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者,他死的虽然窝囊,倒是有几分骨气在,只是他死亡的真相永远都不会大白于天下;若是后者的话,面子里子都丢尽了,更是带上了一定绿帽子,倒也能让所有人都不好过。

看完镇北王爷的信,章元敬吐出一口气,凭心而论,若他站在镇北王爷的身份地位,必定也会选择将文皇后身怀孽胎的事情隐瞒下来。

若是此事被宣扬出去的话,皇家的颜面哪里还会存在几分,如今虽然是掩耳盗铃,但普罗百姓毕竟还不知道,也算没彻底掉光了面子。

再有一个,有如妃临死之前的证词在,又有淑妃等人泣血控诉,文皇后肚子里头的孩子甭管是不是小皇帝的,镇北王爷都不会让她生下来。

比起自己动手,文皇后因为文阁老兵败,又自问有愧于皇帝而心惊而死,似乎是更加体面而合理,有那么多的文武百官在场,也不怕污水泼到镇北王身上。

文家再无可能东山再起,此事之后,镇北王爷绝对不可能留下文家任何一人,章元敬对此心知肚明,文阁老和文皇后一死,文家也就倒了一半。

那些随着文阁老作乱的士兵也被镇北王爷带人绞杀干净,恐怕这段时间京城血流成河,凡是与文党有所勾连的官员都被屠杀干净。

只是薄薄的几张纸,章元敬却也能看到白纸背后的血腥,虽然这是他最想要的结果,但真正看到的时候还是有些心惊。

为官之道,虽然能够得到常人没有的财富和权势,却也是步步惊心,一步走错,下一步就可能跌入深渊,当年文阁老若是心狠手辣一些的话,他甚至都不会活着离开京城。

走出衙门,章元敬的心情确有几分沉重,他似乎看见自己在走一座独木桥,一个不慎就会跌入悬崖,万丈悬崖让他不得不万分小心。

但是很快的,章元敬满心的忧虑就消散一空了,走进后院,好不容易从孔家返家的孔令芳就牵着两个孩子走了出来,看见父亲归来,孔家大姑娘撒丫子就跑了过来。

看着孩子踉踉跄跄的模样,章元敬差点没吓出一身汗来,连忙低头将她一把抱起来,别说,这孩子年岁没有小王爷大,体重却远超那孩子,抱起来都是沉甸甸的。

孔令芳心疼自家办公了一天的夫君,笑着嗔怪道:“静儿,还不快下来,别老是赖着你爹爹抱,你爹忙了一天可累了。”

谁知道章静殊却是个精灵古怪的,不但没有下来,反倒是紧紧搂着章元敬的脖子,笑嘻嘻的说道:“爹爹都说啦,静殊一点儿也不重。”

一边却又拿着自己粉嫩嫩的小拳头开始捶章元敬的肩头,奶声奶气的说道:“爹,你忙了一天累不累,静殊帮你敲敲。”

听着女儿的话,章元敬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化开了,一边又觉得外头那点累不算什么,站在高位固然危险,但身处底层更加身不由己。

若是他只自自在在的当一个富家翁,等到年纪大了,儿女要成家立业了,选择的余地只会更小,更别提庇护家人了,再说了,若不是高中状元,他能到关山娶到关关吗?

孔令芳可不知道自家夫君满肚子的话,她笑着说道:“你啊,你就护着她吧,多大点的人就无法无天了,如今我说的话她也是不听了。”

章元敬哈哈一笑,也不在意,伸手又把乖乖站着的小王爷也抱起来,小王爷似乎也不吃惊,伸手搂住他的脖子,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来。

孔令芳看着也是奇怪,明明按时间算起来,她才是陪着小王爷最多的人,但偏偏这孩子向来就喜欢夫君,更乐意陪着夫君读书,反倒是不乐意陪着她们玩耍。

跟两个孩子玩闹了一会儿,章元敬才放下孩子让她们在院子里头玩闹,看着两个孩子嘻嘻哈哈的模样,心情也忍不住轻松起来。

孔令芳也笑意盈盈的站在夫君身边,这一刻她只觉得无比的满足,只是想到方才夫君略有几分烦恼的模样,还是低声问道:“夫君,可是京城有消息过来了?”

