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在于,游牧民族跟农耕民族的行为方式不一样。

——他们压根不占地盘,因为人家不种地!

打了就跑,偶尔这儿暖和的时候过来放放羊。

就是这么不讲道理,就是这么乱来。

你说怎么收复一个根本没有被占领的地方?

河套地区大,也是接近南边的地方有残留的城池和农田。

而这些城池里的原住民,早就因为长期的边陲骚扰自行搬家逃难去了。

要知道,曹操执政的时候,考虑到河套一带破坏严重,气候变冷而难以农耕,都把这里的郡县撤销,汉人和匈奴人一律迁到山西。

所以本质上,这不是个领土问题,而是个制度问题。

现有的管理没法把这个地方看守好,守不住又送不出去,索性就扔那了。

在出发之前,虞璁就有种奇异的预感。

这次把河套一带抢下来,不会很难。

难的是以后该怎么守。

其实从战略大局来看,一切都是串起来的。

蒙古整体上分作两股势力,东边是鞑靼,西边是瓦剌。

在最初的时候,是分为林中百姓、草原百姓、毡帐百姓这三股势力的。

后来鞑靼不断强盛,瓦剌在也先死后日益衰落,逐渐走到了今天的局面。

鞑靼被当时的中兴之主统领,不断扩大版图的同时,也在追杀右翼封建主的残余势力。

而河套在这个时候,就意外的成为了三不管的地带。

旧势力已经苟延残喘,新势力又上位了新的继承人,也就是那个中兴之主达延汗的孙子俺答。

那么在这种时候拿下河套,简直是最优时间。

——仗肯定是要打,蒙古人也肯定不会随便就放手,毕竟这里可是个放牧的好地方。

而虞璁和唐顺之一致选择在二月出兵,三月开怼,实在是再心机不过。

用阴毒两字来形容,都颇有几分夸奖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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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说蒙古士兵清不清楚,虞璁把《狼图腾》整本看完,心里都非常有数。

虽然狼并不是草原图腾,而且现代文明也可以驯化狼群,这两点让整本书都有种中二又文艺的胡扯气息。

但是,这本书介绍了游牧民族的生活轨迹,某种程度上非常的还原。

俗话说,“夏抓肉膘,秋抓油膘,有肉有油,冬春不愁。”

放牧的重点时间,是在夏秋。

而过完冬之后的羊群,是体弱而贫乏的。

一方面,冬天母羊们要下崽子,肯定免不了一翻折腾。

另一方面,也没啥保暖设备能让他们暖和点,吃的也尽是枯草老草,自然没有平日里那么肥硕。

冬春之际都是下羔子的时候,蒙古人要在这时候管新马驹的接生,还要携接羔袋。

也就是说,冬春季节,是蒙古人收获重要产物的关键时间,要在这个节点上承前启后。

不光是提供肉和毛的羊群,蒙古马也有这么一个同样的特点。

“春危、夏复、秋肥、冬瘦。”

如今冬末春初,这马羊都还未复苏长圆,把膘都消耗到了抵抗寒冷、顺利过冬这件大事上。

那么游牧民族的战斗力,在这个时候可以说是最低点。

听完俞大猷的一番解释,虞璁隐约明白了现在的情况。

第一,这附近确实人烟罕至,而且蒙古人也确实没管这一带。

第二,再往前有一片牧区,由于地方太大,不确定是个什么情况。

“但是往东南走三百里,有一座大城,叫建献”俞大猷想起来了什么,一拍脑袋道:“那边是临河而建,还算肥沃,有重兵看守。”

“不过去惊扰他们,”虞璁思索了片刻道:“往西北再行半日,就近找地方驻扎休整一天,吩咐各营保持轮值。”

再往前,恐怕就可能随时能够遇到蒙古部落了。

“还有,把唐顺之叫来。”

