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皇小酌一杯,缓缓道:“原本大司马的计划是让你和魏王全都死在新婚之夜。”

什么?大司马连自己女儿都不打算放过?如夏惊愕不已!

凌皇瞥了她一眼,微微扬眉:“你想啊,你是男儿身,自然不能真的嫁给魏王,也就是说,你唯一能接近魏王让他毫无防备下手杀他的最好机会就是新婚当日,可若你在那日动手必定难逃干系?不只是你,就连大司马也会被你牵连其中,但如果你也死了,大司马自然不会受到连累。”

如夏闻言惊骇,难道大司马为了自己脱身连亲生女儿的生死都不顾了?

凌皇忽然笑了:“莫怕,不是让你真死。”

什么意思!?

“新婚当日,你身上会带有两种药,一种是毒药,一种是假死的药,你只要在洞房花烛夜前寻找机会分别放在你和魏王的合欢酒杯中,那么当合欢酒入喉,魏王将必死无疑。而你,也会因药陷入假死状态,事后的事自有大司马处理。如此一来,魏王是真死而你则是假死,你重返京城做回孤的小白,而死了的也不过是你早已亡故的姐姐。”凌皇说此话时神情冷淡,仿佛此事做起来不过是举手之劳。

而如夏却已心惊胆战,虽然眼前一切都是假的,可不知怎么只要一想到吴肃就是殷东,而吴肃对方白晓一往情深,如夏就浑身不舒服。虽然极力劝慰自己这一切都是假的,跟她没有任何关系!可还是难以控制心底那丝难以忽略的难过,她自然不知道千年前的方百晓是怎么看待此事的,可如今的她却真的不愿意这么做,不只是因为殷东是吴肃,所以她质问凌皇道:“魏王毕竟是你的亲弟弟,为什么一定要杀他?”

“他必须得死。”

“为什么?”如夏追问。

“因为他憎恨着孤和母后,因为他不只有能力,还有野心。你不懂那种感觉,他的存在于孤而言,就如芒刺在背,不除难安。”他抚弄着手指上的玉戒,仿佛说着无关痛痒的话,就连神情都未有波澜变化。这让如夏不寒而栗,忽听他长出口气又道,“若他死了,他还是孤的亲弟弟,孤会以藩王之礼厚葬,并赐金缕玉衣入葬皇陵。”

人都死了要这些又有何用!

沉默中,凌皇抬眸看向她,忽问:“你和魏王素不相识,怎会如此激动?”

如夏一惊,这才察觉自己不小心露了情绪,心念电转间脱口而出:“臣并非为魏王,而是一时想到皇上与魏王手足相残,觉得很残忍。”

凌皇闻言神情陡变,眨眼间似乎变成了另一个人,突然起身来到她的近前。如夏再不敢安坐,急忙起身,可身高的差异依旧让她不得不抬起头才能看清他的神情。

此时此刻,难以言喻的情绪在他眼中激荡,有痛恨、有悲伤、有决绝、还有愤怒,毫无掩饰地全都袒露在她眼前。

这还是第一次如夏这么近距离放肆大胆地看他。一时间竟忘了他是帝王,忘了他很可能命人在下一秒将她拖出去砍了!只在眼前那愤恨悲伤痛苦决绝的情绪中,四目相接地听他对自己笑着说:“残忍?你觉得孤对他残忍?”在这样复杂的情绪中,他竟然还在笑,或许那根本算不上笑,而是一种嘲讽一种轻蔑,隐含着杀意,如此又道,“若你还是曾经的小白,你就会清楚明白地知道,若有机会除掉对方,孤和他都不会心软!”

如夏惊怔当场。

凌皇转身走开,扬声道:“来人!伺候朕沐浴!”言罢,几个宦官急忙推门而入,凌皇转而对如夏道,“小白随侍!”

如夏在宦官的提点下,迷糊地跟了过去,直到面对蒸蒸雾气方才醒过神来。这一回神可不得了,正看见凌皇在脱衣!近在尺咫,没有屏障,完完全全地一览无余!

