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摇摇头,把手放下来:“睡美人的故事里没有装睡的,下次等你真正睡着了我再亲。”

他含着笑没说什么,我低下头又沉默了一阵,抬起眼睛看他,轻轻地说:“秦衍,你开不开心?”

他没有说话,眉心轻轻动了一动,好似有半分疑惑,我又说:“我的意思是,你觉得怎么样才会让你幸福开心?”

他垂下眼睛,好像在思考,半晌,微微眯了点眼睛看我:“我也说不清,荞荞,你这个问题有点大了。”

我说:“一点都不大啊,我觉得…只要能让我一直画画,遇到喜欢的画都有能力买下来,然后我和所有我身边的人能永远平安健康,能和我喜欢的人一直呆在一起,我就很开心了。”顿了一下,我问他:“你呢?是不是给你想要的人和东西,你就会觉得幸福开心了?”

他听完,安静了几秒,轻轻挑了一下眉:“或许吧。”

我又低头,良久,自言自语地说:“我知道了。”

过了好一阵,秦衍把手伸过来,轻轻抬了抬我的下巴,然后他愣了一下,“怎么了?”

我抹了抹眼睛,勉强地笑了一下:“没有,我想我妈妈了。”

他顿了顿,抓着我的手腕往他的方向轻轻拉了一下,我顺势过去抱着他,把头靠在他肩上,我忍住哽咽,在他耳边小声说:“如果有一天我走了,你也会想我吗?”

他有一点滞住,过了两秒,失笑了一声出来:“到底在说什么傻话?荞荞,你的病只是小病,好好休息就没事了。”

我把眼睛闭上,不再说话,这样的夏夜,我真希望它能更长一点。

后来,送了秦衍出门,我回房间休息,不久后,听见二楼隔壁的客房传来声响,应该是黎潇回来了。又安静地坐了很久,隔壁的浴室水声停了,我从房间出来,走到客房去敲黎潇的房门。

她来应门,我和她说:“黎潇,你过两天有空吗,我想请你帮我个忙。”

两天后,我约秦衍在一家西餐厅里吃晚饭。

我比预定的时间早到了半个小时,是在大堂里一个靠窗的位置,过了二十多分钟,我从窗边看见秦衍的车开了进来。

又喝完半杯柠檬水,对面的位置上有人坐了下来。我看了下表,正正好是约定的时间,真是分毫不差。

秦衍把餐巾打开放在身下,一边问我:“怎么不订在包间里面,安静一点。”

我抬起眼睛和他说:“你不觉得在大堂里也挺热闹的吗,而且一会还会有人过来拉小提琴。”又往旁边瞥了瞥,叹了口气:“就是要忍受一下总有女孩给你抛媚眼。”

他漫不经心地笑了声:“你要是心里不平衡你也可以抛。”

我没什么话讲,干脆抬了抬手,服务员便过来点单。

上完头盘和奶油汤,等主菜的间隙里,秦衍让拉小提琴的服务生过来,问我要听什么曲子,我想了想,一时也想不起别的什么,就随口说:“《梁祝》吧。”

秦衍却道:“《梁祝》?为什么要点这么悲伤的曲子,还不如点迪尼库的《云雀》。”

我垂了垂眼睛,说:“哦,也行啊…”顿了下又小声道:“我又不是江小姐,哪里知道那么多小提琴名曲。”

他看了我几秒,似乎很轻地笑了一声,抬头对服务生道:“就《梁祝》。”

于是我们就在哀怨得像死了妈一样的曲子中开始吃牛排,乐手也卖力得很,整整拉了七八分钟。结束的时候,秦衍哭笑不得地给了他一笔丰厚的小费。

又过了十来分钟,终于把主菜解决得七七八八,我把刀叉放下,轻咳了两声,又喝了口柠檬水。过了几秒,听见隔壁桌刚坐下来不久的两个女孩开始聊天。

其中一个人说:“大明星,你最近的档期也太满了吧,叫了你三次吃饭才肯赏一次脸。”

另一个道:“我也没办法啊,姐姐我最近一直在Y市混呢。有部片子马上要拍了,但剧组要求特别高,非得让我们先去舞蹈学校里培训俩月。我这每天压腿下腰的,你没看我都瘸着进来吗,疼得我全身骨头散得都可以去做酱骨架了。”

“这么夸张,你不是以前也演过跳古典舞的戏吗?”

