 之前又养的分外的好, 这段时间才能撑下来。

如今王妃已经出殡,她倒是也能轻松一些,只是心底到底是有些难过:“我年幼丧母,这些年来多亏了姨母照顾, 本还以为未来的日子多的是, 谁料到…”

章元敬也是感叹造化弄人,当年先帝乱点鸳鸯谱,京城的闺秀嫁到边疆之后,大部分其实都不能好好过日子,孔令芳的母亲和镇北王妃前后嫁过来,却能分别抓住丈夫的心, 可见钱家女人的厉害之处,只可惜她们都没能活的长久。

不过章元敬跟镇北王妃并不熟悉,只是感叹了两声,比起这个他更担心妻子的情况,回头亲手端了一碗鸡汤面过来喂孔令芳慢慢吃:“王妃虽然去了,但小王爷却还在,她拼了命也要把小王爷生下来,可见心中所望,我们能做的就是好好照顾小王爷长大成人。”

孔令芳胃口不大好,但看着章元敬担心的眼神,好歹还是就着他的手吃了大半碗,吃完之后,身体倒是觉得暖和了一些。

因为镇北王妃的去世,整一个关山都没能好好过年,这些日子还未取名的小王爷还是姜氏和孙氏亲自照顾的,王妃一死,张嬷嬷自然是要回去陪灵的。

见她吃的差不多了,章元敬才把碗放了回去,又安慰道:“那孩子看着还算强壮,又有奶奶亲自看着,你且放心。”

若是章元敬自己决定的话,是不想要让这个孩子住在章家的,但那一日镇北王爷让人把孩子送过来之后,似乎忘记要把他带回去,即使是王妃的葬礼也未曾让他露面,最后摔盆的反倒是如今的镇北王世子,王妃一手带大的大王子。

孔令芳靠着软垫子,又有几分操心,微微叹了口气说道:“王妃的死讯想必已经传到京城,也不知道那边是什么反应,只希望王爷能晚几年再娶妻。”

镇北王爷才过而立之年,谁也不觉得他能不再娶妻一辈子,但新王妃上位的话,王府的情势必定更加复杂,对还未长成的小王爷,甚至是现在才满十岁的小世子都不是什么好事。

听见这话,章元敬的眼神微微一闪,在他看来,京城那边不管是善意还是恶意,绝对不会放过这般的好机会,当年先帝为镇北王择妃,选的是清贵钱家,说的好听是清贵,说得难听点就是朝中并无多少助力的家族罢了,同样的,想要靠着钱家控制边疆也不容易。

如今镇北王妃一死,他若是文阁老的话也绝对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有什么比镇北王妃的位子更加适合做手脚呢?只要来一个心怀不轨的女人,镇北王府不说被看的一清二楚,至少不会如先前那般省心省力。

只是这些担心章元敬并未跟孔令芳提起,事情还未发生,与其让妻子跟着一块儿担心,还不如静观其变。文阁老不是病猫,但镇北王爷也绝对不是那种任人宰割之辈。

不只是章元敬,镇北王府内的长吏门客们都有此担心,这些年下来,镇北王妃心怀睿智,即使是镇北王手底下的那些武将,对她也是敬佩居多。

只是镇北王妃已死,镇北王也不屑于甩诡计隐瞒王妃的死讯,这个女人跟着他从未享过福,总不能连死都不能风风光光。

与其等被人发现,镇北王选择先下手为强,上书的时候言明与妻感情深厚,发愿为她守孝三年,按理来说,妻子丧,丈夫需要守孝一年,只是这年头能做到的少,更别提三年了。

无论镇北王爷此举原意为何,倒是赢得了朝中内外不少人的赞誉,都言镇北王是个情深意重的,就是钱家也为此对这位从来不亲近的女婿备加称赞。

那些深宅大院的太太夫人们更是对镇北王心生好感,位高权重,对妻子还用情至深的男人就跟麟角凤毛一般少见,这样的人总不会太坏,倒是将镇北王活阎王的名声都冲淡了大半。

但让人没想到的是,朝廷的反应十分迅速,丝毫不顾人情伦理,镇北王妃挺灵七七四十九天,才刚出殡,信使就赶到了镇北王府颁发圣旨,乃是赐婚的圣旨!

