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卦还沉溺在欣喜之中,被他抱起也愣神了好一会才意识到自己是该羞涩羞涩的。这个念头一起,她在他的怀中就禁不住稍稍动了一下,想将脑袋离开他的胸膛一点。

长青嘴角轻挑了起来,而后不动声色地突地跃起,无卦一惊直直就又撞入他怀中,他顺势就将那怀抱紧了些,低声说道,“小心。”

无卦脸一下就烧了起来,好在这是晚上,在加上她脸上都是炭灰,别人看不出来,不然她定会有无地自容之感。

走了一会,一个暗卫突然说道,“大人,有人在追我们。”

怎么会?

长青有些诧异,他们这一路并没有惊动任何人,为何会有人发现了他们还追了上来。

无卦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衣襟,“我来算卦避开他们。”

与祈王府那次一样,无卦从怀里掏出了卦盘——只要避开那些追兵,出了宫后就一切大吉了。

盘心的指针似乎有些晃悠,无卦皱皱眉,仔细堪算了一会,终是指了方向,“东南。”

“往西十丈。”

“南走五十丈。”

她一刻不停,越来越多地变换方向,可身后的追兵竟然一直死死咬紧着他们,渐渐还有了追上来的趋势。

这是怎么回事?

明明他们现在还没有看到那些追兵,可追兵偏偏像是时时刻刻都知道他们往哪里走一般地跟在后头,一点都甩不掉。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追兵怎么总能知道他们的行踪!

他们究竟是如何知道的!

长青也发现了不对劲,甩不掉的追兵他倒是头一回见到。而百般堪算,却又毫无结果。

无卦有些心急,虽然卦盘会不断指明方向,可那方向都很是无用,身后追兵总能知道。

一个念头闪过她的脑海。

“放下我,你们自己走。”追兵能一直追踪,很有可能是自己身上有追踪香之类的东西,所以,无论自己走到哪里,他们都能找到自己。而她的无命之格,所以谁都算不了她,也包括他们自己。

长青也想到了这种可能,可他只是一言不发地继续抱着无卦,脚下步伐没有一丝松懈。

如果因为这个原因而就此放弃,他不甘心…更何况,他们能在无卦身上动一次手脚,就一定能动第二次,如果次次都因被追踪就放弃,也许会一直就这么死循环下去,再也出不了这个宫闱。

“抓紧了。”长青猛然提气,加快了脚下步子,顾不上许多,直直就往其中一个宫门而去。先出宫,而后再说。

“不行!你们走!”见他并没有停下的想法,无卦开始挣扎起来,“你们自己走,不然谁都逃不掉。”

“别动。”长青固紧了怀抱,丝毫没有停顿,“不然我只有点穴了。”

无卦继续坚持,“我留下,大不了就做个国师,以后还有机会走的。”

“你留下绝不会只是国师这般简单。”长青冷笑一声,“今日的韩苏,你觉得他还会为你网开一面吗?你的能力,若不能为他所用,过不了多久,待他腻烦了,就只有…杀。”

一个“杀”字让无卦心中一颤。

长青语气无波地继续说道,“就算你帮他,以你现在的状况,你又能帮多久?那些家国大事,你怕是算不了几次就反噬而亡。如果,你帮不了他,只是被囚在这里,你觉得…你又能在这宫闱之中撑到几时?”杀人不见血的,往往才是最恐怖的。

他说得一点都没错,可是…

“那是我的事,与你无关。”无卦松开了环着他的手,语气强硬,“我不需要你救。放下我!”

长青眉头微微皱了一下,无卦只觉浑身一顿,而后就再也动不了,也开口讲不了话。

“真可惜,你的事,我都想管呢。”他的语气带着轻笑,根本不像是逃命,“口是心非,长青偏偏就是喜欢。”

从她的角度能看到他飞扬的眉,美丽的侧影,以及月夜中,他眼里那抹执着的墨色。

心中渐渐透出一丝苦涩的暖意,纹丝不动地待在有着鸢尾花香的怀抱,她的眼角缓缓湿润了起来。

——长青,求求你,求求你走吧。

夜风很凉,洗去所有夏日的暑气。

起起跃跃之间,他们不知行了多少路程。终于,巍峨的宫门出现在眼前。

“无卦,我们就要出去了。”温润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身后的追兵也快赶到,但是只要逃出这个牢笼,他们就会有一丝生机。宫外依旧会有追兵,可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总会能有办法逃开的。

无卦看着那宫门,心中隐隐升起不安。

宫门四周的阴影给她一种铺天盖地的压抑之感。

长青再一次跃起,身边的暗卫也纷纷向那宫门跃进。

不要过去!!!

