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鼓起勇气,在中场休息时给他送矿泉水,递毛巾。

有事没事,往他们学校跑。看比赛,借书还书,你们食堂的饭菜好吃,你们学校的玉兰花开得漂亮,你们宿舍前头湖里的水澄透诱人…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借口,小女生的伎俩。

终于开始交往。甜甜蜜蜜,手拉着手请全宿舍的人吃饭。

后来,一年不到,他要出国,提出分手。

恩爱怎可中道绝?

萋萋坚决地说:“他去美

国我也去,我马上找我爸爸给我办手续。”

然而,不等手续下来,却眼睁睁看着他搂着一个女生从大街的另一头走过来,经过的时候,脸上的笑容没有变,温柔的话语没有停,哪怕是一个停顿的眼神也没有。

原来已经成了陌路。

人传欢负情,我自未尝见,三更开门来,始知子夜变。

这期间不是没有风言风语的,却偏偏要等亲眼见着才相信。

总是傻吧,可是这世上总有这么傻的女子。

关于毛小敏的事情,重年并没有告诉郑铭,萋萋也在她的叮嘱下,保证绝不吐露一个字。

但她和他的确相处得很好,似乎过了开始那一段不适应期后,又和从前一样了,觉得在一起很舒服,只是电话多了,见面频繁了。

有时周末她会去他家做饭吃。他很捧场,总是吃得干干净净,不留菜,饭后会帮她收拾碗筷。她洗碗,他在一边陪她。也像其他情侣一样,出去看电影,分吃一大盒爆米花,散场时手拉手走出去。

他的手机里头存有她的照片,有在野生动物园拍的,她拿着树枝仰头逗长颈鹿,侧面看过去,笑得很高兴,下巴细而长,尖尖的。也有在兰圃拍的,她站在吊兰盛开的温室,浅蓝色的长毛衣,齐腰的长发散下来,明媚而鲜妍,仿佛是花事烂漫的小女孩,有一种春天的感觉。

她要他把逗长颈鹿那张做手机屏幕,他却私下选择了一张兰圃里拍的。她争不过他,于是生气了,那个周末不洗碗,换成他洗碗,她站在一边吃苹果。可是又疑惑不知他洗干净了没有,最后还是自己去返工。

马路边的玉兰花开了,粉白的鹅黄的花儿,一簇一簇挂满枝头。合欢花也开了,粉红色的毛茸茸的花,非常好看。

转眼到了七月份。她的生日在七月二十六,头一天晚上郑铭就打电话说定好了餐厅,吃完饭去大剧院看演出。她很好奇是什么演出,可是他神秘兮兮的,就是不说,只叮嘱她早点睡觉。

重年于是放弃了,老老实实地合上书,关灯躺下来,抱了一个枕头在怀里,很快就睡着了。

睡得迷迷糊糊时,听见熟悉的铃声响,她以为是闹钟,伸手按下去,铃声却依旧在响着,这才猛然一个激灵醒了,摸起床头柜上的手机,接了电话。

“姐,你睡了吗?”是双年。

重年立即笑了:“睡了又被你叫醒了,怎么了?”

“你生日啊,我赶着那边零点第一个给你打电话,妈说你是凌晨出生的。”

确实是凌晨出生的,但具体时间就不清楚了,都说是半夜。

因为是国际长途,没有讲很久,重年就催促双年挂电话,不要浪费钱。

双年顿了一下:“姐,其实我还有一件事情没说,本来想给你一个惊喜的,

还是告诉你好了,我马上要上飞机了。”

重年被惊得坐直身子,反应过来后连声问航班号,航班时间,什么时候到北京…话都说得颠三倒四,闹得双年在那边笑:“我发个短信给你好了,这样清楚。”

挂了电话后,双年的短信就来了,是下午到。

第二天,重年请了半天假。

萋萋打来电话约她中午一起吃饭,庆祝她的生日,还酸溜溜地说:“知道你现在晚上有安排了,不会再需要我了。”

重年便笑着告诉她双年回来了,要去机场,不能去吃饭了。

萋萋听了也高兴了起来,立即说:“还是去吃饭吧,吃了饭,我送你去机场,我也很久没见双年了。”