外头的大事儿章元敬向来不隐瞒家中夫人,在他看来,后宅的女人若是知道的越少,越容易胡思乱想,最后反倒是不利于家庭和谐发展。

整理了一下思绪,章元敬缓缓说道:“文阁老谋逆,陛下不堪受辱自尽而亡,如今文家已经伏诛,王爷坐镇京城为陛下发丧。”

短短的一句话,却听得孔令芳心惊肉跳,她微微皱起眉头,但终归知道镇北王胜出对他们只有好处,便只是说道:“既然如此,夫君为何苦恼?”

章元敬却握住他的手,微微叹了口气:“伴君如伴虎,只怕用不了多久,王爷就得诏我进京了,岳父却不可能历时进京,反倒是要让你们父女分离。”

他是文官,进京才能有施展之地,而镇北王爷清洗了文派,想必现在正缺有用之人,但孔校尉却是武将,还是镇北军的将领,这时候必定要镇守在此的。

一听这话,孔令芳倒是笑着说道:“出了门的姑娘,哪一个能如我这般时不时就能回一趟娘家呢,如今不过是进京,又有什么好抱怨的。”

章元敬见她并无勉强,倒是放心了一些,还说道:“既然如此,你先让家里头布置起来,为陛下守孝,孝期过后,王爷怕就会召我入京。”

第198章 登基

皇帝驾崩是大事儿,发丧之后, 各地百姓都是需要守孝的, 似乎就是一夜之间, 关山家家户户都挂上了白灯笼, 街道上笑闹的孩子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表面上,关山似乎更加沉寂了,但暗地里却波涛汹涌,就是章元敬这边也不断有人找上门来,对此他一律借口推脱了,一个人也没有接见。

不用他们开口,章元敬也知道他们一个个想的是什么, 追根究底不过是小皇帝突然驾崩了, 镇北王爷在这个关键时刻却在京城里头, 论身份,他是先帝的亲儿子,小皇帝的亲叔叔,论地位, 他是手握重兵的镇北王爷, 论便利,他现在可就在京城。

天时地利人和,若是这样的条件下镇北王爷还是不能当上皇帝,那这些年来关山早就应该被匈奴人攻破了,而镇北王一旦上位,作为他居住十多年的大本营关山, 可不就是近水楼台先得月?这可是从龙之功啊,多少人想靠都靠不上。

在得知皇帝驾崩消息的时候,关山的士族豪绅更是懊悔莫及,若是知道镇北王爷能够上位,这些年他们就该更加配合才是,千金难买早知道啊。

这个时候,与镇北王府关系良好的大家族倒是兴高采烈,心中盘算着此次事情过后,他们能从其中得到多少的便利,那些跟镇北王爷对着干,甚至当初给他下过绊子的,一个个面无土色,恨不得将当初吃了猪油蒙了心的人一棍子打死。

在关山,谁不知道镇北王爷的亲信就那么几位,文官里头,除了顾长吏就一个章元敬,武将里头,孔校尉也能算上一个,但孔校尉的嫡长女就是章元敬的妻子,可想而知要走关系的话,章元敬这条路有多么重要了。

但可惜的是,不管他们是走人情还是走重礼,这时候章元敬都是不会理会的,为了一些银钱平白无故的坏了在镇北王爷心中的形象,那不是自己找死吗?

他比任何人都珍惜这几年的机遇,若是能一直跟皇帝保持良好的关系,将来必有好处。

皇帝驾崩的消息传的沸沸扬扬,即使是被困在后宅的文九也知道了这个消息,毕竟即使是她也得换上素净的衣服,而文九往常只喜欢艳色的,衣服都得重新做。

当然,即使她没有猜到,安侧妃也是不吝告诉她这个好消息的。

这无疑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在听见小皇帝驾崩,文家全部伏诛的时候,文九似乎看见当年雷家的情景,男子全部被斩杀,成年的女性也扛不住刑讯一一身亡,剩余的女人原本是要被充入官妓的,但她们不堪受辱在街道口撞柱而亡。

