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香一笑道,“还不知姑娘你要唤何名字?”

晓莲道,“小怜玉体横陈夜,已报周师入晋阳。奴家就随妈妈姓叶,唤小怜吧。”

天香重复了下诗句,大笑说好,当下命人收拾房屋,剪裁衣裳,买办胭脂水粉。晓莲一边感谢一边道,“妈妈,有件事和您商量。这最初几个月,我们卖艺不卖身吧。”

天香闻听,颇有几分兴致望着她,晓莲道,“咱们开门做生意,不能不考虑利润。我一开始卖艺不卖身,等过了三两个月,聚积了些名气,吊足人的胃口,等到破瓜之夜,还怕赚不到钱吗?”

天香哈哈大笑,说道,“真是老天爷给我派来这么个精致的人儿,正合我意,正合我意啊!”

晓莲浅浅地笑。最多三两个月,再久怕是不能再拖了。凭一己之力,她根本逃不出林玉章的囹圄,现在她虽然身在青楼,但楚狂最痴迷音律,对青楼也最为熟悉,夜染衣声名甚大,他应该能得到消息吧?

一个半月后,市井中都在盛传,天香夜染衣新来了个小怜姑娘,柔情似水,极其善解人意,弹得一手好琴,听说还是得了楚狂的夫人,沈紫嫣的真传。

那小怜开始红极一时,那些男人看惯了胭脂红粉,习惯了调笑戏谑,突然来了个白莲出碧水般的人,嫣然巧笑,言谈举止滴水不露,说的每句话都让人那么舒服,连拒绝也是温柔缱绻。那个小怜姑娘不是让人一眼惊艳,可是她耐看,越看越漂亮,一点一滴不知不觉就被她迷住了,三日不见,就是想念,十日不见,简直就受不了!

晓莲望着衣冠楚楚的林玉章,只能站在那里抱着琴,低着头。林玉章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半回头,声调悠长道,“我道是哪儿来的这么传奇的小怜姑娘,想不到,真的是你啊!”

晓莲俯身行礼,“见过林爷。”

林玉章望着她笑,“过来吧,怕我啊!”

晓莲一步步走过去,把琴放在桌上,林玉章追着她望着,戏笑道,“听说你很会弹曲子,原来,我还真是不知道。”

晓莲放好琴,林玉章一伸手勾住了她的脸,捏住了晓莲的下巴。

晓莲道,“林爷是要怪罪妾身。”

林玉章眼神直勾勾盯着晓莲道,“你现在是这夜染衣的名角,不是我的妾,你让我怎么怪罪。”

晓莲笑了一下道,“那,那多谢林爷宽怀大度肯饶了我。”

林玉章松开她,喝了口茶,回身道,“有句话你老实回答我。”

晓莲道,“您说。”

林玉章道,“你宁愿在这夜染衣,做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青楼女子,为何不愿做我林玉章的妾,我林家的权势,比不上菲虹山庄,可也称霸一方,并没有委屈了你。”

晓莲道,“做您的妾,是被您一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和在这里,有什么分别。”

林玉章冷道,“是吗?没分别吗?”

晓莲道,“分别在我,一个女人,红颜美貌,为一个人零落是零落,为许多人零落也是零落。我若在林家,您不怜惜了,没有任何人怜惜。我在这里,一个人不怜惜了,还会有下一个来怜惜。”

林玉章勃然怒,扬手给晓莲一耳光。晓莲捂着脸,低头苦笑道,“您这还是要怪罪,要责罚。”

林玉章怒,指着晓莲道,“你知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话!你看不出来,我真心疼爱你吗!我林玉章是一个轻薄放浪的登徒浪子吗!我林家除了一个夫人,没有妾!你是唯一的妾!我林玉章要女人,真的找不到吗?犯得着用抢的,来强的!还不是因为我真的看上了你,不惜一切要得到你!我真真正正是想着,要疼爱你一辈子的!”

晓莲落泪,讥诮道,“恕晓莲愚笨,不知道爷用那种方式,是想疼爱我一辈子。”

林玉章收敛怒气,抓过晓莲的手问道,“我现在告诉你我要疼爱你一辈子,我给你赎了身,你这就跟我回去!”

晓莲道,“林爷何必呢,我现在的身价可不是原来,不值一钱,只消林爷您叫人花上点力气。”

林玉章笑,柔声道,“你生我把你抢来的气吗?”

