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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本是他的洞房花烛夜。

但现如今步履悠悠朝着他婚房走的人,却不是他。

隶术见这架势,便知道他做下的恶事,已然被翻出,他虽然惊悸绝望,却知狡辩无用,他两任妻子乃是他亲手下葬,尸身不全之事,这世上除他若有第二人知道,必然是他的罪行已经被尽数揭露。

只是婚房中等他的女子……

“等等!”隶术被压着转过身,后腿被踢,他瞬间便跪趴在地,疼得脸色煞白,却还是膝行两步,试图去伸手抓银冬的手,“官爷,小人有罪,小人的罪小人全部都认!但是那屋中女子,并不知情!”

银冬正上台阶的脚步一顿,转过头居高临下地看着隶术。

“这流水宴席,还有流民借宿的主意,都是屋中女子所出,官爷请看在这善举,莫要惊扰到她……只管拿了小人便是。”

银冬惊讶地挑眉,看着隶术笑起来,“引煞之星,所引之人必是凶煞,”银冬稀奇道,“你却竟然愿意为她如此开脱,也是……真心喜欢了。”

他突然不可抑制地笑出声,清越好听,但是在这无人敢发出一点声音的空旷宴席大厅,却听得人头皮发麻。

“你自己的命已然不保,却还想着新婚的妻子是否受到惊吓?”银冬朝回走了两部,站在隶术的面前躬身低头,贴着他的耳边轻声细语,“关心她?你可知道她是谁?你配吗?”

“呵呵呵呵……”银冬边轻声笑着,边朝里走,隶术根本听不懂银冬说什么,但是到此刻,他也看出,他的新娘,必然和面前这个人有关系。

隶术向来好奇银霜月身上的秘密,但是此刻他才意识到,她的秘密,不是他所能探知的,拿下他的人是如此年轻的年岁,看着却也不像个官爷,却能够使唤动南川官老爷的亲兵,何种身份,他想破头,也猜不到。

他满眼的悲切,却没再说什么,被钳制着他的人给带下去了。

银冬上了台阶,穿过回廊,身边跟着非淮和现在的暗卫统领,他边走,边解了外袍,扔给身边的非淮,里面穿着的,竟然也是一件大红色的喜服。

进了外间,两个婢女见到银冬未能吭出一声,就被银冬身边的人敲晕,银冬在外间习惯性地站了片刻,直至身上的凉风散去,这才慢慢地走进了里间。

到处都是鲜红的绸布,和银冬身上的喜服意外的相称。却刺痛银冬的眼睛。

桌上都是各种糕点,还有堆叠得高高的花生红枣,桌边端端正正地坐着身穿大红喜服的新娘,盖头遮盖着她的脸,但是银冬只是这样看了一眼她纤瘦的脖颈和下巴,便觉得自己的心脏被什么东西骤然握紧。

长姐。

他无声地叫了一声。

半年了,你有没有想我?

银冬站在不远处,隔着桌子,就这样看着银霜月,像是在看一个易碎的梦,这么久了他不知道梦见了她多少次,梦到她回了皇宫,说不再扔下他。

但是每一次,梦醒之后,他的心便要再被碾碎一次。

她宁愿窝在这山野乡村,宁愿和个平平无奇的鳏夫成婚,都不肯多看他一眼,到底他哪里不如那个喜爱施虐杀妻的畜生?!

银冬心中愤懑难抑制,可他这火憋在胸腔之中,循环往复,却没有发泄口能够释放消解。

长姐就在面前,他不能,更不敢。

他甚至不敢贸然上前,近乡情怯,他一连几天都没有休息,现在确实有些精神恍惚,他生怕面前这是梦。

银霜月听到有人进屋,却没听见人说话,隶术今晚进来了好几回,每次都是絮絮叨叨的,怎么这次不说话了,难道是醉得厉害?

银霜月仔闻嗅,屋中确实有酒气……那更好下手,她不由得伸手扶了下被子,那下面,是她找工匠修复好的簪子。

银霜月等了片刻,“隶术”竟然还没说话,也没到她的跟前来,像每一次一样,总是试图亲近她。

她心中感觉有些奇怪,但也未曾多想,事到如今,赶紧将人解决了,趁夜逃出才是正事,于是她主动出声道,“夫君,可是喝了太多的酒,醉了?”

