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竖是躲不过去,迟早的事,她僵着身子任他为所欲为。车窗玻璃外霓虹闪烁,灯河憧憧,或红的,或蓝的,或白的…那光也是流动的,滟滟的流光扑面而来,直砸得人头晕目眩。这城市夜色璀璨,纸醉金迷,三千灯火摇曳繁华,靡丽喧闹到了极点,万丈红尘在五彩灯下翩翩飞舞。而她却只是一只还没有翅膀的蝴蝶,想飞也飞不起来,座椅忽然向后倒了下去,他压了下来,满面酒气堵住她的唇,她觉得透不过气来,闭上了眼睛。

她是被他抱下车子的,一直到他掀开床罩把她放在床上,她都没有睁开眼睛。他离开了一会儿,再次压上来时浑身滚烫,赤*裸*裸地贴在她身上,摸着了她背后的晚礼服拉链,不耐烦地一把拉了下来,抬起她的身子从肩上褪下那件丝质淡紫色修身长裙。

她的身体渐渐完全暴露在空气中,像花骨朵一样,一点一点在他身下展开。他有片刻的恍惚,怔怔地望着灯光之下近在眼前的一切,仿佛是在梦里已经发生过无数次的,明明已经这么的近,可是却还是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突然急切地覆上她的身体,再一次沿着她的耳垂吻了下来,脖子,锁骨,胸前…只要是她身上的,一片地方都不愿意错过。

她终于呻*吟着在他身下胡乱扭动着身体,混乱中,却还记得低喃:“关灯…”到了这时候,她仍旧没有忘记挣扎,他一把捏住她的下巴,“睁开眼睛。”

她的眼睫毛轻颤,像蝴蝶扑闪着翅膀抖动,那翅膀也掠过他的心,点点瘙痒在他的身体里散开,渐渐都汇聚到一个地方。他没有耐心再来缠磨着等她睁开眼睛,用力分开她的双腿,俯身重重地压了下来,一股尖锐的疼痛猛然传来,她忍不住叫了一声,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终于睁开了眼睛,对上了他幽暗不明的双眸。

重年从女孩变成女人的那一刻是难堪的屈辱的,沈家谦根本没有想过要好好待她,他的动作蛮横粗暴,没有任何前兆毫无预警猛然侵入,如同他强行硬生生侵入她的世界一样,不容她抗拒和逃避,不管她愿不愿意。

这一刻,他在她的身体里,那样强悍地霸占着她身体最私密的地方,从前只属于她的一部分,如今却要和他分享,被他占有,甚至是已经属于了他。

而他侵占的却不仅仅只是她的身体,她清晰地感觉到她的一部分已经伴随着他的入侵而被夺走。她有的原本就

不多,可是现在却还要失去。

从此以后,她的世界再也回不到从前,再也不会和从前一样。

她闭上眼睛,眼泪越流越多,不仅仅是身体上的疼痛,更多的是觉得难过,为了失去的一切悲哀。她曾经想过会有一个喜欢的人来和她分享男女之间的一切,像世人眼中的和谐美满的夫妻那样你依我浓,心心相印,肌肤相亲。

那才是真真的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可是那么好的日子,也许永远都不可能实现了,终究只是她的美梦和奢望。

原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果然是一句最悲哀的诗,一辈子那么长,而人世又是这样的凉薄易变,一天不走到终点,永远都不会知道会和谁一起慢慢变老。人是多么小,哪里能够完全做得了自己的主?

