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北王冷哼一声,淡淡说道:“你也不用挑拨离间,若是不信任章元敬,本王也不会重用于他,如今雷家已灭,你千里迢迢的赶过来,总不会为了文贼办事吧?”

提起文阁老,那雷如也的眼中终于露出几分刻骨铭心的仇恨,抄家灭族的深仇大恨已经刻画在他的心底,这辈子都不可能消失。

雷如也沉下脸来,抬头看着镇北王爷:“王爷心中所想,如也也能猜测一二,只是起心容易起兵难,王爷面前的,可不是一道康庄大道。”

镇北王爷的脸色也阴沉下来,冷冷的看着眼前的人,但是很快的,他忽然冷笑起来,若有所思的说道:“当年先帝过世,小皇帝就落到了文贼的控制之中,本王一直绝对不太对劲,这可不是先帝的手段,以他的思虑不该如此才是,雷三少不如为本王解释解释?”

雷如也的眼中也闪过了一丝痛苦犹豫挣扎,但是最后,这些情绪都化作了自嘲,他叹出一口长气,淡淡说道:“先帝深思熟虑,却没有料到人心善变,不管是文阁老,还是顾阁老,更或者是我爹,他们都有自己的心思。”

镇北王挑了挑眉头,忽然说道:“文阁老与兵部沆瀣一气,顾阁老与禁军统领有所勾结,那么雷太师呢,以先帝的心意,他们原本该是三足鼎立,让小皇帝坐收渔人之利的吧?”

雷如也并未直接回答,反倒是继续说道:“我爹虽然是皇帝的太师,但其实并不受到他的信赖和重用,比起我爹,皇帝更喜欢的是太傅。”

“若一开始便是三足鼎立之态,先帝亲手教导出来的皇帝,自然可以做的稳稳当当,哪能体现出太师的重要性,我爹哪能得到皇帝全心全意的信赖呢?”

镇北王也是经历过宫廷生活的人,他的母妃不受先帝宠爱,连带着他花费了那么大的力气稳定边疆,最后也不过是得到了一个王爷的爵位而已。

雷如也这么一说,镇北王就想的更多更远,眯着眼睛说道:“宫中的如妃?”

雷如也苦笑了一声,也只能承认雷家的筹谋慢了一步,差了一筹:“皇帝本来就喜欢如妃,若能有一番患难之情,将来如妃诞下麟儿,何愁不受宠爱。”

雷太师的打算实在是太好了,他在等,等皇帝被文太师逼到绝境,被顾阁老的冷眼旁观伤透了心,完完全全的信任雷家。等如妃在宫中生下皇子,等皇帝对文阁老的耐心丧尽。

等到那个合适的时机,他再动用先帝留下来的暗手一举反攻,文阁老和顾阁老又算得了什么,等到那个时候,皇帝,将来的皇帝,可以保证雷家几代荣华。

富贵迷人眼,连老谋深算的雷太师也没能逃脱,他恐怕也不会料到文阁老如此猖狂,一夜之间发动政变,直接使用阳谋将雷家送进了地狱。

等一切发生的时候,雷太师后悔了,却已经太晚了,他唯一能做的只是调动人手将儿子送了出去,先帝放在他手中的暗手竟然都没有来得及使用!

雷如也猛地抬起头来,眼中带着疯狂和恨意,那双眼睛让人看了触目惊心,却带着异样的魅力,他开口问道:“父亲死前,曾把暗令交到了我的手中,所以我才能在追捕中逃脱,王爷,您愿意为雷家翻案,还雷家一个公道吗?”

镇北王并未直接答应,反而问道:“雷家出事之后,文阁老必定对暗处的人有所察觉,那些暗卫现在还能剩下多少?”

