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得了梁淮则的亲吻,白微娆也终于开始平静下来,但她口中还在细碎地喊着什么,梁淮则听不真切。他伏在她耳边很久,才听出了她断断续续的声音,她在说。

“慕尧,妈妈想你了。”

她连续不断地重复了好几遍,最后眼泪顺着脸颊都淌了下来,仅在枕套上,连泪渍都看不太清。他不忍心再继续看她这样可怜卑微的哭喊,终于喊醒了她。

“小娆,醒醒,你做恶梦了。”

白微娆眼皮困顿,好不容易才隙开了一条缝:“怎么了?我说梦话了吗?”

梁淮则侧坐在床沿口,捧着她的脸,半俯下身子看她:“你梦里一直在喊慕尧,是向他了吗?”

“有点。”白微娆揉了揉眼睛,也不知道是在说梦话还是真话。

“那我过两天把他接过来?”

“哦。”

**

梁淮则果然神速,白微娆前天晚上在喊梁慕尧,隔天他就安排人把梁慕尧送到了加拿大。

梁慕尧的自闭症已经痊愈地差不多了,对于外界的新奇感也刚刚才开始。医院里虽然围了好多人,但他一点也不怕生。梁淮则把他牵到白微娆的病房门口,又耐心地嘱咐了他好多话,才继续去忙自己的事。

白微娆醒来的时候,就看见梁慕尧撑着下巴在看她。他的眼神不复从前的死灰,倒是灵动得像是一汪泉水。他看见白微娆醒了,忙不迭地就凑了上去,踮起小短腿,往白微娆的脸上蹭蹭。

他呢喃地喊了她一声:“妈妈…”

白微娆像是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一下子清醒过来。她支起身,抄住梁慕尧的胳肢窝,把他往床上带,眼神里有难以掩饰的喜悦:“慕尧,你刚刚叫我什么?”

“妈妈呀。”梁慕尧挠挠头:“爸爸说霍音阿姨是我的亲生妈妈。”

白微娆眼眶发红,她记得明明告诉了他不要告诉慕尧真相的,结果他还是说了。他这人永远都是这样,无论对方愿不愿意总是喜欢强加意愿在别人身上。白微娆虽是有些埋怨他,但心里还是跟倒翻了蜜糖一样。

“那…慕尧喜不喜欢霍音阿姨做你的妈妈呢。”

梁慕尧点头如筛糠:“喜欢,喜欢。慕尧喜欢霍音阿姨,也喜欢妈妈。”

白微娆往梁慕尧的小脸上贴近了些,似乎还能闻到他身上的那股子奶香味:“妈妈真的好想慕尧,每天每夜都在想。虽然没能看到慕尧一点点长大,但是能用霍音的身份陪着慕尧,心里还是很高兴呢。”鼻腔里酝酿着酸意,直溜溜地往眼眶里涌。

也不知道是不是血缘使然,梁慕尧看见白微娆哭了,就立刻扁了扁小嘴,拍着胸脯说:“妈妈,你别哭,以后有慕尧照顾你。爸爸说,你是因为被坏人施了魔法,才会忘记了爸爸和慕尧。爸爸说你是不得已的,所以不能怪你的。都是坏人不好,施了可怕的法术在妈妈身上。不过爸爸还说了,慕尧现在是小王子,跟在妈妈身边,坏人就不敢再给妈妈施法术,再也不敢让妈妈忘记爸爸和我了。”

梁慕尧的童言稚语让白微娆忍不住笑了起来:“他怎么净拿唬小女孩的那一套来骗人呢。”

“慕尧不是小女孩,慕尧是男子汉,我要保护妈妈。”

白微娆把梁慕尧往怀里摁:“妈妈不用慕尧保护,只要慕尧乖乖的,永远健健康康的就好了。”