当初自己有预感要打仗,把王守仁杨慎这两个鬼才拉回来。

结果杨慎去当了教育部部长,王守仁去做了财务部部长兼监国大臣。

如今没老狐狸撑腰,自己也不放心军队就这么过去干架,肯定得跟着督军。

虞璁听着外面的通报声,把帘子又放了下来。

那些将领说的很明白,如今作战,有三种可能。

第一种,是草原上的对冲。

只要想打退蒙古部落,缴获他们的物资和马羊,就必须如此,追到他们退出边境线为止。

第二种,是守城与攻城之战。

虽然草原老百姓是在帐篷里住着的,但是那些蒙古族的达官贵人,肯定还是会选择住风雨都有庇护的良舍美宅,搞不好还奴役些汉族人帮忙种地。

这种情况非常合理,也就是说,之后再往西北走,进入他们的驻地,很有可能遇到蒙古人占下来的城。

同样的,如果自己这边占下城池,对方可能会率领全军过来反咬,试图发起进攻。

而第三种,是巷战。

城池里本身没有人,但是两股军队在这里遭遇。

按照常理,这种可能性很小。

但如果进入巷战,那可就是自己写好剧本等蒙古人上钩,玩一发大的了。

单纯从地势情况考虑,就这几种,虞璁在出发前提前几个月,就跟将领们上课讨论又开会商量。

虽然说虞璁锻炼健身两年,被陆炳教了许久,还能使些常用的兵器,不说比武起码防身。

但是他本身清瘦又斯文,没有那种糙汉子的形象,在军队中起码一开始,并不受人待见。

军官们对他以礼相待,仅仅只是因为他穿着龙袍。

可是时间一久,开会的次数一多,那些讨厌会议的糙汉子们也觉察出不对劲来。

因为虞璁他本人,是个彻头彻尾的实用主义者。

所有的会议都是有所目的的,而他的思路和大局观,本身对于古代人而言,是碾压级别的存在。

连同将领带谋士们高层学习完再给中层开会,中层学习完给下层开会。

这大明军士就跟被班主任小虞老师拎着耳朵复习补课整整两年,来跟插班生蒙古军来一场期末考试。

——人家蒙古军压根不知道要考试了好吧,书都没看呢。

果不其然,接下来一下午的行军,连着经过三座空城。

这三座城挨得很近,曾经被开拓的田野现在都长满杂草,只有田垄依稀可见。

军士们本身劳逸结合,虽然赶路了接近一个月也不算很累。

但是皇帝吩咐下来了,一批轮值监守情况,另一批好好的睡一觉,把精神养足。

这得了皇令,那当然是奉旨睡觉咯。

于是七万人在这荒城内外,扎扎实实的休息了一整天。

蒙古人这时候估计还一手血的忙着接生羊羔呢,哪里能发现这些事情。

严格来说,是一天半。

这一天半里,各部队清点好人数和装备,确认没有任何的纰漏。

这一天半里,高层继续日常开会,然后开始再度整顿纪律,严肃的把重点都给他们过了一遍。

整个军队都训练有素,有条不紊,没有一个人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于此同时,三个小分队再度跨上膘肥体壮不用在草原过冬的蒙古骏马,用最快的速度跑了个来回。

“陛下!”那探子见到皇上的时候,声音激动的都有些颤抖:“再往前四百里,就有个极大的部落——约莫两万余人在此放牧过冬,下官还见到有母羊嚎叫之声!”

虞璁眼睛一亮,明显开心的不是这个信息。

他开心的,是这个探子的状态,和整个部队的状态。

陆炳站在他的身侧,也明显觉察出来了这种情况,露出微微的笑意。

明军害怕蒙古人,已经很久了。

老朱和他儿子当皇帝的时候,还是指哪打哪,想欺负谁就欺负谁。

那蒙古几族都认了命,心想这新邻居贼鸡儿凶还爱抽脸,打不过躲得过吧。

可是过了一百年,事情猛地颠倒过来,五十万大军被几万人追的直跑,连皇帝都丢了。

土木堡之变把明英宗搞没了之后,明武宗又御驾亲征,劳民伤财的只顾着耍威风去了。

老百姓盼着皇上来把蛮子们赶走,谁想得到皇帝跑来北塞住下,然后开始花天酒地强抢民女,真特么的日了狗了。

在这漫长的历史里,明军也早就习惯了被蒙古人压着打,就跟如今韩国人打电竞时年年LPL拿冠军一样。

问题就在此。

你若是怕,就容易输。

可是这个探子的兴奋,根本就不是怕。

他,以及整个摩拳擦掌的西征部队,都如同饿极了的豺狼虎豹一般,在等待着一场杀戮和碾压的狂欢。

虞璁加深了笑意,终于开了口。

“今晚子时三刻,出击。”