曾经她坐在家中嘲笑雷家的那些女人,死都不怕了难道还怕活着,即使是作为官妓也比直接死了好啊,前朝还有官妓出生的皇妃呢。

但是这一刻,她才感受到雷家那些女人的心悸和绝望,文家灭了,镇北王爷必定知道文家做了什么事情,那么他会放过自己吗。

看着文九的脸色,安侧妃微微笑着在床边坐了下来,低声说道:“王妃娘娘,虽说文家被诛灭了九族,但您好歹还是王爷的正妃,王爷杀了谁也不能杀了你呀,您啊,就安安心心的留在王府,妾身定然会好好照顾您的。”

文九一把将她推开,骂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本宫生是王爷的人,死亦是王爷的鬼,你们这些贱人休想害我性命。”

安侧妃却并不生气,反倒是继续说道:“娘娘,您这可是错怪我了。”

文九却有些神经质的颤抖起来,在她看来,镇北王爷必定是不会放着她活着回到京城的,为什么要让她活着呢,她是文家的人,不但起不到丝毫用处,还背着天大的罪名。

她飞快的跳下床朝着门口跑去,一边跑一边喊道:“来人,快来人啊,快护送本宫离开。”

安侧妃在她后头不紧不慢的追上来,淡淡提醒道:“娘娘,您莫不是忘了,您带来的那些人大部分被匈奴人残忍杀害了,余下还活着的那些,多有与匈奴勾连的,已经被关押在地牢之中,此刻想必是被送往京城审讯了。”

果然,文九连门都没能跑出去便被拦了回来,不管她如何的哭闹,门口的几个侍卫就如同铁石心肠一般,脸色都没有变动一下。

安侧妃微微笑着走过去,伸手轻轻的扶住文九,却见她似乎害怕的瑟缩了一下,安侧妃只是继续说道:“娘娘,事已至此,还请您在里头好好养病吧。”

等大门再一次关上,文九却忽然跪倒下来,她膝行了几步一把抱住安侧妃的双腿,哭得一脸可怜:“安妹妹,我知道自己之前做的不好,得罪了你,但现在我已经对你起不到任何威胁了,留着我的性命在帮你占着皇后的位置,将来你行事也方便许多。”

安侧妃只是若有所思的看着她,文九见她似乎被自己打动了,连忙继续说道:“王爷厌恶我,你也是知道的,若是王爷登基为帝,后宫不可能空悬,与其后院那些个有心机有本事有子嗣的女人上位,还不如留着我在,侧妃娘娘,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不得不说,文九确实是个口若悬河,能把黑的说成白的家伙,见安侧妃似乎被自己说动了,她再接再厉的说道:“再有一个,侧妃娘娘想必也是知道的,王爷偏心世子爷已久,后头的孩子哪里有争取的余地,娘娘不能脏了手,但若是我能活命,必定能为你做这些事。”

文九不但把自己的地位放的很低,一口一个侧妃娘娘,甚至还计划好了将来的事情,不得不说,这些都是几位诱人的条件,似乎自己一松口,就能得到皇位似得。

安侧妃心底自然也是有野望的,但是很快的,她就发出一声冷笑,矮下身来说道:“王妃娘娘还是这么巧舌如簧,只可惜,我可不会信了你。”

说完这话,安侧妃一脚将文九踢了开去,她冷笑着说道:“跟你合作,何异于与虎谋皮,当年雷家的血还未洗净,王妃娘娘莫非是忘了,只因为雷九曾经嘲讽过你,在她落难之后,你便让人在狱中侮辱与她,她死的那么凄凉,王妃难道不记得了吗?”

文九蓦地抬头,惊恐的叫了一句:“你,你与雷家有什么关系?”

安侧妃只是扶正了自己发梢的簪子,淡淡说道:“不过是一表三千里的关系罢了,平时也不大往来,不过我与雷九倒是有几分交情,当年她真诚待我,今日,我也得为她做些事情。”

文九心中大惊,雷九跟她排行相同,又都是才女,两人诸多不对付,故而在雷家女子入狱之后,她确实是动过手脚,但她没有想到的是,居然还有人惦记着她。

安侧妃并不理会她,只是轻轻说道:“王妃娘娘,您放心,您的日子还长着呢,王爷还未登基,您怎么能立刻就死了呢......”