腰间握剑的手把持不住地瑟瑟发抖。虽然已极力不去看了,可那声音却未曾宽大地放过她,尤其凌皇下水时舒服的长叹,让如夏不禁回想千年前的方白晓,她得有多大定力才能面对如此情景还能保持不动如山镇定自若不喷鼻血不长针眼啊!正在心里腹诽,忽听有人在笑,可目光扫过却未见凌皇回头,几个伺候的宦官也都低垂着头,神情木纳。难道自己听错了?可这一看才发现另外一个重点,皇家的洗澡堂可真不是一般的大啊!

中间白玉砌成的汤峪池子大得足够几十个人同时洗澡,也不知是怎么做到的,池子中央的莲花还会向外喷水,不只如此,池子中间还有一张床和几个设计古怪的石墩,不知道是干吗用的。如夏正在惊叹皇家浴池的奢华,便听凌皇道:“你们全都退下去吧,小白留下。”

为什么又是她留下!如夏闻言顿知不妙,尤其离开的宦官将布巾递到她手上笑着说,“一会儿就麻烦将军伺候皇上了。”那暧昧的眼神和语气,让如夏接过布巾的时候连举臂这个小动作都变得有些艰难。

凌皇坐在水中,长发披散,温热的池水堪堪过胸,原本以为他有些瘦弱,可当下看来肩臂结实,似乎也并非手无缚鸡之力的无能之辈。想到他阴晴不定时而疯癫时而阴戾的脾性,如夏实在想不通,当初的方白晓是如何跟他相处的,而她之所以在这咬着牙遭这份罪,无疑是想去眉山近距离接触千年老鬼好伺机杀他,哎呀,对了,如果要她扮作方白紫去毒杀魏王,那眉山之行怎么办?!这才是关键中的关键,重点中的重点啊!

这时便听凌皇道:“今晚你就住在宫里,明日一早随孤动身去眉山。”

如夏闻言乐得简直要当场跳起来,眼下糟糕的情形似乎也没那么难忍了,随后便听凌皇道:“小白要不要一起下水洗洗?”

等了许久不见如夏有动静,凌皇回眸,见她手捧布巾僵直地站在原地,垂头看着地板,专注的神情好似刚才什么都没听道,不由得扬眉道:“小白的反应有些奇怪,你是男人,孤也是男人,再说君臣同室沐浴在本朝也是极为平常的事……”凌皇的话尚未说完便突然被如夏大声打断:“不要!”

凌皇一怔,随后笑了起来,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最后竟笑到肚子疼,趴在池子边捂着肚子哎哟哎哟地叫,想是在外伺候的宦官听到里面的异响,小心探头进来,正被如夏瞧见,一把扯进来将布巾塞进手里,留下一句:“臣告退。”便不待凌皇回应大步走了出去。

不管了,明天就启程去眉山了,到了眉山杀了老鬼一切全都解决,还怕他什么凌皇鬼皇毒杀的!

寻了个宦官带路,来到自己往日在宫里休息的地方,倒是个僻静的小院。

关了房门倒在床上正发呆,便听外面有人唤道:“将军,不知将军在吗?”不会凌皇派人又来找她了吧,如夏一个头两个大。可还是起身应门。

开门却看到一个面生的宦官,对方先行了礼,随后方道:“大司马特让奴才来问将军,今晚可否回家一同用晚膳?”

如夏根本不想去见大司马,索性回道:“麻烦公公转告父亲,今日皇上命我在宫中伺候暂时不能归家了。”

“大司马近期就要远行,说有要事要与将军商量,还望将军抽空务必归家一趟。”这宦官能说出此话显然不是一个简单传话之人。

如夏沉吟,如果拒绝得太绝或许会引起大司马的疑心,不如迂回一些,想到明日一早就要动身去眉山,便道:“今日确实有些抽不开身,劳烦公公转告父亲,明日若有时间必会抽空归家。”

宦官似乎有些为难,可还是点了点头不再多言,转身去了。

如夏一想到明日就将赶赴眉山,就跟打了鸡血一样开心,思前想后,只想着怎么把千年老鬼弄死,根本没把见大司马的事放在心上。

可想着想着,如夏突然想到一事,明日皇帝出行必定劳师动众早有准备,前朝大司马怎么会不知道?正担心借口已被大司马识破,可一想到就要启程去眉山杀了千年老鬼结束这莫名其妙的一切也就将所有顾虑都抛到了一边。如果在幻境里还不能好吃好喝,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如此一想,便睡着了。

