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秋风吹来,无数鲜艳的血珠便在花上飞快地转动。

第三章 虎视眈眈

李安然站在黄昏的风中,衣襟被风卷起,人虽然英挺,但好像随时都要倒下去似的。

管家华叔跟着李安然出来,见此情景不禁一声惊呼,“少爷!你没事吧!”

华叔这一声惊呼显然是太急也太厉了,客厅里的人都一下子跑出来,李若萱跑到李安然身边,看了看地上的血,急切道,“哥哥!”

李安然抚摸着她的头,将她揽到身边,轻声道,“若萱,你别怕。”

不远处的古槐上传来一阵怪浪的笑声,听得一人道,“李长虹实在是太有运气了,竟然冒出一个武功这么好的儿子!佩服!佩服!”

他说着佩服,人已经轻飘飘地飞过来,落在离李安然只十尺远的地方,人群一下子后退了很多。

他的人并不高大,甚至觉得有些矮,瘦小得让人觉得他还是个孩子。他用黑色包住了自己,只露了一双眼睛,单眼皮,细长的,笑眯眯的。可不知为什么,这么一个不起眼的人,此刻轻松随便地站在李安然面前,在夕阳艳丽的余晖中,竟让人觉得很是高大。

他几乎是很热情地向李安然打招呼,“我实在是不想杀你,你是孟如烟的徒弟,李长虹的儿子,把这两个人的暗器都加在你身上,也不过就72枚吧,可在刚才的打斗中你已经用完了,而你,还受了这么重的伤。”

李安然没说话,望着他,像是望着一个自己很崇拜的先哲。

那人道,“你不用这么看着我,就算找出破绽也没用,你现在唯一能杀我的武器就是你身上原来的暗器,菲虹山庄的机关虽然诡异,但你已没有机会去启动它们了。”

说完,他摇了摇头,仰天大笑。

一道光闪,细细的风声,李安然出手。

那人倒地,气绝。他的笑声依然很大,在院子里回荡。

又一个人影从古槐树上飘了下来,他亦是一身黑衣,个子不高,但他的眼睛很大,很亮,很深沉。

他站在自己兄弟尸体的旁边,没有说话,很冷酷地望着李安然,杀机四射。

黑衣人冲了过来,掌风如潮,李安然衣襟翻卷。

李安然一定死定了,众人皆闭上眼不忍看。不想那黑衣人猝然倒在离李安然仅五步远的地方,李若萱亲眼看见了他怨毒的目光,看见血像泉眼一样“汩汩”地从他的嘴里流了出来。她吓得打了个冷战,将头一下子埋在哥哥腋下。

李若萱的整个人都在抖,李安然倚着栏杆,抚摸她的头。这时宋清风走了过来,李安然“扑通”一下跪在地上,给宋清风叩头道,“二叔,我爹不在了,您就是菲虹山庄的主心骨,现在该怎么办,请二叔吩咐!”

宋清风一听,怒,颤抖着手,指着李安然道,“你这个孩子!我大哥没了,还有你,你就是菲虹山庄的少主人,你怎么说这样的话呢!”

李安然哀求道,“侄儿年纪轻,学艺不深,难以担当大任,求二叔看在爹爹的情面上,主持大局吧。”

宋清风扬手给了李安然一耳光,打得李安然险些摔倒,宋清风骂道,“你这个不孝子,你爹爹刚死,你不思振作,就把家产送这送那,我跟着大哥打拼了十年,你信不过我也就算了,还要陷我于不仁不义之地!”

李安然一把抓住宋清风的衣襟,叩头求道,“二叔息怒,侄儿没这个意思,是因为相信二叔,才劳烦您担当大任,侄儿多年闲散在外,向往浪迹天涯、四海为家的生活,对商场事务一窍不通,会毁了爹爹和几位叔叔多年基业的!二叔,您和三叔商量商量,就答应了吧!”

宋清风听了,反手又是一耳光,李安然仆倒在地,李若萱拦在前面,哭道,“你不要打我哥哥!”宋清风一跺脚,骂道,“我十年来和你爹出生入死,他的儿子就和我自己的儿子一样!你不会的地方,我和其他两位叔叔可以教你,只要你肯上进!可现在你爹刚刚过世,你马上想着逃跑避祸,他怎么会有你这么不争气的东西!”

说完,宋清风转身就走,没走几步,一个趔趄差点摔倒,被人扶住了,回头看了看李安然,怒哼了一声,拂袖叹息而去。

李安然被若萱扶起来,沉默了片刻,对华叔说,“华叔,您叫人去选两幅好一点的棺材,将他们埋了,记着千万别叫人触摸他们的身体,他们浑身都是毒。”

晚上陈敬匆匆赶来,李安然强撑着向他行礼。陈敬很关切地道,“贤侄,听说你替李大哥接了一掌,受了重伤,伤势很严重吗?”

