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然和颜悦色地笑,“我有什么办法?我没办法,你总不能要我像困兽一样急得团团转,让那玉面狐狸好整以暇地看我的笑话。”

云逸觉得有点道理,但是忍不住道,“可是,你这个样子传出去,好像会被人骂,遭人恨啊!再隔几天就会死人,你还这么愉快的样子。”

李安然笑问,“我愉快吗?”

云逸瞧了半晌,说道,“看起来很愉快。”

李安然无奈道,“那你总不能叫我哭吧。”

云逸道,“你就应该哭啊,记得吗,那刘备为什么让老百姓喜欢?他会哭啊,你一哭,别人知道你因那玉面狐狸杀人伤心难过自责,就会比较容易原谅你。”

李安然道,“我现在在我自家的花园里,你让我向谁哭?对着太阳哭,还是对石头哭。”

云逸道,“你这样说就错了,你在自家花园里哭,肯定会被传出去,大家知道你为了玉面狐狸的事伤心难过,心里面就会舒服点。”

李安然还是笑,“听起来有点道理,明天我哭哭试试。”

云逸道,“就是就是,哭哭吧,哭一哭总比自杀谢罪容易。”

李安然盯着云逸道,“阿逸啊,你现在很闲是不是?”

云逸嬉笑着,远离李安然道,“二哥你别生气,我这就走,你自己晒太阳,我走。”

云逸一溜烟走了。李安然一个人仰头躺下,舒展四肢,闭上眼睛。太阳暖洋洋照着,他懒洋洋地闭目养神,似乎心静如水。

李若萱很奇怪哥哥的表现,追问云逸,云逸道,“他这是放松自己,积蓄力量,准备恶战一场了。”

李若萱的眼睛亮亮的,“恶战一场?哥哥能逮住那个玉面狐狸了?能逮住他,哥哥肯定能杀了他!”

云逸道,“就算逮不住,你哥哥也得准备恶战啊,万一遇上了呢?何况我就不相信,你哥哥会什么也不做,就眼睁睁等着玉面狐狸杀人!”

李若萱很好奇,撒娇地挽着云逸的胳膊凑近前道,“五哥,那你说哥哥会怎么做?”

云逸道,“我不是他,我怎么知道他怎么做!想知道你自己问他去!”李若萱挽着他的胳膊,将头贴在他的肩下,不情愿地“哼”了一声。

云逸注意到自己被她亲密地贴着,斜着眼睛看若萱道,“喂喂,这么热的天,你靠我这么近干什么!放开。”

李若萱不依,撒娇道,“就不放开,我喜欢。”

云逸道,“我说姑奶奶,你喜欢,我不喜欢啊,这死热的天,你离我这么近干什么!快点放开,要不,你去给我煮茶去!”

不想李若萱一下子笑逐颜开,跳起来道,“五哥你喜欢喝我煮的茶!那好,我去煮,煮好大一大壶给你喝!”

云逸看着她跑着离去的背影,奇怪道,“这丫头这是怎么了,好像转性了,这么好指使。”

他不知道,李若萱大汗淋漓带着甜蜜的幻想一边扇火煮茶,一边快乐得好像滚开的水花。她带着笑虔诚地捧着茶去寻云逸,云逸已经靠着椅子睡着了。

李若萱见他睡了,将茶放在桌上,蹑手蹑脚走到云逸身边,蹲下身,细细地去看云逸的睡容,带着白痴的笑容,将脸靠得近近的,几乎碰到云逸的鼻子尖。

五哥的鼻子很高,他的唇很有型。李若萱伸出手指,怔了半晌,迟疑着要不要去摸一下云逸的唇,最终敌不过心中的喜爱,将手指轻轻地伸过去,伸过去。

云逸却“扑”一声笑,打落她的手指道,“你个坏丫头,想干什么!”

李若萱收起手,赔笑道,“你脸上有小虫子,我,我想为你拿下来。”

云逸拂着自己的脸道,“哪有小虫子,哪有小虫子!”

李若萱道,“你一睁眼,小虫子就飞了!”

云逸拍了一下若萱的头,笑道,“捣蛋鬼!睡一会儿也不让!”

李若萱捂着自己的头撅嘴道,“哪有,是你自己要醒的,我又没有吵你!”

云逸在一旁喝起了茶,得寸进尺道,“若萱,能不能不要每次都煮酸梅,换个口味好不好?”

李若萱道,“我,我不会煮别的呀!”

云逸道,“不会你学呀,你煮酸梅不是也是学的?”

李若萱想了一下也是,于是道,“那我和谁去学,哥哥那里,我可不敢招惹。他对谁都好,就是老打我。”

云逸道,“找晓莲啊,不是,不能去找晓莲,去找你楚姐姐,她们花溪苑的茶可是一绝,差不多快天下闻名了,听你四哥夸过她,据说连最嘴刁的三哥都夸好呢!”

李若萱苦下脸道,“我才不去找她!”

