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文轩这一急,连轿子都没有坐,挑选了快马一匹,直接带着沈文海过来学堂这边了,这件事情自然也被同朝为官的苏流瑾,谢朝云还有唐元祺看到了,他们三人一听到沈文海提及了沈立冬,自然也快马加鞭地跟着沈文轩一道儿过来探究情况了。

此时他们见沈立冬跟沈文浩二人安然无恙,那一路上提吊着的那颗心终究是放了下来。要知道,这一路上,他们几个听说沈立冬对上了三公主周嘉和,可是为沈立冬担心得捏了一把冷汗。

这会儿这几个人急匆匆地赶过来,因为走得急促,本就有心悸之症的苏流瑾自然是面色苍白得很,看着情绪过急,倒是心脏一阵一阵地揪痛起来。

“苏哥哥,苏哥哥…”沈立冬面上一惊。“三哥,快点帮冬儿从马车上拿下那个药箱子,苏哥哥看来是病情发作了,快一点。”沈立冬叫着,赶紧让苏流瑾拿出随身携带的缓解药丸,哪知道苏流瑾竟然是出门之时走得急而忘记带上药丸了。这下沈立冬慌了,那沈文浩立即翻身一起,从沈立冬坐的那辆马车里头找到了一个木箱子,一跃而下,直冲到沈立冬的面前。

沈立冬手指微微发颤着,咔地一声,快速地打开了药箱子,从中拿出了金针,一枚一枚的金针,直插各处要穴,舒缓苏流瑾疼痛,随后拿出一个药瓶子,倒出了一颗晶莹玉透的红色药丸子,单手捏住苏流瑾的下颚,将这颗药丸送入了他的口中,再拍着他的后背,助他药丸入了咽喉,吞下腹内。

“苏哥哥,苏哥哥,这会儿你可觉得好些了?”沈立冬担忧地望着苏流瑾依旧发白的脸色,她害怕这个纯净的少年因为紧张她被人欺负了,这会儿不顾性命地上马挥鞭而来,若是出了什么意外的话,苏家看就要断绝香火了,而那样的结果,让她如何承受得起呢。

想着,不知道为何,沈立冬的眼里竟然湿漉漉的,她吓得都快要哭出来了。

虽说她行医无数,救人无数,面对各种病患,她都能冷漠对待,理智得很。可是作为一个大夫,无论医术如何高明的大夫,在面对救治亲人熟人之时,难免就会因为过于担心而心慌意乱了。

此时的沈立冬便是,虽然明明知道苏流瑾的惊险已过,暂无性命之忧了,可是她还是一阵后怕。那种瞬间就会失去一个熟知亲人的感觉,让沈立冬的心情实在难以平静下来。

那苏流瑾见沈立冬急得直掉眼泪珠子,忙挤出温和的笑容宽慰着沈立冬。“冬儿别急,也别哭,苏哥哥没事,一点事情都没有。”

“苏哥哥,你为何会忘记了冬儿的叮嘱,那个冬儿专门给苏哥哥配制的缓解药丸,冬儿明明告诉苏哥哥一定要随身携带的,万一出了状况就可以立即服下的,这会儿苏哥哥为何身边没有带着呢?若是这会儿冬儿施针不及时的话,若是苏哥哥有个三长二短的话,那么苏哥哥岂非让冬儿背负一条人命,要后悔一生吗?”今日之事连连惊吓,先是三公主周嘉和那里差点脱身不了,后是三哥沈文浩差点去拼命,这会儿苏流瑾又差点因为她而丧命,沈立冬此时的心情真的难以言喻。

既是感动,又是愤怒,既是愧疚,又是埋怨,既是伤心,又是懊恼,五味俱全,那心情真是复杂得说不出来。

那苏流瑾见他此番行为惹得沈立冬大动肝火,似又惹得她伤心难过,自是内疚不已,眉间锁上了淡淡的烟愁。

“对不起,冬儿妹妹,是苏哥哥错了,苏哥哥行事太过莽撞了,让冬儿妹妹这么担心,是苏哥哥大错了。冬儿妹妹,原谅苏哥哥,好不好?苏哥哥下次这也不会这样了,你不要生气,可好?”苏流瑾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卑微的恳求,这件事情明明不是他的错,他却将错误全部背负到他自个儿的身上去了,沈立冬真是又气又急,又惊又怒,最终却是化作了无数的泪花,扑进了苏流瑾的怀抱里,大哭了起来。