她想,她原本就是渺小卑微的,这一切都是她欠他的,现在她都还给他。

他只顿了一下,然后微微退出一点,立即又重重地顶*进。她呻*吟了一下,和着哭声,身下痛得像烙铁一样,再也忍不住扭动着双腿想要缓解身体被异物入侵的疼痛。他却不管不顾,紧紧箍住她的腰阻止她后移,毫不停歇地向她进攻,步步紧逼。

如同男人征服女人,他伏在她的身上,只是一个征服者。

她终于越哭声音越大,仿佛心里一个地方破了洞,从前所有的压抑都找到了出口,一切不如意都涌出来,痛得只晓得哭,到后来都不知道为什么哭,眼泪像有自主意识地一直流下来,忍不住只是哭。

沈家谦却在她的哭声中渐渐有了一种施虐般的快意,根本停止不了动作,力气也变得越来越大,仿佛身体上所有的力量都只汇聚到了一点上,一起涌向她,狠狠撞击着她也压迫着她。仿佛只是发泄,他伏在她的身上就只是一个男人,只能不断重复着退出进入的动作。

在身体感觉爆发到最极致的顶点时,伴随着他的释放和喘息,她还是在哭,眼泪一点一滴落到他的肩上,慢慢流了下来,打湿了他的胸膛。他摸了一下她被汗水和泪水一起交织而成的湿漉漉脸庞,突然就厌烦了起来,刚刚还火热的身体瞬间凉了下来,推开她翻身躺到一边。

天花板上悬挂着一盏华丽的枝形花瓣水晶吊灯,是这两天新换的。璀璨的灯光密密匝匝地照射下来,流光溢彩,新颜艳艳,映得床上铺着的大红苏绣鸳鸯戏水床单艳丽得像胭脂,无边的红色蔓延开来。罗帷翠被双鸳鸯,那样的吉祥,那样的喜庆,连那上头的交颈鸳鸯亦仿佛着红衣活了过来,在荷花池里荡来荡去。

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

明明结发夫妻,交颈鸳鸯,可是连他看得也羡慕了起来。

他突然闭上了眼睛,身体上的温度渐渐越来越冷,

模模糊糊身边有了轻微的响动。他本能似的伸出一只手抓住她,“你去哪儿?”

没有听见她的声音,半晌他睁开眼睛才发觉她仍旧闭着眼睛躺在他身边,一动也不动,似乎是睡着了,原来刚刚只是他的幻听。

他望着她的脸,那上头来不及卸下的妆已经花了,大约还是哭的,睫毛膏胭脂水粉糊成了一片,又脏乱又难看。他记得她的脸不是这样的,可是他还是皱眉望了好一会儿,后来才记起来,起身抱起她去了浴室。

把她放在浴缸里头,她只皱眉嘤咛了一声,靠在他身上,仍旧没有醒来。他迟疑了一下,随手从架子上取来一条毛巾打湿拭她的脸,可是弄了半天,那上头的残妆还是拭不干净。他偏不信,扣着她的下巴加大力气拭着她眼角四周黑糊糊的一团,也不知道是睫毛膏还是眼影。

她突然偏了一下头,到底还是被他弄醒了,睁开惺忪的眼睛靠在他一边肩上望着他。浴室里氤氲着雾气,一面墙都是落地玻璃窗,垂着薄纱窗帘,在这三十八层的高空可以望得见天上的星星,而她的眸子却仿佛是那最微弱的一颗星星,似远而近,朦胧迷离地望着他。

他呼吸微滞,顿了一下,终于甩手把毛巾给她,“自己照镜子去瞧瞧你的脸,把那乱七八糟的洗干净了再出来。”推开她,迫不及待地起身出了浴缸,连身上湿漉漉的水珠都不擦拭,只管取来一件浴袍披上,一面系着带子一面走了出去。

重年在浴缸里头愣愣坐了一会儿,才完全清醒了过来,可是也没听话去照镜子,拿起他所谓的毛巾要洗脸时,发觉是一条洗澡用的大浴巾,她不由得立即放下了,忍着浑身的酸痛,走出浴缸,取来一条干净的浴巾裹着身体,到洗脸台那边洗脸。

因为脸上的妆难以卸掉,顺手就用了一点他的洁面乳,后来又洗澡洗头吹干头发。出乎意料的是,这么半天,她走出去时,沈家谦还没睡觉,竟然靠坐在床头吸烟,大红的被子只搭在腰上。