雷如也却道:“先帝一手训练出来的暗卫,一半在皇宫之中,负责保护皇上,而能用的一半人手在宫外不好控制,且与宫中联络容易露出痕迹,先帝就都放在了先父手中,这些人并不好找,就算文阁老有人,也不过抓住了十之一二罢了。”

忽然,雷如也撩起下摆跪了下来,重重的一个头磕了下去,沉声说道:“雷某愿为王爷效力,从此只为王爷所用,只求大兴能够还我雷家一个公道。”

皇帝算什么,先帝算什么,雷家已经送进去了一百多条人命,即使辜负先帝的遗命,他也一定要让文阁老血债血还,其他的,他不去想也不愿意想。

镇北王脸色变幻莫测,但是最后,他只是伸手扶起了雷如也,淡淡说道:“既然来了,就好好留在关山,先把身体调养好,雷家若是冤枉的,本王也绝不会坐视不理,至于其他的,咱们只慢慢从长计议才是。”

第168章 生子

将雷如也送入王府之后,章元敬再也没有从任何方面打听雷如也的下落, 这个人突然出现在关山, 又突然的消失, 似乎从未有出现过似得。

章元敬不开口问, 镇北王也不再提起,他们之间似乎有一种默契,只是四下无人的时候,镇北王忍不住对顾廷安感慨了一句:“玄嘉此人,深得吾心。”

临近过年的时候,在忙碌的工地也要停歇几日,一停工, 关山百姓的日子倒是越发悠闲了, 忙着准备年节的东西, 但逃难过来的人却慌了神,不能上工就没有粮食,没有粮食的话他们吃什么,喝什么, 用什么?

没等这股子恐慌的情绪蔓延出去, 官府就开始派发粮食,粮食不算多,却足够这些难民度过新年的这段时间,一时间镇北王府和关山知府获得了难民们的真心拥戴。

这边难民们欢欢喜喜的准备过年,知府衙门里头的章元敬却觉得头疼的很,实在是粮食不够用, 派发完这一批粮食之后,关山的储备粮就有些紧张了,若是再不下雨的话......

只是他操心也没有办法,天不下雨他也无能为力,人工降雨也得看条件能不能达到啊。不过看着难得透出几分喜气的难民们,章元敬心里头也好受了许多。

等他从衙门回来,才发现院子里头乱糟糟的,原来是孙氏在里头瞎指挥,一会儿让这个去干那个,一会儿又让那个来干这个,反正是一点儿条理都没有,反倒是自己忙的团团转。

章元敬一看就奇怪起来,要知道这种指挥下人的事情孙氏大半辈子都没做过,以前是姜氏来做,后来是孔令芳担着,就算是孔令芳怀孕了身体不大方便,下头还有几个得力的丫鬟在呢,压根不用孙氏来帮忙,孙氏自己也没有担起这事儿的意思。

眼看着在孙氏的指挥下,几个丫鬟越来越茫然无措,章元敬忍不住开口问道:“娘,怎么就您在,奶奶和令芳呢?”

孙氏这才反应过来儿子回来了,她擦了擦满头大汗,无奈说道:“王妃那边发动了,使人过来让令芳过去帮忙,令芳打着肚子我们哪能放心,这不是娘跟着一块儿过去了。”

章元敬听了倒是不奇怪,毕竟王妃去年年后有孕,算算时间已经是迟了一段时间,不过这日子倒是好巧,今天是年三十,明天就是大年初一,不管那一天都是极好的日子。

这种时候镇北王妃派人来把怀有身孕的孔令芳请过去,可见她对王府内的那些人肯定是不放心的,章元敬虽然有些担心媳妇,但想到有姜氏在,也不至于让她太累了去。

相比起镇北王府,眼前这乱糟糟的情景才让他头疼:“娘,既然他们过去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咱们在自家简简单单吃一顿就成了。”

孙氏却不听这话,说道:“这可不行,这可是你成亲之后第一个年呢,肯定得好好过,不然敷衍了过去,菩萨也看着呢,再说了,说不定王妃生的快,娘和媳妇很快回来了呢!”

孔令芳过去的时候,不但把自己得力的几个丫鬟都带了过去,姜氏也把李婶带了过去,这会儿能担事儿的人都离开了,家里头可不得忙成一团吗?