晓莲道,“没有。”

林玉章一把搂住晓莲,亲了一口,说道,“你在这儿等着,我去找妈妈谈。”

晓莲看着他转身出门,轻轻地揉了揉脸,细细地看房间里的古玩摆置。不多时,天香妈妈和林玉章进了来,天香妈妈见了她的脸,殷勤地询问,晓莲笑盈盈地说没关系。

天香妈妈问她,“咱们林相公,说是你的夫君,要把你赎出去,让我随便开价。妈妈我这就为难了,你刚刚来不久,我刚刚给你打出名去,这突然来个夫君拿出银子买人,我可是不知道怎么开价啊!”

晓莲笑道,“我们开门做生意,妈妈这楼里的姑娘要都是被人开口买了去,不知道林爷,还让我们怎么做生意。”

林玉章鹰隼一样的眼眸盯着她,“你这是,铁了心不和我回去了?”

晓莲道,“既入风尘,焉有回头路。”

林玉章反而笑了,对天香道,“看来她是不回心转意,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妈妈你,调教的好。”

天香笑道,“林爷您过赞了。”

林玉章搂过晓莲道,“让妈妈你见笑了,我还真就舍不下这丫头,让她好好陪陪我,叙叙旧。”

天香道,“林爷说的是,小怜啊,好好陪陪林爷,别再惹林爷生气啊!”

林玉章笑,对天香道,“我爱煞了这丫头,就想一亲芳泽,这夫妻做不成,总能做几晚露水鸳鸯,万望妈妈您成全,别再依着这丫头的性子。”

天香为难道,“这,林爷,我们家小怜,可是冰清玉洁呢,…”

林玉章笑道,“我买的就是她冰清玉洁啊!妈妈不是连这点薄面也不给我林某。咱们天香楼的姑娘好,茶也好吧?”

天香道,“这,这好商量的。林爷啊,小怜姑娘这名声已经打出去了,说是下个月八月十九见红破瓜,好些个公子哥都等着竞价呢,您现在就要,我,我倒是没什么,可那些个小祖宗,我可是不敢惹啊!”

林玉章道,“不用您惹,你放出话说,今晚小怜的身子给了我,我就在这儿等,看看谁敢造次!”

天香一时无语,林玉章扔出一张银票,喝道,“还不都给我出去!”

屋内顿时无人,林玉章盯着晓莲,笑。这丫头面不改色,还真是好定力。

林玉章托起晓莲的脸,说道,“你愿意在青楼,我也成全你,你应该知道,怎么服侍你的客人吧?”

晓莲半垂着头浅笑道,“是,林爷。”

林玉章望着晓莲摇头笑道,“你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啊。还等什么,脱了衣服。”

晓莲逼回眼里的泪,抿起嘴角笑,横了心,任林玉章予取予求。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谁知道传出去的名声,没引来楚狂,反迎来了林玉章。

今夜雨疏风骤。应是绿肥红瘦。

他可以吻的,他可以肆无忌惮地吻她任何一寸肌肤。

他可以占有,用任何他喜欢的方式占有。

他也可以打,随便他喜欢打哪儿,完全不用怜惜。

总之只要不杀了她,他可以为所欲为。只要不闹出人命,天香楼不会出面调停。因为,这个女人,是他花大价钱买的。

林玉章整整呆了三天,没有下楼。

没有人敢把他赶出去,他花了那么大一笔银子,每个人都得好好侍候。

林玉章在漫天夕阳中抚着她的头,啃噬着她的肌肤,柔声问,“还不跟我走吗?我前天气极了,才打你,以后一定不伤害你,好好疼你。”

晓莲望着他,笑,眸如古井水,黑而且亮。

林玉章叹气道,“为了什么,你心里有人吗?”

晓莲摇摇头。难道我心里没人,随随便便一个人,用强硬手段,就可以娶我?她在心里想,不在嘴上说。

林玉章盯着她的脸,探头啄了啄她的唇,把她整个人抱在怀里,轻轻地在她胸前揉弄。他柔声道,“晓莲,试着爱上我吧,跟我回去,我一定好好待你,从此以后我们的账一笔勾销,我半句也不再责怪你。听话好不好,跟我回去,你如果不愿意和她相处,我再给你一个宅子,你帮我生孩子打点生意,不用理她好不好?”

晓莲几乎是慵懒地缩在他的怀里笑,叹气道,“林爷要对我那么好,我就在天香楼里等你。你别怕花银子,多来看看我。”

林玉章有几分阴冷地托起她的脸,审视道,“你的心是什么做的,比我的还硬。是谁让你连人都不嫁啊,真有清白的身子你还能替他守着,你现在什么也没有了,你还想干什么,干上这一行你以后再想从良,谁会娶你!”