她身上只裹着浴巾,没提防他没睡,原本是要回自己的卧室找件睡衣穿。他倒是望了她一眼,先开了口:“衣帽间有睡衣。”

她匆匆转身,逃也似的去了他的衣帽间。她卧室的衣帽间已经够大了,空落落的,这个却比她的大两倍都不止,里头西服衬衫挂满了一整面墙,对面柜子里却全是女装。她看得不由得怔了一下,但也不笨很快明了,找着了一件白色的睡裙穿上。

走出衣帽间时,沈家谦已经躺下了,只有一盏朦胧的睡灯亮着。她略微松了一口气,轻手轻脚睡到了另一边。

原以为身边躺着一个人,不容易睡得安稳,可是实在是累又不舒服,倒是很快就睡着了,无知无觉。然而,没过多

久,又被身体上的不适给弄醒了,胸口仿佛压着一块大石,沉沉的,重得透不过气来。

她困得不得了,意识还是迷迷糊糊,只是推着身上的人呢喃:“沈家谦,我要睡觉…”

“等会儿再睡。”

“我要睡觉…”

“你睡你的。”

“不要…你下去…”

无意识的推拒中,不小心一掌打在了他的脸上,指甲在他脸上划了一道印子。他终于不耐烦了,恼羞成怒:“有你这样还债的吗?你以为一次就行了?”

如同一盆冷水兜头浇下,重年打了个寒颤,瞬间惊醒。他的眸子亦是冰冷,高高在上地俯视着底下的她,深沉莫测。她知道他是听到了她今天在咖啡厅和萋萋说的话,然而那又怎么样,事实确实也如此。

她不作声,他沉着脸,不耐地扯掉她的睡裙,愈发肆无忌惮地需索。

他再次沉身而入的时候,她还是痛,火辣辣的痛,脸上都是冷汗,身体本能地抗拒着他。他大约气极了,从来没有被女人这样冷待过,一把捏住她的下巴手指几乎是掐进她肉里去,迫她看着他。

“我就不信了,你今天不叫我痛快,你也别想痛快!”气得只差把她往死里折腾了大半夜。

最后她终于睡着了,什么都不知道。

第十九章 碧海年年

整个一月份重年都在生病,浑浑噩噩的,躺在床上的时候多。

原本是去马尔代夫度蜜月的,可是到达的当天晚上,重年就病倒了,后来在医院躺了一个多星期都不见好,高烧不断,伴随着咳嗽,呕吐。医生诊断为水土不服外加肺炎。沈家谦沉着脸手忙脚乱在医院照顾了她十几天后,终于不耐烦,带她回去了。回去后起初也是住在医院,沈家谦找了两个手脚伶俐的看护照顾她,他只每天来瞧一下。一个多星期后,她完全退烧了,只是时不时咳嗽,他才把她带回了家。

重年惦记着工作,可是又顾虑着沈家谦,不想在他们本就僵硬的关系上再加一笔,衡量了一番,觉得还是先对他说一声。然而,他上午送她到家后就出门了,一直到晚饭时候也没见回来。她在楼下客厅等到十点钟,回到卧室了也是在床上看着书等他,后来夜深了渐渐就靠着枕头睡着了。

倒是也记得他回来过,大约都是后半夜了,床上多了一个人,连带着那还不甚熟悉的气息,她不习惯,有一阵睡得不安稳,可是床那么大,翻了个身,后来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

早晨醒来时,床上又只剩下她一个人,还抱着一只枕头,另一边的床位被子掀开在一边,床单微微有褶皱。她连忙爬起来,先去盥洗间看了看,又找到楼下去了,并没有见着沈家谦,看了一眼时间,竟然已经九点半了,倒是沮丧了起来,不知现在怎么这么能睡,从病了后,整日里躺在床上,仿佛就怎么也睡不够似的。

沈家谦仍旧没有回来吃晚饭,重年不想这样干等下去,在饭前打过他的电话,可是并没有人接。晚饭后,她试着给他发了一条短信,删删改改后,只是一句简单的话:“我明天去上班了。”

