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焰在为面具人训练杀手,斩凤仪也在偷偷地为自己训练杀手。问鼎阁,其实更是个杀手组织。

传说,女子受了冤屈,可以去问鼎阁。问鼎阁的阁主可以为她们报仇雪恨,其实征讨的背后,是斩凤仪为自己训练的杀手,为自己养的死士。

他的外号叫斩笑。他是个风流情种。可是在问鼎阁,他不会笑。他更不碰女人。

他只动动手指,杀伐。

李安然疲于奔命这几年,他们菲虹山庄的生意日渐繁华,可是开销并不比原来大。每个人都有掩盖自己的表象,李安然看起来悠闲自在,在花园里陪妻子喝喝茶,好像他妹妹李若萱一个人就把他弄得焦头烂额的,可是李安然也在着手他的计划,他手底下,也有在培养的死士。

他有两张令牌,一张他自己拿着,一张给楚狂。

大家都说他调教妹妹很失败,可是他调教的死士,不失败。

我在到达菲虹山庄的第三天,被李安然救醒。我身体虚弱,不能动。李安然这些天费尽心思,也弄不清我体内的毒。

我不能见人,被他掩藏在密室里。李安然说最多半年,就算找不到解毒的秘方,但至少能有效地控制。

于是,我们决定等半年。等半年,我身体恢复得好一点,到时候我们各路人马齐聚问鼎阁,捣毁云初宫。

能够看到面具人的末日,我身上的毒解不解其实没关系。

只是我担心琳儿。我也对不起林姨。

现在是相关人员不动声色地离开。李安然跟我说,斩凤仪,他竟然用调戏李若萱被李安然打走的方式离开。李安然颇有几分气恼,我了解斩凤仪的脾气,觉得好笑,李安然见我笑,也微微笑,用很开心的口气告诉我,他要做父亲了。

他为我找来一些书看,他教我用左手练剑。

我身体虚弱,每天见不到一个时辰的阳光。黑暗对我来说很熟悉,我习惯了,可是我偶尔会忍不住,想出来换口气,看看外面的世界。

我酷爱清净。我只是想在人们熟睡的时候出来,在黑暗中,看万籁俱静。

西残的月,漫天的星。苍穹是一种暗蓝的背景。

梅花都开了。又是要一年了。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不复拥有开心的期盼和轻松的笑容。就是从那一天。那一天,世界上再也没有我们项家的存在。

我那年七岁。我从一个天真无邪幸福欢笑的孩童,一瞬间沦落为父母双亡家破人亡的孤儿。

项君若突然惊悚,有人来了!

躲在角落里想事情,或许是太信任菲虹山庄了,竟然一直没留神,快到身边才反应过来。

握住沉重的剑,出鞘,顶住来人的脖子!

晓莲只觉得剑光一闪,剑刃已横在自己的脖子上。

她没慌,也没喊。

她静静地看着持剑人。用一种清澈悲悯的目光。

其实她在悲悯她自己。世间情苦,身世飘浮,爱而不得是苦,无人可爱,更是苦。

她看到了挟持她的人,决绝的冷硬,大病未愈的虚弱和苍白。

她的心就在那一刹那失落。

好似这个人,似曾相识的熟悉。多年以后晓莲才知道,项君若倔强的苍白在旷渺的苍穹之下,瘦弱的身子笔挺,只觉得有一种,天地苍茫斯人独立的不屈和无奈。

正好暗合了她,内心深处的幽独。看着他,就好像是看着自己的影子。他嶙峋的瘦骨,突然让她有一种惊醒,原来生命,也可以这样硬。

其实机缘有时候就是一种情境。在一个特定的时间,在一个特定的地点遇见。

项君若怔怔地望着晓莲,泛起青筋的手渐渐松了。

他有一刹那时空的错乱和迷狂。娘!他恍惚间以为看见了娘!

曾几何时,娘就是穿着这样淡色的衣裳,半垂着头,那样一种淡淡的,静静的幽绝和惆怅。娘就是,这样清澈的,悲悯的目光。

娘就是这样淡定,就是这样冷静。面前的女子,充满了深情,隐忍而温和。

就是这样一个人。严丝合缝的性情和举止。光线朦明,影影绰绰间两两相望,像极了娘。好像不是很美,但足够让人寻味。

一下子被强大的力量冲开了情怀。项君若的剑落地,“叮”的一声响。

一声娘几乎就要呼出口,泪盈眼眶。

项君若节制着自己,错愕探寻地望着,是一个年轻秀美的姑娘,可是身形气质,真的是,像极了娘。

他突然手足无措,怔怔地楞着,不知道该怎么办。

晓莲不置一词,弯腰拾起了剑。

递给他。

项君若接了,手有些抖,几乎又滑落。

晓莲望着他,谦恭地点头一笑。

他看得呆了。一动不动地望着。

晓莲点头打了招呼,就欲离开。前面,不远处就是后花园,已经可以闻到梅花沁人的清香。

就这样交错。她低头淡笑而过。

项君若想也没想,一伸手,抓住她的衣袖。

她半笑地回眸。

骨子里散发出的温柔,纯净的眼眸带着淡淡如水的清愁。除了天人,谁还可以这样绝美的一回头。

项君若的手松了,转而情怀激荡,一手将晓莲揽入怀。

他紧紧地搂住,孩子一样热泪涌出,他埋首在晓莲的肩中,叹气。沉重,又舒适。

晓莲丝毫不觉得惊悸,在见到项君若的第一眼,她就看不出这男人,有杀机。

而现在,就感觉他是一个长大了的弟弟,在渴望,在分享她的怜惜。

项君若闻到非常亲近舒适的,久违的气息。那应该是亲人,母亲的胸怀才会有的安静迷人,温柔温馨的气息。

后来他们并肩坐下,在梅树下,头顶繁花似锦,四周幽香浮动。

他看着她的脸,淡淡月光下,皎洁而秀美。

她的发半是凌乱,散落在她白皙的颈项。

他们可以感知对方身体的温度,甚至完全理解对方的心肠。

只是沉默,谁也没多说话。她只是轻轻说了一句,你是我家少爷的客人。

他默认,问,你呢?

