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莲忧虑道,“我听外面说,玉面狐狸最喜欢滥杀无辜,十天杀一人,没人能擒得住他!天底下人人都恨得牙痒痒,可是,就是没办法,少爷这次遇到劲敌了,去了这么久,都没有回来!”

李若萱不以为意道,“哪有这么厉害,我才不信!”

晓莲摇头道,“不管你信不信,总之这几天千万不能惹少爷,你是没看到外面,大白天没有一个人敢出门,有钱的人家,生意宅子都扔下不要了,带着家眷逃命,只求逃得越远越好!”

李若萱怔住,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问道,“真的吗?”

晓莲叹气道,“怎么不是真的,外面人成群地逃命,现在剩下的都是走不掉的,大白天街上一个人也没有了!”

李若萱张大嘴,不可思议地望着晓莲。晓莲对她道,“现在这个时候,你最好离少爷越远越好,少去招惹!”

李若萱连连点头。可是就在这时候,李安然出现在她的视野里。

他和大哥五哥有说有笑的,好像没有晓莲说得那么严重。李安然一点点朝她走了过来,嘴上还叫着,“若萱!”

从昨天晚上开始,李若萱对这个给自己护佑,给自己吃穿,对自己可以浓浓宠爱,又可以狠狠教训的男人,就生出来一种充满疏离感的敬畏。他对自己好,不是天经地义的,她是需要感恩的,他的教训和惩罚是他的权利和责任,她是必须要接受和服从的。她突然觉得畏惧,感到自己应该刻意去讨好他,这让她极为不舒服,想逃离。她想从此后恭恭敬敬离哥哥远远的,可是现在哥哥越走越近了。晓莲行着礼叫少爷,若萱半低着头,用一种陌生的谦卑,唤“哥哥。”

其实她应该掉头就走,不理他的,昨天那样子打她,哼,自己是个小魔女,哪里配做他的妹妹!可是一看见李安然,不知为什么,心里面重复了千百次的怨恨刹那间冰消雪化了,看见哥哥暖洋洋的,就忍不住渴望他的亲近。

云逸在一旁坏笑,对她道,“小丫头,才挨了打就敢跑出来,不怕你哥哥知道你伤好了就逼着你练功啊!”

若萱在李安然面前低下了头,没说话。

李安然道,“大哥五弟,晓莲,你们先回去,我找若萱有话说。”

众人赔笑离开了。李安然轻抚着若萱低着的小脸,看了她半晌柔声道,“昨天打你,记恨哥哥吗?”

李若萱的心一热,差点落下泪来。李安然看着她笑,“这是怎么了,告诉哥哥,身上还疼吗?”

“疼,”李若萱低着头,声音很委屈。

李安然叹气道,“哥哥昨天就后悔了。都是我不好,让你伤心了,其实哥哥骂你,不是你认为的那样子的,只是觉得你的性子太坏了,当时话赶话,就说出来了,你不要放在心上。自己妹妹什么样,做哥哥的怎么会不知道呢?”

李若萱听了哥哥温柔道歉的话,眼泪当下就不争气地流了下来,身子一软,扑在哥哥怀里,小声抽泣起来。李安然抚着她的头,在她耳旁笑道,“肯在我怀里哭,就代表原谅哥哥了是不是?”

若萱撒娇地不依,却又“扑”一声小笑出来。兄妹两就算冰释前嫌了,李安然提高语气,兴奋道,“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沈姐姐醒了,没事了!”

“真的!”李若萱喜出望外,几乎跳了起来,但是牵动了伤口,疼得呲牙咧嘴直吸气。李安然抚着她的头道,“傻丫头,以后不准拿这个找气生了!”

李若萱撅着嘴道,“我哪有…”但想到晓莲的嘱托,一下子就闭了声。李安然道,“你还不承认,昨天那顿打,怎么引起来的?若不是你沈姐姐,你会莫名其妙发飙吗?”

李若萱忍不住道,“是你发飙才是。”她的声音小小的,李安然道,“真的被我打怕了是不是,和我说话也不像原来那么大声了。”

李若萱撅着嘴小声道,“不被打怕才怪,那么凶。”

李安然笑起来,“那你总结过教训,为什么挨打吗?”

李若萱不敢说,就不说。李安然望了她片刻,问道,“以为是因为你楚姐姐是吗?”

李若萱想要说是,但终究没说出来。李安然看她那样子,笑道,“看来晓莲是给你好好上了一课,让你这丫头长教训了。以后还敢这样使性子吗?”