自然是没有回复,她也没指望过,只是要告诉他这个消息,短信发了后,落下了一块心病,就觉得轻松了,晚上调好了闹钟,早早地睡下了。

大约是睡得太沉,床上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她并没有察觉到,直到朦朦胧胧鼻端唇齿间都是浓烈的酒味,身体上也有了不寻常的骚动后,才挣扎着醒过来。

卧室里只亮着一盏睡灯,昏暗朦胧的灯光下,她睡衣胸前的几粒扣子已经被解开了,沈家谦伏在她身上,滚烫的嘴唇不断地游移在她的耳鬓和颈项间,连带着一双手也伸进睡衣里肆意抚摸。

她溢出一声喘息,忍不住开始扭动身体躲着他。偏偏又犯了他的忌讳,惹得他重重地压下来,吻也越来越蛮横。

重年躲不了,本想着忍一忍就过去了,可是伴随着他的动作,那天晚上的噩梦仿佛

又一点一点地回来了,只觉得惧怕。她的身体也忍不住抖了起来,终于在他试图脱掉她的上衣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他抬眼望了过来,灯光下漆黑的眸子幽暗不明,仿佛暗夜中的深海水,无边无际。这种时候,她还是有点怕的,敛眉躲开他的眼神,呐呐地说:“这么晚了,早点睡吧…”

“你都睡了大半个月,还没睡够?”

这是事实,重年无话可说。他还不解气,甩开她的手,连声音都冰冷得咄咄逼人:“我瞧你精神倒是好得很,既然都可以去上班了,那是不是也该做做你该做的事?”

重年木然地听着,羞辱也好,轻视也好,他把她当成什么样的女人都不要紧,走到这一步,她不怨人,她知道这只是开始。

然而,她越是摆出这逆来顺受的样子来,沈家谦却越是来气。他的动作已经彻底不耐烦了,上衣挂在她的肩头,因为躺着不容易脱下来,他也不去管了,只一味攻城略地,直奔主题。

重年僵硬地躺在他的身下,像个木偶一样,不再挣扎,不再扭动,可是有了那天晚上那样的经历,身体本能地仍旧抗拒着他。

他试了几次,还是不满意,得不到想要的,终于翻身一把推开她,怒气更甚:“你以为我非你不可?”抓来睡袍披上就要下床。

可是拖鞋一时找不着,他坐在床边伸脚探来探去都捞了个空,因为一刻也呆不下去了,倒是急得满头大汗,以为滚到床底去了,打开了水晶吊灯,赤脚着地蹲下来看,却突然听见有很轻的声音,静静地说:“你的拖鞋在这边。”

他怔了一下,蹲在床边不动。过了一会儿,却有一双手拎着拖鞋从床上伸了过来,慢慢地把鞋子放在地上,仍旧是鞋跟对着床。

这熟悉的片段无异于火上浇油,彻底引爆了他的怒气。他猛然站起来,不知是因为晚上喝多了,还是起身太急,趔趄了一下,差点摔倒。好不容易稳住身子,他气得用力一脚踢乱那双拖鞋,终于说:“你就巴不得我走,是不是?不用你说,我走,我马上就走…”可是越是着急,有一只拖鞋越是套不进脚,他垫着一只脚狼狈地站在床边,仿佛是刚刚学走路的小孩子,既慌乱又笨拙。自己都觉得可笑,突然就清醒了,他为什么要走?这是他的家,他的房间,他的床,他完全可以留下来。