在听完圣旨之后,镇北王爷一脚踹翻了供案,也不顾脸色铁青的内侍直接甩手离开了。

等章元敬赶来的时候,镇北王爷已经发过一顿火反倒是冷静下来,顾廷安正在一旁劝解,只是重点也不是赐婚一次,而是这次的赐婚人选:“王爷,圣上与文阁老势同水火,就算是想要赐婚也绝对不会赐下文家女,此事必定有所蹊跷。”

镇北王爷一拳打在桌子上,坚硬的书案立刻出现了一道深深的印痕,他咬着牙怒道:“文贼欺人太甚,本王绝不会让文家女入王府。”

赐婚已经让他愤怒不已,但这事儿当年先帝也做过,不至于让他愤恨,但赐下的人居然是文家的女儿,傻子都能想到其中有什么问题。

顾廷安微微皱眉,他自然也不想让文家的女儿入驻王府,不然身为王妃,这个女人就有天然的优势来控制王府,文阁老既然敢送这个女人过来,她就绝对不是蠢材。

只是送嫁的队伍已经在路上,文阁老大约是怕他们在路上做手脚,竟是派了五千人马护送,甚至美其名曰说这些人是送给新王妃的护卫队!

这样以来,除非他们想要明目张胆的反抗朝廷,不然就得捏着鼻子接受这个女人进王府,更糟糕的是,一个手上有护卫队的王妃,可不如普通内宅女人那么好糊弄。

“王爷,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我想王妃定然也不希望王爷为了她跟朝廷硬抗,反倒是误了大事儿,王爷,想想小王爷。”顾廷安很能知道怎么游说自己的主子。

果然,一听这话,镇北王爷就冷静了许多,他皱着眉头,眉宇之间的阴郁却从未消失,顾廷安给了章元敬一个眼神,原本想要当壁花的章元敬只得硬着头皮说道:“王爷,只是五千人马,又都是男子,他们总是不能进内院的,至于内院的事情,如今王妃过世,几位侧妃却都还在,不如先让她们管理起来,给不给文家女这个权利,还不如王爷一句话的事情。”

话虽如此,但这一场赐婚就像是一颗老鼠屎,偏偏镇北王爷还得捏着鼻子喝下这锅粥。

顾廷安又在旁边说道:“当务之急,我们还得知晓这位文家女的品性,到时候才好拿捏。”

最简单的事情其实就是让文家女过世,但现在看来,文阁老怕是也有几分准备,别的不说,这个女人活着就是威胁,将来若是她忽然出面说镇北王谋反,那就是铁证如山!

章元敬也想到这一点,或许文阁老将文家的女儿送过来就是打着这个主意,他皱了皱眉头,提醒道:“王爷,我想有一个人必经十分熟悉文家的事情。”

镇北王眼神微微一闪,挥手让人去把雷如也请了过来。

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你的人,通常是你的对手,雷如也确实是对文家熟悉的很,一听来人是谁倒是笑了起来,说道:“文阁老居然会把这位九姑娘送过来,倒也算是看得起王爷了。”

迎着几个人疑惑的眼神,雷如也解释道:“当年先帝有意赐婚皇上和文家,文家想要送进宫的就是这位九姑娘,说实话,若不是先帝故意选了如今的文皇后,恐怕皇上与文家的关系不至于紧张至此,这位九姑娘颇有几分才能。”

要雷如也猜的话,先帝恐怕也是看透了这一点,所以最后赐婚的时候选择的是性情秉直却身份贵重的文皇后,而不是性情温柔善解人意才貌双全的文家九姑娘,说起来,除了一个嫡长女的身份,文皇后真的处处都不如这位文家二房的九姑娘,并且,她们也并不和睦。