“古典舞就是甩甩水袖,那多简单啊,学芭蕾那是要下真功夫的好吧…”她稍顿了一下,又说:“不过给我们上课的那老师还真是够美的,都快三十了,面上真是一点都看不出来,感觉跟个二十四五岁的小姑娘一样,我经纪人一见她眼睛都直了,还想把她签了呢。后来我跟她聊天才知道原来她以前居然也是N市的,中学也上的师大附中,我一想,附中历史上能比我还美的也没两个啊,美成那样的肯定当年也是个风云人物。我回来一打听,果然就是06届的校花,听说当年还差点嫁给了秦氏的大少爷,秦氏你知道吧,就那个著名的大财团啊。”

我低头认真地盯着面前的甜点,佯作什么都没有听见。静了片刻,我抬起头,秦衍在对面垂着眼睛,也没有任何表情。

黎潇在一旁对她的同伴说:“哎,我先去个洗手间啊。”说罢便站起身离席。

她离开后半分钟,秦衍将餐具放下,又将餐巾放在餐桌上,站起身对我道:“抱歉,我失陪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下一章完整的章节要六千字,我觉得连着看会比较好…你们是想明天看一半后天看一半,还是后天我一起更完啊…

六天后的中午,我在家里收拾东西的时候,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

电话那边是秦衍的秘书,他和我说:“黎小姐,是这样的,小秦总计划是明天一早的高铁回来,我本来要安排车去接他,但他说让我和您联系一下,看您到时要不要去接他。”

我对着清单清点着行李箱里的东西,沉默了几秒说:“他为什么不自己问我,他在忙什么?”

林秘书顿了顿:“唔…小秦总这几天的日程是排得比较紧。”又笑了一下,“毕竟下周要办您二位的订婚仪式,他总要在这之前把事情都处理完吧?”

我静了阵,又拿过手边的护照夹和肖楠帮我梳理的行程单看了看,说:“噢,是这样啊…但我明天有点事情,不能去接他了,林秘书你安排吧。”

他似乎有些意外,停了两秒才道:“嗯,那好,我和小秦总汇报一声。”

没等他说再见,我便摁了电话。

过不到五分钟,又有电话打进来,我看了一眼,这次是廖筱非,接起来随意聊了几句,她想起来问我:“对了,前两天你不是让我找人帮你办签证吗,怎么样,签完了吗?”

我说:“哦,昨天去当天就拿到了,你们家关系真是够硬的,谢谢了啊。”

她却愣了两秒:“你跟我说谢,阿黎你今天没病吧?”

我笑了笑没说什么,她又道:“不过你们去度蜜月的话你家秦衍不用签吗?还是他入了外国籍啊?”

我顿了一下,有些哑然失笑:“我还真不知道他是哪国人。”我走到一旁的贵妃椅上坐下来,沉默了几秒,轻轻叹了口气:“我这次可能要出去得久一点,筱非,你有空的话偶尔来我家看看我爸啊。”

她立马不接受地道:“你得了吧,我怕你爸。再说了,你这话说得好像你要出去个一年半载似的,你们家秦衍那么忙,难不成还能陪你去环游世界?”

我又沉默了一会,说:“他不跟我去。”

她愣了愣:“啊,为什么?”

我看着窗外安静了很久,就算是最好的朋友,也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启齿,我沉吟着道:“唔…你还记不记得你曾经跟我讲过一个故事啊?说司马相如得到了汉武帝的垂青,汉武帝想把自己的公主嫁给他,卓文君就给他写了首诗,你还记得那诗是怎么念的吗?”