这念头一起,他索性一脚踢开穿不上的那只拖鞋,刺目的白光一闪,混沌模糊的眼睛渐渐清明,这才看清楚,怪不得穿不上,原来是一只白色的小拖鞋。

他恍惚中又想起了那天晚上纠缠在床边的两双拖鞋,他的黑色,她的白色。过

了这么久,他找了这么久,等了这么久,才有了这样的纠缠在一起的两双拖鞋,可是却也只是鞋子。

然而到底还有鞋子,是在一起的。

他终于抬头朝床上望了过去,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挪到了床边,刚刚放拖鞋的那只手仍旧垂在床边,仿佛是累了没有力气了,她竟然连被子都没有盖,闭着眼睛,明亮的灯光下,一张脸苍白,上头汗淋淋的,头发都汗湿了,零乱地缠在脸颊和脖子上,要有多难看就有多难看。她仿佛是在呻*吟,又像是呢喃,很小很小的声音。他听不清楚,于是走近了一点,她的眼睫毛抖动了一下,像是挣扎着要睁开眼睛。他终于听清楚了,她说:“沈家谦…痛…”

重年做了一个梦,梦里她躺在一个温暖舒服的怀抱里,有一个人抱着她走啊走啊。他的白色衬衫贴着她的脸,他身上有着很好闻很好闻的味道,他的气息干净温暖得如同春天新长出来的竹叶拂在脸上。

黑暗的夜空下,只有他的声音。他说:“当你痛的时候,想一想你最幸福的时候,那些你最喜欢的时候,这样就不会痛了。”

她于是想爸爸,妈妈,想双年,想小时候陪爸爸回老家,乡下湾子前头的那一洼池塘,盛夏的时候,绿竹艳艳,她拉着双年的手笑着从那里跑过去,撞到了人的身上,当时年纪小,也不觉得害羞,仰着脸对人笑。

那人也在笑,阳光下,笑得温暖明亮,眯着一双眼睛,眸子里都是笑意。他抱着她去摘那树上的桑葚,酸酸甜甜,唇齿都被染红了,如同那夜开在眼里的点点梅花。

她也以为回到了许多年前的那天晚上,她躺在他的臂弯里,夜空下,不知道是她喜欢的声音还是她的声音,空灵飘渺,浅吟低唱——

有一个人,曾让我知道,寄生于世上原是那么好。他的一双臂弯令我没苦恼,他使我自豪。

他问她:“重年,重年,你为什么要叫重年?”

她果真忘了疼痛,揪着他胸前的衬衫,呢喃着随口回答:“碧海年年,那堪重对。”

世事通通不过是场梦。

他像一阵风无意吹过来,从她的身上掠过,从此以后,她的世界都是风声,都是风吹过的痕迹。

后来,他当然还是走了。碧海年年,年年碧海,那么多的日子,她再也没有见着过那夜的他。

这世上有那么多人,可是没有一个人是那天晚上的他。

朦朦胧胧中,病房的门被推开,有人走了进来,脚步声停在床边。她仍旧闭着眼睛没有动,半晌,一团黑影突然罩下来,有一只手

抚摸在她的脸上,在脸颊上停留了一会儿,然后,有温热柔软的触感落在她的眼睛上,如同蜻蜓点水似的,轻轻掠过。

这么温暖,她心里一痛,突然落下泪来。

这一刻,仿佛时光倒流,深埋的盒子悄悄开启,记忆穿过黑暗的时光迷障,终于再次回到了许多年前的早晨,她在朦朦胧胧中承受他落在眼睛上的一个吻。她心里最柔软的一个角落就这样猝不及防被揭开,她深埋了那么多年的东西,藏了那么多年的东西,连自己都舍不得去打开,小心翼翼地藏着守着护着,如同小孩子守着那小小的一点愿望,怀揣着最最宝贝的东西,因为是那么的小,才是那么珍贵。

他的指尖温暖,一点一点地拭去她眼角的泪水。她等了这么多年,这么久的日子啊,终于有了落在眼睛上的一个吻。

她终于等来了他。

她再一次挣扎着要睁开眼睛留住他,却仍旧是徒劳,在黑暗再次笼罩下来时,她最后的意识是他一点一点走远的脚步声。

他还是走了。

又一次走了。

重年意识清醒的最初一瞬间,分不清是在梦里还是现实,已经有很久,她没有想起过那天的夜空和那个人,她以为她终于可以忘了,可是都还记得。

她终于知道,永生永世她都会记得,曾经有一个人,给过她那么美的一个晚上,令她知道,这世上原是那么好。

眼睛上那温暖的触感似乎还在,这么相似,仿佛是现实和梦境再一次交错,可是那温度却也是假的,终究会一点一点冷却,梦醒后一切都不会在。她清清楚楚地知道,他是不会来的,再也不会来了。