这一天,她受到的惊吓实在太多了,这一天,她差点就失去了二位亲人。

“苏哥哥,苏哥哥——你差点吓死冬儿了,苏哥哥——你差点就没命了啊!”沈立冬抱住苏流瑾就这样放声哭出声来,全然不曾顾忌到身边的其他人。

她哭得很大声,哭得很用力,引来了周围无数异样的目光,那些目光有善意的,也有恶意的,只是这会儿的沈立冬根本没有在意,她也不在乎。

她现在只想痛痛快快地哭一场,若说连痛快地哭一场也是一种奢侈的话,那么她这一次就任性一回,奢侈一回,因为她想要哭出来,莫名地就想要哭出来,哭完了,便好了。

那苏流瑾从未见过沈立冬哭成这副模样,也从未见过一个姑娘家如此大哭的样子,一开始自是愣住了,不敢动弹半分,等到回神的时刻,他眼底的愧疚越发浓厚了。

只见他任由着沈立冬抱着他哭泣,未曾因为男女之别在这个时候给沈立冬难堪,将她推得远远的,他就这样,抱着沈立冬,抬手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安抚着她委屈的心情。

“冬儿妹妹哭吧,你尽管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也许是苏流瑾温柔的言辞起了作用,也许是那干净温暖的怀抱使得沈立冬的心情渐渐地平复了下来。

将所有情绪都爆发出来后的沈立冬,似哭得累了,竟趴在苏流瑾的身上睡着了。这个时候,沈文轩走了过来,从苏流瑾的怀中接过了沈立冬。

“苏兄,今日之事,对不住了。”说到底,苏流瑾也是因为担心沈立冬的安危这才心悸发作,这也难怪沈立冬会吓到了,看着沈立冬哭睡过去的容颜,沈文轩心疼地搂紧了她的身子。

那苏流瑾见此,苦笑道:“沈兄严重了,说来这件事情也怪我,若非我,冬儿妹妹又岂会今日如此失态,都是我的错,不该让冬儿妹妹如此担心的。”

“苏兄也不用责怪自己的,冬儿她一直视苏兄若亲兄长一般对待的,她今日见你出事,自是急了些,免得就失了态,等到明儿惊吓过去了,冬儿也就不会有事的。”沈文轩如此一说,苏流瑾似明白地点了点头。

“沈兄说得极是,冬儿本就是我母亲收下的干女儿,我这个哥哥出了事情,她这个做妹妹的自然免不得惊慌失措,怕是若我出了事,不好在母亲那里交代吧。”苏流瑾眼神温润如水,说话的口气也是温和柔缓,这番话一说,四周那些探究的目光立即消失了,人家兄妹之间情意深重,这兄长出了事,若是做妹妹的还那么镇定如斯的话,估计就太过冷血了,如此这番,刚才围着沈立冬想看八卦的众人就这么面上讪讪地离去了。

沈文轩抱着沈立冬上了马车,跟唐元祺,谢朝云,苏流瑾还有谢朝亮告了别。

“今日之事,冬儿让各位担心了。我这个做哥哥的,谢谢各位的。如此,我要带着冬儿回府了,你们各位就自便吧。”沈文轩说话的语气淡淡的,看他的表情,似乎心情很不好,沈文浩跟沈文海辞别了唐元祺他们几个,坐在马车外头,吩咐李伯驾着马车直往朝议郎府而去。

马车缓缓而行,身后留下的唐元祺,谢朝云,苏流瑾还有谢朝亮,他们看着远去的马车,各自神色复杂,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等到沈立冬的马车离开了他们的视线,他们这才互相道别,各自回转府门。

这个时候,躺在屋顶上的一道红衣身影,翻然跃起,灵巧自如地落了地面。这红衣少女不是别人,正是那跟沈文浩交手又气走了沈文浩的周燕萍郡主。

此时她的眼睛清清亮亮的,就这样望着沈立冬原来呆过的地方,她看了好久,不知道为何,眼底竟带上了一抹倾羡之色。

那个小姑娘,有这样的哥哥,有这样的朋友,还真的令人羡慕得很呢。

也许,这件事情她还是不要插手为好,顺其自然吧。

想着,她唇角微微翘起,竟是不想将苏流瑾今个儿发生的事情告诉长姐了。

第4卷 第一百九十五章

只是这个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就算周燕萍隐瞒下来了,还是有消息传到了平阳公主府,长公主周嘉慧那里。