廖筱非说:“当然记得了,不就是《白头吟》吗,这都不会你也太怀疑我的职业素养了吧?你听着我给你背啊: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今日斗酒…”突然停了一下,“哎,我怎么好像没太明白你的意思啊?难道你的意思是你要跟秦衍相决绝…我靠!这什么意思,这什么神发展啊?难道他那个前女友回来了,秦衍他要跟你分手?!…喂?阿黎,你他妈的倒是说话呀…阿黎你要冷静啊你听到了没有你千万不能冲动啊啊啊!”

我听着她嚷,没什么力气地往沙发后面靠。半晌,用手背揉了揉眼睛,有些无奈地笑了一声:“我也不想啊,可我什么办法都试过了,我也不知道还能怎么办…我不想听他亲口跟我说分手。”

她又在那边大声吼着什么,我觉得头都有点疼,只好咳了声说:“先这样吧,我还要收拾东西呢,晚一点再和你说啊。”

挂了电话,我又随意翻着新进来的几条手机短信,都是无聊的广告,再往下划了划,却不小心又看到那天黎潇给我发的消息。

当天在西餐厅里,秦衍离席后不过五分钟,黎潇就给我发来了这么一句话:“他问我了,我也告诉他了。”

当晚回家以后,她还惟妙惟肖地把当时的场景描述给我听:“黎荞,我跟你说啊,我演得可好了,绝对一点破绽都没有。你未婚夫他来问我,说你刚才说的教你跳舞的人叫什么名字,在什么地方?我就特别警惕地看着他,我说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啊,你是谁啊,你不会是想去骚扰人家吧?他说我就是你刚才说的秦氏大少爷。我说,哈哈,你就吹牛吧,你说是就是啊,那我还说我是贝克汉姆的老婆维多利亚呢。结果他就给我了张名片,我一看就说,哎呀!原来您真的是秦家大少啊,哎呀怪不得您长得这么帅啊,您能不能给我签个名啊?哎呀妈呀怎么这么巧呢我都快说不出话来了…”看我脸色不对,咳了声正色道:“…总之我就是按你的意思告诉了他那个女的叫岑珈,然后现在在Y市的爱莲舞蹈学校教舞蹈。”

那天秦衍回到餐桌上的时候,神色并没有什么异常。然而就在隔日,他却突然告诉我他要去出差,后来我随口问过林秘书他的行程,林秘书查了查后事无巨细地告诉我,秦衍先是去C市,四天后从C市飞往Y市,然后再回来。

今天是他在Y市呆的第二天。

把手机放下来,我又去抽屉里找我的药箱,出远门,总是要再备上一些常用药。

全部东西收齐之后,也不过就是一个32寸的行李箱。我看了下时间,还是觉得要早点离开,否则家里人回来之后看我拖着箱子出去,怕也不好解释。

出门之后,我去了一趟画室,收拾了一个画箱,往包里装了一个速写本。

然后我给赵翊打了个电话,约他在小区楼下的茶馆见面。

赵翊见到我的时候,我正好在泡第三泡茶。

他坐下来,我往放在他面前的茶杯里斟茶,他却也不喝,只是打量着我说:“黎小姐有闲心请我喝茶,我还真是难以置信。”

我跟他说:“你这么难以置信,是不是因为你上门来逼迫我,又跑去岑珈那里造谣说秦衍为了找她精神不好,还让她写了封催人泪下感人至深的信给秦衍,所以你怕我在你的茶里下毒啊?”

他的神色顿时变得很警惕,我有点无奈地看着他:“开玩笑的,你就不能有点娱乐精神吗?”停了一下,又叹了口气:“放轻松点,我今天找你来是有笔生意想跟你做。”

他眯了眯眼睛,仍然没有回应,我继续诱惑他道:“筹码是我离开秦衍。”

他静了两秒,终于开口:“你想交换什么?”