一夜无话。第二日天还没亮,如夏便被凌皇派来的人叫了起来,随后便跟着凌皇偷偷摸摸掩人耳目地离开了宫殿。甚至出宫用的理由也不怎么冠冕堂皇,幸好守将是她的下属一见是她也没多问立马放行。为此凌皇还十分感慨地说:“还是小白管用,孤想出这皇宫还要依仗小白。”

天还没亮一队轻骑便悄然离宫,而中间的小马车上坐着凌皇和侍郎张亦准两人。出城时,侍郎大人想必早已打点过,一路未见为难十分顺利。

虽然凌皇对如夏说的理由是为了安全不泄露行藏而轻车简从提前出发,可如夏并不怎么相信,只是一心想去眉山也就懒得多问多管,索性让干什么干什么,干脆利落地跟着那百人轻骑护在车旁一路出了皇城。

如此一路急赶,仿佛怕后面有人追来似地远离了皇城,除了中途小作休息,几乎是马不停歇,直到傍晚到了洛溪城。

夕阳西下,洛溪城外,河水绕城而过,闪着金黄色的微光,进城的路旁树木林立,夕阳自罅隙中透叶而过,伴着水上传来的袅袅琴声幽幽歌唱,竟把这百名铁蹄的凌厉也涂抹上了几分温柔。

没想到这洛溪城竟这样美,如夏正在四处张望,便听凌皇在车里催促道:“你告诉小白快点进城,寻花会就要开始了!”这话是对张侍郎说的,可正行于车旁耳目异常灵敏的如夏自然也听得十分清楚,正纳闷这寻花会是什么东西?便听侍郎大人掀帘笑道:“劳烦将军快些进城。”

“好。”如夏应道,当即发令加快脚步,可心里确已明白自己被忽悠了,急着赶去眉山不过凌皇是借口,实际是急着出来玩的吧!难怪皇帝出行还如此偷偷摸摸。

果然,在侍郎大人早已买下的府邸中安顿好,凌皇便匆匆换了寻常百姓衣装,其实若非他性子乖张变化莫测,人长的还蛮不错,即便脱去龙装换做贵公子打扮,也自有一番引人瞩目的气质在。

当下带着如夏、张侍郎等人坐车到了河边,只见那里灯火通明船儿齐聚,一眼望去数十艘画舫浮在河面,连片灯火瞧着甚是壮观。

河岸旁围观者众,指指点点翘脚观望,显然并非所有人都能近水登船。

河岸的渡口有数名锦衣大汉把守,张侍郎领着凌皇、如夏等人到得近前,当先递上令牌,锦衣大汉这才放行。

“君上请。”自从离了皇宫,凌皇就开始自称本君,而他们的称呼也换成了君上,这让如夏联想到了金元那个大骗子,连带着对君上这个称呼也没什么好感。可此时的贵公子都喜欢自称本君,如夏也只能入乡随俗了。

张侍郎显然早有准备,精致的画舫自与旁家不同,就连撑船舵手都是自己带来的人,随行的侍卫更是先行登船将整个船只搜查了一遍,方才分立在船头船尾,静候凌皇登船。

如此一番折腾下来,倒也显出几分气派,惹来岸边众人指指点点。

待凌皇、如夏、张侍郎等人在船舱内坐稳,画舫方才稳稳划向水中。

向水中远眺,只见中央搭着一个极其奢华的高台,其上鲜花锦簇,灯火通明,更有彩纱飘飘,此时一群坦胸露乳的女子在上面跳着舞。

如夏仔细瞧了半天似乎也没什么稀奇,可回眸看到凌皇的眼睛发着亮,顿时觉得此行绝不会简单看场歌舞作罢。

果然,这时便听凌皇兴致勃勃地道:“小白你不知道,孤故意提前三日出行,为的就是这个寻花会!”