李安然垂头道,“是侄儿没用,救不了爹爹,还劳烦三叔操心。刚才吃了雪莲红珊丸,已经好多了。”

陈敬忙又嘱托道,“听说大小莫青雄兄弟来过,贤侄吃的用的东西,可要千万小心啊!”

李安然顺从道,“是,侄儿一定小心。”

陈敬的眼圈红了起来,“李大哥盖世的英雄,却不提防遭了暗算,这里里外外就靠贤侄了,我和你二叔、四叔会尽力辅佐你的!”

李安然道,“三叔,我想…”陈敬打断他的话道,“贤侄,其他的话就别说了,我们的眼光不会错,贤侄你是难得一见的人才,菲虹山庄一定在你手里发扬光大!我们做叔叔的,帮你是应该的,贤侄千万不要提让位的事情,从今后你就是菲虹山庄的主人!”

李安然道,“三叔,我真的…”陈敬打住他的话道,“你不要再说了,说了我也不会同意!对了,贤侄,你受了伤,让我将内力输给你,助你疗伤吧!”

李安然推辞道,“三叔好意,侄儿本不该推却,可是爹爹的葬礼还全仰仗三叔,三叔不能为了我,耗损内功。否则,若是有敌人来袭,二叔受了重伤,我现在这样子,三叔如果又耗损了内力,菲虹山庄就真的完了。”

陈敬叹气道,“那好吧,贤侄说的也有理!”

陈敬不久就告辞了。李安然躺回床上,李若萱坐在一旁忍不住问道,“哥哥,你为什么不让三叔给你疗伤啊,他只要留在山庄里,即便伤了内力,凭我们山庄的暗器机关,也没人把他们怎么样的!

李安然道,“那你说呢?”

若萱一脸懵懂,眼睛哭得红肿肿的,她摇头道,“我不知道。”

李安然道,“他根本就不会给我疗伤,我也不敢让他疗伤。菲虹山庄早就是鱼龙混杂,风雨飘摇,唯一忌惮的只是爹爹。现在爹爹没了,一切都要动了。你今后也不能再像从前那样无忧无虑,什么都不长心眼了。刚才我若是让他疗伤,他若要害我,我就必死无疑。”

李若萱大骇,惊恐道,“害你?”

李安然道,“外面的人都知道,我们兄妹俩将是菲虹山庄的陪葬。叔叔们各存实力,各有异心,都在欲将我们除之而后快。你从来不知道,十年前那句预言吗?”

“什么预言?”李若萱惊恐地瞪大眼睛。

李安然见妹妹茫然吓呆的样子,轻声道,“在你三岁生日的时候,有过一句预言,说是,‘一夕死,天下杀。血如残霞。’这是流传天下的预言,看来爹爹把你保护得很好,从不许人在你面前提起。”

李若萱只觉得背后一阵阴风,禁不住毛骨悚然。李安然疼惜,伸手抚慰她道,“你不要怕,有哥哥在呢。”李若萱闻听,泪一下子滚落下来,扑在哥哥怀里道,“那,那我们怎么办啊!…,我们,是都要死吗?”

李安然道,“不会。有哥哥在,就不会让你死。”

李长虹下葬那天,天气晴朗,蔚蓝色的秋空纯净高远。棺木一路平安无事,李若萱穿着孝衣,很安静地跟在哥哥身边。可当棺木要落墓的一刹那,李若萱突然扑了上去,哭喊着“爹爹”。

李安然心下异常,随后抓了过去,当他的手抓住李若萱后背的衣服时,棺木中突然闪现了白光。

李安然本可以向后躲闪,可是后面也同时响起了暗器的风声。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李安然在背腹受敌的情况下,拎着李若萱侧身斜逸着躲开,两股暗器几乎贴着他的衣襟自相碰撞,人群顿时惊散而去。

李若萱惊魂不定地躲在哥哥臂弯里,李安然半眯着眼,冷冷地望着棺木。

所有的人,则望着李安然。

李安然一步步走向棺木,拉着李若萱向李长虹叩了三个头,然后亲手解开绳索,棺木缓缓地沉下去。

李安然的手突然停住了。

李若萱惊慌地望着哥哥,他的眉头微微皱着,像是在想问题。

李安然的迟疑让众人的心一下子又提到嗓子眼上,人们本能地再向后退,却又都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墓穴。

难不成会有更可怕的事情要发生,难道李长虹还会从棺木中跳出来不成?

李安然将棺木缓缓地拉上来,然后对陈敬道,“这墓穴有问题。”

陈敬凑上去瞧了瞧,他那飘逸的长髯须随风轻轻地拂到李安然的衣襟上,他不解道,“有什么问题?”

李安然没有说话。

陈敬道,“贤侄恐怕多虑了。这墓穴是我亲自监造的,我保证不会有什么问题,还是让李大哥入土为安吧。”

李安然轻声道,“不行。”

众人吃惊地望着李安然。甚至开始窃窃私语。

陈敬道,“那依贤侄的意思?”