比起镇北王府一场接着一场的大戏,甚至还出现了有人对几个小王爷郡主动手的事情,一墙之隔的章家却安静无比。

虽然要守孝有些限制,但不管是姜氏孙氏还是孔令芳都带着一股子兴奋的劲头,姜氏孙氏是因为能够去京城了,虽说还未得到确切的消息,但她们对自家孩子有一种迷之自信。

虽然当年她们不怕吃苦跟着上任,但关山到底是苦寒之地,这些年经济虽然好了一些,但出门就是风吹日晒的,当年白白嫩嫩的孩子都快要晒成黑炭了。

在老一辈的心中,大兴自然没有比京城更加繁华更加富裕的地方了,回到京城,虽然不是回到老家,但总比留在关山要好啊。

对于孔令芳而言,自家丈夫这次进京必定是要高升的,当年她也算是在镇北王府长大,颇为了解那位王爷,以他的心思夫君的前途定然一片光明。

虽说要离开家,但她到底是已经出阁的人了,再来将来孔家也可能会进京,又有什么不好的呢,说一句直白的话,将来孩子亲事什么的,在京城肯定是比在关山好的。

相比起家里头的女人来,章元敬反倒是成了最淡定的一个人,一切不出他的预料,小皇帝的孝期还未过去,朝中便有人提议镇北王爷登基为帝。

这个提议显然顺理成章,在接到小皇帝驾崩之后,从镇北军分拨出去的一万人已经抵达京城,想必也起到了一定的作用。

对于群臣的推举,镇北王爷自然是推辞不就,两次三番之后,还是顾阁老跪在大殿之上,满口喊着国不可一日无君,又一一说明他们推举镇北王爷的理由,镇北王爷才“不得不”点头答应下来,却要求在小皇帝孝期过后再举行登基典礼。

即使知道镇北王爷是作秀,但他这番举动还是得到了不少文人的赞誉,不管过程如何,在这一年的秋季,镇北王爷还是如愿登上了帝位。

此时此刻,再也没有人提起他脸上的疤痕,似乎所有人都忘记了这位王爷瞎了一只眼睛,当初在先帝择太子的时候备受攻击的缺陷,如今却被忽略了。

不仅如此,甚至有人写出华丽的辞藻来称颂镇北王爷,直白的说这是战士的勋章,是保卫大兴的证据。话是那个话,词却不是那个词,肉麻的句子能让人起鸡皮疙瘩。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王朝的更迭,政权的轮换就是如此,残酷而现实。

第199章 回京路上

几辆马车迅速却稳稳当当的行走在官道上,看那长长的行礼队伍和马车的盖头, 就知道这马车的主人非富即贵, 路两旁的老百姓连忙让开一些, 似乎生怕自己撞到了车队惹了麻烦, 要知道那些官人老爷一个个可都是不讲道理的。

马车上头,章元敬撩开帘子看了看,见外头艳阳高照风清气爽的,到底是耐不住性子,转头说道:“我驾马去前头探探消息,看有没有地方能停下来歇歇脚。”

孔令芳掩嘴而笑,打趣道:“打探消息是假, 夫君怕是觉得无聊了吧。”

章元敬倒是也不为自己开拓, 笑着说道:“可不是吗, 当年从京城去关山的时候倒是不觉得如何,如今在关山散漫习惯了,反倒是不能整日窝在马车里头了。”

这倒也是一句实话,在关山的时候, 他不但每日打拳, 每天必定还要出门骑马溜达溜达的,这人锻炼身体习惯了反倒是不能闲下来,不然浑身都难受。

孔令芳也不拦着,自家夫君虽然是个书生,但身体一贯是好的,时不时出去骑骑马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只是一个不注意,原本靠在她怀中的箫甯忽然扑了出去。

章元敬眼疾手快的接住孩子,就听见箫甯小王爷乐呵呵的抱住他的脖子说道:“叔,我也要出去,我要骑马驾驾驾。”