我低下眼睛,吹了吹手里的茶说:“听说你从中学开始一直到大学都跟秦衍是同学,我想听听他以前的事情。”顿了一下,又抬起眼睛补充,“不过可不包括岑珈啊。”

赵翊沉默了一阵:“你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我慢慢地喝了口茶,说:“你没听过那句话吗?你的过去我不曾参与,你的将来我奉陪到底。他的将来我不奉陪了,那总得让我知道点过去的事情作为补偿吧?”

他又道:“那你为什么突然做这样的决定?”

我理所当然地说:“不是你教育我的吗,说人要有点尊严。我想过了,你说的没错,再说像我这种从小就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哪里受得了这种气啊?他若无心我便休,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赵翊看了我几秒,似乎对我的觉悟很满意,拿起茶来喝了两口,沉思了几秒道:“秦衍么…除了长得好看一点和聪明一点之外别的也没有什么,从小到大性格都挺冷淡的,我都不明白你们这些小姑娘到底为什么喜欢他。”

我本来想反驳他,说其实秦衍也有很温柔的时候,只是你不知道而已,可终究没有开口。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我听赵翊说了很多秦衍以前的事,比如说他当年考大学时其实是保送的,因为拿了全国物理竞赛的金奖,比如说他随手就能在纸上默写出《I saw thee weep》,那首拜伦的情诗,比如说他不光会研究《量子力学》,也会看纳博科夫那本曾经被列为禁.书的《洛丽塔》,还比如他在高三的时候考了跆拳道黑带,大学的时候还被社团邀请去当教练,结果那年来加社团的女生多得场地里都站不下,秦衍觉得麻烦,不久后就退社了。

这些零碎的小事,大约秦衍永远都没兴趣和我说,我却觉得很珍贵。我想了一下,觉得虽然要离开他,但毕竟知道了他过去那么多的秘密,也不算太亏,心里顿时欣慰很多。

后来,我和赵翊一起去停车场,他的车正好停得离我不远。我把画箱放进后备箱时,他在一旁看见我后备箱里的行李箱,顿了一下问我说:“怎么,你要离开这里?”

我转过头,戒备地看着他:“你该不会还要要求我留在这里看着他们复合吧?”

赵翊却沉默了几秒,突然说:“黎小姐,多谢你的退让。”

我也静了一会,叹了口气说:“你理解错了,我并没有让着谁,我选择退出也绝对不是因为岑珈,我是为了秦衍,我只是希望他能幸福开心,得到他真正想要的。”

他定定地看着我:“你会如愿。”

我低了低眼睛:“那就好。”再不想和他多说什么,把后备箱关上就转身上了车。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下章今天真的写不完了,明天要出差,明晚能不能写完我再努力下,你们觉得下章会发生什么呢…

又开车去几个地方安排了一些杂七杂八的事情,我最后去了秦衍的住处。

天空的云层压得很低,这时已经是黄昏了。距离我离开这座城市的时间,约莫还有十二个小时。

虽然已经打算离开,但也不能不告而别,毕竟我又不像岑珈一样有什么苦衷,更不想造成什么误会让秦衍像找她一样地满世界去找我。

按了指纹锁进门,屋子里自然是空荡荡的。在客厅里空茫地站了一会儿,我走到秦衍的书房,从包里拿出那封之前岑珈给他写的信放在他桌上,信封的封口已经重新被我粘好,看起来就像从来没有拆过的一样。

然后我从他书桌上找了一叠横线稿纸,又从笔筒里拿了支钢笔,本来想在那直接坐下来,可看着那封信又觉得实在心里难受,就拿着纸笔去了他的卧室。

在卧室的桌前坐下来,摊开纸拿起笔,发了几分钟的呆,还是不知从何写起。

其实想想,要说的主题很简单,不过就是一句话,我决定不和你结婚了。

可是我却又很不甘心,毕竟不久之前我还在想,虽然他知道我喜欢他,但我自己却从来没有跟秦衍认真地告白过。我想有一天亲口告诉他,告诉他说其实我是从十二岁就开始喜欢他了。那时候的我实在是一个不怎么样的小孩,身体不好,不论做什么成绩都一般,性格还有些孤僻。可我那时看着他想,他无论什么都那么好,我如果不变得好一点,他怎么会看得见我呢。所以我拼命努力了很多年,虽然中间有那么长的时间他都不在我身边。一直到前段时间,我偶尔在半夜醒过来,想到他居然和我求婚,都会怀疑自己究竟是不是一直在梦里。

