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喻猛的伸手扣住她的手腕,扣得很牢,许禾也不挣脱,两人僵持的互相看着。

“我送送你。”安喻说,把刚燃着的烟用力摁灭,拿了东西起身。

可是许禾不想让他送,在酒店门口的车前两人客套的纠缠着。终于,许禾的冥顽不化把安喻彻底惹火了,他用力的甩上车门上了车,但脚踏定在刹车上就是不松开。安喻从后视镜里狠狠的盯着许禾,能感到自己目光凶恶、一身戾气。

许禾固执的站在车尾处,车不走、她也不走,被呛人的尾气突突的喷着。暮色时分,车子的刹车灯亮的血红,许禾看着看着忽然眼睛酸胀,忙转身走开。

她今天的目标是和安喻绝交,成功了。上帝是个不负责任的疯子,让她得到了一个爱人、又找到了在世界上的另一个血亲,然后在一瞬间全部都失去。猝然结束的故事里,她像个骤停的心脏,茫然无助的面对着一腔热血。

眼泪在掉,她边骂自己没出息边擦,不知该去哪里,最后索性坐在马路牙子上,头埋在膝盖里尽情的哭。

待眼泪流尽、人被风吹冷,她四下看看辨认身在何处,意外的看到了安喻的车,就停在不远处。她费力的攀着身旁的栏杆站了起来。

安喻是在出停车场时下意识的往许禾的方向望了望,恰好看见她抬起手在眼际绕了一下,像是在擦眼泪,这一抬手间扰得安喻心神不宁。他不是纠缠的男人,更不打算为许禾破例,但车上了路、开出去整条街,最终还是调过车头猛追了回来,兜了好几个圈才找到那个哭得旁若无人的女人。安喻憋了一晚上火气竟然就灭了,有失而复得的踏实和安心。

安喻下了车走过去,许禾红肿的眼让他颇为无奈:“你哭是因为伤心?刚才的话都是骗我,对吧?是什么原因让你费尽心思的编理由离开我,嗯?”

许禾哭的大脑缺氧,看着他不敢说话。

安喻捧起她的脸,往她的眼睛里看:“是有人知道你是我女朋友,威胁你、给你钱让你离开我;是有人想要收买利用你对付我,你害怕了;还是有别的我猜不到的原因?”

他在套许禾的话,整个人都很温和,致命的英俊。许禾能看清他的瞳孔和虹膜,丝绸般漂亮。

这不是一个想离开他的女人该有的样子,但她眼里是去意已决的留恋和绝望。安喻猛的吻住了她,他的力量几乎能勒断许禾,但他的唇却是绵密的、温柔的,在安慰她、又在引诱她,罂粟一样诱人、危险。

许禾安静的体会着,之前他都是这样吻她的,现在是最后一次,她要珍惜、要铭记。这种想法像安乐死,明知该甩脱、却享受着其间无比的欣快。她也知道自己在利用安喻的不知情、是在对安喻犯罪,她替安喻憎恶此时的自己。

“你敢说你不爱我?”安喻在她耳边轻声问。

“我不爱你。”许禾说。她推开他,又说一遍:“我不爱安喻。”

“你是谁?你是安家大少爷。我又是谁?我是个连爹都找不着的人。我不爱你,你是我最应该憎恨嫉妒的人。我应该利用你,看看你的世界是什么样、看看你是怎么挥霍幸福的;知道你也有不顺心、也有无能为力的事我应该幸灾乐祸、应该开怀大笑。现在,游戏结束,再见安喻。离开我你应该高兴,在我们彻底撕破脸之前留个好记忆吧。”

许禾被自己说服了,这一回她离开的稳稳当当。

安喻火大:就冲这些不惜自毁的恶毒言语,她流的就是鳄鱼的眼泪,他整晚都被这个女人编进了一出戏里。

安喻第二天一大早就派人调公司的记录:许禾那天为什么来安氏、跟谁一起来的、去过哪里、见了谁;他又另外布置人手去查:许禾这些天接触了什么人。

安喻对她非常失望,对自己的运气更是乏力:他会不会遇不到那个人了——和他真心相待、认定彼此的那个女人?