云逸笑道,“还记仇呢,别忘了你用的药膏可是人家给的!你要学茶不去找她,那你就别学了。”

李若萱闷闷不乐,嘟囔道,“干什么除了去找她就别学了。”

云逸不再理她,仰天叹了口气。李若萱问他道,“五哥你叹气干什么?”

云逸道,“闷啊。没事做,就这样白白地等玉面狐狸来杀人,真是要命,我看过不了多久我要疯了,还是四哥好,现在可以整天和他的红颜知己弹琴论道了。”

李若萱听了接口道,“我也想去看看四哥和沈姐姐啊,沈姐姐醒了,我还没见过呢。可是,…”

云逸见她没了音,忍不住道,“可是什么?”

李若萱望了他一眼,闷闷地道,“我不敢去和哥哥说。”

云逸笑得像朵花似的,“这么点小事,也不敢去说了?看来二哥这次真是打得不轻,你这么怕他了?”

李若萱道,“哥哥心情不好,不敢去招惹他。”

云逸哼了一声道,“他心情不好,他在花园里晒太阳心情好极了。你去找他说,你放心,你哥哥这个人,他心情再不好,也是该是什么是什么,不会迁怒你。不迁怒不贰过是他恪守的人生信条,你放心大胆去吧,我保准你没事,他连骂都不骂你一句。”

李若萱摇头,她还是不敢。云逸扫兴地望着她,说道,“看来这来打的还真是管用,你挨了打以后好像真的懂事了。我让你去煮茶,你颠颠地就去了,我正还奇怪呢,现在也知道不依着自己的性子,不敢去烦你哥哥了,你这丫头真的有些懂事了!”

李若萱听云逸夸奖自己,开心地昂头笑起来,云逸道,“你还真是不能出去,你哥哥就你这么一个宝贝妹妹,平时打归打骂归骂,可若真是在外面被玉面狐狸给掳去了,这样的蠢事,他是一辈子也不肯做的!”

黄昏傍晚的时候,李安然躺在花园的藤床上,听楚雨燕为他弹琴。那是石榴花怒放到即将凋谢的季节,楚雨燕一身锦袍,披着晚霞,在石榴树下弹奏。

李安然含着笑望着她。半是玩味,半是慵懒。

李安然这种懒洋洋的状态,其实颇具一种沁人心脾的诱惑。这个一身白衣的男人惬意地躺在藤床上,在晚霞中英俊的脸,清浅但是暧昧的笑,那种吸引,一个女人怕是很难抵挡得住。

有时候楚雨燕想,他和楚狂、云逸能够成为兄弟,可能在某种程度上是因为,他们某些时候都喜欢躺着,喜欢这种懒洋洋的笑。

欢享人生,即便人生不容他欢享,可他总是要做出欢享的样子。

或许,人生只是一种态度,即便是敌暗我明束手无策,即便是无辜生命等待屠杀,可他就是能做得好像丝毫不放在心上。这种态度,似乎是把玉面狐狸造成的巨大的心里压力化作无形。

一曲奏毕,李安然伸手唤燕儿过来,怜宠地拥在怀里。楚雨燕望着他斜阳中的脸,几乎有一个错觉,这个男人很美艳,美艳得有些妖异。

他宠溺的眼神,淡淡的笑,他温热的手掌轻轻掠过她长长的发丝,再回到她的颈项间,捧住她的脸。

他凑过来,头在她的眉梢眼角间摩挲,在她耳边温柔带笑地说话,他在说,“燕儿,我们好久没在一起了,你想我吗?”

楚雨燕微微脸红,心紧紧地纠结起来,他在这个时候,还想要自己吗?他真有这个心情?

楚雨燕难为情道,“二哥,你…”

李安然抱着她,在她耳边细细笑道,“怎么了?不想我吗?”

楚雨燕的脸红得烧了起来,因为她看见晓莲走过来,一下子尴尬地站定,转身就往回走。

她一下子推开李安然,李安然遂回头叫道,“晓莲!”

晓莲站定。李安然整整衣襟,已经站了起来。

晓莲回转身,垂着头唤道,“少爷,楚姑娘,吃饭了。”

第四十八章 怜香子的气息

静静的夜,蝉在不远处的柳树上嘶叫。

楚雨燕在房里洗了个澡,穿着薄薄的轻纱,用干净的棉布巾擦自己的长发。她的心有一点忐忑,李安然傍晚时挑逗她,他,今夜会来吗?他是当真的吧?

她坐在镜子前,看着自己一张素素净净的脸。她如水的眸子,她娇润的容颜。

他说,他不喜欢女人晚上化妆,干干净净面对他的,才是他李安然的女人。

她听了。傍晚时他只给了她一个暗示,她就真的愿意早早洗干净自己,等着他。

这里不若南方的湿闷,一到晚上就会有凉风,吹在身上很舒服。

楚雨燕走到窗口,向外望了望。没有人迹。这里或许曾经很热闹,可自从自己搬进来,这里就很安静。她在这里原本就想安于寂寞,安静得可有可无,李安然就好像明白她的心思,吩咐下人,楚姑娘喜欢清静,没事不要去打扰。

少有人来。她身为过客,从来不曾想把自己融于这里,自然也从没做过任何努力,她不去接近任何人,不想多付出一点感情和时间。

他看在眼里,不置一词。

既然他什么都知道,她也不必刻意掩藏。

既然他一切不挑明,她也乐意默默承当。

头发渐渐干了。夜快深了,李安然或许不来了吧?