“公主,看来奴婢上次猜测得不错,你真的要当心了,驸马爷看来是真的对沈家那个小姑娘上心了。”林嬷嬷将京都女学传来的消息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周嘉慧,谁料到长公主关注地竟是另外一件事情。

“等会,等会,嬷嬷你刚才说是谁?是谁在现场出手救治了驸马爷?”

“当然是沈家那位小姑娘沈立冬小姐啊。我说公主啊,都到这会儿了,你怎么还想着是不是那个小姑娘救了驸马爷,你应该担心是那个小姑娘趁此机会攀上驸马爷才是啊。若是这样的话,那公主的处境就更加难堪了。”林嬷嬷又开始念叨了。

“老实说,这六年来,公主与驸马爷的情况,奴婢是看在眼里的。奴婢这是心疼公主啊,为公主觉得不值啊。想当年,公主完全可以找个比苏流瑾更好的驸马爷,可最后公主挑选了他,他应该对公主死心塌地,一心一意地对待公主才是,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心里装着其他女人呢,还是一个根本没长大的黄毛丫头,这话若是说出去,奴婢都替驸马爷感到羞耻。”林嬷嬷先前本就怀疑苏流瑾时常走动沈家,是不是看上沈家的那位沈立冬小姑娘,只是公主先前说不可能,因此她也想着那沈立冬的年纪,觉得苏流瑾也绝不会看上那个小姑娘的。只是现在传来的消息,有了这么确凿的证据,你让林嬷嬷怎么不为公主担心呢,毕竟长公主可是她一手看着长大的,就像她的亲闺女一样,她怎么能够让驸马爷这么对待公主呢,那自然是不肯的。

可长公主周嘉慧对于林嬷嬷的愤愤不平,却是苦涩得很。

“嬷嬷,你不要再说了。”这件事情是非对错要是真说起来的话,还是她算计了苏流瑾,当年赏花宴上,凭苏流瑾的才学相貌,自可以配得良家淑女,成就一段好姻缘的,可是她却插手了。

她为何要插手呢?也许就连周嘉慧自己也不清楚,当年初见苏流瑾时,就见他站在梨花树下,漫天飞舞的香红席卷了他一身,他却翩然而立,眉眼温润,目光清澄如泉,任由一身飞花落满他的衣襟,定格在她的眼睛里。

也许连苏流瑾都不知道,当初那一眼,就那么短暂的一面,竟让周嘉慧印象如此深刻。而后,当周嘉慧得知苏流瑾便是得清凉寺圣水一杯而活命的有缘人之一,她就在殿前帘子后面,多看了他一眼。

再后来,她竟是派人查到苏流瑾有心悸之症,苏流瑾得到那杯圣水之前,早就被人出手救治过,若非那个出手救他的人,那么清凉寺的那杯圣水再怎么灵光,苏流瑾也绝难活过那一天。因为这个关系,周嘉慧还特意派遣了太医院信任的王太医去给苏流瑾悄悄地探过病症,果然,苏流瑾的心悸之症根本没有痊愈,他只是随时用着一种保命的药丸子,那种药丸子只要他心口一有异样,马上服用下去自然就没有问题了。

当然,那种药丸子王太医也拿过验证过了,绝非等闲之辈可以配置得出来的,就连王太医都分辨不清楚那药丸子里头还有一些药物的成分是什么,他也只能判定是一种特殊的手法配置而成的药丸,其药效非比寻常,服用之后自是疼痛消失,神清气爽。

那长公主周嘉慧得了这个消息之后,这才终于决定出手召了苏流瑾为驸马爷,她本是为了寻找那个出手救了苏流瑾的名医,这才算计了这么一门婚事。

然成婚六年,周嘉慧根本找不到一丝一毫的线索,从苏流瑾身上也好,从苏家任何一个人的口中,她都从来未听到有这么一个名医替苏流瑾看过病,他们所知道的是只有一件事情,他们家苏大少爷的病是喝了清凉寺圣水的关系才渐渐好转的。