银霜月想要引诱杀人,声音必然是和平日里完全不同,甜腻了不止一个调子,纵使她的嗓子不好,听着有些奇怪,却也能够听到其中的曲意讨好。

银冬本来在隔着桌子望着银霜月出神,骤然间听到她叫夫君,还用这种他从来未曾听过的温软语调,他整个人剧烈地一颤,腿都跟着软了片刻,扶住了眼前的桌子。

但是随即他就意识到,这声音不是对他,这称呼更加不是对他,自从他彻底暴露了心思之后,长姐对他不是长吁短叹,就是咬牙切齿,何时有过这样的语调。

夫君……

银冬绷紧了整张脸,绷得近乎扭曲,这两个字,他都未曾期待过从长姐的口中说出,更没敢想过长姐有一天会对着他说出,这是多么深重的奢望,却没想到,不过换一个人,无论是谁,长姐也能这般的温柔小意这般的似水柔情!

为什么?!凭什么?!

妒火焚身,银冬越过桌子,快步走到银霜月的身边,抬手便要掀开她的盖头,却在掀到一半的时候,骤然间停住了动作。

他想到什么似的,那一身熊熊燃烧到近乎将他吞没的妒火,竟然瞬息间便压了下去,他又放下了盖头,侧头朝着桌边走了两步,抬手拿起桌上的酒壶,在精美的酒杯斟满,接着轻轻闭了闭眼,缓缓吁出一口气,拿起了酒杯,半蹲在银霜月的身边,将酒杯塞在了她的手中。

银霜月盖着盖头,虽然看不到屋中大部分的东西,却能够下视,看到低一些脚边的东西,她顺着盖头垂头,看到了自己手中的酒杯,也看到“隶术”半跪在她的面前,大红色的喜服不知道用了什么丝线绣的什么图样,竟然在这不甚明亮的烛光之下,晃了下她的眼睛。

银霜月眯了眯眼,突然间有种熟悉的感觉,但只是瞬间,她还没来得及细想,手肘被人托了起来,身着红色喜服的手肘绕过她的手,推了推她。

这是要喝合卺酒,银霜月了然,心中怪异感更多了一些,隶术向来特别能絮絮叨叨,这会儿喝合卺酒的时候,应该要絮叨个一堆的,却竟然一声未吭,只是催促她。

“夫君,你为何不说话”银霜月端着酒杯,出声问道。

每一声夫君,都像是插在银冬心头的一把刀,他想发火,想要质问银霜月,但他知道,只要他敢吭出一身,必然会被长姐听出来,他竭力忍耐,咬得自己嘴唇通红,也没吭一声。

他想同长姐喝下这杯合卺酒,想要接着这不属于的婚礼,和他心爱的女人偷偷许下个恩爱永不离。

于是他又推了下银霜月的手,示意她赶快喝。

银霜月在盖头之下抿了抿唇,眉头也微微皱起,这确实有些奇怪,平时磨磨唧唧比容娘还能说的人,这新婚关头上却不说话了,开始装哑巴,说喝多了也不太对,银霜月故意将他灌多过,真的喝多了更能絮叨。

但是她也只是迟疑了一下,就释然了,不能用寻常人的思维去衡量隶术,毕竟他是个变态,谁能拿捏变态的心思呢……所以她挽着身着红色喜服的手臂,将酒杯送到了自己的唇边,却没有喝下去,而是尽数倒进了早早就藏在了衣襟处的手帕上。”

谁知道变态害人之前是不是要先下药,银霜月警惕着他,今晚上屋子里的食物,酒水,她都没有碰过,还一直注意着气味变化,甚至提前几天就已经托人寻来了解百毒的药,不知道好用不好用,但备着总是好的。

她不光在脖颈处备了锦帕,袖口还有呢,无论这盖头是否掀开,她都能将酒倒掉。

喝完之后,银霜月装作抹了抹嘴,轻咳了一声,将空杯子递出来,银冬喝了杯中酒,再看银霜月的酒杯空了,脸上漫上了狂喜。

长姐同他喝了合卺酒!