楚雨燕坐在窗边,无聊地摆弄她那几件简洁但是昂贵的首饰。

响起了敲门声。

楚雨燕回头去看的时候,李安然已经推门而入。楚雨燕起身,笑。

李安然走过去,抚爱着她的脸,对她道,“等我吗?”

楚雨燕半垂下头,无声地笑。

李安然牵起她的手,对她道,“来,燕儿。”

他要拉自己出去。楚雨燕迟疑了一下,转身披了件薄薄的披肩,李安然牵着她的手,领着她穿过花木,在一块干净的大石头上坐下,他将她搂在身侧,对她道,“我们好久没说说话了。你一个人经常在屋里呆着,也不出去走走,闷不闷?”

楚雨燕依着他的肩,双手抱着自己的膝,娇柔道,“还好,园子很大,不很闷。”

李安然抚着她的背温柔道,“原来也是爱热闹很淘气的性子,怎么现在一下子安静了?菲虹山庄让你变很多吗?”

楚雨燕抬目望着他,笑了一下。李安然清晰地看见她上卷的睫毛,笑容美得像精灵。他忍不住低头轻轻吻了一下。

楚雨燕温顺地半躺在他的怀里,他温柔地摸上了她的双峰。对她叹气道,“怜香子,真的那么可怕吗?”

他看似无意的淡淡的一声叹息,让楚雨燕所有的弦一下子绷了起来,李安然轻叹道,“你的性子变得这么厉害,都是我不好。你到菲虹山庄来,虽然是我带回来的,可我没给你名分。名不正,言不顺,让你很不好做人。在若萱面前,不知道是要做姐姐,还是嫂嫂,在下人面前,又不知道是做客人还是主人。”

楚雨燕的眼眶一下子湿润了,李安然道,“我又忙,现在是为玉面狐狸烦心,原来也不敢和你太亲近。太亲近了,若萱找我闹,下人们也在背后笑,让你日后,更难做人。”

楚雨燕几乎落下泪来。

李安然道,“我心里的苦,你是明白的,是吧?否则,你不会这样毫无怨言地留在我身边,燕儿,对不起。”

楚雨燕的泪横流出来,哽咽道,“二哥!不要这样!”

李安然道,“我知道你没有怪我,可我自己怪我自己。”

楚雨燕的泪半真半假热烈地奔流,她抱住李安然的脖子,伏在他的肩上哭泣。

李安然抚着她的背,用手指梳理她的头发,楚雨燕盯着月亮,哭道,“我,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你,…”

李安然拥着她叹了口气,轻笑道,“说什么呢,傻丫头。你知道,为什么我会爱上你吗?”

楚雨燕停止了抽泣,侧耳细细地听。李安然道,“那夜在白宅,第一次看见你。你和我一样站在白宅里,天下着细细的雨,给我一种错觉,好像你和我,身上同样背负着某些东西。好像人生的负累,突然有一个人能够了解了,可以分担了,你说我不爱上你,爱上谁呢?”

楚雨燕流泪道,“只因为,我出现在白宅吗?”

“不是,还因为,我有一双可以在某个瞬间看穿人心思的眼睛。”

楚雨燕突然身体有些僵硬。

李安然抱着她,淡笑道,“你在某一刻,会有一种极致的美,虽然你很会掩藏。但那种美是你专有的,我一眼就可以看到。所有男人都爱美色,我也是男人。”

李安然说到最后的时候,几乎是在坏笑。

楚雨燕微微放松自己的身体,抱着李安然的脖子道,“你讨厌!”

李安然突然对她道,“燕儿,我要杀了怜香子。从此世界上,再也没有玉面狐狸怜香子这个人。”

楚雨燕刚刚放松的身体一下子又紧绷起来。李安然对她道,“你这样子不行的。虽然看起来你的变化很细微,但你离我这么近,我轻易就知道你在紧张。”

楚雨燕的脸色都变了。

李安然道,“你知道吗?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下定决心要去杀谁。可是这一次,我一定要杀了他。一定!”

楚雨燕的脸色迅速恢复如常,她静静离开李安然的怀抱,望着他,语气柔缓地道,“二哥,玉面狐狸,根本无懈可击。他的轻功自然天下无双,可他看似行踪诡异的根源,却是他,往往就在你身边,可你却无从感知。因为没有人知道他长什么样子,他有什么气味,他在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朋友,没有任何人,了解他。”

李安然听了,淡淡笑起来。他伸手抚住楚雨燕的脸,柔情道,“你也有点爱我了,是吗?”

楚雨燕的眼圈红了,轻轻低下头去。李安然起身,楚雨燕意外地抬头看她,李安然对她笑道,“燕儿,今生今世,只要你愿意嫁,我就一定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