如此,长公主周嘉慧等于多年算计一场空,她等了六年竟是毫无所获,正当她已经开始怀疑她的判断时,这个时候林嬷嬷竟然传来了这么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只是听着林嬷嬷念念叨叨着苏流瑾的不是,不知道为何,周嘉慧的心就发苦得很,愧疚得很。这件事情,根本就不是苏流瑾的错。

“嬷嬷,这件事情是我对不住他。”周嘉慧对着林嬷嬷轻叹了一句。

那林嬷嬷听到周嘉惠这么说,惊愕道:“公主,你公主你在说什么呢?到现在这个时候了,你怎么还护着驸马爷呢,这件事情怎么会是公主对不住他呢,明明就是驸马爷对不住公主啊。”林嬷嬷气愤不平。

周嘉慧却是嘴角的苦涩越发浓重了。

林嬷嬷怎么会懂呢,她若懂得的话,就不会这样说了。

这天下也只有一个苏流瑾,也就这么一个人,让她觉得愧疚啊。

这天下她对谁都可以是问心无愧,可是唯独对上苏流瑾一人,她是愧对了。

当年,凭他的聪明才智,苏流瑾早就应该猜到她召她为驸马爷的目的了,猜到她不过是为了寻找那个名医来救治她的皇弟周青广吧。

可是就算是那样,他也从来未曾点破过什么,人前人后都很敬重她,什么都没有说,任由底下的人误会他,以为他对不起她,其实,真正对不起的那个人是她,是她对不起苏流瑾。原本像他那样干净明朗的人,若清风明月那般皎洁,是她这样满身算计,心里黑暗的人根本不能奢望的人儿。

如此,越是察觉到苏流瑾的纯粹干净,她就越不敢接近他,怕看到他清澈眼瞳里的那眸灰色,或者说怕他轻视她的眼神,更怕他那一身的纯净从此被她染上了颜色。

如今,她得偿所愿,终于得到了这个消息,她可以找沈立冬出手救广哥儿了,她做到了,做到了身为一个皇姐所应做的事情,作为一个皇家公主所应负担的责任,那么接下来呢,她要怎么办呢?如何面对苏流瑾呢?

今日这一局,若是她去找沈立冬求助了,那么她跟苏流瑾之间也就从此之后没有关系了吧。像他那样的人,怎能忍受她去算计他最疼爱的妹妹,或者更确切地说,是他最喜欢的人,心尖上的人儿吧。

可是就算是这样,周嘉慧也必须要去做,这是她的命,一个身为皇家人的命。

她若不做,太子不保,母后不保。

这天下任何一个皇子登基,其他皇子都可能成为辅佐之臣,都可以留下一条性命,唯独广哥儿不行,他是太子,太子被废那就只有死路一条,没有一个新君登基会容得下立过储君之位的皇子。

所以广哥儿只能是太子,未来只能是帝君,他若不死就必须走这样的路,绝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而她身为皇姐,只能义无反顾地支持他,支持他保住太子之位,支持他登基成帝王。

因而,有些事情她该做了断了。

该断不断反受其累,她,是要下决心了。

与其让苏流瑾恨她,不如她先行放手,怎么说,她都无法面对一个看着她眼睛里带上恨意的苏流瑾,那样的时刻,恐怕她会承受不住吧。

周嘉慧不知不觉地伸手抚向心口,那里,心在跳动着,可是揪心着,一阵一阵地发疼。

“公主,公主,你怎么了?”林嬷嬷看着周嘉惠面色异常,忙搀扶住长公主周嘉慧,眼里有了厉色。

周嘉慧看在眼里,伸手一把扣住了林嬷嬷的手腕。

“记住,没有我的允许,绝对不能动那沈立冬一根头发。”

“公主,公主你这又是何必呢?”林嬷嬷愤恨道。

“嬷嬷,你只要记住本宫一句话,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是本公主的错,是我当年设计了苏流瑾,设计了这场婚事。我若不是为了广哥儿的话,就不会有苏流瑾这个驸马爷了。”周嘉慧生怕林嬷嬷去做傻事,所以她还是决定坦言相告。

“公主,公主,你究竟在说些什么啊,奴婢怎么一句话都听不明白呢?”