他要在蒙古人忙完一天的接生和清扫,在他们都累极开始纷纷入睡的时候,给这场西征来一场……

盛大的血祭。

作者有话要说:啊嘉靖十年了。

皇帝今年二十四岁,打算写到他三十五岁。

一整段的风华正茂,嗯满足w

第58章

虞璁的睡着非常突然。

那是傍晚, 帐篷外有人在低声的交谈,陆炳坐在他的身侧擦着长刀。

只一恍神的功夫, 他就睡过去了。

睡梦犹如漆黑的夜, 在最初的时候, 什么都看不到。

渐渐地,他有了知觉, 开始茫然的往前走。

前面,有一个人在等他。

虞璁愣了一下, 意识到为什么那个侧影如此的熟悉。

——那是现世的自己。

那个人用着自己的身体,在以极其复杂而陌生的神情,在打量着自己身上的龙袍。

“等等——”虞璁反应了过来,试探道:“你是朱厚熜吗?”

那个人瞥了眼他那一身的冠冕龙袍, 反问道:“不然呢?”

嗯?!

我跟嘉靖帝真的互换身体了。

总感觉可以互相问问你的名字, 然后展开迷之神奇的展开啊。

“你难道以为,我是吃金丹暴毙了?”

朱厚熜抬手看了眼自己停止闪烁时间的腕表,又瞥了眼自己的跑鞋和T恤, 皱眉道:“几百年前我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也还可以。”虞璁一脸真诚道:“我帮你把国家管得还不错哦。”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朱厚熜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来:“是·很·不·错。”

你把我哥们都睡了,当然过得很·不·错。

虞璁在朝廷里泡了三年, 有些话外音能本能地听出来:“等等——难道说——”

难道说,现代的历史, 也完全被我改变了吗?

“有的话,不要讲出来。”朱厚熜慢条斯理道:“你的父母和姐姐都很健康,她快结婚了。”

“可是后来发生了什么?”虞璁上前一步, 急切道:“蒙古被我打下来了吗?英国和法国那边又怎么样?还有——”

“虞璁。”朱厚熜抬眸看向他,语气平静:“你还记不记得,你在书桌上写的一张便签?”

“我会替你,把你的人生好好过下去。”

忘记帝王的往昔,忘记从前的金玉荣华,安安心心的做一个普通的现代人。

也请你,来替我达成这一切的,千秋霸业。

虞璁意识到这句话里有告别的意思,慌张的抬起手想要拽住他:“等等——”

“等等啊!”

他猛地坐了起来,一背的冷汗。

双眼正对着还在擦刀的陆炳,对方皱眉道:“刚闭了会儿眼的功夫,怎么就被魇着了?”

虞璁抬手抓住旁边的软垫,脑子里一片空白。

原来朱厚熜没有死,他去现代了。

他说的那些话,都是什么意思?

我桌子上的便签——我桌子上是有一张便签,放了很久。

他捂住脑袋,竭力的想要回忆那上面的写了什么。

可是由于在古代生活了三年,除了被刻意强化和默记的明朝历史以外,他对现世的记忆已经越来越模糊了。

他还能记忆父母姐姐的面容,也记得自己曾经的人生。

可是《龙族》和《盗墓笔记》完结了没有,富坚义博是不是还在打麻将,S8的世界赛到底是EDG还是RNG拿了冠军,现在都模糊的完全不记得了。

“熙儿?”

陆炳略有些担忧的看向他,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不舒服了吗?要不要传太医?”

“没事——”

就是有点懵。

小皇帝揉了揉脸,看了眼天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