结果很快就报了过来:许禾那天是去广告部见一个新来的平面策划。她从广告部出来以后,径直去了十五层,一直守在那里没离开。安喻能肯定她是去找人的,但找的不是他。

派去盯着许禾的人没返回有价值的信息:许禾手机一直关机、没出过门,只有她的母亲去找过她。安喻对许禾的母亲是有所耳闻的:付卓,本市舞界的不老传奇。安喻曾一度调侃许禾是艺术世家的出身,和他门当户对。

19

付卓找许禾是因为被舞团的事情气懵了,舞团的经典舞剧是付卓跳出来的成绩,拿奖、不要命的巡演,终于竖起来“付卓”这块牌子,也跳红了这出剧。如今团里搞剧展,居然想换掉她改用新人,付卓坚决不干:既然打着“经典剧”的旗号就必须原班人马上,你们想捧新人,有本事去排新剧,别想拿我的心血硕果当石梯。

付卓看得明白:这不是一场演出、一个角色的事情,这一换、就意味着她不是“独一无二”的了,紧接着就是弃之不用。

遇到这种糟心事,付卓更愿意和许禾聊聊,身边的男人享乐还行、不足以贴心。

但付卓来的不巧,许禾正阴郁的找不到出路,她兜头给了付卓一盆凉水:“承认自己是在下坡路吧,你又不是希薇·纪莲,迟早都有下来的一天,早点谢幕还能找个好退路,年轻人也会感激你、说你高风亮节。”

付卓被噎得狼狈,半天才骂出一句:“我养了只白眼狼。”

许禾说:“旁人当然是奉承你了,只怕肚子里的话比我恶毒得多。你这些年也没少落下伤,就想着当台霸,也不想想现在不养病老了怎么办。你已经功成名就,和拼命搏出位的小丫头争个什么劲。眼界放开点,舞台不是你的全部,好不好。不就是担心老了没钱买奢侈品么,我养你就是了。”

付卓叼着烟在狠抽,许禾也去她包里摸烟。距离近了,付卓才看出许禾消瘦了一大圈,人也萎靡消沉。付卓可是修炼出来的妖精,一眼能看穿人,更深知许禾是闯王个性,没有能把她惹急的事,能让许禾败下阵来的也只有男人了——年轻的女人都这样。

付卓一把拽掉许禾手里的烟,问:“你怎么了,失恋了?”

“没有。”

“嘴够硬,被人甩了?不要为跑掉的男人伤心,趁年轻还有点姿色,赶快找个真心疼你的男人嫁了,穷点不要紧,能让你高兴就行。”

“你居然劝我结婚。”许禾好笑。付卓离过两次婚,之后干脆断了白头偕老的念头,现在只交男朋友了,她能说出这样的话着实令人稀奇。

“也许你比我命好呢。”付卓说。

“命?那是谁说了都不算的东西。”许禾又想到了安喻,这让她无比灰心,这个男人住在她的躯壳里了,她一低头就能看见他的眼睛。

许禾说:“真想和那个叫‘命’的家伙打一架,但是我打不过它。你是谁,会遇上谁,爱上谁,甚至你都不知道和你牵着手的人到底是谁。付卓女士,你能让我活得明白点儿不,为什么你总说我是你捡来的?我的爹妈是谁?”

付卓本就烦躁,又被问起这种事情,有些火气:“又问这种问题,我也说过你是我生的,你怎么就不信?你只挑你愿意信的去信吧。”

许禾却猛的问:“是安普然么,当年对你始乱终弃的那个家伙?如果我是你亲生的,我和他是什么关系?”

一瞬间付卓有些懵…

“安普然”,这个人曾让十九岁的她知道什么是灭顶之灾,走过人生一半路,她依旧不敢回头想,此时听到这个名字恍若隔世。

付卓拿着烟的手在抖,送不到唇边,问:“你从哪儿听来的这些话?”

“外婆去世的时候你经常喝醉,一次醉了之后说的,我就记住了。”

“以后不许跟我提这个人。”付卓起身就走,走出几步又大步折回来,厉色警告许禾:“你必须离姓安的远远的,听见了?”