“你该知道的。苏流瑾一直有心悸之症的毛病,这种毛病本宫问过太医院的王太医,连他都素手无策,若非出手救治苏流瑾的那个人本事了得,苏流瑾早就没命了。还有,苏流瑾日常一直在吃的药丸子,那也是王太医辨别不出来的良药,如此,嬷嬷,你说本宫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呢?”周嘉慧此话一出,林嬷嬷立即泪眼满眶。

“公主,公主,你活得太苦了,太苦了,奴婢心疼啊,心疼公主啊。”原来事情的真相是这样的,那么她这么多年来怨恨驸马爷岂非怨恨错了吗?难道让她怨恨公主吗?这个她待之为亲闺女的长公主,她是从小看她长大的啊,知道她是吃了多少苦的。

本以为公主嫁了人就可以得到幸福了,却没有想到这桩婚事本就是公主出手设计的,那么她还能说什么呢?

她能说苏流瑾不对吗?不能说啊。

难怪了,难怪这六年驸马爷对公主虽然敬重着,可是从来就不会太过亲近,夫妻二人冷冷淡淡的,她一直以为是苏流瑾对不起公主,却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的。

“公主啊,那,那驸马爷他——”她想问苏流瑾可是知晓此事的,若是他本就知道的话,那么这多年来苏流瑾还能做到默默承担着,一句抱怨的话都没有,那岂非是活活地憋屈死他?

长公主周嘉慧听林嬷嬷这么问,自然明白林嬷嬷这会儿心里的滋味也不好受,毕竟这六年来,因为她的关系,林嬷嬷对苏流瑾没多少好脸色,多多少少是给了苏流瑾难堪,这会儿她知道了真相,自然是愧对苏流瑾了。

“所以说,这件事情,嬷嬷不要再管了,所有的一切,因本宫而起,便让因本宫而结束吧。”

“公主,公主你这是什么意思啊?”林嬷嬷听得此言,大惊失色。

“嬷嬷,我决定了,决定放他走,放他自由。他那样的人,原本就不该属于我这样的人。”周嘉惠转过身去,面颊上竟是流下了两行清泪。

“公主,公主,也许还有其他法子转圜余地的,公主,你先别急着做决定,好不好?听听驸马爷那边的意思也好啊。驸马爷这么多年来,明明知道公主算计了他,他还是对公主这么好,可见他对公主也并非全然无情啊。”林嬷嬷劝慰着周嘉惠。

“嬷嬷,我不能再自私了,不能了。今日若不知道他心上人是谁的话,我还可以告诉自己,我可以留着他,反正他没有喜欢的女子。但是现在不同了,现在我不但知道了不说,接下来我还要去算计他喜欢的女子,怎么说,我都做不到,做不到面对他了。”她没有那么厚的脸皮,面对苏流瑾,会让她无地自容的。

“公主——”林嬷嬷还想说些什么,周嘉慧已经抬手阻止她再说下去了。

“不要说了,给本宫准备文房四宝,本宫决定,跟驸马爷和离,还他自由,这是本宫能为他唯一做的事情了。”周嘉慧一旦下了决心,林嬷嬷也无法改变她的决定的。

于是,林嬷嬷只能为周嘉惠准备了笔墨纸砚。

周嘉惠狠心,提笔书写了和离书后,放到了桌子上。

“嬷嬷,这封信你等驸马爷回来交给他,另外,吩咐下去,马上去给本宫打点行装,今日开始,本宫决定住到军营里头去。”

“公主,你真的不再考虑考虑吗?”林嬷嬷还是想要周嘉惠三思而后行,毕竟以苏流瑾这样的人品才貌,可是极为难得的。

那周嘉慧却是头也不回地起身离开了。

“嬷嬷,我先去军营一步,你派人打点行装过来吧。”她竟是前去马厩,牵了她的快马雪灵,英姿飒爽地跃马飞奔而去。

林嬷嬷握着手上的这封信就跟握着千斤重锤那般,心事重重的,面色黯然。

第4卷 第一百九十六章

平阳公主府发生的事情,这会儿的沈立冬是一点儿都不知道的。话说就沈立冬现在的状况,她也是没办法去知道的。

她被沈文轩从京都女学带回府门时,一直无精打采的,连晚饭都没有吃多少,闷闷不乐地回到了她自个儿的竹荷院。

照往常那般,沈立冬安歇时自然是支退身边所有的丫鬟,只是到了半夜,她竟然发起了高烧,额头上直冒冷汗,脸色发白,也不知道在喊叫些什么,惊动了竹荷院里里外外的所有丫鬟,就连于嬷嬷也披着衣裳急急地赶过来了。