这些心情我一直在酝酿着要怎么用最好听的话在以后讲给他听,虽然现在明白过来,这些心情从来都只是我一个人的事情,和他毫无关系,可我仍然想要让他知道,权当做是给自己过去十多年的一个交代吧。

我拿起笔开始写:“秦衍,我想你或许已经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样一个场景。”

“我却一直都记得,因为那也是我第一次喜欢你的时候。”

“你在我妈妈的陵园,穿着黑白色的衣服,背我走过一段路。”

写了七八行,情绪突然有点失控,我想我从小就习惯了忍耐,但毕竟现在周围没有人,哭一下应该也没有什么关系。可是一不小心让眼泪打到了纸上,把还没干的墨水渗开了一片,我顿时有些抓狂,不得不把那页撕下来揉成团丢到一边,又重新开始写一遍,然而又是写到那句“我希望你比任何人都幸福开心,所以我想我应该主动离开你”的时候,整个人又有一点崩溃。

把笔扔到一边,双手放在眼睛上,我觉得自己有点没出息,可是又实在控制不住。原本我觉得自己已经把能做的都做了,我从来不想主动放弃,所以我把选择权给了秦衍,他最后选择去找岑珈,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可一想到未来那么长久的时间里我再也不会和他有任何交集,就觉得胸腔里似乎比发病的时候还要更痛一点。我用手抓着胸口的衣服在桌子上趴下来,想要稳定一下情绪。

就在这个时候,我突然听见从大门处传来什么声音,不敢相信地坐起来,竟然听见门口指纹锁解锁的声音,然后门口的脚步声停了一下,秦衍不确定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来:“荞荞?”

这猝不及防的变化让我顿时有点手忙脚乱,我完全失措地想,他秘书不是说他明早才回来吗,为什么他今晚就突然回来了,难道是他见了岑珈以后已经如此迫不及待地要回来跟我解除婚约?

脚步声从客厅一路朝着卧室方向,越来越近,我回过头看着桌上写了一半的信纸,连忙撕下来揉成团丢到了床底下,然后在床边坐下来,抹了几下脸,用力眨了眨眼睛,深呼吸了几口气。

声音已经在我身后的卧室门口响起来:“荞荞。”

我慢慢回过一点头,秦衍已经走了进来,我抬起眼睛,听到他说:“叫你怎么不应,我还以为家里进了…”话音突然停住,他看着我愣了两秒:“怎么了?”

我还在喘气,一出声有些哽咽:“哦,我…”

他却可能以为我发病了,一下子打断我:“别说话,躺下来,我叫救护车!”

他说着就要出去拿电话,我连忙拉住他,他皱着眉回过头,表情有一点疑惑,我语无伦次地说:“没有,我没…关系,刚才觉得有一点痛,但已经吃药了,现在、现在已经好多了…”

“好多了你哭成这样?”他却仍然犹疑地看着我,我想应该是我脸上的表情太可怕了,可是一时也调整不过来,只好抹了一把眼睛说:“嗯,是还有一点难受,但不是你告诉我的吗,你说女孩子疼的时候,哭是应该的。我就是哭一下,我哭一下就好了…你、你能陪我躺一会儿吗?”

秦衍看着我,过了两秒,站起来到床头把枕头放好,扶我过去躺下,然后又要转身出去。我又一把拉住他,慌张地说:“你别走,我不敢一个人躺在这里!”