“我只想知道我父亲是谁。”许禾说。

“那个你不用管,你记住我是你妈就行了!”付卓摔门而走。

许禾颓然,为了安喻,她第一次剥开付卓的伤疤追问自己的身世,但只看到了安普然对付卓的杀伤力依旧强悍,付卓方寸大乱的跑了。而许禾的问题依旧没有答案:她是不是付卓捡来的,她的父亲是谁…

但付卓给她指明了方向:远离安家,这是没错的。

让付卓恼羞成怒离开的其实是许禾——这个她养大的孩子竟然早就知道她过往的屈辱和不堪,在付卓自以为活得光鲜体面、以长辈的盛气指教、呼喝她的时候。

付卓的车开的有些猛,中途不得不停下来静静气。

往事重提是死灰复燃,遍地都是爱恨情仇一把火烧过后的狼藉,火焰冰冷但依旧烫人。她想起了二十多年前的那个雪夜,十九岁的她被已婚生子的安普然骗,怀孕了都不知道,还在排练上台,终于流产大出血、子宫切除、险些丧命。出院后她被母亲领回乡下休养身体,失去的那个孩子预产期的那些天,付卓孤魂似的满山野转——她永远都不会有孩子了。

那晚,薄暮的野地里有男人在挖坑,是个老酒鬼,他的老婆偷生二胎,结果又是个女娃子。老酒鬼指望老婆再生出儿子,就想趁没人知道时把孩子埋掉,不然娃太多了他养不活。

母亲咒骂着老酒鬼,强悍的抢下襁褓把孩子抱回了家。付卓要把这孩子送到福利院,但母亲执意收养,说:“你不懂,这孩子将来是你的靠。”

这就是许禾小冤家了。

身体复原后,她给自己改名换姓成为“付卓”,到了另外一座城市,继续跳舞。许禾一直在乡下跟着外婆,直到外婆病故。付卓把六岁的许禾带上火车的那一刻,就预感到这个稚嫩的孩子会彻底搅乱她的生活。果不其然,那时她和第一任丈夫新婚,凭空蹦出的女儿、加上付卓不能生养孩子,两人火速离婚。

丧母、离婚、变成六岁孩子的妈…二十五岁付卓一夜之间活的乱七八糟。而她正逢尴尬的年纪,首席的位子随时可能被各路小妖精蹿腾掉,舞团里生存法则残酷,失去首席位置的她将一无所有、被人踩死。付卓没钱没势没后台,她必须没日没夜的跳、拼命的对团长笑。

但许禾要吃饭、要生病、要上学接送、要开家长会…暴躁时付卓恨天怨命:“我凭什么养你?你是捡来的,我自己都快活不下去了,管不了你!”

许禾哭得像天塌了:“妈妈别不要我”,又知道付卓最烦她哭,许禾咬住嘴把脸憋得通红。

付卓看着也心酸,过后她也想弥补,给许禾一遍遍的说:“你是我生的,行了吧?”

然后她把许禾送到了寄宿制舞蹈学校,之后就很少再管了。

寄生的孩子都敏感、早熟。许禾知道付卓讨厌她、知道她要靠付卓养活,许禾生病、受伤从来不敢告诉付卓,只刻苦练功想讨好付卓。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许禾的叛逆期:她个子长高了、开始挣钱了、她进了艺体队、她的翅膀硬了、她是冉冉升起的新星,她可以嘲笑在舞台上身段漂亮、但面部松弛的付卓了。

风水转了,付卓就再没赢过许禾,被气得咳血是常事。但看着长到一米七七、亭亭玉立的许禾,付卓又觉得踏实欣慰,应了故去母亲当年那句话:这孩子真是她在世界上仅有的亲人了。

许禾想知道她生父是谁,这让付卓警惕:血脉这东西很怪,即使是那些被父母卖掉的孩子长大了依旧惦记着寻根访祖,许禾看来也不例外。

付卓有私心:她养大的孩子应该属于她。她给许禾打电话,想强调这些,但许禾手机停机了;付卓就拨给了木瓜,但长时间占线。

占用木瓜电话的是许禾,付卓前脚走,木瓜就把手机递给许禾:“找你的电话,打到我这儿了。”

许禾不想接,木瓜说是一个自称“老万”的人打来的,要找许禾谈安总的事情。

许禾吃了一惊:“老万”这个角色她记得,就是他策划了她和安喻一次次的“偶遇”,为的是收买她拿到安喻的商业消息,原来他一直都在盯着自己。

许禾接过电话,老万特有的阴沉声音传来:“许小姐,跟安喻闹别扭了?心情不好?”

