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我也一样!”

“好。”

等一晚上折腾过去,皇上嗓子都有点哑。

陆炳一早就去了执罡军营,听鹤奴说下午还会去趟叔伯落脚之处,把所有的事情都悉数摆平。

皇帝忙了十多天,如今难得睡一个好觉,瘫在床上不肯起来。

“陛下。”鹤奴熟练的端着水来帮他擦着身上的红痕,不紧不慢道:“感觉你体力变好了不少,陆大人走的时候神情很轻松啊。”

“多运动知道嘛。”虞璁慢悠悠道:“难怪他这么心甘情愿的陪我跑步,合着还想到了这一出。”

鹤奴噗嗤一笑,又道:“小厨房那边已经准备好了吃食——手把肥羊尾要不要再来一些?”

“要!”

虞璁在等待送餐的时间里,瘫在床上想了想昨晚说的话。

是有点不太对。

四颗星,六个娃。不够分呐。

要知道,当时他刚穿过来的时候,还没对阿彷起别的心思,只是心里抗拒后宫那边侍寝之类的事情,才让道士们编了这么一出。

那个时候的自己还业务不熟练,连公公叫什么都记不住。

可是现在,情况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君主专制被空前加强,自己也完全不用看大臣们的脸色了。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说两个闺女之中能冒出至少一个相当有出息的,那这个预言就有点麻烦。

当初编的是四个,是因为自己没多少主动权,先入为主的觉着只有儿子才能继承大统。

可是单纯看政绩,武则天当年也做了不少值得大书一笔的好事来。

所以还是要看个人的能力,和性别这事没关系。

何况现在那戚灵在衙门里混的风生水起,人人都敬她冰雪聪明,未来估计还能有更多的女官进入朝廷。

很多事情不是不能改,而是要看配套的动作和扶持到不到位。

戚灵进入工部,不仅没有占据高位,还减轻了好几个衙门的负担,明显就是很出彩的一笔。

那么,如果自己的闺女能够有出息的话,把这帝位给她,也没有任何问题。

虞璁想到这里,翻了个身,抱着枕头松了口气。

如果能聪明到这种地步,那这种常见的政治手腕,她应该也知道该如何化解甚至利用。

自己根本不需要操心这种破事。

再如果……这个孩子能打动自己,智慧到连圣意都能揣度的一清二楚。

他根本不介意出手帮个忙。

执罡军最终确定为五千人整,把没有通过考核、违反军规军纪的清了一批,资质较差的都分配去了其他军营。

眼下刚打赢了个小胜仗,军中需要整顿训练,恢复秩序,宫中的事也忙不完。

工部推出了两款运输用的战车,还在和三大营进行对接调整。

流水线被正式的运用进兵工厂,从盔甲那边开始第一个投入高效率的生产。

嘉靖八年投入基建和改革用了一年,成果和收获会在未来陆续的反馈回来。

嘉靖九年要让全军都熟悉配备和改良装备,在这一整年里,军备和战斗力都会大幅度增强。

那么嘉靖十年,到底是挥军西北,还是继续养军蓄锐?

虞璁想了许久,索性把陆炳给叫了过来。

两个人如今说开了心里的顾虑,也更亲近了一些。

君臣之别是要顾及的,但并不影响他们确认彼此的爱和承诺。

昨天晚上,许多深埋自己内心的想法被他毫不犹豫的拆穿,陆炳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竟能被他看透到这种地步。

可是能够看到他的如此在乎和认真,内心又何尝不会温暖而安然呢。

虞璁要了一份河套一带的大地图,示意陆炳坐过来帮忙看看,开口问道:“这河套一带,到底是什么时候丢的?”

中国古代的历史给后人看的时候,需要被重新编排和调整次序。

虞璁把明史和各种杂书看了许多,但在细节方面仍然不能说掌握的很熟。

陆炳想了一会,不确定的伸出两指,让他看向一处:“洪武四年,于此设立东胜卫,但没过多久就放弃了。”

这里水草肥美,游牧民族不可能任由汉人占领,自然要想了法子讨回来。

虞璁点了点头,又指向另一处问道:“那这里呢?”

陆炳看了一会,琢磨道:“大宁卫……是送出去的。”

当年朱棣造反的时候,借用了原属宁王的蒙古护卫。

等王爷摇身一变当皇帝了,这王爷们的军队跟着改制迁移,大宁卫就迁去了河北保定一带。

这原来的地盘,竟然作为酬谢,就这么送给了朵颜三卫的蒙古人。

皇上沉默了一会儿,看着这完全没有任何参考信息,只有地名和河流标注的地图道:“你知道河套一带的大致情况么?”