箫甯快要两岁,正是最为闹腾的时候,平时家里头的女人哪一个不是哄着宠着,生怕他一个不好磕着碰着,章元敬倒是好,这会儿大手一兜,直接把孩子提了出去。

“行,今天带你好好骑马。”说完也不管孔令芳担心的眼神,直接抱着孩子出去了。

倒不是章元敬粗心,而是箫甯虽然是难产儿,但自出生以来身体都好得很,能吃能睡能玩,最不喜欢的就是跟一群女人在家里头闷着。

但凡是有空的时候,章元敬重要带着这孩子出去玩玩,在他看来,男孩子跟女孩子天生就是不一样的,老是在家里头闷着坐着没有什么好处。

这一日天气暖和,在马上也没有什么寒风,章元敬还是细心的将箫甯放到自己身前,用披风裹了一层,这才慢慢的骑起马来。

为了照顾孩子,章元敬自然不可能车马狂奔,不过骑马到底是比坐车痛快多了,箫甯被包的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个小脑袋来,但一双眼睛却迫不及待的往外头看。

这时候正巧官道两旁的树叶变黄,偶尔还有几棵红枫,虽然野蛮生长的,但看着景色倒是确实不错,更有迁徙的大雁,路过的小动物,看的箫甯惊叫连连。

听着箫甯咯咯咯的笑声,章元敬的心情也变得好起来,不过他们没走一会儿,就听见后头章静姝扯着嗓子喊道:“爹爹,我也要骑马。”

章元敬乐意带着箫甯,是因为这孩子身子板也结实,人也乖巧,章静姝却不同了,这孩子上了马就没有一刻安静的时候,到处折腾倒也罢了,还偷偷摸摸的拽马的鬃毛,章元敬哪里还敢带着她,只当没听见拉着马往前走了。

被抛在后头的章静姝不干了,她扯着嗓门就要哭,偏偏这一日带着她的还是姜氏和孙氏,孙氏正要哄,姜氏已经说道:“静殊,你看这是什么?”

章静姝低头一看,那可不就是娘亲不让她多吃的桂花糕吗,顿时破涕为笑,吹着鼻涕泡泡就开始啃桂花糕,姜氏这才松了口气,这孩子也不知道像了谁,哭起来嗓门有够大的。

孙氏一看也觉得逗乐,忍不住说道:“咱家静儿就是能吃,能吃好的,不像她爹和姑姑,饭量跟小老鼠似得,怪不得这些年都没能胖一些。”

这话不实在,章铃兰的胃口是不大,但章元敬的胃口可不小,只是在孙氏的口中,自家儿子永远是没有多吃过。

偏偏姜氏也这么觉得,还说道:“可不是吗,哎,可见咱家静儿也是个有福气的。”

孙氏听着,又说了一句:“静儿是挺好的,但媳妇肚子怎么没动静了,要是能给咱静儿添一个弟弟,那就再好没有了。”

姜氏心中也是想曾孙子的,但她好歹有几分心机,这会儿只是说道:“当年你隔了六年才生了平安,不也挺好的吗,这事儿啊上天注定着呢,急不来。”

孙氏却真的有几分心急,见章静姝吃桂花糕吃的开心,忍不住说道:“当年咱家什么条件,现在什么条件,哎,我就盼着媳妇能多生几个孙子,孙女能有孙子好吗?”

谁知道章静姝一边吃一边听着,听见这话顿时瞪大了眼睛,转身问道:“奶奶,你不喜欢静儿了吗?”

孙氏也是疼孙女的,听见这话连忙说道:“胡说,奶奶怎么可能不疼静儿。”

章静姝吃完了一块桂花糕,才说道:“那奶奶怎么说孙女不如孙子好?”

姜氏没好气的瞪了眼孙氏,低声说道:“你看看你胡说什么,还当着孩子的面,别看静儿年岁小,人可机灵着呢,听了该有多伤心,万一传到媳妇的耳朵里头也不好。”

孙氏又有几分尴尬又有几分委屈,只能说道:“我哪儿知道她这么点大的人能听懂呢,再说了,我一个做婆婆的想孙子怎么了,就是媳妇听见了也没有什么不对的。”

随着年纪大了,姜氏也不太直接骂孙氏了,但有时候还是觉得这个媳妇说不出的愚蠢,这会儿只能说道:“是是是,你是婆婆,我还是你婆婆的,就你知道操心。”

孙氏笑了笑,又拉着章静姝的小手说道:“静儿啊,晚上回去的时候你告诉你娘,你想要个弟弟,说了奶奶明天还给你桂花糕吃。”

章静姝咬着手指,似乎在思考这个事情的可行性,孙氏咬牙说道:“跟你娘说想要个弟弟,桂花糕给你加两块,不说的话一块都没有。”

章静姝眼睛滴溜溜一转,说道:“那好吧,奶奶,我多说几次,可以多吃几块吗?”