许禾无力寒暄,说:“万哥,安家的事我真的帮不上忙,别再找我了。”

“呵呵,好,咱们就不说暗话了。我是关心你、提醒你,你要和安喻掰,为什么不在走之前捞一票?据我知道,你都没花到他的钱,可你知道他是怎么给别的女人花钱的?拿裴欣来说,安喻送她的珠宝皮包都数不清了,他是怎么对你的?这不公平嘛。就算你们俩在一起都是玩玩,谁也没把谁当真,但他不能这么亏待你,是不是?安喻那人不念旧、没情谊,你看着,三天、最多三天,他身边是成群的美人,你为他死守什么规矩呢?男人处处留情是游戏,女人亏待自己就太傻了,你伶俐,但要能看穿这些才算是真聪明。怎么样,考虑与我合作,放心,咱们都是懂规矩的人,只有你知我知。安喻手底下那么多人,有的是想卖消息找不到路子的人,他怎么可能怀疑到你?价钱随便你开,帮过我的人都不会吃亏。”

许禾说:“有些钱我不赚、有些事我也不会去做的。无论如何安喻曾是我的朋友,我不能出卖他。万哥,您和他是你们之间的较量,别再揪扯上我了,我胆小,万一在安喻面前说漏了嘴,让他知道您在买他的消息多不好。我不敢得罪您,也没什么用处,只求您忘了我,求您了。”

老万惋惜:“真是傻得可以,你会后悔的。用不了几天,安喻会把你当成要饭的,而你连跟他说句话的机会都没有。”

许禾不答言,挂断了电话,不用老万提醒,活生生的例子就在眼前——付卓,但付卓活的也很好。

许禾还手机时问木瓜:“我记得你写过禁忌之恋的小说,你怎么能想出那么变态的故事呢?”

木瓜生气了:“你这是对我创作的诋毁,不懂不要瞎说。伏羲和女娲是兄妹结婚、宙斯和赫拉也是,这叫‘遗传性性吸引’,尤其是那些不在一起长大的兄妹、姐弟之间,天生有一种性吸引力。而且禁忌之恋,很玄妙、写精彩的话会很HIGH,有很多名篇的,你要不要看?”

“很HIGH?”许禾难过的说:“小说家编故事,‘肝肠寸断’只需要敲下四个字就OK了,还会觉得虐心很有趣、有噱头。”

“谁说的?我写的呕心沥血,笔下每个人的情绪我都跟着体会一遍,我都快精神分裂了。”木瓜说。

许禾笑笑:“那痛感真是轻得太多了。‘遗传性吸引’?谢谢你,让我觉得自己不那么变态了。人有感情真是灾难,但人若无情就该天诛地灭了,好难。”

20

程青柏最近的日子好过了些,季雨桐在忙着做他中标的机场项目,暂时把收购域科的事情放松了。

如事前所料,机场项目招标过程中“帮”过季雨桐的几位“领导”陆续被调离,扔到清汤无油的闲差去养老了,好在季家中的标没有被废。现在的人都聪明,这里面的事情大家心知肚明。在一个不算大的工程上,季雨桐为了打击域科用力过猛,一拳闪空险些把自己栽进去,这账其实并不划算。

程青柏这天生平头一遭去当了回被告,安氏电子终究是把他起诉了。安氏的出庭人是位部长,从法庭出来,不停的给程青柏赔礼做解释——域科是有江湖地位的,没人敢小觑。何况官司归官司、合作依旧是要继续的,两人原本关系就不错,最后程青柏被邀到安氏喝茶,又拿了一张货款支票才算消气。临走前,程青柏去了安喻办公室。

安喻看见他,直说来的正好。他把电脑递给程青柏:“看看这个项目域科能不能做,收集到的信息都说这一行是未来二十年的风水所在,我犹豫的是这个项目咱们是外行,上手会有难度。”