于是和萋萋一起吃了饭,到机场去接双年。到了航班到站时间,重年便开始翘首以待,紧盯着出站口。

萋萋笑她:“哪儿有这么快,下了飞机还要领行李。”

的确是这样,又过了一会儿,才透过玻璃望见一个细眉大眼,长发扭成辫子斜斜垂在左侧的人从手扶楼梯走下来,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

不是双年是谁,她从小就喜欢辫子。

双年一抬眼,也望了过来,远远地就笑着朝她们招手。

重年挥了挥手,看她走到一边去领行李。

萋萋说:“双年越长越美了,走的时候还像个小女孩,没有一点风情,现在看着已经有点味道了。”

双年走的时候,萋萋也来机场送行过,是去年的六月份。

重年感慨:“一年多了,双年前不久都过了二十三岁生日。”

双年终于拉着行李箱走了出来,竟然首先就给了萋萋一个大大的熊抱。

萋萋拍着她的背,笑道:“去了美国的人就是不一样,见面就拥抱,干脆再亲一下得了…”说着,果真在双年脸颊上亲了一下。

重年忍俊不禁,接过双年的行李箱,说:“又不是美国人,抱抱就行了,亲什么亲!”

双年放开萋萋,倒没抱重年,一面往前走着,一面笑道:“我姐最保守了,大学毕业了还没和男生牵过手呢,美国人那一套拥抱亲吻简直是洪水猛兽。”

萋萋大笑:“大二有个男生想追她,还没碰到她的手,她吓得放下筷子,扭头就跑,没到食堂门口就摔了一跤…”

双年说:“那次眼镜都摔坏了…”

这样的糗事又被翻出来,倒不再觉得难堪。重年瞪了她们两人一眼,由她们一唱一和讲去。大约是性格相近,双年和萋萋素来很谈得来,在一起时总有讲不完的话,比重年要热闹。

这么说说笑笑走到候机大厅,身后突然有人喊:“重年!”

重年回头,立即上前几步,笑着喊了一声:“婶婶。”

双年也跟着过来喊了一声。

沈家和微笑:“双年刚刚回来的

吧,上次在你们学校你也没提,如果早知道你也是今天的航班,我们可以一起的。”

双年说:“我不知道婶婶要回来,这是学校安排的。”

重年有点没听明白,站在一边没有做声,却忽然留意到婶婶身边还站着人,那男子淡淡瞥了她一眼。这一眼似曾相识,她觉得有点眼熟,不由得又望了望那男子几眼。

这边沈家和说完了话,拉过身边的男子,介绍说:“家谦,这是双年。”又对双年说:“家谦是我弟弟。”

重年终于记起来了,有点窘迫,还没来得及对他笑笑打招呼,双年竟然微笑着,恭恭敬敬说:“沈叔叔好!”

这一下,她只能跟着也喊了一声:“沈叔叔。”

那叫家谦的男子嘴角弯了弯,仍旧没做声,只淡淡点了点头。

沈家和望了他一眼,突然笑道:“都是年轻人,不用这么拘束,喊他家谦就行了。”

他毕竟长她们一辈,怎么好意思直接唤名字。重年和双年都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沈家和和气地说:“有车来接我们,既然碰见了那就一起回去吧,你叔叔正好在国内,晚上我们一起吃个饭聚聚。”

重年朝身后看了看,笑着说:“我朋友开车送我来的,下次再和叔叔婶婶一起吃饭吧。”

道别离开后,重年想到刚刚听到的话,有点纳闷:“双年,你在学校见过她?”

双年说:“上个月有次在学校碰见了,听说她做饮食,有点事情找医学院的教授。后来她说要带我去吃饭,就一起和她出去吃了一次饭。”

原来是这样,重年弄明白后就没再多问了。

回去后,重年却又有了烦恼,不知晚上该怎么办。双年刚刚回来,她不想扔下她一个人,想晚上陪她,可和郑铭那边也约好了。

趁着双年进浴室洗澡的时候,她给郑铭打电话。

他听说双年回来了,却说:“那晚上叫双年一起来吃饭吧,加一个位就行了。”

其实这也是一个好主意,双年早就嚷着要见他了。重年想了想就答应了下来。等双年洗澡出来后就告诉了她。

双年嘻嘻哈哈:“那我今晚不就成大电灯泡了!”虽然这样说,也没反对,还兴致勃勃地叫她去好好打扮一番,开始打探起了郑铭,从五官到爱好…左一句有一句的都是郑铭,仿佛比她还重要。

晚上在餐厅,见到了郑铭,竟然也一点都不掩饰,仔仔细细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弄得重年不好意思,暗示地叫了一声:“双年!”

