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喂,好痒啊。”

丁兰心呐呐的:“你…你没醉?”

“醉了,喝那么多能不醉么?”他手往地上一按,人就站了起来,一点儿也没有几分钟前摇来晃去醉醺醺的样子,丁兰心傻傻地看着他,祁峥掏出钥匙打开1202室的门,又开了灯,房间里静悄悄的,没有其他人的声音。

他走进去,把钥匙往桌上一丢,回头看丁兰心:“进来吧,家里没人,我拜托阿浪去接祁嵘放学了,我知道今天回来肯定晚,所以让祁嵘在阿浪那里过夜了。”

丁兰心只感到全身的血液在在往脸上涌,但她还是心存侥幸地问:“你什么时候醒的?”

他笑了,也许是因为喝了酒,唇边的笑意邪邪的,和平时很不一样。

“如果我说,我压根儿就没睡着过,你会不会…”

话没说完,丁兰心已经捡起玄关处的一只拖鞋,狠狠地朝他丢过去了。

第五十九章

拖鞋不偏不倚地丢在祁峥的胸前,他夸张地“嗷”了一声,摸摸胸口,浓眉挑起:“小心砸出心脏病来!”

砸死算了!丁兰心看他没心没肺的样子,心里这样想,嘴里却没舍得说出来。她气得要命,扭头就走,还没走到电梯口就被祁峥从后头追上,拉住了手。

“先别走!”

“干吗呀?”丁兰心回头瞪他,“我把你送到家了,你又没醉,我要回去睡觉!”

“真凶。”他把她往屋里拉,“太晚了,你一个人回去不安全,一会儿我送你。”

“不用了。”丁兰心想想就生气,“你没醉还要让祝敏来叫我,你会不会太过分啊!”

“我跟你道歉。”祁峥的语气软了下来,“我真不知道她叫了你,当时是有点晕,想着在沙发上缓一会儿再走,没想到你就来了。”

他歪歪头,观察着她的脸色,继续说道,“其实在你来之前我去吐过,吐空了人才清醒一些的,之前真的是醉了,难受得很。”

丁兰心依旧瞪他:“知道难受,还要喝这么多!”

“工作嘛,没办法的,下次一定注意。”见她不那么生气了,祁峥牵着她的手把她拉进屋里,丁兰心想挣脱,哪里挣得动。

祁峥倒了两杯水,一边咕嘟咕嘟地喝,一边把另一杯拿给丁兰心,放下杯子,他抓抓头发,问:“你饿吗?我想煮碗面条吃,胃里吐空了,现在好饿。”

丁兰心闷闷地回答:“我不饿。”

“我吃完就送你回去,你先坐一下。”

说着,他打开冰箱门找食材,拿了几个鸡蛋和一根火腿肠,又从柜子里拿出一包挂面。

丁兰心坐在椅子上看他,祁峥穿一身衬衫、西裤,本来应该是很挺括得体的衣着,无奈经过了一个晚上的折腾,已经变得皱巴巴了,浑身都是烟气、酒气、汗酸味,连着头发都是乱蓬蓬的。

丁兰心忍不住了,走到他身边,从他手里拿过挂面,说:“你先去洗澡吧,我来给你煮。”

祁峥扭头看她,她低着头,拿出炒锅开火、放油,祁峥看她把鸡蛋磕到了锅里,流质的蛋白瞬间凝结,终于退后一步,说:“谢谢,那我先去洗澡。”

丁兰心从菜篓里找到一小把青菜,洗净切碎放到锅里,一碗鸡蛋面出锅时,祁峥已经走出了浴室。他的头发湿漉漉的,身上换了一件干净的黑色t恤,丁兰心瞥了一眼,就记起这是他做健身教练时常穿的一件衣服。

“好香。”祁峥看到她把面条端上桌,坐下来,问,“你真的不吃?”

丁兰心摇头:“你不看看几点了,我不吃。”

他也不以为意,拿起筷子就开动起来,吃得稀里哗啦的,也不怕面条烫嘴。

丁兰心坐在他对面,忍不住说:“慢点吃啊,很烫的。”

他抬头看她,袅袅的热气令他的面庞显得有些模糊,丁兰心看到他在笑:“你不是急着走么?”