“因为有大河三面环之,才谓之为河套。”陆炳解释道:“三面阻黄河,但土地肥沃,可以农耕渔桑,东至山西偏头关,西至宁夏镇,南至边墙,北至黄河。”

也就是说,这么一大块地方,现在都给蒙古人占了。

而且,这里算是上游,如果想靠船从北京这边运兵过去,未必是个划算的主意。

虞璁从前没有接触过这些,想了一会只能作罢,又开口道:“我之前跟你提过的那个唐顺之,人怎么样?”

陆炳想了想,开口道:“不输高誉。”

“好,那就唤他过来。”

搞不好,这是个隐藏版的SSR。

第49章

关于唐顺之, 前些日子他找了杨慎喝茶,假装不经意的提了一嘴, 结果杨慎还颇为激赏的跟他一通夸, 把那人说的天上有地下无, 不知道有多大能耐。

虞璁心里清楚,像唐顺之俞大猷这样的人, 在历史上之所以不出名,要么是因为战功被更厉害的人给盖了过去, 要么就是不会做官仕途失意,所以才没法绽放这样大的光彩。

他此刻听见陆炳都对这人有所赞誉,索性唤鹤奴把他给叫过来,自己亲眼看看是个什么神仙人物。

王守仁, 杨慎, 再来个唐顺之。

刚好是文武全才的老中青三代,这三个人混熟了,恐怕也会惺惺相惜吧。

又过了一会儿, 唐顺之穿着七品官袍从容进殿,行云流水的行了套礼,被吩咐赐座时也举止从容。

虞璁打量了他一会儿, 琢磨着这货是不是个书生。

至少从清秀又俊朗的外表看,还真不像武将。

殊不知陆炳回京之后就找了个时间跟他打了一架, 从赤手空拳到长刀利剑,各方面都占不了上风,也分不出胜负来。

“朕今天叫你来, 也懒得客套什么。”虞璁直接示意他看看这地图,不紧不慢道:“朕有意讨伐河套,把这一块地给夺回来,但是如今虽然军力集结于京,几万人中真正打过仗的,显然没有多少。”

“对于此事,你怎么看?”

唐顺之对皇上这样的开门见山有些诧异,他毕竟只是一介小吏,论资历排辈,这些事还没他开口说话的份儿。

但这个事,还真就问对人了。

“陛下,微臣以为,此事急或不急,应当不看自己,而看他们。”

如果正是用兵的好时机,哪怕说准备不充分,也要尽量把握机会。

就如同用小力气打蛇七寸,也比竭力砍断蛇尾来的强。

这个回答完全出乎他们二人的意料,虞璁愣了下,心想是这么回事。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唐顺之试探道:“陛下可知道,如今蒙古,是个什么情况么?”

还真不知道。

皇帝深深吸了一口气,吩咐黄公公给这位端茶倒水递点心,虞秘书拿文献典籍去。

河套虽然应该是中国的,但目前还被蒙古人占着。

可是蒙古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他还真拿捏不准。

自己之前一味的只想打仗抢地,如今听到唐顺之的寥寥一句,竟然像从梦里醒了过来一样。

是啊,蒙古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虞鹤再回来的时候,身后还带了两个小太监。

因为书实在是太多了。

虞璁随手拿了一本,还没看几行就被孛儿只斤·巴图孟克之流的名字绕晕,索性吩咐唐顺之过来。

“看完这些,你需要几天?”

唐顺之想了想,不确定道:“一个半时辰?”

这么快的吗?

虞璁一拍巴掌道:“虞秘书,留下来陪唐——”

“字应德,号荆川。”

“好!陪唐荆川看书!”

他总算找着这么个既不忙又有能耐的人,索性让鹤奴陪着他左右,自己带着陆炳去巡查三大营,看看新火器的投放和战车好了。

路上二人各驰一马,陆炳思忖了一刻,还是怕他太上心,便开口道:“陆巡抚那边,已经劝回去了。”

“这么快?”虞璁愣了下:“你跟他灌了什么迷魂药?”

陆炳坦诚道:“就是解释了下利害关系。”

这巡抚虽然是正二品的大官,但到底在地方值守,没有他明白这朝廷里的风云诡谲。

陆炳从年幼时就在锦衣卫里和官员们打交道,对如何把控人心学的早已超越常人,半个时辰就说的他叔伯一身冷汗,还把自己塑造成委曲求全的无奈角色,好不被宗族那边的人再如何为难。

虞璁听完他不动声色的讲完这些,心想自己果然眼光不错,阿彷这说把人赶回去就赶回去,也是够有手腕的。

皇上骑着马又发了会儿呆,突然一拍脑袋:“居然是唐荆川!”

他就是明朝那个抗倭名臣荆川先生么!

虞璁听名字没反应过来,后来一想这个字号,越想越不对劲。

这荆川先生,不仅是明朝唐宋派的领军人物,写出了‘九原人不返,万壑气长寒’这样的佳句,他在历史上给胡宗宪屡出奇策,是抗倭的主力!