生生世世共白头……银冬抓着银霜月的手,无声地嘴唇开合,郑重其事地说下了这句话。

他身为万民之王,却卑微跪在地上,不敢出声,不敢让长姐看到他,卑微至极,却满心欢喜。

银冬抓着银霜月的手,越来越紧,越来越紧,紧得银霜月都疼了,他却还不敢说一句话,生怕一旦打碎了这个虚假的平和,长姐便要对他横眉冷对。

银霜月手被捏得很疼,恨不得现在就拔出簪子,把人勒死算了,却自己的能力到底是有限,这种勒脖子致死的杀人方法,要是力气不够,就只能出其不备,银霜月细胳膊细腿,细腿还有一条到现在也没好全,没办法,只能凭借让她最糟心的“美色”诱惑着面前这人放松了警惕,才好下手,

于是银霜月低低地咳了声,抽出了被捏得生疼的手,隔着盖头主动攀上面前人的肩膀,“夫君,合卺酒已经喝了,你将盖头挑了吧,我被头饰压得脖子疼。”

银霜月说完之后,手指顺着面前人的肩膀,一点点地攀到他的脖颈,在他侧颈的皮肉上轻划了下,勾引意味十足,“时候也不早了,我听着外面宾客已散,我们也快些歇息吧……”

这是银霜月一辈子能说出的最肉麻的话,她也从来没尝试过对着任何人这般模样,心中想着这是最后一回,等到她将隶术解决,就听那光盛庙的死鬼住持之言,放下屠刀,遁入空门去。

她却不知道,她这样的引诱,不过轻轻一下,不是像长辈般抚摸,而是带着情爱意味的撩拨,就这么轻轻一下,就已经带出了银冬的三魂七魄。

他强忍住嗓子里的哼声,侧头躲了下银霜月的手指,脖颈一片,霎时间红得通透。

他有多么受用银霜月这般,便就有多么憎恨她对着“别人”这般,嫉妒像见血封喉的毒药,他尝到了嘴里的腥咸滋味,却失去了味觉,不知道自己咬破了自己哪里。

银霜月能听到面前人加快的呼吸,“隶术”却还是没有动作。

“夫君”银霜月再度叫了一声。

银冬终于动了,他的唇色艳红,染上了自己的血却不自知,他的眼尾一片嫣红,那是他强忍着眼泪的结果。

他抬起带着细碎战栗的手,轻轻地撩起银霜月盖头的一角。

一点点向上,银霜月心里松口气,又习惯性地去摸她坐着的被子下的簪子。

但是视线落在抓着盖头的手指之上,却突然间愣了下。

隶术的手指银霜月从未曾仔细看过,确切说,隶术长什么模样,银霜月都没有上心过,但隶术好歹是个工头,就算常年只是记账,不需要做活,手指不会有什么茧子,也不至于太粗糙,但银霜月却没注意,他手指竟然这般的修长白净……

她心中被忽视的那种怪异感又升起来,盖头被掀开了一半,烛光晃着面前人袖口,银霜月眼睛又闪了闪,金丝暗线!

银霜月猛的伸手去抓面前人的手,冰冰凉凉的,如蛇身一般滑腻细嫩,这绝不是每次在她肩头殷勤捏揉的那双力道厚重的,带着男人独有的宽厚温热的手掌!

她扬手便要掀开盖头,手腕却被抓住,掀到一半的盖头落下,银霜月被面前这人倾身压倒在鲜红的锦被之上。

头顶繁重的发饰硌得她生疼,她闷哼一声,盖头却依旧搭在她的眼睛之上,只是露出了半张白皙无暇的下巴。

“你……唔。”

银霜月的话被银冬堵回了嘴里,银霜月呼吸一窒,很淡很淡的檀香味道,顺着身上之人穿进鼻翼,银霜月震惊得微微张口,却简直像是在迎合一般,正让无处发泄,满腔愤恨怨念的银冬趁虚而入!