白微娆还记得第一次见梁慕尧时的样子,他瑟瑟缩缩地躲在角落里,手臂上抓破了一大块皮肉。那副鲜血淋漓的样子,白微娆至今回忆起来,仍旧心有余悸。

她见过太多儿童自闭症无法痊愈的例子,见过太多儿童一辈子封闭在自己的世界里,郁郁终身。不过幸好,幸好她的慕尧还健健康康的,否则她真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她忽然好庆幸那时候选择了心理医生这个职业,好庆幸遇见了梁淮则,好庆幸能以霍音的身份陪在梁慕尧的身边。否则,连她都不确信,一个心理阴暗的白微娆,是否能治愈同样抑郁的梁淮则。

即便是因为邵迟想要报复,才给了她这么一个身份,但是她仍然很感谢他,感谢他给了她这么一个干净的身份,重新爱上梁淮则,重新陪伴梁慕尧。

白微娆没忍住,眼泪簌簌地淌了下去。

祁超就是在这个时候进的病房,白微娆见他进来了,忙不迭地就去揩眼泪,结果反倒是掩耳盗铃,被他提前发现了。

“没事怎么哭了,是不是被腿上的石膏绑得疼了,要不要我让医生来看看。”祁超一股脑地说了一通,走过去才发现白微娆还抱着个小男孩:“小白,你怀里的小孩是谁家的啊,怎么看起来这么眼熟?”

白微娆吸了吸鼻子,朝他笑笑:“我家的。”

室内虽然暖和,但加拿大十二月的天气仍旧是冷得惊人。白微娆怕梁慕尧冻着了,就直接脱掉了他的鞋子,掀开了被窝把他塞了进去。小孩子天然的奶香气洋溢在白微娆的周身,温暖到像是恰逢了三月里的日光。

“你家的?!”

“是啊,在拉萨的时候我不就告诉过你,我结过婚还有个孩子嘛。”白微娆担心梁慕尧怕生,对着祁超就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慕尧得过自闭症,祁超你声音轻一点,别吓着他。”

祁超赶忙捂住自己的嘴巴,说:“是是是,轻一点轻一点。”

梁慕尧窝在白微娆的怀里,倒也是自在。过了会,白微娆摸了摸他的脑袋,指着祁超说:“慕尧,这是妈妈的朋友,叫祁叔叔好不好?”

梁慕尧把脸往白微娆的怀里蹭,不说话。

白微娆只得跟祁超赔笑:“祁超,慕尧就是这样,见到生人有些怕羞,你不要见怪。”

“没事没事,以后有的是时间接触。毕竟,爱屋及乌嘛…”

白微娆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不是都拒绝过你好多次了吗,你看,我既有孩子又有前夫,和你根本不合适。你怎么还这么不屈不挠地呢?”

祁超很厚脸皮地笑:“你拒绝我,是你的事。我不屈不挠,是我的事。”末了,他很是无奈地摊了摊手:“你千万别跟我讲道理,我就是头犟牛,别说十匹,一百匹马都拉不回来。”

白微娆翻了翻眼皮,不想再跟他继续讲下去。其实祁超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只可惜心里藏着梁淮则的白微娆,根本容不下任何一个人侵占原属于梁淮则的领地。

隔了会,祁超忽然搬了个凳子,坐在白微娆的旁边,探出头仔细地打量着梁慕尧。

“小白啊,你别说,我觉得这小家伙长得还挺人模人样的。只是…我怎么看,怎么觉得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一样。”

白微娆侧着头,把脸搁在梁慕尧的脑袋上:“是不是我们母子俩长得特别像。”梁慕尧大概也意识到白微娆在夸他,咯咯地朝他笑。

祁超眉头拧成一团,挠着脑袋百思不得其解。过了会,他忽然猛地一拍脑门,从凳子上弹了起来。

“我想起来了,他特别像那个每天都会来查房的,那个凶巴巴的医生!”