要说起文皇后来,朝中对她不是没有微词,毕竟常听说这位皇后与皇帝当庭大吵的传闻。

但要说起文家的九姑娘,十个文人里头,必定九个都有所称赞,当年文家九姑娘一首祝寿诗,一副长寿画,可是在京城传颂了许久,更别提她出色的容貌足以傲视群雄。

雷如也将自己所知道的一一说出来,最后看着镇北王爷说道:“当年我曾有幸见过这位九姑娘一面,确实是位风华无双又八面玲珑的姑娘,文家她这一辈统共十八位姑娘,嫡出的就有五位,包括文皇后在内,都被她衬的毫无色彩,偏偏在外人面前也不敢说她一句不好。”

这话一说,镇北王等人也明白了,这位文家九姑娘不但才貌双全,手段也绝对不俗。

雷如也似笑非笑的看着镇北王爷,挑眉说道:“别的倒是不怕,只怕王爷到时候享受美人恩,对她失了防备,忘记她原本是文家的女儿了。”

镇北王爷的回答只是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他没有再针对此事谈论,反倒是起身在桌上写下了一个甯字,吹干墨渍,镇北王将那张纸递给了章元敬:“王妃既然希望那孩子平平安安一辈子,那就取名为甯吧,章爱卿,之后就辛苦你了。”

章元敬只能将那张纸仔细收好,新王妃到来在即,镇北王自然不放心刚出生的小王子留在府中,那些侧妃会使劲对付新王妃,却不会照顾先王妃留下的嫡子。

心中微微叹了口气,章元敬也只能将这个差使接了下来,心中却忍不住有些担心起来。

第172章 新年新祭祀

庄严而不失优雅的奏乐声响起,整一个关山水库就是天然的音响, 音乐声在水库之中回荡着, 酿造出一层一层的重叠, 让原本就肃穆的声音多出一丝巍峨。

在这样的奏乐下, 水库中那个高台上,百十名将士舞着乐曲,踩下的步子带着回声,一次次震动在周围百姓们的耳边,成为古老而玄妙的祭祀。

这一年,镇北王爷并未亲自上台,而是如同一般老百姓一般留在了台下, 等祭祀结束的时候, 他作为第一个人往关山水库投进了一颗雪球。

去年关山雨量少, 大年初一之后倒是洋洋洒洒的落下了大雪,虽然不至于跟去年一般大雪成灾,但也足够进行春雪祭了。

奏乐还未停止,一颗颗雪球落进了水库, 关山的老百姓已经熟悉了这个流程, 倒是那些逃难而来的人有些不知所措,不过没关系,当地的老百姓很愿意将这事情告诉他们。

听说春雪祭能够保佑当地风调雨顺,能够让老百姓安居乐业,听说去年关山就是办了春雪祭,这一年才没有遭灾, 听说连镇北王爷也亲自上台跳过祭祀舞......

一句句话流传出去,最后不知道演化成什么样子的版本,反正那些难民的眼中带着莫名的炽热,恨不得将关山的雪都扔进水库里头去。

看着外头一篇热闹的样子,章元敬总算是放了心,大年初一开始下雪之后,虽然缓解了当地的用水问题,他可是没少苦恼难民们的生活。

顾廷安跟他坐在一辆车上,看了看外头一座座蔚然挺立的冰屋,倒是忍不住笑着说道:“刚下雪的时候我还担心灾民们的生活不好过,幸亏你想出来这种便捷的办法。”

关山的大雪,随便搭起来的茅草屋肯定是顶不住的,在发现下雪降温之后,章元敬就开始动员难民们建造简单的冰屋,这东西能挡风能挡雪,虽然用不了多久但不花钱!