她语塞,祁峥又低下头去大口地吃,最后连面汤都喝得干干净净。

吃完面条,他抹抹嘴,站起来:“走吧,我送你回去。”

丁兰心知道劝不动他的,只能同意,见祁峥穿着短袖就要出门,她喊他:“加一件外套,晚上很凉。”

他一愣,也没反驳,乖乖地拿了一件运动外套穿上,敞着拉链和她一起出了门。

这个样子的祁峥,丁兰心已经许久没见到了,穿一身运动装,刚洗净的头发蓬松松的,身上有一股沐浴露的香气,就像那时在妙赛尔健身中心时的他,年轻,健康,活力四射。

和丁兰心一起走出电梯,祁峥点起一支烟,边走边抽,丁兰心悄悄地观察他,他的脸色还是有点红,眼神也有点迷蒙,她问:“你真的没喝多吗?”

祁峥一笑:“我酒量还行。”

“可是祝敏说你比那个主任先趴下。”

“嗯,娄主任。”他吸一口烟,眯着眼睛缓缓吐出烟气,“喝少了,人家不高兴,也不会相信我酒量这么差,喝多了,就赢过他了,他会更不高兴。所以我掐着点儿看他快要差不多了,才趴下的。我喝得真不少,应该没人会怀疑。”

丁兰心无语又心疼:“喝坏了怎么办?”

“你不是说了么,能有一个拼一把的机会,总比庸庸碌碌来得好。”

丁兰心绝望了,看来她在车上说的话,这家伙一个字儿不差的全听见了。

祁峥还不罢休,坐上她车子的副驾驶座,问:“你真的要和那个男的结婚?”

丁兰心不想聊这个话题,简单地“嗯”了一声。

没想到,祁峥问:“你爱他吗?”

他曾经有问过她爱不爱罗晋元,现在又问她爱不爱程四季。

丁兰心答不出来,只能说:“他是个很好的人,各方面条件都不错。”

她开着车出了小区,祁峥扭头看她一眼,抿着嘴唇没再说话。

一路沉默,车子到了目的地,丁兰心停好车,祁峥说:“我看你上楼,等你房里灯亮了我再走。”

丁兰心:“不用了吧。”

“深更半夜的,我怕有小偷埋伏在楼道里。”

他说的有道理,丁兰心没再坚持,拿出钥匙打开防盗门,走进去,刚要关门时,祁峥突然伸手把门抵住了。

丁兰心身体僵住,抬头看他,祁峥想了想,说:“我们分手的事,我已经接受了,不会再缠着你。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那么着急要找男朋友,还要结婚,如果是因为想要摆脱我,你大可不必。丁兰心…”

他斟酌着用词,“你是个很好的女人,已经嫁过一个混蛋,我希望你在考虑第二段婚姻时能够更慎重一点,你上次就说你不爱你前夫,那现在这个人,你爱他吗?如果你不爱他,你为什么要和他结婚?”

丁兰心冷冷地说:“你凭什么说我不爱他?”

“你要是爱他你不会是这样子的。”祁峥的语气有些孩子气的固执。

丁兰心没来由地有些烦躁:“那你说,我会是什么样子?”

祁峥没有回答,只是一直在黑暗里注视着她的眼睛,丁兰心越来越心虚,却被他盯得不敢收回视线,到最后,她硬生生地低下头来,咬着牙说:“你该走了。”

他看了她一会儿,犹豫着伸出手,想要拍拍她的头,终究还是没拍下去,转过身,大步地走到一棵大树底下,点起一支烟。

丁兰心记起他之前说的话,快速地关上防盗门,坐电梯上楼,回到家后,她走进厨房,打开灯。

大树下的人可以看到这扇窗,丁兰心站在窗边往下看,树木密集的枝桠下,隐隐约约有一个人影,几分钟后,那微小的烟火熄灭,他走了。

丁兰心打开龙头,捧着冷水一下一下地洗脸,直洗得自己头发衣服都湿答答才罢休,但是冰凉的水依旧没有让她浆糊一样的脑袋变得清醒,丁兰心双手捂脸,闭上了眼睛。

这一次和赋江妇保部分医生的见面,有了不错的反馈意见,几个女医生都很喜欢祁峥不说,连着娄主任都对祁峥赞赏有加。

恰好四月底有一场全国妇产科医学高峰论坛会议在z省省会举行,美心凝作为赞助企业之一,在赋江有三个专家名额,经过开会讨论,陆林君占一个名额,祝敏手上的一个医生占一个名额,另一个名额就给了赋江妇保的一位女教授,刘满红。

赋江团队需要有一个人开车陪同客户去省会,因为两个医生是祁峥的客户,所以最后一致决定由祁峥陪同。

丁兰心把自己的奥迪借给了祁峥,出发前,两个人去车行洗车交接,丁兰心收拾驾驶座旁的置物格,发现了一身卡。

妙赛尔健身中心的年卡,她已经很久没有去锻炼了。

祁峥也看到了她手上的卡,问:“你多少钱办的?”