祁超每次来,梁淮则总会借着各种名目来查房,然后一言不发地盯着他们俩,活像是个移动的监控探头。有时候祁超说话大声点,梁淮则就会冷冷地叫他安静点。于是久而久之,梁淮则就被祁超冠上了凶巴巴这三个字。

白微娆懒得和他解释她和梁淮则的关系,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于是便一直搁置着。

“小白,你觉不觉得你家慕尧跟那个凶巴巴的医生有点像,或许还不止一点,简直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白微娆假装俯下身看了看梁慕尧,吐了一句:“好像是有点。”

站在门外的梁淮则听到了房间里的对话,气得指节咯吱咯吱地作响。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是夜,加拿大的温度愈降了一层。虽然病房里足够暖和,但望着窗台上堆叠如毛的积雪,白微娆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祁超在的时候,梁慕尧安静地像是个不会说话的小哑巴。等祁超走后,他就开始和白微娆闹腾,结果闹到了晚上,才终于睡下。白微娆怕他冷着,就抱着他一起捂在被窝里。一睁眼就能看见梁慕尧恬淡的睡颜,白微娆心满意足。

现下的情状,让白微娆觉得,像是回到了梁慕尧还在襁褓里的时候。那时候他刚出生,身体不太好,在医院的保温箱里待了整整一个月才出来。白微娆担心他,加之产后抑郁,整个人都精神惶惶的。梁淮则为了安抚她,就把梁慕尧抱到了她的床边,没日没夜地守着他们俩母子俩。那时候她才二十岁,也不懂得怎么为人母亲,梁慕尧的所有都是梁淮则照顾着的。哄他睡觉,替他冲泡奶粉,喂他喝下。

那时候也是像现在这样,她只要睁开眼,就能看见梁慕尧。唯一不同的是,现在少了一个梁淮则。

白微娆还沉浸在回忆里,梁淮则的脸就莫名浮现在了她的眼前。白微娆愣了愣,才撑起了身子,对他吐了一句:“你来了啊…”

“嗯,今天照顾了他一下午,累得够呛的吧。待会我带他回酒店,你要是想他,我明天再把他带过来。”梁淮则俯下身,掀开被子,伸手就要把梁慕尧给抱起来。

“等等。”

白微娆蓦地抓住了他的手臂,温热的体息透过层层衣物的隔阂,穿透梁淮则的皮肤肌理,扰得他心猿意马。他停下动作,问她:“怎么了?”

白微娆睁着大眼睛看他,水雾浓浓:“能别把慕尧带走吗?外面的雪很大,他在空调里待了一天,出去温差不适应,铁定会感冒。”

“小娆,你现在小腿骨折了,不方便活动。等明天早上,我早点把慕尧送过来,也是一样的。”

这些天里,因着肚子里的变化,白微娆的情绪也产生了波动。听见梁淮则说要把梁慕尧带走,她沉默片刻,蓄了满眼的泪说:“梁淮则,能别把慕尧带走吗?我快三个月没见他了,心里难受。”

梁淮则本就是难以拒绝白微娆的,加之现在她泫泫欲泣带了点哀求的模样,他不由地心疼:“好了好了,那今天就不把慕尧抱回去了,就让他跟着你睡,这样可以了吧。”

白微娆仰了仰头,朝他点了点头:“梁淮则,我一个人还不太会照顾他。今天晚上…你能不能…别走了。”说完后,白微娆的脸顿时红了半边,她细细想了想,才觉得这句话充满了暧昧,特别是加上了今天晚上这四字定语。

“好。”

梁淮则自然是求之不得。

大概是白天睡得多了,到了晚上,白微娆出人意料地一直睁着眼睛,没有丝毫的睡意。她时不时地就给梁慕尧捋捋头发,时不时地俯下身温柔地亲吻他。梁淮则静坐在沙发上,观望着他的小妻子和儿子,只觉得心都快融化了。