☆、第38章 长姐当真心冷如铁石

银霜月喉咙因为过度震惊,挤出了一声非常含糊的“嗯”这简直像催发药剂, 听在银冬的耳中, 彻底让他疯了。

思念如同倾辙的宫殿, 铺天盖地烟尘四起, 一股脑的朝着银霜月山呼而去, 将她淹没在其中,骨骼尽碎。

她确实是骨头他娘的要碎了, 她前些日子, 被砸的那条腿, 将养了这么多天,被银冬毛毛躁躁地一扳,银霜月清脆地听见了“咔吧——”声,已经不会动了。

银冬却还像个疯狗一样, 在她身上到处乱咬,疼得银霜月嗷嗷直叫,却动不了,没处躲。

一直到床上的大红的锦被两人不知怎么给踹到地上了, 银霜月头顶的发饰生拉硬扯的也掉在了一旁, 披头散发的两个,才终于在灯花噗噗两声之中, 气喘吁吁地对视上。

当然了,银冬是激动的, 银霜月纯粹是气的。

她嘴角都让银冬咬破了, 一只腿儿不能动, 疼得直抖,但是她的手上抓着不知道从哪里摸出的簪子,那透明的丝线,现如今就缠在银冬青筋暴突的脖子上,已经勒出了一道很浅的血痕。

银冬则是抓着银霜月垂在肩头的喜服,被勒得满脸通红,也不肯放手。

银霜月头发披散,肩头上都是深深浅浅的印子,瞪着银冬,紧紧抿着嘴,到现在还他娘的不明白,这新郎什么时候被偷梁换柱了!

还有银冬到底是如何找到这里,又是如何找到她的!即便这些日子以来她将流水宴席弄得声势大了些,可她从未以真面目示人。

“长姐……可是要勒死我?”银冬红着眼看着银霜月,话音和眼泪一起掉下来,砸在银霜月的手背上。

银冬的眼泪总是滚烫的,和他刚才冰凉的手并不相同,银霜月不着痕迹地抖了下,不自觉又放松了一些力道。

银冬自然不能放过这一丁点的心软,立刻凑上前一些,声音十分凄凉,“长姐……冬儿找你找得好苦……”

“你把手放开!”银霜月见银冬打蛇随棍上,立刻又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将丝线勒紧一些,让银冬吃痛。

银冬手还抓着银霜月的衣襟,窒息的感觉传来,他皱眉,不情不愿地松开了手。

银霜月动了动肩膀,将衣服抬回肩上,这才又皱眉看着银冬,问道,“你是如何找到这里来的?”

“溧水大灾,我在南川的暗桩巡查,正巧遇见你同一个女人坐在一处院中,”银冬丝毫不隐瞒,“刚巧那人是易容高手。”

一眼便看穿了银霜月的伪装。

银霜月回想了一下,她确实刚好一点的时候,有两次被容娘弄到外面晒太阳,这也太巧了,暗桩探查灾情,朝人家院子里面扒什么眼!一听就不是什么正经暗桩!

银冬看着银霜月懊恼的神色,想到了什么,不管脖子上致命的丝线,连忙低头看向银霜月的腿,“长姐腿伤可好些了?!有没有找好的医师看过?骨头没事吧?”

银霜月跟着银冬低头的动作,连忙放松丝线,还是把银冬脖子上的血痕勒的深了些,顿时懊恼地斥骂他,“滚蛋!本来快好了!让你刚才发疯又给扳扭了!”

银冬顿时愣了下,面上露出心疼神色,心中却想,扭了好,省的长姐又惦记着要跑。

两人对峙着,片刻后银冬又开口,调子又软又绵,“长姐,这半年,你过得好吗”

“好着呢!”银霜月气呼呼,“你不找来我再等半年,孩子都生了!”

进屋的时候,银冬嫉妒得快发疯了,但是此时此刻,他被银霜月勒着命门,却听了这样的话也激不起什么妒忌了。

要是刚进屋的时候,听到银霜月这么说话,银冬能活活呕死,但是这会听见了,却没接银霜月的话茬,而是自顾自的说,“我过得一点也不好,没有一刻不在思念长姐。”

“少酸!”银霜月嘴唇疼,没好气道,“日日夜夜想我还胖了一圈?”

银冬顿时委屈地鼓起了脸,“是长姐说喜欢身量高的!我才多吃了一些想要长高……”谁知道个子没长,肉倒是长了一些。

其实他长这点肉,正好填补了先前折腾掉的,并且日日吃多了锻炼,确实壮实了一点,虽然个子一点都没长,至少不是一身硌人的骨头了。

但是一个人若是不喜欢你的时候,你怎么都是错了,银冬现在在银霜月的眼里,就是这般。

银霜月听他说话觉得聒噪,听他呼吸觉得太吵,连见着他都觉得要英年早逝,绝不可能有好脸色。

“我喜欢的样子多了,就没你这样的!”说到这银霜月终于想起了隶术,皱眉问道,“隶术呢!我夫君呢,你把他弄到哪去了?!”