章元敬也是没办法的办法,看了看外头陆续赶往关山水库的老百姓,摇头说道:“天气已经开始缓和起来,这些屋子恐怕要不了多久就会融化。”

冬天越冷的时候,冰屋就越发的结实,就算是在屋子里头点火也不容易坍塌,但等到天气暖和起来,这屋子就成了豆腐渣工程担不了大任了。

顾廷安一听,倒是笑着安慰道:“能够活过这个冬季,已经是十分难得的事情,等到春暖花开的时候,他们又能找到事情做,何愁不能越过越好。”

章元敬一想也是,还说道:“之前我看过已经开垦好的皇帝,比去年多了一倍不止,暖和的时候必定还会有人开荒,若老天照应,今年必定是大丰收。”

一想到那个场景,顾廷安也忍不住有些心热起来,关山穷啊,老百姓自己都吃不饱,更别提养活军队了,但是这才几年,竟然就截然不同了。而这一切,都是眼前的男人带来的。

顾廷安不得不感叹长江后浪推前浪,又打趣着说道:“只怕不等你下令拆除冰屋,那些人都要把屋子拆了扔进关山水库里头去。”

章元敬也笑了起来,不过很快的,他又叹了口气,低声问道:“王爷那边如何了?”

镇北王妃突然去世,对镇北王的打击也是巨大的,这位王妃不同于前任王妃,嫁过来之后与王爷聚少离多,不说多么宠爱,镇北王至少对她是有几分真情实意的。

顾廷安也跟着叹了口气,谁也没有料到镇北王妃走的这么快这么急,为此王爷还怀疑了府内的几个妾氏,但细查之后却发现,她们或许是巴不得王妃出事,但这次的事情里头确实是没有动手脚,或者说镇北王妃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压根没给她们机会。

“王爷并不是那等儿女情长之人,伤心过后,他总会振作起来。”顾廷安只是淡淡说道,心中却也是担忧不已,上一次看见镇北王伤心欲绝,那还是他的母妃病逝之时,那时候王爷远在边疆,甚至见不到那个可怜的女人最后一面,哭过之后却还是上了战场。

章元敬没有再提这个问题,转而问道:“算算时间,文家女怕是快到了。”

听见这话,顾廷安的眼中闪过一丝冷意,他比章元敬更加厌恶文家女的到来,这个人的出现会直接导致镇北王府也不再安全,王爷再也不能安心:“来就来吧,且看她有多少能耐。”

在章元敬看来,这个被文家当做棋子送过来的女人自然也是无辜并且可怜的,但身份就注定他们站在对立面上,他也绝不会因为那一丝怜悯手下留情。

镇北王妃已经过世了两个多月,但不管是王府的人,还是知府的人,都没有人提起要迎亲的事情,要知道先帝当初赐婚还隔了一年呢!

镇北王府门前的白色灯笼还未取下来,朝廷送亲的队伍却已经抵达了关山。因为去年冬天章元敬下狠心修了路,关山一带的路反倒是比之前几个地方好走一些,至少马车不是那么颠簸了,车内的人缓了口气,撩开帘子朝外看去。

没有习惯关山气候的人,是绝对顶不住这边的寒风的,只是一个小小的口子,外头的寒风一阵阵吹进来,像是冷刀子一般刮在脸上。

帘子很快就被关好,里头的丫鬟脸上带着担忧,低声说道:“小姐,关山好冷啊。”

文九姑娘看着倒是镇定许多,眉宇之间虽然也有几分愁思,却比身边的丫鬟要沉得住气许多,她样貌确实是十分出色,在她身边坐着,原本几个眉清目秀的小丫鬟都变成了乡下丫头,这会儿她并未无意义的抱怨,反倒是问道:“我听见了乐曲的声音,是哪里传来的?”