孙氏倒是有几分乐在其中的样子,章元敬劝了两句没劝住,索性就随她去了,反正就家里头这么几个人,再乱也乱不出什么问题来。

孙氏好容易吩咐完了,回头又问道:“李家那边冷冷清清的,平安,咱们去把子俊和程氏请来吧,说起来我也好多天没见瑶瑶了。”

李子俊为了李老爷子结庐守孝,但程氏月份大了,满了一年之期之后,李子俊到底是带着程氏回到关山,回来之后又亲自把李文瑶接过了去亲自教养。

孙氏自己有一个女儿,如今又没有孙子,对着性情温柔羞涩的李文瑶十分喜欢,看着倒是比姜氏更加尽心一些,时不时就要让人去接过来住几天。

章元敬一想也是,李家就三口人,程氏的月份也大了不方便,还不如一块儿过年算了。

为表诚意,章元敬也没有直接派人过去,反倒是打算自己亲自过去走一趟,谁知道还未进门呢,就听见里头慌乱一片,其中伴随着女人惨叫的声音。

章元敬吓了一跳,也顾不得敲门闯了进去,打头就看见李文瑶慌乱的跑出来,一看见她就大喊道:“章叔叔,姨娘她突然要生了,这么怎么办?”

章元敬听了这话也是一惊,要知道程氏的肚子可比镇北王妃晚了三个月,虽说王妃发动的晚了一些,但算算时间的话,程氏也是早产,而且是好死不死的八个月,七活八不活,可见这个月份生产的危险性:“怎么会这么早?”

李文瑶这会儿脸色发白,显然是被里头的动静吓着了,只是哭着说道:“姨娘早上起来还好好的,谁知道从厨房出来的时候滑了一下,摔倒之后肚子就疼了起来。”

章元敬也是心急,不过还是稳了稳心情,转身说道:“余全,你先去请大夫,骑马过去多给一些银子,一定要让大夫赶紧过来。”

李文瑶擦了擦眼泪,又带着几分疑惑问道:“章叔叔,爹让我去请产婆。”

章元敬也不知道哪里有产婆,幸亏李文瑶知道,这人就住在隔壁,是程氏早早的就谈好了要帮忙来接生的,李文瑶过去一敲门,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就急匆匆的跟了过来。

章元敬这才走进院子里头,产婆已经急匆匆的进了房间,屋子里头的惨叫顿时停歇了下来,想来是产婆对程氏说了一些要注意的事情,更或者是产婆到了,程氏心里头也安定了一些。李子俊脸色惨白一片,又是手忙脚乱的开始烧水,又是安慰女儿别害怕。

章元敬看着觉得不行,又让余全去家里头抽几个丫鬟过来帮忙,左右程氏生完之后也不可能直接下地,这边总要有人照料着的。

李子俊倒是能干苦力,但家务活实在是不在行,李文瑶也是在李家教养着长大的,这种活计还从未做过,这会儿小脸崩的紧紧的,显然是吓坏了。

等孙氏带着丫鬟过来的时候,里头的产婆也毫无动静,一看孙氏亲自过来了,章元敬倒是有些愧疚:“娘,你怎么亲自过来了?”

孙氏瞪了他一眼,说道:“女人生孩子,几个丫头过来顶什么事儿,还不得我来帮忙看着,当年你姐生智儿的时候,也是我看着的。”

孙氏未出口的话是,这李子俊虽然是平安的师兄,但程氏到底是小老婆,章元敬虽然是好心,但这瓜田李下的万一有人说闲话怎么办?

就算是不为了程氏,为了自家缺心眼的儿子,孙氏也得过来看着,有她在,将来有人要想拿这件事说道,也说不出什么花样儿来。

李子俊可不知道孙氏的小心思,心中又是愧疚又是感激,看着孙氏风风火火的进了门,心中似乎也安定了一些,只是忍不住说道:“还是麻烦婶子了。”

章元敬拍了拍他的肩头,笑着说道:“我娘向来也把你当亲儿子,何必这么客气。”

话虽如此,李子俊的笑容还是很勉强,他有一瞬间害怕起来,里头这个为她生儿育女,陪伴他走过最艰苦的岁月的女人,能不能安然无恙的活下来。

李子俊有些茫然的看着房门,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看向站在一旁的李文瑶,只看见李文瑶整个人都快要缩起来了,却还是强撑着站在那里。

李子俊又觉得自己不是个好父亲,他走过去摸了摸孩子的头发,说道:“瑶瑶,不如你先回房等着吧,这里也用不到这么多人。”

李文瑶微微靠在父亲的怀中,却慢慢的摇了摇头,说道:“我想看着弟弟和姨娘平安无事。”她的声音轻轻的柔柔的,却带着曾经没有的坚定。

李子俊点了点头,只是半搂着女儿不再说话。章元敬在旁边看着倒是略微放了心,虽然李家现在的生活还不如在青州,但师兄对这个女儿确实是用心,这才几个月的功夫,眼看着李文瑶就比当初怯生生的模样好了许多,也有了几分主心骨。

忽然,里头程氏惨叫的声音再一次拔高,吓得李子俊和李文瑶都是一个哆嗦。陆陆续续的惨叫像是压在父女俩的心头上一般,让人忐忑不安。

章元敬正想要安慰几句,却见一个丫鬟哭丧着脸跑出来,怯生生的问道:“李老爷,产婆说夫人摔的不大好,问若有意外的话,是保大人还是保孩子?”