“买二送一,和林菱、孙思雨她们平摊的,花了三千多。”

“你是不是很久没去了?”他上下扫她一眼,天气热起来了,衣服穿得越来越少,丁兰心低头看看自己的腰和腿,问:“我又胖了?”

祁峥“嗤”一下就笑了出来,摇头说:“没有。”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丁兰心回到家,第一时间就往秤上站。

52公斤。

她叹一口气,想了想,给林菱打电话,约她晚上去健身。

妙赛尔健身中心依旧热闹,丁兰心和林菱走进健身大厅时,窦教练一眼就看到了她,开心地迎过来:“丁小姐,你好久没来了呢!咦?老祁没来?”

丁兰心有些尴尬,林菱帮她解围:“我们女人来跳操,关祁峥什么事呀?”

窦教练嘿嘿一笑:“以前丁小姐和老祁都是一起来的嘛。”

丁兰心说:“他出差了。”

“哦,原来如此。”

进到跳操房,是一个健壮的女教练教大家跳操,丁兰心碰到好几个熟面孔,大家看到她都笑得诡异,芳姐大着胆子对她说:“小祁教练怎么没来呀?我们都想死他了,你叫他来嘛,放心,我们一定不会吃他豆腐的,知道他是你的人。”

丁兰心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一直傻笑。

边上有个人突然问:“你们说的小祁教练叫什么名字?”

丁兰心扭头看她,是个很年轻的女孩子,生面孔,扎一把高高的马尾辫,身材窈窕,长得非常漂亮,一双眼睛里闪着期冀的光。

“祁…祁什么来着?”芳姐一下子想不出来,问丁兰心,“你告诉她。”

丁兰心莫名得有些不愿意,但还是开了口:“祁峥。”

“哪个祁?哪个峥?”年轻女孩的眼睛瞬间都瞪大了,身子居然有些颤抖。

丁兰心愣愣地看着她,芳姐已经热心地回答了:“齐白石的齐,哪个zheng我就不知道了,好像是征服的征。”

丁兰心看到女孩的眼神一下子就冷了下来,显然是很失望,芳姐贼贼地一笑,拉了拉丁兰心的手,绕了开去。

这种谎言其实很容易拆穿,只要女孩去找健身中心的教练打听一下,立刻就会知道了。但是丁兰心依旧默许了芳姐的“好意”,潜意识里,她觉得有些不对劲,很不愿意让这个女孩知道祁峥的消息。

一场操还没有跳完,女孩就离开了跳操房,丁兰心往玻璃外张望,几秒钟后也跟了出去。

女孩径直进了更衣室,二十分钟后背着大包出来,丁兰心看到窦教练和她打了个招呼,但是女孩丝毫未理,一声不吭地离开了健身中心。

丁兰心去找窦教练,笑着问:“最近来了很多美女哦,刚才那个女孩好漂亮啊,你认识吗?”

“不认识,她前几天办的卡,每天都来,也不怎么说话,就是跳跳操练练瑜伽。”窦教练呵呵地笑,“长得真是挺漂亮的,就是太冷淡,和她名字一样。”

“?”

“她叫叶冰,人也是冷冰冰的,名字和人真是配。”

丁兰心又往大门处看了一眼,那里早已没有叶冰的身影。

第六十章

位于省会的高峰论坛会开得十分顺利,会议是全国性质,有三百多人参加,规模很大,北上广等一线城市来了不少专家教授,有许多是美心凝赞助的。

对于祁峥的陪同,丁兰心和曹振平都很放心,一同去的三位专家都是中年女性,加上陆林君与祁峥本来关系就很好,他一个人搞定她们绝对没问题。

果然,第二天晚上,祁峥的微信朋友圈就开始发坐得满满当当的会议大厅照片和丰盛的自助晚餐照片,随后还发了几张步行街的夜景图。所有的照片上都没有人物,丁兰心看到付晔留言:【帅哥,这是在哪儿啊?】

一会儿后,祁峥回复:【在陪两位老师逛街,帮她们做挑夫呢。】

丁兰心盯着手机发呆,突然,边上有人问:“看什么呢?这么好笑?”

她慌忙摁掉微信,尽管上面什么都没有,抬起头来对程四季微笑:“没有,就是看一些好玩的段子。”

两个人在商场的一家咖啡馆里面对面坐着,丁兰心的手边是给程铿买的生日礼物,第二天是周末,也是程铿的八岁生日,程四季让她带甜甜一起去玩,生日宴办在他位于城西的那套排屋里,房子大,铺得开,中午请程铿的同学们来吃饭玩耍,晚上则是家里亲戚一起聚餐。

程四季憨厚地一笑:“我们家的人,感情都挺好,哪怕是程铿的妈妈那边,也一直建议我再找一个伴儿,我自己家的亲戚就别提了,我妈,我姐,我那些姨啊舅啊,都七十多岁的人了,见我一次念我一次,所以…我就想趁着这个机会,带你见见他们,你觉得怎么样?”