沙发狭小,梁淮则没办法躺下,只得撑着下巴眯了会。白天里医院工作忙,他也很少能抽出空来陪白微娆。现下,能在夜里安守在她的旁边,他倒也是心满意足了。

时间一晃就到了半夜,其间,白微娆一有什么风吹草动,梁淮则就立刻机敏地醒来。有时候白微娆只是翻个身,有时候只是给梁慕尧盖盖被子。只是这样一来二去的,梁淮则不能睡得安稳,倒是让白微娆心疼了。

白微娆踌躇很久,也不知道表达。思来想去,她轻轻地咳了一声,以不吵醒梁慕尧的分贝,成功引起梁淮则的注意。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梁淮则正是不解,却还是依顺她的意思,靠了过去。

白微娆思来想去很久,才抛出了个话题:“你白天里挺忙的吧,我看你坐在沙发上,都睡着了好几次。”

“还好,就是几年没做手术了,手生的很。最近一直在尝试着从外科小手术开始,找回以前的感觉,所以近期还算比较忙。”末了,他还犹疑不解地添了一句:“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白微娆还记得,早几年梁淮则刚从学校毕业,也是从外科小手术开始的,那时候梁淮则起早贪黑,有时候回到家已经是半夜了。她记得梁淮则说过,因为手术是无法确定时间的,很有可能因为病人的意外情况,就要不吃不喝地在手术室站上一整天。彼时,他回家时总会克制着不吵醒她,但是他睡着时愈发沉重的呼吸声,总能让白微娆在一秒内就感知到他的回归,而后,开始一场彻夜无眠的心疼。

思及至此,白微娆沉默片刻,才终于下定决心。她将手从被窝里掏出来,掀开一个被角:“上来吧,明天还要继续做手术呢。在沙发上眯着也总不是事,第二天肯定是要腰酸背疼的。”话一说完,她才发觉自己似乎关心过了头,只得干巴巴地补上一句:“反正这病床也大的很,多你一个没问题。”

梁淮则自然是看得出她的心思的,和她相处近十年,白微娆一个细微的表情,就足够让他读懂一切。他眼尾淡淡上翘,薄唇抿出一个好看的弯钩,说了句:“也好。”

他刚一躺下,周身清淡的松木气息就立刻霸占了白微娆所有呼吸。白微娆睡在左侧,梁淮则睡在右侧,中间横了个梁慕尧,是他们共有的孩子。那样的场景,温馨极致。

病床本来就是为单人设计的,一下子躺了三个人,当然是略显拥挤的。病床隔栏仅是一层矮小的不锈钢防护,如果睡相差一些,梦中不小心一跨,就会摔下床去。可偏偏,白微娆就是这么一个睡相极差的人。梁淮则犹豫片刻,仍是固执地伸出了手臂,穿越她脖颈里的空隙,紧紧地将她往怀里靠。

白微娆挣扎了一下,但又怕吵醒梁慕尧,只得作罢。她轻声呵斥他:“梁淮则,你到底要干嘛。”

“这床太小,你睡相不好,靠着左边容易掉下去。况且你现在脚上还缠着石膏,万一摔下去了,伤上加伤会出事的。我抱着你总是安全点,再说这样也能让慕尧更暖和些。”

梁淮则说的头头是道,但偏生白微娆就没有这样的觉悟。她腹诽他很久,甚至还在心里默骂了他千百回,但脑袋还是很自觉地往他胸膛边靠了靠。毕竟,她要是一个人摔下去肯定没事,最多就是多疼几天。只是肚子里还有个小的,她不敢冒这个风险。只是,她又觉得梁淮则这个人挺过分的,明明可以自己主动请辞睡沙发的,却居然还把抱她这件事说得理直气壮,倒像是她理亏了。

他沉郁的嗓音从她的头顶响起,打断了她的思路:“小娆,这三个月里,你过得好吗?”