她发了话,身边的丫鬟就算是再不愿意,还是鼓起勇气说道:“奴婢也不知道,不如我出去问问几位大人,他们或许是知道的。”

文九姑娘点了点头,小丫鬟不顾寒冷的走了出去,过了好一会儿才哆哆嗦嗦的回来了,勉强不让自己的牙齿打颤,一字一句的说道:“听说是关山的春雪祭。”

文九姑娘眼神微微一亮,紧接着问道:“春雪祭,这么说来镇北王爷也应该在关山水库那里了?让人掉头,往那边去。”

“这......姑娘,都这个时候了,就算今天春雪祭,王爷也应该回去了才是。”丫鬟小心翼翼的提醒道,却不敢直接反驳。

文九姑娘却只是冷冷的看了她一眼,淡淡说道:“怎么,如今我还使唤不动你了?”

那丫鬟哆嗦了一下,忙不迭的出去吩咐了,很快的,车队调整了方向往关山水库的方向开去,文九姑娘整理了一下穿戴,藏住眼中的心思。

春雪祭要持续三天,但除了第一天镇北王爷会亲自到场,之后只会派遣亲卫队维持秩序罢了。知道最近镇北王爷的脾气不大好,后院的那些妾氏也不敢贸贸然的过来献殷勤,更多时候,镇北王不过是在书房里头处理公务罢了。

李公公进来的时候,就瞧见镇北王爷眉头紧锁,似乎遇到什么苦恼的事情,他微微叹了口气,但还是只能打扰道:“王爷,奴有事回禀。”

镇北王知晓他是个有分寸的,放下手头的事情抬头问道:“什么事情?”

李公公走过去附耳说了几句,又束手站在旁边等待王爷发话。镇北王眼中闪过一丝冷芒,他沉吟了一会儿,冷笑了一声:“既然她想要为关山祈福,我们也不必阻拦,随她去吧。”

李公公一时拿不准王爷是什么意思,便多问了一句:“那奴需不需要派人过去接一接?”

镇北王却冷笑一声,冷冷说道:“她有五千人护送,怎么会需要人接?”

李公公这时就明白了,只得恭恭敬敬的退了出去,再想到方才的消息,忍不住有些头疼起来,人还没进王府,却以朝廷和王府的身份去祭祀春雪祭,这位文九姑娘若不是心怀天下,看不得百姓吃一点苦,就是抱负远大,怕不是安分守己之人。

却说文九姑娘在春雪祭亲自参拜了一番,甚至还平易近人的与周围的难民说了话,让一部分人留下来施粥放粮,人还未进关山,倒是赢得了不少难民的称颂。

文九姑娘心里想什么没有人知道,踏上马车之后,这次队伍不再走弯路,径直往关山府走去,五千人的队伍可不少,周围的关山百姓纷纷朝着这边看来。

听着外头的声音,丫鬟试探的看了一眼自家小姐的神色,低声说道:“小姐,我们可需要在城门外等候一番,派人去通知镇北王府来迎亲?”

文九姑娘却淡淡笑着说道:“关山事多,何必麻烦王爷专门走一趟,我们直接进府就是。”

话说的好听,文九姑娘心知肚明,镇北王府必定是没有人欢迎她的,不然的话也不会到现在也没有遇到一个来迎接的人,旁的还可以说不知道,她都去了春雪祭参拜,王府要是再得不到消息的话,怕也坐不稳镇北王的位置了,与其自取其辱,还不如退让一步,反倒是能赢得一些好感,等进了王府,再慢慢图谋也不迟。

第173章 文九

章元敬正在查阅往年的资料,却见外头有人急急忙忙的跑进来, 上气不接下气的喊道:“大人, 镇北王妃的队伍到了王府门口了, 咱们要不要出去接一接?”