桂姐坐在床边,看见她醒了,有点激动地站了起来,连声音都带着惊喜:“重年醒了?”伸手便去摸她的头。

她的手一样温暖,像母亲的手。重年笑了笑,从枕上抬起头要起来,却被她急忙按下去了,“躺下去,这怎么能起来…”

重年打量着四周,这才察觉原来是在医院的病床上,茫然地躺了下去,有点回想不起来怎么会来了医院,只隐约觉得身体似乎有哪里不对劲。

桂姐的脸色不好,很憔悴,笑得有点勉强:“醒了就好,你好好地躺着,不要随便动。”见她的眼睛在四处看,便又说:“家谦他有点事出去了,刚刚走没多大一会儿,待会儿我给他打电话。”

过了一会儿就有医生进来了,随意地问了一些身体上的问题。重年回答着,眼睛一转突然就对上了那医生胸前的名牌,不见得不明白什么是“妇产科”,可时头脑一瞬间仿佛变得一片空白,

只是怔怔的。

隔了很久,回过神来时,那医生还在说:“…头一胎出现了这样的意外总是有的,身体并没有大问题,以后好好注意点,不会有事的…”

医生后来说了什么,她已经听不见了,一双手有了自主意识在被子里头抚摸着小腹,渐渐觉得无力,又闭上了眼睛。

重年再次醒过来时,已经是晚上了,仍旧是桂姐在病房守着。她仿佛有点为难,不知道怎么说的样子:“家谦他突然有点急事要去办…”

重年笑道:“桂姐,我肚子饿了,有吃的吗?”

桂姐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有,有,我马上叫人送来。”于是又殷殷地问她想吃什么。

大约是真的太久没吃饿了,重年竟然也有胃口,真的喝了一大盅鸡汤,就着其他几碟子菜,连米饭也吃下了一碗。

倒令桂姐看得喜笑颜开:“能吃就好,你多吃点,好好养好身体,你和家谦还年轻,孩子以后总会有的,不急在一时…”

而沈家和随后也打来了电话,她并不在国内,电话里无非是一番轻言细语的抚慰话——孩子会有的。因为病房屏蔽了电话信号,还是桂姐转告给她的。

重年麻木地听着,只觉得苦涩,刚刚吃下去的东西一起在胃里翻涌着,桂姐走了后,整个晚上都睡得不安生,似醒非醒。

因为手术很顺利,没有必要在医院常住,第二天上午,她就出院了。沈家谦并没有出现,有司机来载她回了家。桂姐这次没有解释什么,陪她一起回去了,硬是要留下来照顾她。

重年说服不了她,只能老老实实地躺在床上,由着人伺候。

到了晚上,她一觉醒了,睡得口干舌燥,而床头柜上的水杯已经空了。她拿着杯子下楼去倒水喝,走到旋转楼梯口却顿住了。

楼下的客厅只亮着一盏落地灯,微弱的灯光下,有个人影坐在那里,手指间一点火星明灭,渐渐地熄了下去。她的手一松,杯子哐啷一声落了下去,玻璃碎片沿着阶梯滚下去。

他终于抬头望了过来。她转身就就朝卧室走去,关上门,在床上躺了下来。没过多久,又起来,把房间的灯都关了,重新蒙着被子抱着一只枕头躺下。

结果,他还是在后头进来了,她在被子里头也可以听见脚步声渐渐走到了床边。她不想看见他,越发把头埋到枕头里。过了一会儿,房间的灯又打开了,他拉她的被子:“起来喝水。”