她想大声喊出,可是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当点点银光出现的霎那,无卦的担忧变成了现实。

箭雨袭来,他们最后的生机,被狠狠掐断。

卦者,百算有遗。

卦者…

其实长青是算到了的。只是,他在赌,赌正在城门上韩苏不会放那箭阵,赌他会舍不得。

可从箭发出的那一刻,无卦知道——从前那个韩苏真的死了。

暗卫们拼死护卫,可在那箭雨之前,人的力量渺小得可怜。

一个接一个倒下的身影,依旧未能将无卦送出这皇宫之围。

“扑——”

一支箭狠狠扎入长青的肩头,他身形一震,内气被破,再也稳不住,直直从半空跌落下来。

长青——!!!

不要——!!!

重重跌落在地上,长青死死将无卦护在怀中,生生受下了与地相撞之力。

箭雨终于停下,无卦不能动弹地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面具,泪水夺眶而出,却连一声呜咽也发不出。

长青的嘴角溢出了一抹红色,他扯出一个笑,就像往常那样带着宠溺,“对不起…没能带你出去。”

“这一次…长青做得不太好呢。无卦…对不起。”

妖媚的双眼缓缓闭起,环着她的手臂失去力量垂了下去。

依旧是那个怀抱,无卦却如坠冰窟。

撕裂般的疼痛狠狠扼住她的呼吸,沉入到深不见底的黑夜。

长青…长青!!!

喉头一涩,她的眼前出现了一片血雾。

高高的城墙上出现了皇袍身影,来者静静俯视着围墙内的一切,深色的眼眸浓似墨黑。

“皇上,怎么处置?”

“统统抓起来。”他似乎微微顿了一下,“让太医院救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前几天住在宾馆上网要10美元一天。。。所以就木有上网发。。。

今天把这几天写的一起发,内容…娘子自认为挺多的。。。

嘿嘿

时冷时热,被黑色吞噬的意识渐渐回暖,胸口的疼痛缓缓散去。

身下,丝绸的柔软替换了那个有着鸢尾花香的怀抱。

梦里,白衣男子倾城一笑,与她挥手作别。

飘飘然云烟过后,再也无处可寻。

茫然四顾,却只剩孑然一身。

无卦心中一惊,猛地睁开眼想要坐起,却被一阵突然的眩晕打了个措手不及。

堪堪稳住晕眩之感,她睁眼看向四周——黑漆漆的一片,一丝人声也无。

“有人吗?”听到自己声音虚弱,无卦毫不意外——这必然又是反噬之功。

等了一会儿,也不见有人答话,无卦估摸着自己可能是被囚禁了。她所在之处应是一张床,光从那柔顺的绸质被面就可知道不是凡品。周围没有人,应是单独囚禁。

得去见韩苏,长青在他手上。受了那一箭,他定是伤得不轻。

心里有个声音在悄悄安抚着她——长青三年一个死劫,又刚借太子续命,不会有事的。

只是自己现下声音太小,外头听不见。若是走到门边,应该会有看守的人,那样就可求见韩苏了。不知道这个面子韩苏他…会不会给。

不管怎样,试一试。

黑暗中,无卦摸着床沿想要下来,然而胸口又是一阵撕扯般的感觉,瞬间卸去了她的气力。半倚在床栏,她歇了歇气,准备再次站起。

“噼叭——”耳边闪过一道轻微的响声。听着很熟悉,熟悉到扼住了她的呼吸。

灯芯燃烧的声音。

不远,就在自己前头。仔细辨别一下,还能稍稍闻到灯油的味道。

无卦僵坐在了原处,怔怔看着眼前的暗色,伸出手缓缓在面前一晃。

灯在着,可是她什么也看不见。

这是…瞎了吗?

嘴角牵起一丝苦笑,她甚至来不及去悲伤——时间耽搁不起,必须尽快去见韩苏才行。

摸索着一步步离开床沿,四下一空的时候,她辨不清任何方向。试着走了几步,空空荡荡的感觉让人无措,那无底的黑暗吞噬着她所有的感官。身子依旧有些虚弱,站着的姿势也因眼前的黑暗不稳起来。

“啊!”指尖突然触到艳黄的火苗,将她烫得一缩。顾不上许多,她继续小心翼翼地往前探去。

“恭迎皇上。”屋外远远传来宫女的声音。

“醒了没?”

“回皇上,姑娘刚才还睡着。”

“嗯,朕去瞧瞧。”

韩苏,他来了!