“不知这寻花会是?……”

“顾名思义,寻花问柳啊!哈哈。”,凌皇笑得意气风发,如夏神情顿僵,一旁的侍郎大人面色不改,一看就是内里知情人,想必是安排这事的主谋和老手。

“小白也别客气,看到合适的姑娘就留下,本君请客!”凌皇笑得极其古怪,如夏觉得后脑勺嗖嗖发凉,心道就算你够大方任由我挑上一百朵我也无福消受!

这时就见画舫中间多了一艘小船,有人在小船上弹着琵琶,只是被珠帘轻纱阻隔,看不清弹琴人的容色。只是那浅纱帷幔,彩色别致的灯笼都让这艘小船看起来十分扎眼,小船在台下划荡,铮铮的琵琶声也由远及近,在经过他们的画舫时,忽然掷出一物,直直朝他们船舱射来。

“皇上小心!”急切间如夏挡在凌皇身前都忘了叫君上,与此同时听到张侍郎喊:“接住!”说时迟那时快,如夏挡在凌皇身前伸手接住了那物,仔细一看,竟然是朵花……

这时便听小船上一女子高声唱道:“月下识君意,月下揽君心,花好月儿圆,花开待君怜……”随着歌声,小船的珠帘后出来一名娇俏女子,面纱覆面,身姿婀娜,在船头转了几圈突然飞了起来,缓缓飞向了中间的高台。

暗夜中女子衣衫飘飘,美轮美奂,凌皇看得痴迷,现场更有多艘画舫中人高声叫“好”,凌皇推开如夏,撩起珠帘起身走出船舱,如夏急忙跟随在侧,张侍郎也不落其后。

如夏早已察觉,其实那姑娘并非轻功了得,而是有绳索拉着她飞向高台,由于暗夜遮掩此举倒也并不明显,是以在众人眼中更像是几欲乘风而去的仙子,让观者越发神魂颠倒。

左右一看,许多画舫中都有人走了出来,再看中央,女子已经稳稳落在台上,这时高台上一人高声道:“欢颜姑娘,扬州人士,年方十八,是个清官,今欲求一有缘人以身相许,要求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不俊不丑不俗不雅不惑以内之男士,在场的公子符合条件还对欢颜姑娘有意的……”那人的话还未说完,现场就已响起此起彼伏的叫嚣声。

“欢颜姑娘在下符合条件愿意雀台一会!”

“欢颜姑娘在下也符合姑娘所提条件!”

“欢颜姑娘在下不仅符合姑娘条件还十分有钱……”

现场极为混乱,一声声欢颜姑娘,一浪盖过一浪。

这时便见高台上欢颜似乎对妇人说了几句话,妇人举手示意众人安静后方道:“欢颜姑娘说了,方才接到花的公子请先上台一见。”

顿时有人叹气唏嘘,与此同时,如夏已将手中花朵塞进了张侍郎的怀里,道了句:“长得太丑,入不了我的眼。”正看得发直的张侍郎顿时心道你这什么眼神?如此美人竟然说丑!?即便如此还是手捧花朵递到了凌皇眼前。

凌皇叹道:“这姑娘癖好真是奇怪,长得俊的男人竟然不要,偏巧本君太俊,实在扼腕,倒便宜你!去吧,别让人家姑娘等急了。”

“是,是。”张侍郎闻言大喜,正中下怀地举花扬声道,“花朵在此。”

妇人道:“还请公子上台来。”

不一会儿,一艘小船划了过来,张侍郎整了整衣衫跳上小船。立在船头迎着风朝高台驶去,两撇小胡子在夜色遮掩下远远瞧着竟也有几分风流倜傥玉树临风之意。

张侍郎爬上高台,怎知那姑娘却退后了几步,又悄声与妇人说了几句话,妇人便道:“不好意思公子,欢颜姑娘说接到花的公子不是你。”

张侍郎闻言顿时不悦,大声道:“不是在下还会有谁?花朵为凭,姑娘难道要否认?”