“嗯,挺好的,你呢。”

“我也挺好的。”

对话简洁得像是老友的对话,可配上了现在相拥着的场景,倒显得突兀极了。

白微娆脑子一转,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语气闷闷,故作无所谓地问他:“对了,之前我让你给慕尧物色个能够信赖的母亲人选,不知道…你现在有没有可供选择的人选。如果有的话,我倒是可以帮忙出出主意的。”

“还没有。”

听他这么说,白微娆只觉得松了一口气,但嘴上仍旧硬气,“那你得好好找找了,都三十多岁了,保不齐就找不到适合的了。”

梁淮则忽地笑了起来,她柔软的发心就在他眼前,他泰然自若地伸手抚了抚:“小娆,其实你一点都不适合这样拐弯抹角的问话。你既然想问我有没有喜欢上别人,就尽管问好了。我当然是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谁想问你这些?”白微娆急忙狡辩,却又找不出理由,只得囫囵吞枣地说,“我…我只是好奇罢了。”

“好好好,你说好奇就是好奇。”梁淮则替她将零乱的头发捋到耳后,英挺的眉宇不悦地浅皱着:“对了,你和那个记者是怎么回事?”

“哦,你说是祁超啊。前些日子他们杂志社找我签了一个合约,希望我能够和他们合作出版一本游记,他是陪着我跟拍的记者。”他的手指胡乱地在她而后撩拨,扰得她心痒:“我们只是合作对象而已。”

“他似乎对你有点别的意思。”

“或许吧。”白微娆倒也直白。

“那你对他呢?”

白微娆仰起脸瞪着眼睛看他,面颊与枕套的摩擦声,在黑夜里窸窸窣窣地作响:“梁淮则你觉得呢?”

他笃定地吐了两字:“没有。”

白微娆心里莫名地不爽快,他总是这样,能一语戳穿她所有的伪装。大概是因为白微娆这个名字,在梁淮则的注视下,总是无所遁形的吧。

“小娆,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白微娆不说话,只是静默地反问:“你呢?”

他挪了挪身,不落痕迹地把白微娆塞进了怀里:“我也不确定什么时候会回去,我爸的情况不太好了,可能不会在这里久留了。”

“病情恶化的那么快?”白微娆淡淡的眉毛拧成一团。

“嗯,是啊。”

梁淮则话音刚落,梁慕尧就不舒服地翻了一个身,矮矮小小的身子缩紧了被窝里,连影子都见不着。白微娆怕他闷着,特地从被子里伸出手,把被子掖在他脖子下。

小孩子的眉毛淡淡的,不像是大人那般浓墨重彩。白微娆望着与梁淮则如出一辙的梁慕尧,说:“有机会的话,尽可能多花些时间回去陪陪他吧。于情于理你都是他的儿子,陪伴他走过人生的最后一程,这是应该的。”

听她这样说,梁淮则忽地笑了:“小娆,这么久没见你,你变得豁达了许多。”

“大概是见得东西也多了,所以视野也开阔了。于是,就没有那么多恨,那么多怨想去报复了。毕竟好好过好以后的日子,比起缅怀曾经的痛苦经历,要来的重要很多。”

梁淮则抚着她发心的那只手猛地一顿,尝试性的问了一句:“那你…还愿意原谅我吗。”

白微娆笑笑:“我暂时还无法确定。”

梁淮则曾想过要用十年二十年去排解白微娆的怨气,毕竟他们还有梁慕尧,即便是去用一生求得她的原谅,他也心甘情愿。不过,老天爷似乎对他特别偏心,这不过短短的三个月时间,白微娆就开始有了转变。这样的变化,足以让梁淮则心神雀跃。

“小娆…”

他支起身,趁着白微娆照顾梁慕尧的间隙,凑到了她的唇边。结果,当他刚准备为非作歹的时候,白微娆突然怒气冲冲地瞪了他一眼,朝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小声点,别吵醒慕尧了。”