李若萱憋了半天,最后终于认错道,“不敢了。”

李安然半笑不笑道,“这次我只是骂错了你,可没有打错你。给我记住了,以后再敢这样使性子,不管是跟谁,我都打你,听见了吗?”

李若萱迟疑地应道,“听,听见了。”

李安然抚了抚她的头,拍着她的肩膀道,“听见了就好。回去吧,没事了。”

可李若萱却不想离开,迟疑了半晌,忍不住好奇,问道,“哥哥,那个,玉面狐狸…”

李安然的脸色似乎暗了下来,可他仍在笑,李若萱看不出和前一刻有什么区别,李安然抚着她的头叹气道,“哥哥没办法,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很苦恼。”

这是李安然第一次和她说这样柔弱的话,她一直以为哥哥无所不能的,可是今天李安然告诉她,他很苦恼。她突然莫名其妙地心痛,心疼。

她忧心地拉住哥哥垂下的手,想说安慰的话却不知道怎么说。李安然对她笑了一下,说道,“会没事的,你别担心。对了,以后更不能出家门了,在家里练功读书,你自己上点心,哥哥,估计没时间管你了。”

李若萱几乎又落下泪来,李安然拍拍她的小脸,转身走了。她久久地盯着李安然的背影,内心软软得泛着微微的苦涩和甜蜜。哥哥总是疼爱自己的。这么好这么强的哥哥,也会无助吗?

李安然一连几天,吃睡在书房里,面都不露,只是能看见每天晚上过了子时,书房里还亮着灯。李若萱是不敢去打扰的,只是从来没见过哥哥这般如临大敌的样子,没来由觉得紧张。问送饭送水的晓莲,晓莲说,李安然在摆弄一瓶鲜红的血。

听五哥说那血是从被害人身上取来的,哥哥摆弄那死人的血干什么呢?

楚雨燕依然悄无声息的,不轻易露面。听说第二天涂的那凉滋滋药膏是她送给晓莲的,哼,谁要她装好心,自己打都挨了,谁要她送药膏!不过那药确实挺管用,很舒服,反正用都用了,她不领情就是了。

很炎热的下午,太阳有点毒,李若萱躲在柳树荫下扇着扇子,突然想起那天下午看见楚雨燕晾发那慵懒光彩动人的样子,内心不禁疑惑烦躁起来,或许,那样子的楚姐姐才是她真正的面目,在哥哥面前,她就是那样美得不像样子的吧?否则,哥哥怎么会看上她,把她带回家来?

她真的很美。若萱望着天细细回味那天见她的样子,只觉得像是做梦一般。

自己或许真的该打。那女人那么美,哥哥心里一定是拼命喜欢的。可是自己硬逼着人家走,不挨打才怪。

想至此,李若萱终于深深失落起来。在哥哥心里面,楚姐姐才是最重要的,得罪了她,看哥哥气的,一想起那天挨的打,李若萱就不自觉觉得怕,觉得心凉。

嘴上说不是因为楚姐姐,是因为自己性子坏,但是鬼才相信!若是她得罪的不是那女人,而是别的什么人,哥哥一定不会那样子打她吧?那次她怀疑他不是亲哥哥,被洪伯骗出去差点丢了小命,哥哥也不过打了自己十来下。可是这次,看哥哥的狠劲,打死自己的心都有。哥哥有了女人,就是亲哥哥也不亲了,他不心疼自己了。还说什么就是要天上的星星也想办法去给自己摘,哼,若是真跟他要星星,他一定会骂,他的楚姑娘要星星他才会去摘。

李若萱的心绪倏忽缭乱,越发觉得热,于是使劲扇扇子,在柳荫里走来走去。

那天见了哥哥,听了他几句好话,心就软软的,和从前一样跟他亲。可是她一个人闲着,却是越想越气,越想越委屈。说什么自己的妹妹,他做哥哥的会不知道吗?他难道不知道自己拿刀只是想吓唬吓唬她吗?连晓莲都知道,可是哥哥不知道!看为此把自己打的,他还说他没有打错,只是骂错!

他的心都在他的楚姑娘身上,自然觉得自己蛮不讲理可恶之极,他哪里会打错!

想至此,她脸上是咬牙切齿的狰狞表情,云逸在一旁经过,看见了,好奇地凑过去问道,“喂,我的小姑奶奶,你这是想什么呢?一副把人大卸八块的样子!”

李若萱烦躁地推了他一把,“不用你管,反正都是我的错!”

