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定中笑了:“你看,她多乖。”

他抬手一巴掌打到我的脸上,清脆的声音传进听筒。

我听到斯成瞬间提高了声音:“斯定中!”

我整个人完全是麻木的,一点知觉都没有。

斯定中将电话移到嘴边:“别生气,大哥,这是我们夫妻间的小游戏。”

斯成在电话中对我说话:“小豫儿,暂时先离开他。”

斯定中觉得自己占尽上风,忍不住笑出声来:“她要走到哪里去?她嫁给了我,死了,都是我斯定中的鬼。”

斯成声音失去了平静,咬着牙冷凝如铁:“小豫儿,你先走开,我现在过去。”

斯定中耀武扬威地说:“葭豫,答应他嘛,让他来。”

我望着斯定中,目光涣散。

斯定中又一个巴掌扇到我的脸上。

斯成在电话里叫了一声:“葭豫!”

电话那端的声音忽然戛然而止。

斯定中皱着眉头喂了两声,不见有回应,悻悻地丢了电话:“可惜。”

我心头忽然跳得很厉害。

也许是酒精过度,我可能有中毒危险。

斯定中一把将我拎起,放在沙发上,就好像我们小时候根本不爱玩洋娃娃的男孩子粗手粗脚地摆弄一个娃娃:“别哭丧着脸,乖乖坐着,等我大哥来解救你。”

第二天早晨,我从宿醉中醒来,看了眼窗外,头痛欲裂,恍惚间都不太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事情。

心跳仍然一阵一阵地惊悸,像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第47章 四七

我从套房下楼时已近中午,斯定中在客厅里打电话,我下去时他正好挂了,看了我一眼,脸有点可怕。

我走到客厅,又走进餐厅,他一直看着我,又再看看我,终于他说:“大哥昨天清晨驾车出了事。”

我正在倒牛奶,手一震,乳白色的液体泼洒出来,我只觉得浑身血液发凉,嗖嗖地往下落。

我放下了牛奶盒,愣了几秒,觉得腿有点发软,扶着桌子坐到了餐厅的椅子上,手上仍紧紧地捏着一个玻璃杯,紧紧的。

我进书房打电话给斯爽。

斯爽明显也是惊吓不小,声音都还带着劫后余生的紧张,一时也顾不得许多了,只安慰我说:“没事,没事,人已经抢救过来了。也多亏他那车子性能好,腿伤得比较严重,而且我们都不知道他腿以前就骨折过一次,他被推进手术室时清醒了片刻,自己跟医生交待了,医生又忙着从澳洲方面的医院调病历,耽搁了一会儿,不过手术还算顺利,没事,没事啊。”

我挂了电话,捂着嘴巴哭泣,一点声音都没有,只是鼻腔里都是刺痛感,喉咙仿佛堵住了,浑身都在颤抖。

有人打开了书房的门,我转头,看到斯定中站在门口,正冷冷地望着我。

我也不敢频繁地往国内打电话,斯爽偶尔用通讯软件和我联络,聊一会儿天,然后会稍微提一下斯成的情况,但次数很少,我知道她也在刻意地控制我们的距离。

那段时间我在纽约的一家华人事务所做实习助理,开始量化地接触商界讯息,我每天晚上下班后留在办公室,唯一做的一件事,就是在关闭计算机之前,打开国内的网页,浏览一遍银山集团的网站。

企业的正式网站内容都差不多,黑色的设计界面大气典雅,都是一些中规中矩的数据和新闻。

银山集团依然蒸蒸日上地拓展着事业的版图。

斯成入主银山集团的核心高层之后,银山进入了一个新的发展期,仅仅就是在近期一年之内,就有五十多个新的项目启动,仅在华东地区就有近十个商用地产项目,今年的年初,银山集团以十点零五亿的价格拿下了港口蕉田村的一幅面积为835021平方米的地块,该地编号国土储12-12,位于蕉田路南侧,临近仙人岛和蓝湾海洋度假村,与政府规划中的深海高速仅隔了一个交汇处,当时初期的投资风险项目评估显示结果并不是非常的理想,最终斯定文取得了斯成决定性的拍板定案,最终的数据显示,这是一个正确决定,根据集团上半年的审计报告,仅仅是子公司银山城建,上半年的收益就达到了九百多亿元,相比去年增加近十百分点,而银山集团下的航运、百货、地产、酒店和文化旅游产业的资产总额更是同比增长了百分之二十三。