双年这才收敛了一点,笑道:“只是看一看,郑大哥都没说什么,你这么紧张干什么。”

郑铭笑了,握住重年的手,说:“那你看了后满意吗,愿意把你姐姐交给我吗?”

“那得看你以后的表现了。”双年笑道,对

着重年眨了眨眼。

重年明白她这是喜欢郑铭这个人,也放心了。

吃完了饭,又一起吃了蛋糕。双年说有同学知道她回来了,约她见面,也不要郑铭送她,很快就走了。

郑铭笑道:“双年很活泼可爱。”

在亲近的人身边,双年确实如此。重年说:“其实双年也很懂事,许多事情都比我会处理。”

郑铭说:“重年,你也很好。”

大约是在密闭的车内,他的声音有点暗哑低沉,似乎比平常要温柔缓慢。重年突然有点不自然,扭头对着玻璃窗外。

他也不再说话,发动车子,带她去了大剧院。

原来是音乐剧,他们去得有点晚了,演出已经开始了,观众席寂静无声。他们也静静地坐了下来,只在下面牵着手,看台上的表演。

确实很好看。出来的时候,重年还沉浸在震撼之中,那音乐声似乎也在脑中回旋不去,连怎么坐进车子的都没有印象。

她反应过来时,郑铭正拿出了一条项链,倾过身来戴在她的脖子上。清凉的触感缓缓摩挲着肌肤,他的呼吸吹拂在她的脸颊边,淡淡的红酒的清甜,很好闻很舒服,她禁不住动了动头。

他却没有离开,手虚虚地笼着她的肩。不知是不是车内空调刚刚打开,温度没有降下来,她的脸渐渐发热,耳朵也热烘烘的,连手心都沁出来了汗。

这几个月,他们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很多,也不是不亲近。他待她温柔体贴,也尊重珍惜,偶尔会摸摸她的脸,抱一抱她,搂着她一起看电视,可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令人觉得多了暧昧混乱,似乎和从前有哪里不同。

不等她再次动动头,温热的触感落在了她的发鬓边,缓缓游移,到了脸颊,终于寻到了她的唇。

这一刻,她的头脑一片空白。

从前不是没有想过这样的时候,总有一天有一个喜欢的男生会吻她,或许是轻柔的,或许是怜爱的…可幻想真正发生了,却反而什么也想不到。

头顶的车灯直直照下来,模糊的白色,似有光晕在四周轻轻荡漾,那光渐渐闪了起来,一闪一闪的,仿佛满天的星斗都坠了下来,直刺得头晕目眩,什么都看不清。

他取下她的眼镜,说:“重年,闭上眼睛。”

模糊的低语,在她的嘴角边,她仿佛被催眠,缓缓闭上眼睛。

第六章 动心

郑铭给她戴上的是一条细银链子串起的水晶镶钻项链,椭圆形的吊坠,四围裹着钻石,映得蓝色的水晶,灯光下澄透清莹,仿佛是幽静的深潭水,清澈得照出人的影子来。重年洗澡时,取下来看了看,放在了盥洗台上。

洗完澡,拿起来,想了想又对着镜子自己戴上了,收回手时不由得抚摸了一下自己的嘴唇。

镜面上有一层朦朦胧胧的白雾,是刚刚洗澡热水熏的,透过雾气,她的脸颊也微微露出一点红来,仿佛是春天刚刚绽开的花苞里的那一点嫣红的花蕊,沾着露水,娇嫩而新鲜。

“姐,你好了没?我要上厕所。” 洗手间的门突然被推开了,双年探头进来喊。

“好了,好了。”重年慌忙放下手,走了出去。

双年看了看她的急匆匆的背影,又看了看镜子,忽然笑了。

重年回到房间,才坐在床上往手臂上和腿上搽乳液。她其实也不是每次洗完澡后都会搽乳液,只有时兴趣来了记得就搽搽。这样叫双年和萋萋都看不惯,说她不懂得保养爱惜自己。

收起乳液瓶子的时候,一抬头却看见双年站在床边饶有兴趣地望着她,似乎望了有一会儿,脸上的笑也是意味深长的。重年有点不明所以:“看到什么好笑的?”