云逸道,“这又是怎么了,你又干什么坏事了,都是你的错?”

李若萱望着他,突然不知道怎么说,只好转换话题道,“你闲着没事到处转什么!有本事去抓玉面狐狸去!”

云逸笑道,“你开什么玩笑,我要有那本事,你哥哥就不至于不分昼夜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想办法了!”

李若萱道,“那你去帮忙想办法啊!”

云逸道,“我也没办法啊,何况我若是敢进去,你哥哥不把我打出来才怪!”说完,他大咧咧坐在凳子上,仰着头道,“这天越来越热了,出了玉面狐狸这档事,真是要命!若萱啊,你刚才面露凶相表情狰狞,是不是想着把那玉面狐狸抓到了大卸八块?”

若萱突然笑起来,凑过去道,“我才不想什么玉面狐狸,我又没本事,也懒得操心!”

云逸道,“那你这是恨谁呢?”

若萱道,“恨我哥哥不行吗?”

云逸“扑”一声笑,“你闲着没事干恨他干什么,还记恨他打你呢!”

李若萱撅着嘴道,“就恨他,怎么样!他有了女人,就再也不疼我了!”

云逸笑道,“怎么就不疼你了,我看他还是很疼你,很让你疼啊!看那天把你打得嗷嗷直叫,我大老远就听见了,还说不疼啊!”

李若萱又羞又怒,扬起拳头就朝云逸打,云逸这次不躲,反而迎上去,嘴里叫道,“你打你打,往这儿打,你打吧!”

李若萱的拳头反而放下来,“哼”了一声道,“我才不打你呢!哼!”

云逸道,“打吧打吧,你心里若是委屈,就打吧,我替我二哥受着,你哥哥现在可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你别去找他就行,你若是恨他,就把我当成他,随便你打。”

李若萱有点不好意思,半笑道,“你讨厌!”

云逸嬉笑道,“你看,还是舍不得吧,还是和你哥哥亲吧!”

李若萱怏怏地坐下来,不说话。云逸凑过去,满脸是笑,说道,“我跟你说,挨几下打又不是什么大事,不要放在心上。就说我在家,为了大事小事,爹爹打,大哥打,二哥还打,这不吓得我,整天在外面游荡,不敢回家了!”

李若萱“扑”地笑了,云逸道,“哎,这就对了,还是笑嘻嘻的好看,像刚才那样,母夜叉似的,吓死人了!”

李若萱一下子站起来叫道,“你说谁是母夜叉!”

云逸无辜道,“你呀!”

李若萱冲上去打,云逸笑着躲,两个人闹成一团,最后云逸跌坐在椅子上,喝了口茶挥手道,“不玩了不玩了,五哥我投降!”

李若萱经过刚才的打闹,微微出了一身汗,心情愉悦,欢声道,“五哥!我去给你煮茶去吧,你等着我,我去煮新茶来!”

云逸望着她一溜烟欢欣而去,摇摇头,靠在椅子上,拿起刚才李若萱的扇子,悠闲地扇起来。

当李若萱捧着热气腾腾的茶兴冲冲回来的时候,云逸几乎要睡着了,听了李若萱的呼喊,人一下子跳起来,殷勤地接过茶,倒了一杯,一闻,浓浓的酸梅的清香。

云逸道,“嗯!好茶,加了酸梅好,酸梅解暑!”说着忍不住喝了一口,很烫,但还是朝若萱竖起大拇指,夸奖道,“嗯!好喝,手艺越来越好了!”

李若萱眉开眼笑地,关心地阻止他,“慢点喝,当心烫!”

云逸喝了好几杯,抚着若萱的头感慨道,“若萱这孩子多好啊!二哥他还打,以后他若是再打你,我一定上前拦着,看谁敢欺负我们家若萱!”

李若萱听着云逸怜惜的话,望着云逸暖暖的笑容,内心里突然微微地动了一下。

五哥。如果,如果,…,李若萱的脸突然偷偷红了。心,开始莫名其妙地缭乱。

从那一刻开始,她看五哥突然换了一个角度。她突然希望五哥会像男人宠爱女人一样,把她放在第一位,温柔呵护地宠她。

李若萱少女的春心在那一刻开始微微地萌动,不可救药的,因为那个叫云逸的男人,开始柔情似水。

云逸却叫道,“二哥!我的天!你终于舍得出来了!若萱你看,那不是你哥哥吗!”