一日斯爽告诉我,他出院了。

五月底,网站上宣布历时两年零七个月的建设,春漾里外大街一号的银山中心一期建成,这一新地标性的双塔大楼,毫无意外地顺利加冕了春漾里大道第一高楼,因为其繁华奢华商业中心和美轮美奂建筑艺术的完美结合,从建成之初起迅速引起了广泛而热烈的社会风潮,一时间从商贾巨富到艺术名流都趋之若鹜,连最顶层的风曼精品画廊酒店的八个极致尊贵的总统套房,都一夜之间全部订满。

斯成出席了五月二十八日的落成庆典。

那一日,是他出院后的第三天。

到了六月份的夏天,我修满学分,从NYU的法学院毕业,一直都没有再见过斯成。

毕业之后有一段时间,我的状态比较糟糕。

我在七月份的NY BAR的考试中失利,未能取得美国纽约州律师执业资格,也因为种种不顺心的事情,心情低落了很久,考完试后的那一段时间,NYU的华人学生常常聚会,大家在这个奋斗圈子里互相帮助,席间常常聊起各自的情况,许多人四处寻找兼职,不断有人在实习期过后被炒,还有一段一段的隔着一个大洋被迫最后放弃的感情,送别回国的同学,或者是OPT期限到了必须返回的朋友,于是在唐人街的火锅城,一片热气腾腾烟熏缭绕中,便常常会有一幅一幅的景象,来自的北大的读哥伦比亚的女孩子,喝多了含着眼泪给已经分手的国内男友打电话,还有一米八的来自大连男孩儿,喝到大醉伏着桌子痛哭流涕。

看起来无限风光前程远大,走起来却是如履薄冰前行艰难,人一拨一拨地走,剩下的十几个仍坚守在此地的人,其实也都已经不算青春年华,大家几乎都是把半生的赌注,压在了一年两次的Bar的考试上。

在这异国他乡的尺寸之地,悲欢离合轮番上演,常常看得人心有戚戚焉。

我逗留纽约,过了一段荒诞无度的生活,不学习,不工作,每天睡觉,睡醒了就出去逛,纽约有鳞次栉比的博物馆,或者在唐人街和他们喝酒,或者跟着艾伦在广场演短剧,但最终也不是办法,一个多月后,还是启程返回了西岸。

和斯定中的感情已经破裂。

他在外面有无数娱乐,多次有漂亮女郎找上门来。

他难得在家,可说在家来就要跟我吵架。

我每天待在家里,也不想工作,书也不想再读,也不能回国。

我也试图修复夫妻关系,我去学做菜,有一天傍晚我将不远万里打电话回斯家大宅的主厨师傅处取经而来的一小锅干鲍鸡汤和一碟菜脯蛋端上桌时,斯定中露出了一丝意外的神色。

他竟然苦笑了一下:“葭豫,你竟也有一点点真心待我。”

后来他几乎每晚都回家吃饭,当然我的烹饪水平起伏比较大,但只要我愿意下厨,不管做出来的菜色如何,斯定中都相当捧场地吃完,终于有一日早晨他跟我说:“葭豫,我们要一个孩子吧。”

我没有回答他。

但是那一天的夜晚,他敲门进我的房间,我没有拒绝他,而他没有采取防护措施。

两个月过去,终于斯定中还是发现了我在服用长期避孕药,那一日他大发雷霆,将一整个厨房的碗碟都砸了个稀巴烂,然后整整一个星期没有回家。

我们撕破了最后一丝温情。

原来没有爱,不管多么努力,终会有崩盘的一刻,什么办法也没有。

那一年的中秋节的夜晚,斯定中照例不在家。

我独自一个人,在熄了灯的客厅喝酒。

那种甜腻的果酒,即使后来我远在天涯,再无人管束可以肆意喝酒,独自一人时,我还是会品酌这种酒。

那是人生的一切,最初的味道。

客厅的电话忽然响起来。

我听到久违的声音。

斯成说:“小豫儿,中秋节快乐。”

我说:“也祝你节日快乐。”

国内是白日,他应该在上班,声音虽然温和,但还是带了疏离感,他说:“定中有没有陪你过节?”

我寻常的口气:“我们在外面和朋友吃饭呢。”

斯成说:“那就好。”

斯成说:“你姐姐回来了,你妈妈过来和她一起住,我去看过你你妈妈了,两个人看着精神都还好。”

我心底感激他:“谢谢你。”

斯成应:“不用客气。”

我在心里迟疑挣扎,终于问出口:“你身体好了吗?”