李子俊脸色刷的一下变了,他几乎站不稳脚跟,握着李文瑶的手更是不由自主的用力,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他才嘶哑着开口:“若有意外,先保住大人。”

“爹......”李文瑶低声唤了一句,眼中也带着几分惊恐,却忽然回头说道,“告诉产婆,姨娘和弟弟都不能有事,若能让他们平安,必有重谢。”

听了这话,章元敬倒是多看了李文瑶一眼,暗道这丫头倒是变得彻底,相比之下,他自然是更喜欢如今的李文瑶的。

看了眼不知所措的丫鬟,章元敬摆了摆手说道:“还不去传话,告诉产婆大夫就在外头,若有必要的话就让他进去看看,务必保住都要保住他们的性命。”

丫鬟点了点头进去传了话,虽说章元敬让请了大夫,但产婆显然有自己的顾虑,一直也没有让人请了大夫进去,幸亏程氏虽然养的不大好,但向来是干惯了活计的人,这会儿含着参片力气就回来了,加上孩子不算大,外头的夫君明言要抱她,一下子倒是来了力气,到底是拼着命将一个六斤多的男孩儿生了下来。

第169章 托孤

随着一声哇哇大哭的声音,产婆喜气洋洋的抱着一个孩子走了出来, 因为天气冷, 孩子被包裹的严严实实, “恭喜李老爷喜得贵子。”

李子俊回过神来, 有些不知所措的撩起被角看了看孩子,只能看见一张并不白嫩的小脸,长得可真是一点儿也不好看,李子俊心中感叹了一声,左右他是亲爹,也不会嫌弃孩子丑。

因为怕冻着孩子,产婆抱着孩子很快就回去了, 李子俊脸上有些悲喜莫名, 倒是李文瑶帮忙张罗起来, 她在孔令芳身边倒像是学到了不少东西,气势都有几分相似。

程氏既然无事,章元敬很快就带着孙氏离开了,几个丫鬟倒是留了下来, 至于年夜饭, 总不能让李子俊和李文瑶将程氏和刚出生的孩子都扔在家里头的。

回去的路上,章元敬伸手扶着孙氏,两人不急不缓的慢慢前行,章元敬忍不住问道:“娘,当年我出生的时候,您也这般不容易吗?”

孙氏不知道想起了什么, 眼中露出几分哀叹来,她有心想说自己当年可没有这般舒心,丈夫在她孕期就死了,婆婆因此多责怪她,先前生的又是女儿,若是生不出儿子来,她们一家子老小都会无所依靠,甚至是章家门里头的也多有欺压。

寡妇门前是非多,当年她年轻的时候连门都不敢出,生怕招惹非议,一直到儿子出息了,当官了,这日子才算是过的舒心起来。

不过孙氏并未说出这些话,只是拍着儿子的手说道:“娘这一辈子,能生下你就是值了。”

章元敬大约还是记得婴儿时期的事情,这年头的重男轻女是社会原因造成的,说一句最直白的话,若是女儿,家里头又不够强势的话,宗族都能叛你绝户,死后女儿继承不了家产,多是充公或者分配给了最近的亲族。

姜氏和孙氏对他的爱,基于他是个能够传宗接代的男性,但这种爱也不是虚假的,若有一日危难当前,这两个人也会毫不犹豫的保全他,这一点章元敬从未怀疑过。

搀扶着孙氏,章元敬柔声说道:“有娘在,平安也觉得很幸运。”

母子俩对视了一眼,纷纷露出一个微笑来,等他们回到家中,年夜饭倒是已经准备好了,可见之前孙氏虽然忙乱了一些,该做的事情倒是并未少做。

只是年夜饭都好了,姜氏和孔令芳却并未回来,章元敬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低声说道:“王妃发动的比程氏还要早一些,怎么这会儿还没有消息。”

孙氏也有些担心,但还是拍了怕儿子的肩头安慰道:“女人生孩子,尤其是第一胎的,生个三天三夜也是有的,程氏是干惯了农活的,反倒是好生,王妃金尊玉贵的养着,想必也会慢一些,别担心,王府那么多大夫在,难道还会让王妃娘娘出事不成。”

话虽如此,但要知道当年的第一任镇北王妃不就是难产去世的吗?