她婉转一笑,起身,离去。

他不能再挽留,天已要大亮。已经可以听见仆人们起来洒扫的脚步声。

第八十二章 局中局

再也没有见过那个人。

项君若在每天的凌晨,痴痴地等。他痴痴地等,外面露寒,风重。

到处是过年的气息。让他几乎以为自己是做了一个梦。他太过于缅怀旧日,以至于,他心神恍惚,幻想出一个像娘一样温柔美丽的女子。

是幻想吧?不然,在凌晨,哪一个好女子会在幽暗中款款而来。或许只能是鬼,是妖异。

可是世界上哪来的鬼和妖异。那应该,是自己的幻觉。

只是幻觉,为什么那么真实。

她的面目,她的衣裳,她有影子,她有温度。

项君若被那份相思的苦,折磨得如火如荼。好几次他想问问李安然,可是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下。

他很害怕。心中患得患失。

会不会是李安然的宠妾,好象不是,没有听说李安然纳妾。

是他们家受了委屈的奴婢,好像也不是,她有大家闺秀的风华和气质。

不会是传说中的李若萱吧?她挨了她哥哥责备跑出来哭。可是,好像李若萱应该没有这种从骨子里发散出的淡定和从容。

难道,难道是楚雨燕!他是李安然的女人!一个怀了孕的女人!

还是不对!她说,你是我们家少爷的客人。她给李安然叫做少爷。

项君若乱如麻。他直觉感知,她很聪明。但是不快乐。

是什么样的人,让这么好的女子,不快乐,在冷寂无人的凌晨,跑到外面独自愁?

她有所爱,是吗?

项君若的心,为爱焦灼。他坐立不安,种种胡乱地猜测,让他心怀忐忑。他甚至想不顾一切冲出去找她。他一向安之若素的密室,一下子成为监禁他自由的樊笼。

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头困兽。睁眼闭眼,一刻不停地闪现她的身影。想她那清净的一回眸。

她是存在的,他抓住了她的衣袖。他们并肩坐在一起,可以看得见她被风扬起的头发。

可是她在哪里!她为什么从此再也不出现!

项君若花很大力气让自己冷静。等着李安然,开门见山地问。那样的一个女子,到底是他们家的什么人。

无论是什么人,哪怕是李安然的女人,他也得问。

他冷硬的线条,鼓起的勇气,在李安然推门而进的刹那,卸掉,消退。

他的脸一向苍白,所以李安然也没看出来。

李安然为他拿了很多酒菜,说今天是除夕夜。外面忙乱,一直没来及过来。

除夕夜。项君若淡淡笑着,喝酒,吃菜。

他那天突然很想说话,于是破天荒,他问,李安然答。胡乱地扯,只是掩饰心慌。

他一句也没问那个她。李安然答,只是以为他突然话多,是因为除夕夜,生发起前尘往事的种种感慨。

他有些薄醉,李安然不再让他喝酒。他苦笑。他是病人,李安然是大夫,李安然的话他得听。

自己有什么资格。项君若在黑暗的虚空中对自己说。自己有什么资格。少了一条胳膊,被毒得半死不活。

有什么资格,让人家只见了他一面,就死心塌地地,爱上他。

晓莲没在菲虹山庄多做停留,她回家过年,年后不久,来见了李若萱一面,就走了。

李若萱已经十六岁了。从过完年开始,除了早上练功,整整一上午的时间,李安然带着她去坐诊。

菲虹山庄自己的药铺,李安然公开坐堂,一时间人山人海。

李若萱先摸脉,然后开方子。李安然再摸脉,看她开的方子,发现有贻误,指出来,修改,删补。李若萱回去好好整理,写出心得,在晚上交给哥哥。

有李安然这样带着,让所有行医的人都是由衷羡慕。

但李若萱一开始很苦楚。她一开始根本就不敢开方子,在哥哥眼皮子底下,她紧张。

因为紧张,经常出错,出得错多了,乃至就怯手,不敢给人看脉。

她出错李安然自然训斥,后来见她胆小怯手,便慢慢疏导鼓励。一晃三个月,李若萱兴高采烈地得到了李安然的夸奖。

从挨骂到受夸奖,李若萱完成了她行医生涯中质的飞跃。

孩子已经六个月了。

楚雨燕的肚子几乎是很夸张地凸显了出来,孩子经常很淘气地动。

楚雨燕时常一个人坐靠在藤椅上,悠悠然摇晃。美丽的初夏,天气清明,李安然说孕妇不能喝茶,她便喝清清淡淡的酸梅汤。

胃口特别好。楚雨燕有时候一个人也会无聊。李安然上午带着若萱出诊,中午会陪着自己,下午若萱去梅菊堂学琴,他自己在书房里翻看医书,侍弄各种草药。楚雨燕不去打扰,这个男人在专心致志地工作,她有时去看一看,碰巧他的儿子在腹中来一脚,楚雨燕就真的觉得心情快乐。

有时候楚雨燕抚摸着腹中的胎儿,会胡乱瞎想。如果,将来李安然另有所爱了,自己还会不会选择,过去的那种一刀两断的激烈的方式。

会吗?轻轻地问自己,回答说会,但有点缓慢有点犹疑。

因为有孩子了。或者说,她可以不需要男人,可是孩子,需要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