姜氏没好气的看了看这一大一小,无奈说道:“别出馊主意,现在家里家外好好的,孙子只是早晚的事情,别瞎折腾。”

孙氏却兴致勃勃的说道:“给,给你吃,只要你娘生了弟弟,桂花糕你想吃多少有多少。”

章静姝似乎看到自己被桂花糕淹没的情景,小嘴咧开嘿嘿嘿的笑起来,小模样说不出的奸猾,姜氏看着她更觉得头疼了,这孩子到底是像了谁呢?

其实姜氏和孙氏的心急,孔令芳也是心知肚明的,只是一来这一年章元敬忙得很,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家,二来她生完孩子也刚满一年,她自己愿意,夫君却想让她再调养调养,并不着急,对此,孔令芳是觉得暖心的。

若是能有个儿子,孔令芳自然也是高兴的,不是她不疼女儿,而是这世道就是如此,若有了儿子,将来也能为女儿撑腰。

但是当年他娘不就是急着求子,才弄坏了身体以至于郁郁而终的吗,所以在章元敬掰碎了道理跟她讲完之后,孔令芳倒是安心下来,不再被两重婆婆的话影响了。

这会儿正带着箫甯骑马的章元敬可不知道身后的官司,或者说他对此并不在意,说到底家里头姜氏孙氏都是为了他好,一切都是越不过他去,最后都能被他说服的。

他却不知若不是他从中回旋,即使孔令芳是个贤惠的,与姜氏孙氏的关系也绝不如现在。

虽然有余全和几个下人跟着,章元敬也不敢远离车队太远,不过骑出去一段路倒是看见一个茶寮,店家在门口支起一个大铁锅,里头满满的都是喷香的茶叶蛋,闻着就诱人的很。

这官道是进城的必经之路,茶寮的生意倒是不错,路过的人多有买一点吃喝的,摆在大院子里头的桌椅上也坐着几个旅客,依稀能看到他们在吃牛肉。

章元敬看着倒是觉得还算干净,想着家里头女人们已经坐了大半天的马车了,也没下来活动过,便说道:“去让车队过来,咱们在这里歇歇脚吧。”

自然有仆人应声而去,章元敬抱着箫甯下了马,大约是他们看起来就不是普通人家,茶寮的主人显得有些殷勤,连声问道:“客官可想要吃点什么,咱们小店的茶叶都是自家采自家炒的,都是挑最鲜嫩的时候,虽然比不上那些名茶,但也有滋味的很。”

章元敬笑着点了几壶茶水,又要了一些煮了许久的茶叶蛋,虽然箫甯吵着要吃,他却没直接给他,反倒是递给了身后的镖师。

镖师们都是行走江湖多年的,很快就朝着他点了点头,章元敬这才亲手剥开一个慢慢喂给箫甯吃,如果是他一个人倒也罢了,有两个孩子在自然要更加小心一些。

等章家的队伍过来,这边的茶水和茶叶蛋都上了,其余的肉和点心章元敬倒是没要,只要了一些白面包子,配上自家准备好的酱肉味道也是不错。

孔令芳看了看周围,倒是笑着说了一句:“往年在关山,这个时候哪里还有什么风景看,这会儿倒是觉得处处都是景色。”

第200章 流放

一家人说说笑笑的,又有滋味不算太好, 但也清新可口的茶水在, 倒是不觉得茶寮简陋, 甚至对于两个孩子而言这样野外的就餐不要太好, 一个追一个跑的,就没有安安静静的时候。

见两个孩子跑的满头大汗,孔令芳一把一个将孩子抓过来,将箫甯推到章元敬那边,自己给女儿擦起汗来,忍不住说道:“出了一身汗,到时候可要着凉了。”

章元敬接住箫甯, 也给他擦了擦汗, 不过男人干这事儿显然没有女子仔细, 汗倒是擦干净了,箫甯的头发也变得乱糟糟的,要不是张嬷嬷身体不舒服没下来,估计不能看着他们家宝贝小王爷这么被折腾。