这是近来被吵得很热的一个项目,程青柏也有耳闻,但他并不看好:“不管它是不是新兴产业,你要去做就得把所有的重心都放在人生地不熟的大西北,这边的事情就兼顾不过来了,这很冒险。你如果想试试,最好是用安氏去投资,对于安氏这样规模的企业是不成问题的。”

安喻摇头:“这事和安氏完全不搭边,董事长目前的规划是不扩张、要打造国内尖端品牌,我不可能说服他,除非等到我彻底接掌安氏之后,只怕大家都等不及。”

“那你还是收敛野心,专心研究域科的事情吧。”程青柏无奈的说。除了安喻,他没见过谁能把傀儡做得如此心甘情愿、乐此不疲。

安喻曾自嘲:“安氏电子是董事长的,他想管多久就多久,想怎么玩就怎么玩。我这种萌祖荫的家伙,应该追随董事长。”

安氏电子是安普然创立的,几死几生才有今天的龙头地位,是他大半生的心血和成就。虽然把继承人扶上了台,安普然终究不愿意失去对安氏的控制。

安喻乐得扮演成阿斗,让父亲掌管企业,只要老爷子高兴。但装“窝囊废”实在让人扫兴,安喻就在暗地里自己做事情。

如今,安氏、域科,一个是老王牌、一个是新锐,加起来在本地区占了三分之一的市场,这已经是很理想的状态了,再突破很难。加上域科由程青柏打理得很好,安喻也不用怎么管,他闲下来就琢磨着扩张。

安喻说:“怎么操作是后话,先得找到新市场。西北这个项目挺有意思,我信不过那些说客和炒家,你近期有没有空,和我过去看看。”

“知道了,我安排时间。”

安喻又问:“域科赞助的那场舞蹈大赛,什么进度了?”

程青柏答:“暂停了,我找不到合适的人接替许禾。主办方趁机钻我空子,要和一个娱乐公司把赛事办成选秀,我没答应。我投钱的时候他们喊我‘救命恩人’,走进市场后发现自己能卖钱了,为了解约威胁我、说要告我,没这么便宜的事,除非他出高价从我这里买回去。”

“奸商。”安喻笑了,想到许禾不对称的膝盖和受伤的腰,他说:“我会说服许禾回来把事情办妥。”

程青柏趁势提起了裴欣:“裴欣昨天找我问许禾的事情,我看她挺难受的,没喝两杯就醉了,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输给许禾。”

“你这是替她来问我了?”

程青柏也不避讳,说:“算是吧。”

安喻认真的想:“这种事哪里有‘为什么’和‘输赢’可讲,倒是能理论下谁能比谁更狠,谁够狠谁就赢了。裴欣很好,好到无懈可击,这让我很佩服、也觉得很不真实。她永远不会说错话,任何事都应对得体,简直是完美的模版——你会爱上一个模版吗?我已经不记得她本人是什么样。就拿许禾这件事来说,我猜她不会来问我,果然又是这样。”

程青柏替裴欣惋惜,她走错了方向,为安喻的女友设定了标准,努力塑造自己达到这个标准,再加上她布局太过稳健,很难制造出怦然心动了。

但程青柏也替安喻惋惜:“恕我直言,错过裴欣,你可能一辈子再也找不到对你这么好的人了。”

安喻沉默,这话他几乎都要认可了。

程青柏告辞:“你要去西北的时候通知我,一起走。”

安喻叮嘱:“这件事情只有你知我知,别告诉裴欣。”

安喻的事情回避裴欣?这可是头一回。程青柏讶异:“裴欣看问题稳妥细致,你应该听听她的意见。”

安喻是少见的肃正:“域科的消息不断被走漏,我今年更是一直被人跟踪,着手查了很久,这两天终于查清楚了,是季雨桐做的手脚。季雨桐是要慢慢斗的,清理门户却要抓紧,你在这方面也要留心,把身边人挨个筛一遍,有泄密嫌疑的人暂时不要惊动调离,留着或许有用。”

程青柏彻底明白了:安喻怀疑到了裴欣,会逐渐把她屏蔽出核心团队。她在安喻这里,无论职场还是感情,都已经走到头了。

这天下午,许禾的家门被安喻的司机老王敲开了,许禾下意识的往老王身后看,空荡荡的没人。

老王很客气:“许小姐,安总派我来的。”

许禾走出来关上门问:“什么事?”