那木兰一见到于嬷嬷,顿时有了主心骨一般。“嬷嬷,小姐好像发起高烧来了,还一直在说胡话,这下可怎么办才好呢?”

“快,木槿,你去正房告诉老爷夫人一声,木棉,你去门房那里找李伯,让他带着你去找医馆大夫去,木莲,你赶紧提了开水过来,至于木兰,你在边上看守着小姐,小姐若是有什么需要的,赶紧在边上伺候了。”于嬷嬷一一吩咐了下去,这竹荷院的丫鬟们立即就行动了起来。

那木兰在边上看着沈立冬,时不时地给沈立冬擦着额头上冷汗,她听见沈立冬不断地喊着。“冷,冷,好冷,好冷…”

“冷?!小姐你觉得很冷吗?奴婢这就去给小姐拿被子去。”木兰急急地去了小耳房,从里头翻找了二条冬天里盖的棉被,往沈立冬身上盖上去,这连着盖了二条上去,沈立冬终于没再喊冷了。

只是没过多久,沈立冬开始双手拉车着棉被,双脚也开始动了起来,不断地在踹开着被子,嘴里叫着。“热,热,好热,好热…”

“小姐,你别这样,等会身子骨会着凉的,奴婢给小姐拿下被子去。”木兰将先前盖上去的棉被给一条一条地拿下来,最后一条春被,木兰却是不敢拿下来的,生怕冻着了沈立冬。只是沈立冬还在踢着,不想要盖着这被子。

“热,热,好热,好热…”

木兰眼见沈立冬开始扯起她身上的中衣时,忙伸出手去,握住了沈立冬的双手,让她不再拉扯下去了。

只是沈立冬这会儿发着高烧,意识模糊,迷迷糊糊的,身子骨一会儿热得不行,一会儿又冷不得不行,如此冷热交替着,倒是忙坏了木兰,一会儿加被子,一会儿减被子,这大晚上的竟是忙得热出了一身的汗珠。

不过这样忙碌着,木兰也不觉得什么累,她只是担心沈立冬,眼看着木棉还没有将大夫给请回来,木兰急得是在房间里团团乱转。

这个时候,沈博远跟陈氏,沈文浩,沈文海全都来了,沈文轩还带着言老先生一道儿过来了,木兰一看到他们来了,忙行了礼。

“奴婢拜见老爷夫人,大少爷,三少爷,四少爷,言老先生。”

“赶紧起来吧,这会儿不拘什么礼数了,赶紧跟本夫人说说,这你们家小姐现在如何了?”陈氏快步上前,面带忧虑地到了沈立冬的榻前,看着沈立冬冷汗淋漓,面色苍白的模样,一阵心疼。

“这是怎么了?早上出去的时候还好端端的,这晚上回来冬儿怎么就这样了呢?你们几个,赶紧告诉娘,是不是今天发生什么事情了,要不冬儿晚上吃饭的时候就不会是那个样子的。我就说嘛,今晚上冬儿不对劲,当家的,你还说没什么事情,天气热起来了,可能胃口不好。可是,这会儿冬儿就变成这个样子了。”陈氏心疼地落了泪,握住沈立冬的手,止住她乱抓乱踢。

“冬儿,冬儿,你醒一醒啊,冬儿,我是娘啊,冬儿,你快醒一醒,醒一醒啊。”陈氏呼唤着沈立冬,沈立冬这会儿整个人沉浸在黑暗中,伸手不见五指,在无尽的黑色里迷茫地行走着。

“好黑啊,娘,好黑啊,爹,你们在哪儿啊。大哥,二姐,三哥,四哥,你们究竟在哪儿啊,冬儿这里好黑啊,娘,爹,你们快来找冬儿啊。”