放下手中的卷子, 章元敬微微皱眉,算算时间的话,这送亲的队伍确实收到王妃死讯之后就处罚,并且日夜兼程不畏风雪才能这个时候就赶到。

文九姑娘的身份尴尬,明眼人都知道是文家推过来的探子,关山知府的身份也是尴尬,因为在文九姑娘抵达之前, 可是有正式的文书送到了他的案上。

不过无论如何, 章元敬都没有向文阁老投诚的意思, 已经得罪狠了的人,文阁老也不是那种心胸宽广的,他何必自己上赶着找没趣,相信那些虚妄的承诺。

很快, 章元敬就做好了决定, 淡淡说道:“来了就来了,王府那边自然会有人接待,虽说是王妃,但毕竟是未嫁的女子,我们怎么好贸贸然的出面,没的坏了规矩。”

这话说的冠冕堂皇, 下头的几个主事对视了一眼,也算是明白了这位知府大人的态度,对此他们也是喜闻乐见,虽说知府是朝廷的知府,但关山却是王爷的关山,谁乐意作死。

又处理了一段时间公事,章元敬也觉得憋闷的很,索性站起身来往后院走去,还没进门呢,一阵响亮的哭声就从里头传来。

撩开门帘子走进去,果然看见箫甯小王子正扯着嗓门大哭,似乎受了什么要不得的委屈。

旁边的姜氏和孔令芳都带着几分无奈,好声好气的哄着,而张嬷嬷更是一脸恨不得什么都依着这个孩子的样子,全家人都围着那宝贝蛋儿转悠。

章元敬咳嗽了一声,里头几个人才发现他来了,姜氏匆忙的扫了他一眼,又忙不迭的哄着孩子去了,一边还说道:“哎,是不是饿了,方才吃的也不太多。”

章元敬摇了摇头,直接走过去将床上的孩子抱了起来,没等周围几个人说话往上扔了两下,孩子立刻不哭了,反倒是大声笑了起来。

只是这动作却把旁边三人吓得不轻,张嬷嬷碍于身份不好说,姜氏却连声说道:“快把小王爷放下,这要是磕着碰着了怎么办?”

章元敬压根不听这话,颠了颠孩子,经过两个多月的调养,这孩子白胖了许多,看得出来眉宇之间更像镇北王一些,只是轮廓有几分王妃的影子,显得更加清秀了些。

原本哭闹不休的孩子到了章元敬手中就停止了哭泣,反倒是咧着小嘴哈哈大笑起来,显然比方才被人围着哄着的时候要开心许多,就是张嬷嬷心中责怪这位大人没轻没重,见状也只能说道:“小王爷与章大人真是投缘,每次大人一回来,他就不哭了。”

章元敬抱着孩子玩了一会儿,才笑着说道:“小王爷到底是男孩子,总不能跟女孩儿似得教养着,虽说如今天气还冷不能出门吹风,但整日就在屋子里头干待着,大人尚且觉得无聊,更何况是一个孩子。”

张嬷嬷听了这话,倒是好笑的说道:“小王爷还在吃奶呢,知道什么。”

章元敬却不赞同这话,说道:“虽说是孩子,但哪里会什么都不知道,不然为何每次我回来了,他就觉得高兴,还不是我会跟他玩耍吗?”

孔令芳听的若有所思,不过这年头大户人家的孩子哪一个不是娇养着长大,一群奶娘丫鬟围着一个孩子,生怕他有半点不舒服。

不过这话倒是也有几分道理,孔令芳听了,犹豫的说道:“不如去请李家的嫂子带着孩子过来住几天,两个孩子还能一块儿玩耍。”

这话倒是得到了在场人的一致赞同,就是张嬷嬷也觉得,让李家的孩子过来给自家小王爷当一个玩伴儿也没什么不好的。

章元敬想了想,还是暂时没把新王妃的消息告诉在场的人,没得影响了大好心情。

另一头,坐在轿子里头的文九姑娘越等越冷,不只是手脚发冷,心底也是一阵阵发凉,在来关山之前,她就知道自己的身份绝对是不得镇北王欢喜的,但来的路上,她到底是盼着镇北王看在朝廷的面子上,不会做的太过。

但是现在,她带着大队的人马就等在镇北王府大门口,那些个下人居然敢不开大门放行,若说不是镇北王爷示意的,她是怎么都不会信的。

难道就如祖父猜测的,镇北王爷有不轨之心?文九姑娘越想越是深远,心头急促的跳动起来,她又想到文三那个蠢货进宫时的风光,那原本应该是属于她的!