斯成怔了一下,才轻描淡写地答:“早没事了。”

我觉得心头的窒息感一阵一阵地涌上来,在失去掉稳定的情绪之前,我赶紧轻松地说:“那就好,朋友招呼,我先挂了。”

斯成声音依旧平静如常:“好的,再见。”

我坐在地板上,不知过了多久,抬手一抹,发现自己满脸都是泪水。

整整过了差不多半年,斯定中后来都有点发现我不对劲了,那年的春节,他问我要不要回家。

我摇摇头,我不敢回。

我怕回去面对长辈,我跟斯定中已经这样,还要硬装举案齐眉,我怕我演不下去。

他也没有坚持,斯定中最近买一艘新的游艇,天天在海湾一带消遣,他极其热爱大海和航海活动,没受伤之前还参加过旧金山大帆船系列赛,我担心过他的脊椎严厉警告过他不要推船下水,我也不知道他是否听我的劝,反正他在除了家之外的任何地方都非常的快活,在红白游艇都能玩一个夏天。

那一年的春节,我照例在外,我已经两年没有回家。

春节过后,我为这个决定,几乎遗憾一生。

我二十四岁那年的暮春,接到家里的消息,外婆过世,我回国奔丧。

我离开了一两年间,家乡发展得日新月异,从省会城市到各个县市已经开通了便利的高铁线路,我从飞机落地,直接转动车,动车到大埔县城,再从县城搭汽车到茶阳镇,路程上的时间缩短了一半。

茶阳在下雨,缠绵春雨一下就是半个月,石板路光滑湿润,天地之间都是灰蒙蒙的一片,如同我的心情。

灵堂设在镇里的家族祠堂,侧厅停柩,主厅挂了挽联和安放了花圈,布置得朴素庄重,家属和亲邻来吊唁。

三个子女和五孙儿,齐齐整整地送她最后一程。

葭妍哭得特别厉害,好几次都抽搐得要晕了过去,丧礼结束三朝后,妈妈陪她回城里去。

我在此地和妈妈道别,我打算留下来多住两天,陪陪外公和大舅。

外公也老了。

早上他独自一人坐在门槛边上,望着院子里的细雨蒙蒙,那是外婆每天坐着摘菜的位置,如今只剩他独自一人,银白的头发在风中。

我每天都跟着他,打扫厅堂,出门看诊,捣药包药,他如今腿脚不灵便,高高的药柜旁放着一架小梯子,我爬上去,帮他取下最高一层的一小袋升麻。

大表哥在城里买了房子,大舅妈过去帮忙带孩子,一直说要接他过去住,他一直不肯。

离开的那天,大舅送我去搭车。

在镇里的汽车站,简陋的候车室里,有农家打扮的妇女,背着箩筐凑在一块儿聊天,任由孩子在地上奔跑。

大舅将我安置在候车亭,他过去替我买了票,叮嘱我要记得看时间看车次,还是像小时候我每次放暑假返回城中一样,唯恐我搭错车误了行程,完全忘记了,我是飞越千里飘洋过海回来的,故乡。

他摸摸我的头,我说:“我下次再来看您和外公。”

他回去了。

我透过候车室的玻璃窗,看到大舅的车开走了,我坐在候车室的塑料椅子上,望着窗外,过了一会儿,我拖起行李箱,走到了车站的门前。

车站门前的一小块水泥地外,是一条因为车辆碾压过度而显得有些破败的马路,因为连日下雨,地面有些泥泞,门口停着一辆炭黑色的宝马5系越野车,在一堆脏兮兮乱糟糟的货车和客车中,显得格外的扎眼,车身明亮干净得不合时宜,车轮却沾满了泥土,我站在门口,直勾勾地瞪着那辆车子。

车里的人终于推开车门。

我说:“你跟着我干嘛?”

斯成站在我的面前,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黑色衬衣,像做错事情一样,没有出声。

我继而道:“昨晚在三和桥上,跟着我的,也是你?”