“现在都夏天了,竟然有人才开始春心萌动,对镜回味…”

“别胡说了,坐了这么久的飞机,你还不睡觉?”重年的语气有点急,颇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姐,你的初吻已经没了吧?”双年笑嘻嘻地爬上床凑了过来。

重年有点不好意思,大约刚刚完全被她看见了,扭头不理她,关灯躺下来睡觉。

黑暗中却传来双年的声音,收起了笑,轻声而缓慢地说:“姐,桂花开得愈迟愈好,因为开得迟,所以经得日子久。”

从前在家的时候,她和双年一个房间,也是两个人一张床,经常关灯后在黑暗中慢慢讲着话,偶尔说着说着就有一个人先睡着了。

重年心里一暖,“这话是你自己说的还是搬来的?”

“你明明知道还问,当然是郁达夫说的,我哪儿说得出来这么文艺的话,我只是突然想起来了,念给你听听。”

重年忍不住笑了。

双年说:“其实现在也不迟,你今天才过二十五岁生日。”

“但过了就进入二十六岁了啊,又老了一岁。”

“你才二十多岁就天天把‘老’挂在口边,这样更容易老…”

“我本来就老了啊,人家说女人从二十五岁就开始慢慢变

老…”

于是就这么打开了话匣子,想到了什么就说什么,渐渐地声音都微弱了下去。迷迷糊糊要进入睡眠时,重年耳边传来幽幽的声音,杳杳地似乎和着万千感慨:“还是回来好。”

她模糊应了一声:“美国不好吗?”过了好一会儿,不知怎么又想到了桂花,想到秋天来了,桂花就该开了,于是闭着眼睛含含糊糊地说:“双年,我想我有点喜欢上他了吧,他对我好,我想对他好…”

很久之后,双年都没有说话,大约累了,终于睡着了。重年也在朦胧的桂花的香气中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第二天上班后,重年就向公司提交假单申请一个星期的假期。她这一年的年假还在,倒也不难。因为知道月末财务部工作量大,离开大约不好,所以申请日期是从下个月开始的。幸好双年这次有大半个月的假,所以也不急。

下午还没下班的时候,她却接到了一通意想不到的电话。因是陌生手机号码,起初她迟疑了一下才接起来,刚刚说出“你好”,那边说:“重年,我是婶婶。”

重年有点吃惊,因为这么多年第一次接到她的电话,但还是微笑喊了一声:“婶婶。”

那边沈家和大约也明白,笑道:“你叔叔听说双年回来了,说晚上一起吃个饭,如果可以的话我就叫司机去接你和双年了。”这话似乎是征求意见,其实已经决定了。

她是长辈,重年也不能拒绝,只得答应了下来,然后说:“婶婶,您告诉我餐厅地址,我和双年打车过去吧,不用司机跑来跑去。”

沈家和却笑着说:“司机请来就是要跑来跑去的,还是叫司机去接吧。”

重年想了想,说:“那叫司机来我的公司吧,我叫双年也到这里来等着。”

沈家和没有再坚持,于是就这样定下来了。

但来的却不是司机。

重年在公司写字楼的一楼大厅接到电话,走到门口时,楞了楞,下意识望了望电话,似乎想把眼前的人和刚刚电话中说话的人联系起来。

双年反应快,已经笑着说:“沈叔叔,原来婶婶说的司机是你啊。”

沈家谦嘴角弯了弯,有笑意逐渐蔓延,“你是双年吧,我刚好在附近有点事情,就过来接你们。”

他的声音好听而温暖,微微有点浑厚低沉,可是刚刚电话里却是淡淡的。重年不由得望向他,冷不防正撞上他的视线望过来。

她有点别扭,但还是笑着说:“那麻烦沈叔叔了。”

“不用客气。”

沈家谦开的是一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