只是他就是再着急也毫无办法,李家那边作为师兄弟,在李家没有人照看的情况下他在场倒是也无妨,但镇北王妃的情况可不同,姜氏和孔令芳过去已然出格,他是绝对不能去的。

章元敬心中担心,因为少了姜氏和孔令芳,这一年章家的年夜饭也吃的冷冷清清,安抚了孙氏之后,章元敬到底是不放心,索性也就不睡了,反倒是派人到王府门口盯着,若有消息就马上传来,自己只管拿着书熬时间。

这一等就是大半夜,章元敬尚且如此,更别提王府内守在产房之外的人了,原本在前厅等待的镇北王爷这会儿也守在房门之外,脸色十分难看。

跟在王爷身边的还有几位妾氏,一个个脸上都带着担忧,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反正看着就跟镇北王妃的亲姐妹似得,恨不得以身相替。

镇北王妃其实比程氏要熬得住,一开始进产房的时候她并不哭喊,只是在偶尔忍不住的时候呻吟几声,她似乎已经把产婆的建议放在了心底。

但她在中午十分就发动了,一直到深夜还是毫无动静,就是百年人参也挡不住这种力气的消耗,镇北王妃脸上满是冷汗,却还是咬着牙坚持。

陪在镇北王妃身边的是她最为信任的张嬷嬷,一直冷静的张嬷嬷这会儿也是满脸冷汗,抓着镇北王妃的手连声鼓劲:“娘娘,再坚持一下,已经能看到头了!小王爷马上就能生下来,您可要撑住这口气,咱们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镇北王妃却是个聪慧的,哪里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情况危险,她微微抬头朝着周围看去,在姜氏身上停顿了一下,她知道孔令芳就在一墙之隔的外头帮她看着那些人。

让外甥女挺着肚子过来帮忙,她也是实在没办法,虽说王府早就在她的掌控之中,但王爷后院里头还有两个生下儿子的妾氏,向来都有几分脸面,她们若想要作怪的话怕是......

“章老夫人,你与我说实话。”镇北王妃咬牙开口问道,她不问张嬷嬷,却是怕她为了自己的性命反倒是瞒着她,骗着她。

姜氏也是心急如焚,若不是孙媳妇怀有身孕,又是王妃的亲外甥女,她是绝对不会过来的,这种事情顺顺利利倒也罢了,就怕出事儿,偏偏镇北王妃这一胎实在是不太平。

姜氏擦了擦额头的汗,到底是说道:“王妃娘娘,您肚子里的孩子怕是有些大,您的骨盆又偏小,这会儿羊水就会都流光了,再生不出来的话,孩子怕,怕是......”

孩子在肚子里头憋得久了能得好吗?姜氏看了看产婆,产婆也只得说了实话:“奴婢已经用力调整胎位了,但是此事怕是不顺利,王妃,这......”

镇北王妃心头一冷,又问道,“太医可有什么说的?”

因为孩子迟迟生不下来,镇北王爷亲自命令太医进来看过,只是镇北王妃那时候陷入昏迷,确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张嬷嬷哽咽了一下,迎着镇北王妃的眼神,只得老实说道:“太医说可以行金针之术,助王妃生下小王爷,只是,只是事后并无把握王妃能不能平安。”

镇北王妃听完,嘴角反倒是露出一丝微笑来,问道:“那还等什么呢,就这么做吧。”

“王妃!”张嬷嬷惊叫了一声,王妃这话的意思,是尽力保全小王爷,却是不顾自己的性命了,可王妃若是有事的话,谁又能看顾小王爷呢?