怎知话音刚落,欢颜便啜泣起来,婉声道:“是我命薄,入不了那位公子的眼。”

这……张侍郎毕竟是个文人,虽然是当官的,但也有几分风流情趣,当下见人家姑娘哭,摆明了无意于他。台下众人见状对他亦窃窃私语指指点点,更有人高声说:“人家姑娘没瞧上你,你赶紧下来吧!”顿时觉得十分丢人,索性一甩手下了高台。

这时便听妇人再一次高声道:“还请同船的蓝衣公子上台来。”

如夏闻言和凌皇面面相觑,他俩都穿的蓝衣,只是一个深蓝一个浅蓝,这姑娘说的是谁啊?当下便听凌皇道:“唉,她说的一定不是本君,谁让本君长得这样一张脸,偏要比你俊俏那么几分。”言下语气竟十分惋惜。

如夏觉得这姑娘那句不俊不丑的要求简直是作茧自缚,实在应该改为不男不女,这样她也能多一些心甘情愿登台上去。可皇帝既然发话了,心知这不去也得去了。

不一会儿,接人的小船便已划到,张侍郎败兴而归,如夏则“乘兴而去”。原本登上高台需要走一段台阶,但如夏心急,一个纵身飞上台去,浅蓝色的披肩在夜风中飞舞,惹来众人惊叹。

就连凌皇都感叹:“小白真帅。”

还未等欢颜姑娘说话,如夏抢先说道:“姑娘有姑娘的要求,可在下也又在下的条件。在下喜欢的姑娘向来是莫太娇,莫太柔,莫太美,莫太丽,偏偏姑娘正是娇、柔、美、丽并存的绝色佳人,实在抱歉。”

如夏酣畅淋漓一鼓作气地说完所有的话后,便听那姑娘我见犹怜地说道:“我要见的人也不是你。”

不是她也不是张侍郎,那只有凌皇了。

而台下凌皇听到此言双眸骤然一亮,亮过之后却又紧接着深深一叹,随后对张侍郎道:“可本君不能上去啊,这一上去不就等于承认本君不丑不俊、不高不矮、不雅不俗了吗?”

“那君上打算怎么办?”张侍郎问道。

“罢了,直白点,你就替本君回话说,姑娘你长得太丑,入不了本君的眼吧。”

张侍郎对欢颜姑娘的嫌弃本就心生了怨气,见皇帝发令当即便站起来喊道:“我家君上没看上姑娘,说欢颜姑娘长得太丑入不了眼。”

此言一出,立刻惹来其他画舫之人群起攻之,这眼看就要成为众矢之的了,哪防欢颜惊怔之后,竟掩面抽泣,不顾妇人阻拦狂奔到了台边,在妇人和众人的尖叫声中,纵身一跃,竟然自高台上跳了下去。

刚登上小船打算回去的如夏见状立刻飞身而起,接住了半空中的欢颜姑娘。可就在这时,如夏突觉胸口滞闷冰凉,低头一看,只见欢颜手握匕首刺进了她的胸口。就在欢颜欲挣脱她的束缚脱身而去时,如夏伸手掐住了她的喉咙。

暗夜里自高台坠落的瞬间,没人瞧见她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只听得“砰……”地一声,二人双双跌落进了河里。

凌皇大吃一惊,骤然紧抓住张侍郎的手臂沉声道:“快派人下水去寻小白,快!”

张侍郎心里虽想方白晓武功高强,只不过救个人落个水又有什么大碍,可还是听话地吩咐人下水去救方白晓。可令他没想到的是,一群人忙活了一整晚,欢颜姑娘的尸体虽被人打捞了上来,可方白晓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不见了踪迹。

第30章大难不死

据仵作验尸得知,欢颜姑娘在落水前被人扼颈掐断喉骨而死,也就是说,她根本不是因落水淹死,而是被人掐死的。当时所有人都在场看着,落水前有机会掐死她的人只有方白晓,可方白晓为什么会掐死她?当时事出紧急又刚好是夜晚,没有人看清发生了什么,不过张侍郎知道,凌皇得知消息时的神情让他万分担心和恐惧,尤其那句看似无关紧要却杀戮极重的话:“如果找不回小白,孤要让所有人陪葬。”

他怀疑如果自己在凌皇规定的三日内若还找不到方将军的踪迹,不只自己,恐怕张氏九族都会因为方将军的失踪而消失。所以他亲自带队,几乎将封锁的洛溪城翻了个底朝天,可还是没有寻到方白晓的踪迹。