头发乱糟糟的小王爷有些可爱, 章元敬看着忍不住乐呵起来, 摸了摸小孩的脑袋才给他梳头,说是梳头,其实也就是随意抓了几把,让头发显得不那么凌乱罢了。

旁边的孙氏倒是看不下去了,伸手将箫甯拉到身边,一边给他整理头发, 一边说道:“这么大人了,怎么还是这么促狭,有你这么欺负孩子的吗。”

章元敬哈哈一笑,伸手捏了捏箫甯的脸颊,还说道:“你瞧甯儿多开心。”

姜氏也在旁边乐呵呵的说道:“平安小时候就老是装大人,这会儿倒是看着孩子气了,哎,也怪他小时候也没个伴儿。”

几个人说着家常话,正打算坐一坐就继续启程,却忽然听见外头传来哭哭啼啼的声音,却见一个官差模样的人走了进来,将佩刀碰的一下放到桌上,朝着老板喊道:“来十碗清茶,十个茶叶蛋,再来两盘牛肉,快点儿啊,差大爷还得继续赶路。”

小商小贩的,最怕的就是这种官差了,店家连忙殷勤的端上来茶水,再一看外头的情况倒是一愣,到底也是见过市面的人,他低声问道:“差爷,您等这是?”

那官差也是个爱唠嗑的,一边吃了口店家附送的花生米,一边说道:“知道外头那些人是谁吗,别看他们一个个哭哭啼啼的可怜,其实可坏着呢。”

店家往外看了看,却见那批人里头不仅有壮年的男子,还有老人和孩子,那最小的看着大约只有五六岁的样子,脸上还带着几分茫然,整个人看起来都脏兮兮的。

再看其他的人,虽然形容也很是狼狈,但这会儿坐下来休息的时候还有几分规矩在,一看就知道是高门大户出来的,只是这会儿落魄了。

店家好奇问道:“这又是哪一家的老爷犯了事儿?”

那官差哈哈笑起来,眼中带着对那些人的不屑,曾经他见了也得点头哈腰的人,现在却不得不被他押送,路上还得讨好与他,官差心中说不出的自得:“外头那些人里头,有姓文的,这回你猜到了吧。”

一提到文姓,不只是那店家,就是周围喝茶的老百姓也猜到了是谁。新帝登基之前处置了一大批人,文家几乎被诛灭九族,这事儿大兴上下都是知道的。

诛灭九族虽然残忍,但一想到文家犯下的罪行,老百姓们不但没有同情,反倒是人人叫喊,据说文家被处刑的那一日,在菜市口看热闹的百姓几乎没把那条街给堵住。

原先对那些老弱还有几分同情的店家也收回了自己的同情,唾了一口说道:“原来是文家人,真是晦气,那文贼谋逆倒也罢了,还贪污了两江百姓的赈灾粮,这些年死了多少百姓啊,就算是到了地下,那些被饿死的,淹死的百姓也绝不会放过他。”

“可不是,这样的人就得下地狱,我可是听说了,文家被抄家的时候屋子里头搬出一箱一箱的金子来,那些金子哪儿来的,还不是咱们老百姓的血汗钱。”

“当今圣上也是做了一件好事儿,文家的人就没有一个好东西,我跟你说,我家侄子的女婿的邻居的二妹子,就是因为长得好看,被文家人硬生生的......”

听到这里,章元敬微微皱眉,在文家抄家之后,诸多的罪名肯定会被翻出来,镇北王爷对文家深恶痛绝,自然就有人会看他的脸色行事。

虽说是诛灭九族,但文家在京城盘踞已久,殷勤几乎遍布各个世家,此次被连根拔起的不过是文家一脉和走得近的那一批人罢了,并不牵连姻亲。

即使是获罪的人也不都是处斩,真正被杀的大部分还是文家人和他们的合作帮手,其余人等还是被发配的多,有一些正是被发配到关山一地的。

章元敬心知镇北王爷虽然厌恶文家,却也不想大动干戈杀戮过重,尤其是后院的妇孺到底是无辜的多,只可惜她们注定会被牵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