银冬收起可怜兮兮的表情,跪坐在床上,企图凑近银霜月,却被勒得更紧了,这东西有多锋利,银冬是知道的,他知道银霜月不舍得伤他,却也没有主动找死的道理,索性不乱动了,靠坐在床上,边解自己的腰带,边说,“他?他自然是……”

银冬突然笑了下,表情陡然变化说道,“就在外面,被我要人扔进了装着白虎的笼子,堵着嘴扔进去的,现在……估计还能剩两块骨头。”

这说法实在太过凶残了,银冬已然在银霜月这里暴露了本性,也就不欲再伪装,只一双眼,幽幽地盯着银霜月的表情,不肯错过分毫。

银霜月先是愣了一下,接着才突然间声色俱厉地吼银冬,“你疯了!”

连手中丝线都顾不上拽,直接一巴掌朝着银冬脸上甩下去,“我早就说了,再用你那些手段,就给我滚远些!”

银冬生生受了,却挨揍之后笑了,因为他看得很清楚,银霜月的眼中,有震惊,有愤怒,偏偏没有对隶术被他“残害”的痛心。

他抓住银霜月再甩下来的手,一拽,将她拥入怀中,在她脸上狠狠吧唧了一口,搂着不让银霜月起身,任由她挣扎道,“冬儿自然是听长姐的话的,他已然被我派人送去了南川府衙,长姐想必已经知道了他残杀两任妻子,他的罪,当然是府衙定夺,我得知长姐消息,便披星戴月马不停蹄地赶来,哪有功夫去弄一只白虎打造什么笼子,我满心只有长姐,长姐要我做什么,冬儿何时不应允过?”

银霜月停止了挣扎,长长地吁出一口气,她早知道银冬手段毒辣,就连她也被他利用诓骗许多年,但是她又真的怕银冬没了底线,真的丧心病狂到不分青红皂白,就随意杀人,那样她真的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他了。

“长姐,定然是知道了他的罪行,才会假意嫁给他的是不是?”银冬这么半天,终于问到了他想要问的关键,“你利用他赈灾,是想要在新婚夜悄无声息地取他性命对不对?”

银霜月狠狠掐了银冬侧腰一把,迫使银冬松开了她,她皱眉糟心地捋顺了两下头发,故作惊讶,“怎么会?!隶郎君是个好人,你是不是弄错了,你快把他放……”

“长姐!”银冬扶着银霜月的肩膀,“那你新婚之夜,却将致人性命的簪子随身携带,那么迅速地拿出来,想必早早就藏好了,甚至都没拧,拿过就能用,你当我是个傻子吗?”

银霜月动了动唇,再欲狡辩,银冬叹气道,“长姐,你我自小一同长大,我会的,大部分都是同你学的,你撒谎的时候,特别爱伸出一点舌尖舔唇。”

银霜月下意识的伸出一点,又快速收回去,咬在齿间,微微用力,她和银冬之前,确实有着旁人之间没有的默契,她很难瞒过银冬。

很多时候,银霜月看不上银冬的阴毒手段,何尝不是看不上自己身上那些拙劣的品质,偏偏他不捡着好的学,偏学那些让银霜月自己都厌恶的。

银霜月垂头,收起丝线,整理了下自己的衣服,侧头又问银冬,“真的送去了府衙?”

“当然,”银冬看着银霜月,又笑得乖巧无比,“长姐不让冬儿做的,冬儿自然不会做,冬儿始终都记得,长姐要冬儿再是满心暴虐弑杀,也要咬紧了牙,做一个明君,因为这天下如咱们当时走投无路的人,太多了,他们需要一个明君。”

提起往事,银霜月就会不由自主地软了心肠,侧头看银冬,视线在他脸上停顿片刻,这是她认出银冬以来,好好看他的第一眼。

胖了一点,果然看着顺眼多了。

这也说明,没有自己的这半年多,银冬反倒是过得还不错。

银霜月不由得又想起了在她被劫持之后,知道的那些真相,她其实都不必一件件拿出来质问银冬,只见他不曾主动解释提起,就知道那些必然都是真的。

可是已经溃脓的伤口,不是用衣裳掩盖住就能当做无事发生的。

银霜月看着银冬片刻,错开了视线,冷声道,“你记得我要你做一个明君,却不曾记得我曾经如何的回护于你。”

“我记得!”银冬急道,“我都记得,每一件事都记得,同长姐四处逃命,是我一生最快乐的日子,我怎会忘了,那些日子,甚至胜过登基为帝!”