李安然道,“墓穴里有炸药。”

炸药!随着一刹死寂,人群沸腾着四散躲闪。李安然轻轻转过头,将视线落在不远处的那面雪白的灵旗上。

第四章 墓穴与阴谋

陈敬出招!

他一掌冲着李安然的咽喉劈过去,他灰白飘逸的髯须带起凉飕飕的风。

李安然正望着那面灵旗,此时将头一歪避过掌风,迎了上去。

陈敬惯用的白猿招式,翻腾跳跃,抓劈躲闪,宛若流星闪电。李安然则较慢,那天他穿的衣服略显宽大,一拂一卷,恰似水上凉风,进退飞扬。

李安然右边的袖子像蛇一样纠缠住了陈敬的髯须,左手骤然扫向陈敬的咽喉,陈敬右手一抖,一柄两尺长的细剑弹出刺向了李安然的前心。

两人不过一尺远的距离,近乎肉搏的状态,陈敬弹出的那柄剑也像闪电一样快。李安然侧身,右手从袖子里钻出来捏住了剑尖,当时剑尖离他的心脏仅半寸远的距离。

他右手捏住剑尖,随即飞快地向后一转,那柄细剑便割开了陈敬的半边脖子,李安然的左手击在陈敬的天灵盖上,然后用膝盖轻轻一顶,陈敬飞了出去。

李安然也飞扑过去,而且还飞在陈敬的前头。他双掌一送,棺木稳稳当当被推出墓穴十丈开外,他飞快向外掠,在陈敬落入墓穴的同时,他一把将李若萱抓了起来。

世界响起了巨大的轰响声,整个大地都在剧烈地晃动。

无数的砖土断木雨一样地落下来,在他们的面前是一片冲天而起的彤红。

天地在刹那间失去了光明,黑暗中浓郁的气流热浪似的强袭过来,暴烈的硫磺味震得兄妹俩不停地咳嗽。

世界渐渐恢复了平静。天渐渐蓝了。

正午的阳光正白晃晃地刺下来,让人觉得昏眩。远处被炸得一片狼藉,正在散着白烟。

李若萱躲在哥哥怀里,李安然身靠着棺木。他很想将棺木打开,看看爹爹是否完好无损,可他不敢。

李安然带着李若萱回到菲虹山庄,到处横着尸体,吓得若萱窝在哥哥怀里不敢出来。

晓莲煞白着脸,一步步蹭进来,怯声道,“少爷,华叔,华叔他,战死了。”

李若萱听了,一下子跑出去,转而传来她伤心的哭声。李安然吃力地站起来,一个趔趄,疼得冷汗直冒,晓莲在一旁颤抖着手,一把扶住。

李安然道,“去,拿药来。”

晓莲惊慌地跑过去,拿了雪莲红珊丸来,手里的水在慌乱中被泼了半杯。李安然服了三颗,坐下来缓缓地喘了口气。

晓莲手足无措地望着他。

李安然轻轻起身走出房去,李若萱抱着华叔的尸身哭得正凶,李安然无声地合上华叔死不瞑目的眼睛。

李若萱大哭道,“哥哥,这到底是为什么!”

李安然没有说话,疼得冷汗涔涔而下,他费力地睁着眼睛,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李若萱只管哭,没注意哥哥的情况,晓莲在一旁急声道,“少爷,你,你怎么了!”

李安然站起来,晃了一下,晓莲忙去扶,李安然道,“我自己来,你们不要管。”

他说完独自离开。他走得很英挺、伟岸。在晓莲看来,他走得就像一尊带着坚强信念的天神,永远也不会倒下。

在李安然的心中,就在那个刹那,萌生了一种强大的意志力。就算任何人都走掉,他一个人也要挺住,也要让菲虹山庄转危为安,东山再起!

他躺在床上,任疼痛像火一样灼烧。原来他从不知道,世上有一种痛,竟如此痛入骨髓,痛彻心扉。

旧伤未了,又添新伤,内伤药快用完了,没人帮他,只剩下一个形同废墟的家和一个不懂事的妹妹。

只剩下他一个人,四面楚歌。

李安然强迫自己坐起来,调整真气疗伤。

夜色渐渐弥漫了全屋,若萱和晓莲敲门进来。若萱点亮了灯,晓莲端了碗燕窝银耳粥给他。李安然接了,尝了一口,笑道,“做的真好喝,晓莲,是你做的吗?”

晓莲望着李安然那明亮的笑,内心暖烘烘的,温婉地笑道,“是奴婢做的,少爷喜欢,就多喝点。”

李安然道,“家里的人经过这场劫难,死的死,没死的怕是也都走光了,晓莲,你为什么不走,知不知道现在很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