“我没意见。”尽管觉得有点快,但丁兰心明白自己和程四季都是面临二婚,没什么可讲究的。她垂着眸子想了想,问:“对了,那祁嵘怎么办?”

“祁嵘?”程四季早忘了这一茬了,听丁兰心说起,才说,“简单嘛,中午你陪祁嵘来,下午送他回家,晚上你再带甜甜一起来好了。”

“那怎么和程铿解释呢?”

“咳!有什么好解释的,他就是个小孩子,中午估计得来十几个同学,那么多人,他玩得早就忘了,不会纠结这个的。”

程四季这样说,丁兰心也就不吭声了,幸好祁峥不在赋江,不需要出面扮演祁嵘的“爸爸”。

结束约会回到娘家,丁兰心帮甜甜洗澡,陪她挑选第二天去参加程铿哥哥生日会要穿的裙子,最后给她讲故事哄睡。

夜里十一点,她躺在床上刷手机,赋江团队的微信群里,祝敏突然发了几张照片——居然都是祁峥,西装革履,气度非凡,有的在开会,有的在吃饭,还有的在与人聊天,每一张都像是偷拍的。但是最后一张,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和祁峥合影,两个人都穿着正装,胸前挂着工作证,似乎站在会议大厅门口的展板前,肩并着肩微笑看镜头。

几个人一下子就炸了锅,付晔问:【这什么吖?这是谁吖???】

乔磊:【般配!小子去开个会艳福不浅啊!】

祝敏:【是我以前公司的同事刚刚发在朋友圈的照片,被我偷来的^_^】

祁峥:【卧槽!我不认识她!今天是拍了几张照,都是稀里糊涂拍的】

祝敏:【她是个白富美哦,祁峥,要不要给你介绍一下?人家对你很感兴趣呢~】

祁峥;【不用了,谢谢】

王一航:【给我介绍一下吧,我也是单身】

祝敏:【人家对咱们祁大帅哥一见钟情,你边儿去~~】

王一航:【/(tot)/~~】

丁兰心没有在群里说话,单敲了祁峥。

丁兰心:【我明天中午带祁嵘去参加他同学的生日会,结束后我会把他送回郎辉那里的,可以吗?】

祁峥还在群里和他们闲聊,丁兰心等了一会儿,见他不回,心里失望的情绪越来越重,这时,手机上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丁兰心又等了几秒钟,没有任何消息过来。

她去到群里,看到一堆人正在问祁峥的择偶条件,身高年龄体重学历血型星座噼里啪啦一大堆,祁峥发了一个吐血的表情,说:【别逼我】

王一航说:【我换个问法,你是喜欢性感泼辣的呢,还是青春傻白甜的呢,或者是温柔贤淑善解人意的呢?】

谁都知道,他影射的是赋江团队的三个女人,但是并没有人去拆穿他。

丁兰心一颗心砰砰地跳了起来,猜不透祁峥会不会回答,又会怎样回答,群里有短暂的沉默,丁兰心沉不住气,关掉微信,手机静音,一下子就塞到了枕头底下。想想还是不放心,干脆再拿出来,直接关机。

没有了手机的灯光,房间里变得漆黑又安静,丁兰心觉得自己真是犯贱,她和祁峥已经没有关系了,却一次又一次地被他撩动心弦,搞得自己狼狈不已。

丁兰心想她真的应该辞职了,或者换一个岗位也行,和祁峥待在同一个团队里,总有一天她会疯掉的。

第二天一早,丁兰心起床开机,发现前一晚群里的人并没有聊太多,王一航问的那个问题,祁峥没有回答,只是匆匆地说了一句有点事,就再也没出现在聊天记录里。

但是,在这个时间之后的十分钟,他给丁兰心发了一条微信。

说:【我和那个女生没什么的,我根本就不认识她。】

傻子。——丁兰心想,好端端问他的问题他不答,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有的没的。

但不知怎么的,她的心情突然变得很好,打开窗子、拉开窗帘时还做了一个深呼吸,心想,今天的空气真是新鲜。

吃早餐的时候,丁介康看着电视机里的气象预报啧啧叹气:“这日子真是越来越没法过了,瞧瞧,今天又是重度雾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