梁淮则只得按着原路返回,他忽然有些埋怨自己,为什么要画蛇添足地把梁慕尧给带来。

**

半夜的时候,白微娆忽然连打了好几个嗝,之后,一个人抱着垃圾桶不可抑制地吐了起来。白微娆前几天就跟梁淮则解释过,自己是因为旅途中三餐不准时才产生的消化不良,因此,梁淮则倒也没起什么疑心。

他端了一杯温水给她,她只喝了一口就匆匆放了回去:“梁淮则,我想吃周记的骨头汤。”

梁淮则挣扎着下了床,披了一件大衣在身上:“大半夜的,周记应该已经关门了。或者我还是出去看看吧,说不定就开着了。”

晚上时节,窗台外仅是结了一层薄雪,现在几个小时过去了,整个窗台都已经被雪色冰封了。白微娆瞥了一眼,从被窝里伸出手,扯住他的衣角:“别去了,明天再吃也没事。周记又不是二十四小时的快捷餐厅,哪会一刻不停地给你开着。”她就是嘴硬着不愿意说关心他:“你快点回来,被窝里都快结冰了,慕尧都要被冻醒了。”

梁淮则自然也懂她的口是心非,径直脱了大衣就往病床上赶。他顺理成章地抱住她,脑子里有些胡乱的思维一闪而过:“小娆,你现在真像是那时候怀慕尧时的样子。那时候你整天抱着垃圾桶吐,吐完之后总会缠着我要喝周记的骨头汤。”

“是吗?我不太记得了。”白微娆故意低头,不让梁淮则看见她狡黠的笑靥。

“现在胃还不舒服吗?”

“还有点。”

“那我搂着你睡。”

“好。”

他们连最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不过是一个拥抱而已,白微娆真没觉得有任何的不适合。梁淮则身上像是自带着让白微娆熟睡的气息,没过多久,她就开始眼皮发沉。

睡得朦朦胧胧地时候,她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在被窝里摸索了好一会,才终于找到他温和的大掌,一把握住。

梁淮则醒了,“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白微娆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地捞过他的手掌,隔着层层衣物,按在她的小腹上。绵软的嗓音,像是在梦呓:“胃里冷,你给我暖暖。”

他的手掌安静地包裹着那一处孕育新生的地方。只是梁淮则并不知道,那里已经有微弱的萌芽,在生根滋长。

**

梁慕尧一大清早就醒了,梁淮则怕梁慕尧吵着熟睡的白微娆,就带着他出去了。白微娆醒来的时候,整个病房里只剩下了她一个人。她闲得慌,就随手打开了电视,百无聊赖地换着频道。

张医生就是在这个时候走进的病房。他埋着头也不看路,径直冲进了病房。

“你你你…”他朝着白微娆指指点点,可偏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白微娆睁着大眼睛看她,眼神如同梁慕尧一般的无辜:“张医生怎么了?”

“白小姐,说实话你的骨折情况真的不严重。可是这都快半个月了,怎么一点效果都没有。昨天我给你拍的那张片子显示,骨骼一点痊愈的迹象都没有。”张医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像是要一瞬间把祖宗十八代的怨气全都发泄出来:“我是天天盼着你的骨折早一点好,不然梁医生都快把我催死了。我觉得要是我不能在一个月之内,把你完完整整地捧到他面前,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手撕了我。”

张医生一股脑地说了一通,白微娆却只是笑:“放心,你又没犯什么事,他哪里敢撕你。”

“哎哟我的小姑奶奶,你可千万别这样说。梁医生抖一抖,我们院长所有的气都要往我身上撒了。我上有八十岁的老母亲,下有半岁嗷嗷待哺的孩子,我可千万不能丢了这个铁饭碗。不过话说回来,白小姐我给你的药你真的有按时吃吗?”

白微娆眨巴眨巴眼睛,朝他笑:“当然有啊,一日三顿,顿顿不缺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