镇北王妃伸手抚着自己的肚子,这是她盼了近十年才得来的孩子,若是这次没了,谁知道还有没有下一次呢,这是她的孩子,绝对不能有事。

女人眼中越发坚定,她抬头勉力说道:“章老夫人,此次劳烦您了,还请您出去递个话,就说我要见王爷一面。”

姜氏心中也是发沉,到底是把这话带了出去,谁知道一提起,旁边的妾氏便说道:“王爷,产房不吉,这大年三十的您进去多不好,说不得带坏了一年的运气。”

镇北王爷却只是冷冷的看了她一眼,飞快的撩开帘子进去了,孔令芳一直在外头忙着,这会儿看见姜氏脸色不好,心中也有了猜测,脸色越发不好起来。

姜氏生怕她出事,走过去安慰道:“别担心,王妃心中自有几分成算。”

孔令芳也并不是柔弱的性子,很快就定了定神,她怀着孩子,按理来说是不能进入产房的,怕相互冲了,但就是在产房之外,她也慢慢明白姨母的担心。

平时看着,姨母似乎控制了整个王府,可一旦她露出孱弱的一面,这些人就如同饿狼一般扑上来,从她的身上撕扯下来一块肉,让他不得安宁。

镇北王爷进去的时候,王妃显然已经收拾过了,她容貌秀美,这会儿脸色苍白,但是露出一股子平日里没有的柔弱来,看见自己的丈夫,她并未哭诉,只是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来。

但就是这个笑容,让心肠一贯坚韧的镇北王爷也有几分心酸,先王妃生下世子的时候,他还在外征战,回来之后知道这消息虽也难过,却并未如现在这般。

说起来,在钱氏入镇北王府之后,镇北王爷征战在外的时间越来越少,比起先王妃,他们相处的时间才更多。钱氏聪慧过人,温婉贤淑,镇北王心中不是不喜欢的,若不是碍于世子,他也不会等这么多年才给她一个孩子。

看见镇北王眼中的动容,王妃笑得更加从容了,她握住丈夫的手,一字一句的说道:“王爷,我想要这个孩子,让太医施针吧,只要他好好的,臣妾此生不悔。”

不等镇北王爷反应,她又继续说道:“令芳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自来都是恭谨的性子,若是臣妾有一个万一,还请王爷宽容,让令芳看顾这孩子长大成人。”

镇北王妃的眼中藏着坚决和对孩子的期待,她微笑着说道:“臣妾不指望这孩子建功立业,只希望他能够平平安安,开开心心的度过一生,大概母亲都是这么自私吧,王爷,您就答应臣妾这一次的任性,好不好?”

第170章 似水

镇北王从屋内出来的时候脸色冰冷,眼圈却红了一片, 他的声音依旧沉稳, 却多了几分平时没有的暗哑, 但是很快的, 镇北王爷就压制住所有的情绪,他抬头看着太医,一字一句的说道:“本王要王妃和孩子皆平安无事。”

太医几乎是颤颤巍巍的走进了产房,还没动手额头就是密密麻麻的冷汗,若是可以的话,他自然也希望王妃和小王子能够安然无恙,但问题是女人生孩子就是一道生死关, 多少人死在这个坎儿上, 他能做的只是竭尽所能罢了。

屋内静悄悄的一片, 除了里头产婆鼓劲的声音和镇北王妃浅浅的呻吟之外,就是最为聒噪的妾氏也不敢再多话,镇北王爷浑身散发着冷气,显然心情十分沉郁, 她们一个个是为了讨好, 哪里还敢虎口拔须,恨不得将自己的身形都藏起来。

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外头忽然传来沙沙沙的声音,后来还是姜氏往外头看了一眼,低声惊呼了一句:“竟然下雪了。”

对于关山而言,这一场雪是及时雨, 带来的降水量能够至少保证老百姓的吃水喝水问题,微微的冷意从外头传来,镇北王爷站在厅中,竟有几分神情恍惚。

僵硬的气氛一直持续到了凌晨,在第一道日光透过晶莹剔透的雪花洒落在镇北王府的琉璃瓦上的时候,一声并不响亮的哭声从屋内传了出来。

镇北王爷如同雕塑一般的身体微微一动,竟是不管不顾的撩开帘子再一次走了进去,迎面而来的产婆还未道喜,却见这位王爷小心翼翼的结果孩子看了一眼。

产婆似乎意识到什么,小心翼翼的说道:“恭喜王爷,是个小王爷。”