这么个人,居然就悄无声息的考了个会元,自己居然没注意到!

要怪就只能怪古代人名字太多记不住!

他们一路巡查完,又去云禄集吃了个饭,算足了两个时辰才回宫。

唐顺之一个人留在乾清殿里,一边看一边总结,就等着他们回来。

虞璁还没走近他,那个清秀的会元郎就喜上眉梢的抬起头来。

“陛下,微臣以为,如今正是时候!”

“什么意思?”虞璁愣了下,加快脚步走到他身边,见那如山的书目全都被看完了。

果然又是个大牛啊,这看书速度跟扫描似的。

“陛下,如今蒙古青黄不接,俺答汗刚刚即位,微臣以为,最迟应明年出征,事不宜迟!”

唐顺之把那几本书翻完,直接接过粉笔在一旁的黑板上写了好几个名字,如讲自家旧事般侃侃而谈。

兵部的那些大臣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放手,能豁的出去想要再征的根本没有几个。

蒙古那边势力纷乱又名字太长,能耐心梳理完所有时情,能将一切分析的头头是道的,根本没有几个。

原来在八年前,给予蒙古中兴盛世的达延汗刚刚去世,此刻他的孙子俺答刚刚即位,正是被窥伺环绕之时!

要知道,达延汗十六岁亲政,在明朝风雨飘摇上下混乱的这一段时间里,不仅统一了整个漠南蒙古,还一度与明孝宗朱佑樘阴奉阳违,间或领兵出没于大明的固原、宁夏等边关重镇,以刺激明朝开放边关贸易。

他在位的时间里,耗费二十余年与右翼封建主战争冲突,将东蒙古的六万户全部置于统治之下。

也正是他,重振了成吉思汗留下的黄金家族,被世人誉为中兴之主。

达延汗一共有十一个儿子,虽然长子被人谋逆杀害,但剩下的一群儿子也在虎视眈眈大汗的位置。

“俺答如今即位,他既然孙子,应该还算年幼吧?”虞璁急切道:“你是觉得,他们之间极有可能再次内斗?”

“俺答如今大概在二十岁左右,因为是最近一代即位的,所以这边记载的并不算很清楚。”唐顺之示意他看向几个巨长无比的名字,用笃定的语气道:“必须注意的是,如今他们仍在与东蒙古的右翼来回拉锯,没有完全征服。”

陆炳一愣,看向唐顺之道:“那岂不是说,我们之前栽赃之后,他们完全不会想到是我们干的?”

唐顺之笑道:“哈喇慎如今归属达延汗不久,此刻里外都会怀疑,越发难以搞清楚。”

何况蒙古人看轻大明已久,断然会认为是同族搞的鬼。

虞璁皱眉看着他画的势力分布图,想了许久道:“那么,达延汗所打下的右翼里,有没有残部?”

“恐怕有。”唐顺之取来地图,仔细思索道:“臣以为,这些残部会西逃甘肃、青海一带。”

“执罡军北上时,探子们说军力守备薄弱,恐怕是达延汗的子孙去征伐剿灭右翼的势力了。”

皇帝沉默了许久,意识到他面临了怎样的问题。

现在新即位的俺答,正是根基不稳,四面楚歌的时候。

正因如此,他根本不能等三年。

时机这种东西,在这种时候可以犹如神助。

“陛下。”唐荆川往旁边一步,又写了一行的名字。

“在正德四年,也就是二十年前,达延汗派次子为右翼的三万户济农,被右翼的太师起兵杀害,成为达延汗东征右翼的关键原因。”他声音一顿,握紧粉笔道:“如果此刻,我们能让西北的部族也加入这场乱斗呢?”

眼下可以选择的两条良策,都极为艰难。

如果能杀掉俺答,让他的叔伯们陷入分裂争斗中,蒙古的军力会瞬间减退。

如果引入西北兀良哈的势力,让他们西东北三方相杀,也可以带来巨大的优势。

虞璁一眯眼睛,沉声道:“看来,我们还要再去东蒙古抢一次。”

第50章

抢什么?

其实如今的北平, 什么东西都不缺,唯独缺蒙古人。

虽然三大营里有蒙古血统的专业兵种, 但是他们毕竟跟着汉族人混了许久, 现在未必清楚草原里的实际情况。

要知道, 间谍这种东西的培养,那是越原生态越好。

当初苏联为了搞谍战, 直接圈了个地把广告牌建筑甚至电影院都全部做成美式或者欧式的小镇,让训练的人员从小就生活在这片‘楚门的世界’里, 从口音到生活习惯都与当地人如出一辙。

以至于后来有些欧洲人的父母被逮捕并指认为叛国罪,他们这些衍生的后代还一无所知。

——我爸妈明明是个地道的北欧人,怎么可能是苏联的间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