他安抚我道:“我只是去拿手机打个电话,还是去医院安全一点。”

我急得拼命摇头:“我不去医院,我不去!秦衍,我求你了,你就陪我躺一下吧,真的,我一会就好了!”

他又顿住两秒,终于冷静下来,松了口气:“好,不要说话了。”

我想,就算他一直坐在这里也不是办法,拉着他手臂硬是要他躺下来。他动作僵硬似乎有些无奈,可是这时候我也顾不上他愿不愿意,整个人手脚并用地压着他。我不能让秦衍看见刚才我放在桌上忘记扔的废纸,也不能让他去书房看到岑珈的信,否则那个场面我真的不知道怎么控制。

好在他没有再想起身,只是将手放在我背上安抚地轻轻拍了几下。四周的一切都慢慢安静下来,我伏在秦衍肩上,甚至能感觉到他的每一次呼吸。沉默了不知道多久,我开口问他:“你这次出差,去了哪里?”

他静了两秒,很简短地说:“C市。”

我又安静了一会:“那你这趟工作还顺利么?”

他哼着笑了声:“事情有点多,熬了两个通宵,回来路上眼睛都快睁不开。”

我就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把眼睛从他肩上移开一点,怕打湿了他的衣服被他发现。秦衍从旁边扯了被子过来,说:“你睡吧,有什么明天说,晚一点我再给你家里打电话。”

我闭上眼睛,没有再动作。我心想好在我已经有了那么多心理准备,好在我已经决定今晚就要走了,如果不是这样,或许明天就会亲耳听见他说分手,那我应该会比现在还要绝望吧。

哭多了眉心有点闷闷地疼,我闭着眼睛休息了很久,渐渐地,觉得身下他胸膛里的呼吸变得规律而绵长。我睁开眼睛慢慢抬起头,看见秦衍闭着眼睛,他的睡容很安宁。

我小心而轻缓地从他身上起来,静静地看了他很久,我想今晚这样,应该算是我和他有史以来最亲密的距离。可我仍然有些贪心,犹豫了几秒,我低下头,在他下唇上很轻很轻地碰了一下,听到很轻微的“嗒”地一声,又连忙把头抬起来,他轻轻蹙了一下眉,还好没有醒过来。我把手抬了抬,还是没敢去擦掉在他脸上的眼泪。

我轻轻翻身下床,走到书桌前,在那一叠信纸上匆匆写下一行话——

“对不起,我考虑过了,我还是不想和你结婚了。”

写完后愣了一下,我看着这十几个字,觉得真是有些造化弄人。原本我有那么多的话想和他说,谁知到头来,还是只能说一句再见。

把桌上那团废纸拿过来攥在手里,我就悄悄地离开了。

从秦衍家出来,我走高速去机场,明早是六点五十的航班飞哥本哈根,今晚我在机场旁边订了酒店。

该打点的一切都已经打点好,唯独跟家里我不知道怎么说,只是留了张字条说要出去几日。但我想秦衍应该能解决这个问题,即便不是我先离开,终有一天,他也是要提的。

走了半个多小时的车程,还差不到五公里就到机场时,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我看了一眼,没有理会。

一直响了半分钟,对方终于挂断,可没过几秒,又再次打了过来。

我不知道如果不接的话他会不依不饶地打到什么时候,只好插上耳机,深吸一口气后,摁了接听键。

那边沉默了一阵子,秦衍说:“荞荞,我看到你在桌上写的话了。”

我不知道说什么,静了两秒应了声:“哦。”

他顿了一下,很轻的声音:“为什么?”

我不知道怎么答,我甚至想,他为什么还要问我呢,这不正是他希望的结果吗,难道他还想让我说是因为我自己的问题,他才能求得心里彻底的解脱?

听我不说话,他又问我:“其实你刚才也没有不舒服,你只是不想让我当着你的面看见这个?”

高速路两旁森黑的荒野不断在眼前晃过,又安静了很久,我叹了口气说:“对,是我骗了你,对不起。”为什么要和他说对不起,我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