昨晚我从镇外办事回外公家,走过一个很长的巷子,深夜的小镇阒寂无人,只有屋檐角落下几盏昏黄的灯,隐约感觉长路的尽头,有个人跟着我。

当时一路平安回到了家,也没有多想,现在一看到他,莫名的瞬间,就想起来了。

斯成没有说话,点点头默认了。

我们面对面僵硬地站着,气氛又尴尬又怪异,渐渐旁边有乡邻投过注视的目光,斯成打开了后备箱,将我的箱子塞进去,然后打开了副驾驶的门:“上来。”

我手里捏着车票,脚下一动不动。

心底有一万个声音在告诉自己,不要。

斯成不容我抵抗,他直接拿过我手里的票,走进去售票窗口,将票退了。

然后将那几张零散的钞票塞进了我的口袋。

他牵住我的手:“走吧。”

车子向镇外的公路开去,路面渐渐平整起来,雨刷偶尔刷缓慢地动一下,糖霜一下的细雨粘在车前的挡风玻璃上。

我坐在他的身旁,身旁的男人,他开车的样子,手搭在方面盘上的样子,他的样子,清俊无匹的侧脸,微微蹙眉的样子,我知道自己在做一件非常非常不对的事情。

过了好久,斯成终于轻轻地说:“别哭了。”

我终于出声抽泣起来。

我从去纽约读书之后,其实已经很少哭。

感情不顺,生活不顺,长期的压抑苦闷的生活几乎已经让我麻木,哪怕外婆走,只是觉得一直有黑色的大石头压在心底,但是也已经哭不出来。

只是见到他,一片刻,一刹那,在他身边,觉得温暖,觉得安宁,却知道一定留不住。

只觉得一阵一阵的悲从中来。

斯成在应急车道停下了车。

他扶着座椅,俯身过来将我抱在了怀里。

没有话可以说。

他的胸膛,他的臂弯,他身上散发的蔚然深秀的草木气息,混着凛冽的烟草味道,我埋进他的怀里,尽情地流眼泪。

等到我离开他的怀抱。

已经是半个小时后了,我泪眼朦胧中看到他的衬衣,黑色的特别明显,湿漉漉的一大片。

我呜呜地说:“你衣服湿了。”

斯成微微皱着眉,心疼又无奈的样子,抽出纸巾擦我的脸颊:“再哭,高速路都要塌了。”

我拿过纸巾,捂住脸,一阵阵的抽噎。

斯成用手撑住座椅,移动了一下腿,皱着眉头稍稍调整了一下坐姿,然后抬起手,抚摸我的肩膀,一下,又一下,缓慢的,安稳的,沉着有力的。

我终于渐渐平静下来。

他重新启动车子,在高速路上开了一段,然后下了高速,途径了一段热闹的市集和城镇,四周草木渐渐葱茏,又恢复成了乡野的景致。

我看了一眼车前的导航系统。

我们依然在大埔县城,只是朝着另外一个方向。

斯成方才在车里打了两个电话,然后加快速度向前驾驶,一个多小时后之后,暮色四合的时分,穿过一片茂密的竹林,我们停在一幢砖红色的院落前,中式的石头房屋,门前一条砖石路的车道,庭院两侧有两颗高大的梨树,春季是正好的花期,枝头挂满了粉团粉团的白色花朵。

我看到房子门侧挂着一方雅致的木牌,上面有一行小小的竖体篆书:顾永年公馆。

两盏红色灯笼挂在屋檐下,散发出透红的光线,在和风细雨中缓慢地飘摇。

早有穿黑色立领中式制服的年轻男子立在廊前等候,见到车辆进来,立即打开黑色的大伞,躬身上前拉开了车门:“您好,斯先生。”

斯成矜持地点点头。

我们下车,车子交由服务生停泊,他牵着我的手,走进一楼的大厅。

一间有些年份的老式房子,看得出曾经的华丽和没落,改建成的是酒店还是私人官邸不得而知,客厅的柜台后是一位精神矍所的老先生。

斯成很快办妥了住宿手续,出来找我。

我在一楼的檐廊外看河边的鱼。

他牵住我的手,我们穿过木制的环形楼梯,走到二楼。

推开房间的门。

玄关处亮着一盏晕黄的云纹壁灯,我探头望进去,看到里间一张开阔的中式木床,红色缎面被子,有湖蓝色荷花边,一张精致的梳妆台,花架上是一方椭圆形的仿古铜镜,里间的轩窗边上一张书桌,桌上有一方古拙的墨砚,搁着佛经和抄本,空气中有一股松木清新的味道。

斯成反手关上门,然后俯下头来,吻住了我的脸。

作者有话要说:俺的老胳膊老腿老腰严重抗议,停更休息几天,停在这里不算太坏吧。

☆、第48章 四八

第二天早上醒来时。

身畔是空的,斯成已经起来。

回想昨晚一夜,我到最后连怎么睡着的都不知道。

起来拉开了窗帘,看到他,坐在临河的阳台上吸烟。

见到我走出来,斯成熄了烟,脸上有浅浅的笑意:“醒了?”