镇北王爷只是看了孩子一眼,直接抱着孩子走到床边,镇北王妃这会儿却显得狼狈不已,看着递到面前的孩子却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来。

镇北王爷忽然想到了自己的母妃,当年他出征之前,母妃何尝不是这般牵肠挂肚,恨不得日日跪在佛前祈求他的平安,他将孩子放到王妃身边,低声说道:“茹儿,是个男孩,看起来很强壮,是个大个头,怪不得让你这般吃力,以后你可得告诉他这番辛苦。”

镇北王妃却是知道自己的身体,她有些依依不舍的抚摸着孩子的脸庞,确实是个大个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肚子里头憋的久了,脸色微微有些发青,但太医方才说了并无大碍。

一直撑着的那口气松了下来,镇北王妃只觉得身体越来越沉,她使劲抓住王爷的手,柔声说了最后一句话:“王爷,请替臣妾好好照顾孩子。”

话音落下,镇北王妃就直接晕了过去,下滑的手让镇北王爷心惊不已,紧握着妻子的手不放开。还是张嬷嬷和太医的反应迅速,一个飞快的检查王妃的状况,惊叫了一声血崩了。

另一个拿出自己的银针开始扎针,好歹是暂时把血止住了,只是他的脸色极为不好,只能低声说道:“王妃之前熬了太久,这会儿状况不太好。”

镇北王爷回头冷冷的盯着太医,悲恸说道:“本王要王妃活着!”

太医打了个冷战,来不及擦拭额头的冷汗,几乎是哭着喊道:“微臣定当竭尽所能。”

镇北王爷微微冷静了一些,他低头看了看那个孩子,心中又有万分怜爱,又有几分不忍,却还有几分迁怒,最后只是不舍的说道:“张嬷嬷,你先带着孩子去章家,让令芳照看。”

张嬷嬷心头一跳,她心底自然是放心不下王妃的,但这是王妃临死之前的安排,若是小王爷留在王府,因而出了什么事情的话,怕是王妃连死都不得安宁。

张嬷嬷很快下定了决心,用厚厚的毯子将孩子抱起来走了出去。

镇北王妃生死未卜,原本孔令芳也是不肯走的,只是一来张嬷嬷抱着孩子走了出来,二来她摸了摸肚子,到底是担心里头的小家伙,在姜氏的劝说下答应先回家。

谁知道刚出王府,却见章元敬冒着风雪正等在门口,他不好进王府,但大约是心中着急坐不住车厢,披风上都积了薄薄的一层雪。

见状,孔令芳心中倒是懊悔起来,虽说王妃那边紧张的很,但好歹也该派个人回去传个消息,让夫君安心等着的。

她下意识的加快脚步,却见章元敬飞快的走过来扶住她,反倒是劝道:“慢慢走,别着急,余全,你扶着老夫人一些,马车就在前头等着,我们回去吧。”

孔令芳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后头的张嬷嬷,只是简单的说了一句:“这是王妃身边的张嬷嬷,她怀里头的是小王爷。”

听见这话,章元敬却是微微一皱眉,无论王妃的情况如何,孩子刚生下来却直接被带了出来,可见其中必定有几分关系在,他并不多问,只是飞快的让人上了车。

张嬷嬷紧紧的护着孩子不露分毫,一直到进了知府衙门,进了暖洋洋的屋内,她才解开披风撩开小被子,露出里头正噘着嘴的小孩儿来。

姜氏看了一眼,觉得虽说王妃生的不顺利,但孩子看着确实是健康的,道:“令芳还有四个月才生,家里头也没有储备奶娘,这小王爷吃什么?”

张嬷嬷只是说道:“奶娘想必待会儿就会过来,王府里头乱糟糟的,王爷和王妃也是怕吓着小王爷,这才让我带过来先安顿下来。”

姜氏和章元敬对视了一眼,便笑着说道:“那不如就让小王爷住在老身这头,这边的屋子最为宽敞,也暖和,是玄嘉花了大心思才造好的。”

张嬷嬷也是此意,虽然王妃的本意是让孔令芳看着小王爷,但孔令芳怀有身孕体力不济,还不如她亲自看着更安稳一些。

果然,一提这话,章家也无人反对,孔令芳忙了一天,回到房中坐了下来便有几分不大好,幸亏大夫看了只说好好修养就是,不能太过劳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