她死拽着被子不放,他用了蛮力,一根一根地掰开她的手指,把被子扯到一边去。似乎从他们认识的

那一天就是这样,他要做什么就做什么,永远都是这么蛮横跋扈,从来都不会放低姿态。她压抑了很久的闷气猛然爆发,抓起怀里的枕头就朝他扔去。

枕头软软地撞在他胸前,又落在了床上。他大约没有意料到她会突然有这样的动作,怔了一下。她又抓起一只枕头朝他扔去,这次被他接住了,然而不等他放下,第三只枕头又来了,紧接着是第四只。他闪躲不及,因为根本就没有想到会是这样,没有提防,被迎面砸了一下,很是狼狈,终于还是动了气,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她挣不开,想都没想,低头就一口咬在他的手臂上。

她是用了全力的,狠狠地咬下去,恨不得咬下一块肉下来,也要让他痛。衬衫都被咬出了一个口子,他却突然静默了下来,只是不理会,一动也不动,连声音都没出,仿佛没有感觉,任她去咬。

她终于尝到了血腥味,仿佛和那天晚上的味道一样,疼痛中,有什么在一点一点地失去,可是才三周多大的孩子哪儿有血肉。她心里一酸,眼泪终于落了下来,顺着脸颊滴落到他的手臂上,湿漉漉又黏黏地缠在肉上。伤口沾到了水,隐隐发痛,他觉得心烦,抽出手,可是声音还是低了下去:“把水喝了。”

第二十章 怀念

天蒙蒙亮的时候,又下起雪来,整个天地是晦暗的白,茫茫的一片。沈家谦起得早,站在阳台上吸了一枝烟,进去睡房时,床上一边的被子仍旧笼成一团,她的头埋在枕头里,只微微露出乌黑的头发。

床头柜上有一杯水,她到底也没有听他的把水喝掉,最后仿佛是力气用尽了,迷迷糊糊就那样睡下了。

他端起水杯,一口气喝了下去,隔夜的冷水,冰凉地在胃里翻搅,倒是冲淡了嘴里的烟味。他觉得清醒了一点,于是站在床边喊了一声:“重年。”

她没有答应,他说:“起来吃了早饭再睡。”

还是没有回应,他在床边站了一会儿,终于走开了。

其实,重年并没有听见,他起来时,她的确醒过来一会儿,听着他的脚步声穿梭来去,洗漱更衣,后来渐渐地又睡着了。

再次睁开惺忪的睡眼时,桂姐站在床边,手还搭在她的肩上,笑眯眯地说:“怎么这么能睡?喊了好几声都不醒,又推又叫的,倒是像家谦小时候,每次都要人叫半天…”

重年也不知道怎么真有这么能睡,有点窘迫。桂姐兀自往下说:“ 家谦他上班去了,老是睡着也不好,起来吃点东西吧。”动手就扶起了她。

重年于是起来去了盥洗间洗漱,在衣帽间换了衣服,出来时却见桂姐在整理床铺。她有点不自然,再一看床单被套都换过了,又诧异,昨天回家桂姐才换过的,怎么这么快又要换?而沈家谦素来仿佛是三天换一次的。

她没问,桂姐一面抹平床单四角,铺上床罩,一面却仿佛自言自语地念叨:“我见床单上都有血了,也不知道他昨天晚上到底流了多少血,楼梯口的地毯上也有,肯定是喝多了,这么不小心,喝杯水也能摔了杯子,扎了自己的脚…”

重年怔了一下,不作声。桂姐转过头来,叹口气,又笑道:“重年,家谦他昨天晚上闹得你没睡好吧?大半夜回来,还不叫人安生,你就该不要管他,睡你自己的,他就是犟脾气,早上我看他走路都不利索,说叫李医生过来给他看看,他还和我急,说这么点小事要什么医生,可是现在冬天,伤口长得慢,要是不小心感染了怎么办?”说到后来已是忧心忡忡。

重年不忍心,只得说:“我待会儿给他打个电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