第四十七章 夏日花园

李安然走过来,形容憔悴疲惫,脸上带着笑。

不知为什么,刚才还心里面别扭的李若萱在看到哥哥的那一刹那,怨恨一下子又冰释无影,只觉得又是亲近,又是心疼。

李安然走过来,疲惫地坐在云逸对面,笑问道,“你们俩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李若萱为他倒茶,他端起茶嗅一嗅,微笑道,“加了酸梅,好味道,这丫头是什么时候练习的,比刚学的时候煮得好多了,怎么这么偏心,从没见你煮给我喝过?”

李若萱在一旁笑,突然想起哥哥在大年初二细心地教自己煮茶,笨拙的自己都煮的苦了,可是哥哥还是喝了,对她说,“第一次这样没关系,以后就越来越好了。”

李若萱的眼眶偷偷湿润了,想起刚才自己因为挨了几下打还恨他,真是没良心。她怕哥哥看出来自己难过,灵机一动,跑到哥哥背后为李安然揉肩,李安然受用地喝着茶感慨,“舒服!有妹妹真是好啊!乖,右边,使劲一点。”

云逸在一旁笑道,“你舍得出来了,那个血,研究得怎么样了,这么热的天,是不是早就臭了?”

李安然道,“没办法,只能等他杀了第二个人后再取血。”

一时云逸和李若萱都怔住了。

黑漆漆的夜,李安然又一个人坐在书房里,他闻到淡淡的,一种混合着花香的奇怪气味。

他突然内心一动。下午这血已经腐臭了,怎么晚上突然发出这种香味?

这几日,他夜以继日,希望能从死者血液中提炼出“鸳鸯散”,进而找到克制的解药。玉面狐狸作案一个很卓绝的武器就是这“鸳鸯散”,因为这药让人失去反抗能力,不喊不叫,产生幻觉,将凶杀当作一次极乐的享受。往往到第二日明晨,才有人发现被害人被杀,而玉面狐狸本人早就不知踪影。

他从来不把受害人掳走,就是在受害人自己的家里,甚至有时受害人的家人就睡在身边。他用此狂傲地向天下人叫板,强悍地彰显着自己的不可一世。

他就是这样独来独往,我行我素,可以将□裸的□改写成一场噬骨销魂的欢爱。

没有人曾经见证那是个什么样的经过。但李安然想一定很香艳。怜香子,据说是一个形容俊逸的美男子,生性挑剔,追求唯美,无论男女,只要美,他都爱。因为他皮肤白皙,举止风骚,有狐精一样的美艳,充满诱惑,才有了“玉面狐狸”的外号。

他一定会营造异常美妙的情景,不肯亏待自己。

所以李安然在闻到血中淡淡散出来的花香的时候,他首先想到的,就是,这应该是“鸳鸯散”的气味之一。

淡淡的香,令人身心放松,沉醉。

他想起下午出去之前,曾在血中放入他新的配方,等了半晌没有反应,以为又失败了,就出去透透气,回来的时候,已将近深夜。

李安然抑制着自己的激动,静静地看着那鲜红的血,气味越来越盛,越来越丰富。

植物繁复清新的香味,这应该是雨后的花园才会有的气息。龙涎香,暖暖的,像是在春宵纱帐外静静地燃烧,外面吹着细细的风,香在若有若无,时浓时淡地飘散。仿似伴着细语的呢喃和压抑的呻吟。

渐渐地淡至若无。除了血淡淡的腥味,李安然闻不到任何气息。

是因为血太少。这只是全身血液中的一点点,里面的“鸳鸯散”含量自然也很轻微,否则,这种种气味会很浓盛,会大大地激起怜香子美好的观感。

李安然望了一眼外面黑漆漆的夜,差不多正值午夜,正是玉面狐狸作案的时间。

是不是,只有在他作案的时间,这些气味才会发散出来?是不是这种气味只有与血结合,才能发散出来。

这些还尚不可知。

李安然忽然有些晕眩。他用手支撑住头,轻轻地揉着自己的太阳穴。

这几天自己太累了。三个昼夜,只微微合了一会儿眼。

要想摸透这种毒,刚刚好像只闻到它的气味,自己做的还远远不够。至少还要三个月。可是他没时间等。

三个月,九个人。

李安然好好地沐浴了一场,换上干净的衣服,第二天在花园里晒太阳。云逸好奇,凑过去奇怪地问,“二哥,你真的心情这么好?好整以暇的样子,我怎么都觉得你有了对付玉面狐狸的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