昨夜还热闹非凡的洛溪江边,如今已是人去江空。昨晚在场的人全部被抓,举办寻花会的人也已入狱,连夜审问严刑拷打之下,依旧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从举办寻花会的人口中得知,那个名叫欢颜的女子是一个月前来到洛溪城最有名的妓院百里香的,欢颜只是她的艺名,真实名字连调教她的老鸨也说不清楚。这一切让张侍郎心急如焚,他不敢去见凌皇,只要一想到凌皇说要让所有人陪葬的神情他就害怕。想逃走,可又不能,即便他真能逃得了可远在京城的子女和家人怎么办?此时他的家人想必已在京城被凌皇控制,他只有不眠不休废寝忘食地寻找方白晓,除此之外也只剩祈祷上天了。

两天两夜已经过去,张侍郎带人出城去寻方白晓的踪迹也有一天一夜。可依旧没有任何有用的消息传回。而此时的凌皇也已是两天两夜未曾合眼。

他带着侍卫在洛溪城内毫无目的地游荡,几乎游走了洛溪城的每个角落。早先热闹的洛溪城此时分外萧条,因全城宵禁挨家挨户都紧闭门窗。街上除了野狗不见任何人的踪影。原本景致盎然的小城也在这烈日当头的正午而显得萧瑟刺目。

凌皇骑着马漫无目的地走着,也不知走到了哪里,马儿停了下来吃起了路边的荒草,凌皇抬头,看到一处破败的庙宇。

凌国人不信佛,佛教在凌国早已败落,眼前的寺庙和凌国许多其他的寺庙一样,不只无人供奉更早已破败不堪。庙中除了尊泥塑菩萨还能看出些许轮廓,头顶屋瓦早已不全,阳光透过房梁照进庙宇,满眼的灰尘。

凌皇下了马,阻止了侍卫的跟随,一人踱进了小庙。

佛前,他抬头直视,疲惫的神色让他看起来精神有些恍惚。

萧瑟的光透过破烂的屋檐散落在地上,许久之后,伴随着他轻而无力的声音悄然响起:“孤从不信什么神佛,但孤今日想信你一次。”

无人回应他的话。

“如果你让孤得偿所愿,孤承诺你,必让佛教兴盛于本朝,让凌国百姓家家户户供奉你,不止如此,孤还会在京城建盖皇家国寺,将你挪至其中镀金供奉。”

“你听清了,孤只有一个要求,”,他的声音很低,但每一个字都十分清晰,“让小白平安回到孤的身边。”

过了很久,他依旧没有离开。四周除了灰尘无人回应他的话,破败的寺庙中恍惚又响起他的低语:“我求你。”

孤清的夜,洛溪城的江边风很大。三日已过,天马上又要亮起来了。可直到此刻,依旧没有方白晓的消息。

在这度日如年的三日里,洛溪城的百姓过得惶惶不可终日。每家每户都被官兵搜查了不下三遍,有些人甚至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被抓了起来,一时间人人自危惶恐度日。

凌皇望着一江孤月,就这样不言不语不动已有三个时辰。大风吹起他的披肩,即便此刻前前后后围绕着不下百人的侍卫、大臣和随从,依旧落寞清冷。

在他身前不远处的岸边跪着一群人,都是三日前在寻花会现场的人,这些人只待天一亮,就会被沉入这风景如画的洛溪江中作方白晓的陪葬。

凌皇此时神情并不阴戾也并不狰狞,只是有些恍惚,可只要他一句话,这许多性命就会转瞬即逝。

洛溪城的县丞王勤与当地官员一同陪立在凌皇身后。王勤也不知自己站了多久,眼见天方渐白,心中惶恐更胜。他真的很想跪下求凌皇放过眼前这些无辜百姓的性命,尤其其中还有自己的独子,可他知道只要自己一开口,下场恐怕比他儿子来得还要凄惨。他强撑着,祈祷奇迹发生,可希望如此渺茫,连他自己都不敢奢想。

这几日京中刑部来了一群人查办方将军的失踪案,蛛丝马迹都表明方将军在落水前极有可能已经被害,凶手欢颜虽死,可事情的严重性岂是他一个小小县丞能够承担得起的,尤其凌皇如今的模样,一怒之下就算让整个洛溪城来陪葬也未可知,他又岂敢为自己儿子求情。

王勤正心中焦虑,忽听凌皇似乎说了句:“动手吧。”可又觉得一定是自己产生了幻听,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发起抖来却没有动作。随后便见凌皇回过头来冷冷看向他,这一次他终于听得十分清楚:“动手!”