“程总找不到你,让安总帮忙捎个话,问你愿不愿意回去把舞蹈选拔赛的事情做完。如果你不回去,程总想把这个赞助卖了。”

“我和域科了已经没关系了。”许禾撇清关系的说。

老王明白了:“许小姐的意思我会转告程总。”

许禾陪着他等电梯,顺口一问:“选拔赛要转给谁家了?”

“听说是要转给一家公司,办成选秀那样的,能赚钱。安总还说笑话:没想到搞艺术的人贪起财来比职业商人的花招更多、更豁得出去。”

电梯到了,老王告辞下楼。

娱乐公司?选秀?赚大钱?许禾万没想到事情会有这样的急转弯。

一场为舞剧选角筹办的舞蹈选拔赛,要彻底娱乐商业化…这念头一起,就像弹簧似的摁都摁不住。

许禾不知道具体情况,想来想去只有问钟熠。她手机停机很久了,用木瓜的电话拨给钟熠,十几通的拨过去始终无人接听。许禾不知道的是,钟熠从来不接陌生号码的来电,就是把他的手机打烂了也不会接。

不如当面问个明白,许禾出门直奔主办方去了。

她也怀疑这是安喻的手段,就像安喻最初设计她去域科一样。安喻能轻易的掐中她的要害,他知道她对舞蹈总有一丝执念放不下。这就算是个套,许禾也要往下跳,她不可能坐视一个选拔优秀舞者的赛事变成烂大街的赚钱机器。

主办方租来的办公室锁着,空无一人。走廊里贴着公告:请报名的参赛人员等候通知。门外聚着几个参赛的舞校学生,一个个细腿长腰水葱似的,都是来打听消息的:

“这公告都贴出来一个月了,这比赛是不是要黄了?”

“听说是没钱办不下去了。唉,为了准备这场比赛学校里的好几场演出我都没参加,老师骂死我了,再拖下去我就没法参加了…”

“我也等不上了,家里催着让我回去考幼儿园老师…”

“这么大的比赛不可能出问题吧。再说,现在能给新人跳舞剧的机会哪儿找去啊,等死也得等啊…”

许禾听不下去了,去了域科要找程青柏问个明白:为什么决定支持的赛事却要半途而废,他和安喻就急缺这么两个钱?

许禾曾是域科的顾问,因为安喻的关系她跟程青柏也是说的上话的,但今天她被拦在了门外——没有预约。只能等,许禾甚至问不出来程青柏在不在公司,她每隔一会儿去问,都得到官僚的回答:“还没有见你的通知。”

许禾不耐烦,一跺脚出门去给自己的手机充了话费,开机后拨给程青柏。

程青柏一看来电的人,以为是安喻做通了许禾的工作,她是回来找他上班的,派手下把许禾接进他的办公室。

不待许禾开口问,程青柏简单的说了赞助暂停的原因,随后他的话就是在给许禾安排工作了:

“你回来的正好,再找不到合适的执行人,我怕是真的要再打官司了。主办方那些人已经起了贪心,日后的合作他们未必配合,你遇事要多跟我沟通。总之要把握住,咱们是赞助花钱、是要塑造企业形象,不是去赚钱的,你盯紧他们本本分分的把赛事办好。”

见许禾还站着不走,在文件堆里翻找东西的程青抬起头问:“有问题吗?”

她想问的程青柏都已经说明白了,许禾摇摇头:“没有了。”

“那就去人事部门报个到,尽快上班。”

许禾走出来轻轻的关上门,她对程青柏心生敬重,这是一个有所为、也有所不为的人,他能控制住选拔赛不被贩卖成一个赚钱工具。这项赞助的始作俑者是安喻,程青柏这样的坚持必定也是安喻的态度。如果他不是安普然的儿子,许禾一定会立刻狂奔过去恶狠狠的亲他。

已经一个多月没有联系了,安喻想必已经忘了她这个“不识抬举”的女骗子了。

许禾对自己笑笑,去了人事部门办手续——善始善终的把选拔赛办完、办妥,拿钱走人。她无需再为了避讳安喻把自己藏起来,现在一个是安氏电子的总裁、另一个是域科的临时工,就算她千方百计的想见他也未必能得逞。

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