再冰冷的天气也挡不住那颗火热的心,很快的,文九就做好了决定,她一手搭着丫鬟慢慢从马车上走了下来,当看见镇北王府门口那两盏明晃晃的白灯笼时,就算是文九脸上也露出一丝不忿来,但是很快的,她就把这一丝丝不忿隐藏在了心底。

镇北王爷越是儿女情长,越是情深义重,对她只会越发的有力,文九嘴角的笑容都没有拉下,她淡淡说道:“王爷想必有事在忙,以后我便是王府的主人,何必需要人迎接?”

说完这话,文九直接带着人长驱直入,她到底是圣旨赐婚下来的镇北王妃,王府的人并不敢直接阻拦,只能看着她带着人走进王府之中。

首先得到消息的不是镇北王爷,而是这段时间掌管后院的几个妾氏,一听说此事,几人面面相觑恨不得咬碎一口银牙,暗道她们真是倒霉,第一任王妃是原配,身份贵重,她们比不过也就算了,第二任王妃是先帝赐婚,做事做人都是滴水不漏,她们也只能服气,现在这第三任算个什么,不过是一个黄毛丫头居然这般嚣张!

将镇北王妃晾在门外的行为,自然不是镇北王爷吩咐的,他就算是不喜这位王妃,也绝对没有在这种小处为难女人的打算,只是王府如今几个妾氏管家,自然乐意给下马威。

只是文九居然不接招,不但没把下马威看在眼中,还自封为女主人,可不把后院的女人气的半死,恨不得冲出去咬死这个黄毛丫头。

拉下面子进了府,文九姑娘倒是不急了,她找了房间好好洗漱了一番,又重新上了妆,为了配合接下来的戏码,妆容显得分外的单薄,更衬得她楚楚可怜。

想了想,她又把自己的金钗拿了下来,换上了白玉的簪子,雪狐的披风一穿上,整个人都显得素淡起来,腰间的束带却让她分外动人。

镇北王爷从军营回来的时候,在路上已经得知了王府门口发生的较量,他微微皱眉,进到王府之后看见的,便是这么一位衣着素雅,却带着几分孱弱娇柔的文九姑娘。

镇北王爷微微挑眉,将手中的鞭子扔给了下属,看了眼站在寒风中等待的文九。

文九露出一个最美好却不会太过的微笑来,款款行礼道:“恭迎王爷回府。”

说完这话,她上前一步想要结果镇北王爷的披风,却见镇北王直接穿过她朝着内院走去,文九不过是微微一顿,很快就快步追了上去。

镇北王的步子极快,等文九赶到的时候,这位王爷已经坐下来喝上了热茶。看见她进门,镇北王倒是没有如方才那边下她面子,只是语气之中也带着几分冷淡:“王妃新丧不久,本王无心大办婚宴,只能先委屈你守孝了。”

一句话,直接将这场婚姻定性下来,没有婚礼,进了门还得为前面的王妃守孝,这样的憋气恐怕不少人都忍不下来,但是文九忍住了,她不但没有生气发怒,脸上甚至露出几分哀伤来,不得不说,光是这一点,宫中的文皇后差之远矣。

“这是应该的,虽然臣妾从未见过姐姐的面,但也听闻姐姐是个聪慧的女子,只可惜......为此,臣妾也愿意跟王爷一起守孝,就当是为姐姐尽一份心意。”

文九的话诚恳万分,这一点就比后院的那些女人强了不知道多少,即使镇北王爷对她有些戒备,看着她恳切的模样,也升不起任何的厌恶来。

对此,镇北王爷眯了眼睛,淡淡说道:“既然如此,你就安安分分的留在府内,本王也不是那等蛮不讲理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