王勤只觉得眼前一黑险些晕死过去,他不停地颤抖,一想到自己儿子就要死了,膝盖一软,竟当场跌跪下来,本能地磕起了头大声求道:“求皇上开恩,再等上片刻,方将军一定会平安归来,方将军乃本朝大将军必有天神护佑,皇上你不能放弃希望,求皇上再等一等。”

与此同时,人群中亦有官员跪下同道:“求皇上再等一等,张大人尚未回来,说不定已经找到了方将军的踪迹。”

凌皇目视远方,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王勤跪在地上不敢起来,身躯在夜风中瑟瑟发抖恍惚在一瞬间老了十岁。

天边缓缓撑开一条线,金色的光线争先恐后地涌入大地,凌皇却闭上了眼,他已经无法直视这样的光亮,手心越撰越紧,已经忍耐到了极限,红血丝布满他的眼底,而现在他只想杀人,用疯狂的哭喊和鲜血来抚平心中难以抹去的痛不欲生。

“动手!”这一次,谁也阻拦不了他!挡他者死,就算用再多的生命和鲜血去给小白陪葬他也觉得不够,不够!

侍卫开始动手,他们将岸边的所有囚犯都绑上沉重的石块,这会让他们很快沉进江底再无生还可能。

濒临死亡前的哭喊和挣扎让一切变得触目惊心。

就在现场一片混乱时,忽有马蹄声急急向此处奔来,来者是跟随张侍郎同去的宫中侍卫,也是凌皇的近身侍卫。只见他不待马身完全停止便自马上跃下,几大步奔到凌皇面前单膝跪拜道:“张侍郎让小人先带消息回来给皇上,方将军已在城外溪边找到,将军受了伤虽得到城边村民救治止住了血可目前仍然昏迷不醒,此刻正在返回洛溪城的路上。”

沉默少许,就在所有人都看向凌皇时,凌皇发话:“命刘御医在府中准备好,小白一到立即救治。摆驾回府!”

王勤见凌皇要走,急问:“皇上,小白将军受伤昏迷,此时实在不易再造杀戮徒填冤孽……”

凌皇根本没心情听他把话说完,只一拂袖道:“先把他们关起来。”言罢已然走远。

醒来时,鼻端有丝花香。阳光透过窗棂映在指尖,微微的温暖伴随暖被的沁香,好像是梦,只是胸口太疼,让她稍微一动便疼得哼出了声。

有人在床边道:“将军醒了,快去禀告皇上。”

眼前的人看起来都不甚清楚,甚至有些重影,好半天待看清了,却又换了人。

他在笑,笑得十分好看,其实他一直都很好看,只是没有人敢近距离盯着他看。

嗓子又干又苦很难发出声音,勉强说了两个字,便听他含笑对自己说道:“孤在这。既然醒了就不要睡了,你已经睡了很久很久,孤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一直在想用什么法子才能把你叫醒。”他说话的声音异常温柔,好似被什么附体了。

如夏好得很快,毕竟是习武之人底子本来就好,再加上救她的人给她用的药世间罕有。拒刘御医说,此药只在古书中见到过,名字叫定灵散。定灵散内用外敷均可,内服有起死回生之效,外用对止血生肌有奇效,而救她的人不只给她外敷还给她内服了些。再加上如夏醒来后能够自行运功疗伤,所以不过两日便可下床行走了。

自如夏清醒后就一直有点担心自己女儿身的事已经败露,但这几日凌皇如常的举止又让如夏不怎么确定,可一想到自己伤在胸口没道理不被发现,但凌皇不提,如夏也不准备主动提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