依然是阴雨的天气,清晨光线不足,屋后的远山透出灰色的天光。

大约是经历了车祸的缘故,他比我上次在纽约见他时瘦了一些,人也显得有点苍白。

斯成声音温醇,带一点清晨的沙哑:“洗漱了吗,我们下去吃点早餐。”

早餐是稀饭,和几样别致的小菜,酱萝卜,咸菜,新鲜的水果汁,非常的清爽。

我们在屋外转了个圈,回院子里来喝茶,花园里树木郁郁葱葱,枇杷树,山石榴,红花碧桃,单瓣野生栀子,各自生长,姿态万千。

坐在临河的厅堂里,水汽飘飘渺渺地透进来。

斯成动手泡茶,华顶的云雾茶,新芽茶尖在沸水中一个打转,清亮的浅金色的茶汤缓缓地渗透出来,入鼻是清新悠远的香气,我问:“我问顾永年是谁?”

斯成低头专注地浇烫一套洁白的瓷杯:“这间房子昔日的主人,清末曾在京城做官,后来回到故乡建了一所宅子,现在经营的,是他家族里的后人。”

我自觉惭愧:“我是这里人,我都不知道有这个官邸,你怎么知道的?”

斯成说话慢悠悠的:“听一个朋友提起过,因为是你老家,稍微留心了一下,昨天我打电话回去问,这里只接受预约,我们是幸运,恰好这两天空着,一楼是餐厅和喝茶的小厅,二三楼各有一个套房,我多付了点钱,他们答应让我们单独住几天,。”

我忍不住调侃了一句:“斯总果然不一样了,出手阔绰啊。”

斯成抬抬眼:“没大没小。”

我继续笑,再也不怕他,没大没小,枕边人的权利。

斯成道高一丈,眉眼未动地问:“昨晚有没有累到你?”

我赶紧望望四周,幸好没人:“喂!”

斯成笑了一下:“看来没事。”

他将一杯茶推至我的手边,我抬手要去接,他的手却忽然握住了我的手。

斯成的手掌覆盖在我的手背上,拇指轻轻地摩挲了一下我的手背,珍重的,爱惜的。

我望到庭院中一株榆叶梅,开得轰轰烈烈。

我问:“为什么要来?”

他语气很低,有一点点认命的平静:“我没有办法控制我的感情。”

中午,官邸的主人做东,招待一顿家宴。

饭厅在一楼,一面的落地玻璃窗,正对着一院子的葱郁花木,天井里有一方小小的池塘,筑有假山鱼池,春天的荷叶绿意娇嫩,屋外朦朦烟雨,灯光早早打开了。

顾永年公馆的主人顾之琮,是一位爽气健谈的中年男子,顾夫人是一位面容圆润的女子,穿水绿色缎子衫,斯成牵着我的手,口气平和地同主人介绍我:“这位是李葭豫小姐。”

顾之琮同我握手。

他们有孩子,四岁多的男孩子,在饭桌上由外婆照看,活泼可爱。

晚餐一一被端上桌,青花的盏碟,装一盘蒜蓉白肉,一朵艳红海棠花装盘,出自顾夫人之手。

肉肥而不腻,鲜香回甜,非常的好吃,仅此一道菜,已经颇见功力。

因为天气微寒,烫了一壶酒。

斯成第一口喝下去,神色有一点点惊喜:“这酒很好,可是自家酿造?”

顾之琮乐呵呵地笑:“斯先生是懂酒之人,这的确是自家酒窖里的梨花酿,师傅就在后头,他也是我们家里人,这一席酒和菜,都是拙荆和他的手艺。”

斯成问:“我可否见一下酿酒的师傅?”

顾之琮说:“请稍候,现在厨房仍蒸着荷叶鸡。”

斯成点点头,一边伸手拿走我的杯子:“这是陈酿,别贪喝。”

我方才浅浅尝了一下,的确醇郁,入喉之后烫贴无比,正忍不住偷喝几杯。

顾氏夫妇望着我们笑。

席末,掌勺的祝师傅出来招呼。

他和斯成握手,是一位微胖的中年男人,面容细白,笑容和气,穿一件中式的灰色短袖衫,他坐下来,用一碗白粥,配着一碟腐乳,偶尔蘸一块白肉,细细地品尝。

席间闲聊,那位祝师傅问道:“斯这个姓氏不常见,斯先生哪儿人?”

斯成答:“官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