无卦转向声音传来的地方,有些焦急地站在那里等待。

“咯吱——”门开的声音。

双眼没有焦距地看向那处,无卦径直一跪,却不想直接磕在了身旁的凳子之上。

对了,她看不见…

“无卦!”有人快步向她走来,搀住了她的手腕。

半跪在地上,她紧紧抓住身边人的衣袖,“但求皇上开恩,饶过我师兄。”

韩苏的胳膊一僵,声音冰凝,“朕来看你,不是听你说这些的。”熟悉的声音,却散漫着层层寒意。

无卦松开被他执着的手,向着他端端跪好,猛俯身磕了个头,“还请皇上看在无卦往日尽心尽力的份上…饶过他。”她低头伏在那里,放下所有姿态地求他,求他这个被她一手逆天而成的帝王。

如此姿态的姬无卦,韩苏从不曾见过。她这般跪在自己面前,却是为了别人。

师兄?当真只是师兄?

“求皇上开恩。”她的声音虚弱,但是执着如初。

“起来!”

依旧伏在那处,她知道自己面前的是掌着生杀大权的一国之君,绝不是当初那个韩苏。所以,除了“求”,她没有任何办法。

“朕命令你起来!”再也看不下去她这般在自己面前,韩苏一把拉起了她,“姬无卦!你给朕起来!”

眼前的黑暗使她失去了平衡,再加上身子弱,被韩苏这般一拉她还未站稳又倒了下去。

韩苏伸出的手缓缓握成拳,眉头紧皱看着她,满目的愤怒。

当然,这些无卦都看不到。

她低着头跌跌撞撞地站起了身,再一次向着他的方向直直跪了下去,“姬无卦,求皇上开恩。”他让她起来,她起来了,只是又跪下了,为了那个男子又跪在了他的面前。

“好、好、好。”

韩苏死死看着她。

“无所不算的姬无卦也会有求朕的一天。”

她安静地伏着,全心地求他。

“抬起头来!看着朕!”韩苏厉声说到。

无卦肩头一颤,终是抬起了头,向着他的方向“看”去。

无神的双眼找不到一丝焦点,这样的她,韩苏曾经见过。

不确定地在她面前摆了摆手,却见不到她眨眼的动作。空洞的眼眸再也敛不起曾经的光芒。

“你的眼睛…” 韩苏刚聚起的怒气,似乎瞬间散了开去。她曾为了自己眼盲,反噬之力终是将她的身子拖垮了吗…

上一次看不见只有几日,而这一次,无卦心里隐隐有个预感——怕是再也看不见了吧。

伸手虚虚掩住她的眼睛,韩苏心中没由来地酸涩了起来,“无卦——你后不后悔?”

两人之间一时安静了下来,她“看”着他,一如既往地面色无波,却没有答他的话,“皇上,无卦求你…放了师兄。”

还是那句话,从他们见面起,她一直在求他,一直。

韩苏静了很久,缓缓收回了手,声音恢复成那个高高在上的一国之君。

“姬无卦,那人当真只是你的师兄?”

“长青,师门同出。”

“长青?”他轻笑一声,“又或者他还有一个名字。左非色,你说是与不是?”

“左非色?怎么可能。”她听到自己的声音镇定自若还带着诧异,可她心中早已乱成一片——韩苏都知道了?

紧紧看着她,不放过她面上一丝一毫的变化,可是却没有韩苏想要的惊慌失措。

对峙了许久,她沉默地放低姿态向他请求,无神的眼睛时时刻刻提醒着韩苏他们曾经的时光。

终于,他离开了。离开前只留下了一句话。

“无卦,朕很失望。”

所有人都退了出去。

屋门关上的霎那,她还能觉出扇来的一丝凉风。

恢复了没有人声的世界,她呆坐在那里,没了方向。

长青,接下来我该怎么办…

不知过了多久,一批批的人开始进出,为她切脉看诊。

听着那一声声叹息,她如木头人一般毫无反应。

瞎了就瞎了吧…

长青醒来看到的第一个人让他很意外,当今皇后离月,曾经的上官容若。

然而略一思考,他便明白了——看来,还是被知道了呢。

“国师左非色?”容若站在他面前,眼中满满的都是嘲讽与恨意。

长青扬了扬嘴角并不答话,反而再次闭上了眼睛——身上的箭伤已经被包好了,他们没有对自己用刑,看来是还不确定自己的身份。不然,以自己做过的那些事,上官容若又岂能让他这么舒适地在此养伤。除非…她别有所图。

看着他肆无忌惮的模样,容若怒从心起,“本宫在问你话!你笑什么笑!”

“来人,掌嘴!”让你笑!让你笑!

“啪——”

这宫里的嬷嬷手劲不小,长青的脸上一下就红了起来,他毫不在意脸上的火辣之感,依旧是那般云淡风轻的模样。转过头,勉强睁开眼看了看容若,“长青听不懂皇后娘娘在问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