银冬说着,已经下了床榻,双膝落地,跪在银霜月的脚边,他现如今贵为皇帝,他一生不该跪任何人,但是银霜月不同,她是比天还要高还要重的人,给他数不清的生命还要无限期望,在银霜月的身上,银冬得到了所有的感情,他心甘情愿地俯首。

银霜月却神色凄凉,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质问银冬,“我那般待你,护你,你却是如何回报于我?”

银霜月眨了下眼,眼泪猝然落下,她连忙伸手去抹,在银冬错愕的视线中扭过头,“你毁我声名,坏我姻缘,却连我逃到这穷乡僻壤还不肯放过。”

“银冬,”银霜月含着泪问他,“你只管自己私欲,却可曾有一时片刻,想过我的感受?”

终是提起了这些,银冬整个人哆嗦了一下,勉强挺直了脊背,却抵不过层层翻上来的心酸。

“冬儿知错了,”银冬抓着银霜月的手,被甩开,又连忙膝行两步伏在银霜月的膝间,“长姐,是冬儿错了,你若是生气,如何打我骂我都行,若还不解气,径直勒死我我亦无怨,但是莫要离开冬儿。”

“你便是拿定了我不舍得对你动手是也不是?!”银霜月拉着银冬的头发,迫使他抬起头,银冬泪流满面,快速摇头,连嘴唇都在无意识的颤动着。

“我拿不定!我能拿定什么,长姐不需我救便连杀两人出逃,半年来销声匿迹,若不是恰好溧水遭灾,我都不知何时能够再见到长姐,三年还是五年?”银冬哭的直哽,“亦或是长姐当真心冷如铁石,此生都不欲再与我相见?!”

银霜月抿着嘴唇,她确实再不欲与银冬相见,她的小冬儿已经长大了,银霜月做了那么多年的长姐,半个母亲,亲手把他给带大了,又如何真的不想念呢?可是这孽障动的心思,不是她能够回应的。

“长姐为何不说话?!”银冬呼吸剧烈地起伏,抓着银霜月的手用力到两个人都疼得咬牙。

“是。”银霜月低声道,“你我还有何再见的必要?多年亲情终于欺骗利用,我是你长姐,你对我那心思……你心中可还有人伦?”

银霜月手上就只剩下这一张牌了,她和银冬怎么可能呢?她是疯了,才会对银冬有什么心思,这对银霜月来说,比对着铜镜跟自己搞还要有心里障碍。

再者她当年冒充长公主的事情,万万不能够泄露,若不然情情爱爱事小,五马分尸事大,即便银冬不忍对她下手,她也绝不肯做他禁.脔。

银冬抬眼瞪向银霜月,不知为何到了这个时候,长姐竟然还说这样绝情的话,银冬执拗地抓着银霜月的手,按到自己的脸上,颤声问道,“半年多了,那么多的日日夜夜,你就真的不曾想念我吗?”

银霜月怎么可能不曾想念,她越是告诫自己不许去想,她的小冬儿早就不是粘着她,需要她保护的小孩子,可入梦之时,心会出卖你的思想,只是银霜月的想念,却不是银冬要的哪一种。

就连做梦,她梦到的都是银冬小小的一只,依赖着她的模样。

所以银霜月咬牙道,“不曾。”

银冬“呜”的一声,又勉强咬着腮肉忍住,自下而上,几乎是用憎恨的眼神,看着银霜月,恨她对自己那般的情意深重,连被骗,被利用毁了一身,东躲西藏,都舍不得对他下手 ,更恨她如此情深义重,却不肯爱他。

还妄想用人伦来压他!

莫说他早知长公主是个冒充,长姐身为冒充者必然更是清楚,对于银冬来书,即便她不是冒充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