“冬儿,别怕,冬儿别怕,娘在这里,你爹也在这里,你大哥三哥四哥全部都在,都在。冬儿,你别害怕,娘在你身边的,就在这里。”陈氏握紧沈立冬的手,拿着帕子给沈立冬擦着额头上不断冒出的冷汗,急切着看着木兰。

“木兰,你去瞧瞧去,这大夫这么还没来啊。”

“奴婢这就去看看。”木兰神情慌乱,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她在门口张望着木棉的身影,急得在那里直跺脚。

这会儿,竹荷院里头上上下下,个个心急如麻,乱了心神,慌了手脚,好在还有一个人比较镇定的,那就是言老先生,但见他走上前来。

“沈夫人,让老朽给冬儿看看吧?”

陈氏见言老先生过来,霎时眼睛一亮,她怎么就忘记了最好的大夫就在自个儿的府里呢。

“先生,请。都怪我这个妇人脑子都糊涂了,竟然把你这么好的一位名医给忘记了,却反而等着外头的大夫过来。”陈氏立刻起了身,让开位置,让言老先生坐了下来,又在沈立冬手腕上放上了一块丝巾,方便言老先生搭脉问诊。

那言老先生探了沈立冬的脉象后,又扒开沈立冬的双眼瞧了瞧,心里立即有数了。

“并无大碍,只是心里忧虑过甚,一时邪气入侵导致内热上升,引发高烧。老夫这里开了要药方子,你们赶紧派人去抓药煎服下去就好。另外,拿一坛烈酒过来,可吩咐身边的丫鬟擦拭冬儿的身体,帮助冬儿尽快退烧。”言老这话一开口,沈文轩立即跟着言老去了前厅,让下人取了笔墨纸砚,待等言老先生开了方子,沈文轩立即就吩咐侍卫阿牛赶紧去药堂抓药去。

那阿牛侍卫眼见沈立冬在学堂二次被人欺负,他都是事后得知,无法当场护着沈立冬,这让他觉得愧对沈立冬,这会儿接了沈文轩递过来的药方子,自然是以最快的速度去了最近的药铺,直接踹门而入,拔剑架到了人家掌柜的脖子上,叫起药铺的掌柜赶紧抓药。

他这速度确实快多了,不到半刻功夫就将该抓到的药全部配齐整了,离去时,那掌柜哪里肯收阿牛侍卫的银钱,但是阿牛还是留下了足够的药钱。

“今日之事,多有得罪了,没有办法,救人如救火,还望掌柜见谅,他日有机会,再向掌柜好好致歉一番,现在,告辞了。”阿牛抓起了药包,跃身而行,很快就回了朝议郎府,将抓来的药物给言老先生过目,等言老先生确定了药材没有问题,这才给了竹荷院的木莲拿下去煎药。

而沈立冬这边,因为木兰要用烈酒给沈立冬擦身子退烧,所以除了陈氏之外,沈博远等其他人全部都退了下去。

沈文轩提议沈博远跟陈氏先回去休息,这里由他盯着,等到冬儿退烧了,他会派人告诉沈博远夫妇消息的。

沈博远听沈文轩这么建议,点头同意了,毕竟他留在竹荷院也派不上什么用场,便带着陈氏,夫妇二人回了正堂,只是这个晚上因为担心着沈立冬,他们夫妇二人睡得并不踏实。

而沈文浩跟沈文海回转他们自己院落的时候,一向粗枝大叶的沈文海竟然心细地发现了沈文浩的不对头,他安慰起了沈文浩。

“三哥,妹妹这件事情不怪你,只是刚好妹妹这个时候发了高烧而已,跟三哥没有关系的,三哥可千万不要怪责自己,要不等妹妹明天醒过来了,又该自责内疚了。”

沈文浩听得沈文海这么说,闷声道:“我知道的,不会再让妹妹为我担心了。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在说,别整天烦着妹妹做这个做那个的,累坏了她。”沈文浩瞪了沈文海一眼,就回了他自个儿的展锋院。

沈文海被沈文浩这么一说,倒是面上红红的,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三哥说得对哦,看来我以后得少去妹妹那儿要好吃的,免得累坏了她。

想着如此,沈文海似下了决心转回了他自个儿的满香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