晓莲不说话。

林玉章摇头笑道,“你还真不是一般的拧。是李安然,对不对?”

晓莲的肩一颤,抬头望着林玉章锋利的眼睛,嫣然笑道,“林爷你说什么啊,少爷和少奶奶夫妻恩爱,关我什么事?”

林玉章道,“你在菲虹山庄那么多年,整天在李安然眼前晃,他信任你,家交给你管,那么大的生意让你帮着做,你们关系,当真会普通吗?”

晓莲笑而不语。林玉章粗暴地端过她的脸,审视道,“我还是想不通,李安然让你死心塌地,你爱上他不为奇,可是他已经死了,不能再罩着你,你到底想干什么,就是要为他守着,在这里做妓女,这算哪门子守着?”

晓莲道,“林爷你,不用审问我,其实就是因为,我不喜欢你,你爱我,可我就是不喜欢你,跟别人都没关系。若不是你,我怎么会被卖到这里做妓女,你以为,我愿意在这里吗。只是跟嫁给你相比,我愿意在这里罢了。一个女人不爱你,你接受不了,就找一个比你强的男人来做借口,我说爱上了我家少爷,你输给李安然,不算丢脸,是不是?”

林玉章沉下脸,直盯着晓莲。晓莲叹气,仰面看向虚空,绮艳地笑着道,“你还真说对了,我就是爱着我家少爷,一生一世,不管身子多少人占了,我心里就只有他一个,这里送往迎来,我想爱谁就爱谁,他一辈子在我心里,没人管得着,我就是为他守着,不是身体,就是守着自己这颗心。在这里我人不自由,可我的心很自由。”

斜阳在她的背后,像江南美奂美仑的锦绸。林玉章看着看着,突然觉得这女人不再真实,随时都可能飘然失去。他突然禁不住自己的欲望,为什么他爱的这个女人,心思这么坚硬,宛若妖异!

他红了眼睛,她死活不肯爱自己,不肯爱自己,还这么温顺的,这么清高的,狠狠地嘲笑自己!

他一把撕了她的上衣,粗暴地抱起,按在床上,撕毁她的衣。这女人!我让你犟,我看你能犟到几时!

门被踢开了,来人很火大。林玉章和晓莲一起怔住。然后晓莲看到了楚狂!

项君若第二次见晓莲,她正被男人剥了衣服摁在床上施暴。

第八十九章 疑人之计

面具人看着天空的流云,烈日如火,他突然很焦躁。

一个半月了,暗道炸不开,找不到李安然的尸体,让他常常在夜里惊醒来,以为李安然还没有死。

李安然还没有死。这个念头让他坐立不安。是不是李安然真的还没有死,是不是?

在得知李安然中了试情毒发的消息时,他终于松了口气,一块石头落地了,不用再紧绷着这根弦了。

可是李安然被李若萱背进了暗道,有楚狂死守着,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偏偏楚狂那男人很能打,他身后那十二名白衣堂的弟子,也很能打。

面具人后怕,那李安然什么时候训练了这十二名白衣堂的弟子,一个个如此精锐,若是没有楚雨燕那步棋,这李安然就有资本反手一击。

最让他后怕的是,冷月,项君若,竟然没有死。他怎么可能没死呢,他竟然能在云初宫全身而退,竟然还落到了李安然的手里!

一直以来,除了李安然,他不觉得有能够和他相抗衡的敌人,像李安然那样精于毒又武艺高超的人,放眼今日天下,他一人而已。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面具人不开心。他非常焦灼。

琳儿捧着一盅红豆莲子百合汤,给他送来。他喝了几口,被冰镇过,清凉,爽口的微甜,淡淡的苦。

他看琳儿。

竹下清风拂过,这个女子也宛如竹下清风。

面具人突然叹了口气,“琳儿你说,李安然死了吗?”

他第一次和她提起外面的事,他突然就想听听琳儿的意见,他突然感觉,或许,他面前这个如清风如泉水般的女子,可以对世事有一种特殊而准确的感应。

不想琳儿对他说,“叔叔,我不知道。”

她说她不知道。面具人突然笑了一声,将手里的羹汤甩了出去。

琳儿看着那不算很精美的瓷器在不远处的草地上碎裂,遂走过去收拾。她拾起瓷器的残片,低着头回避。

看着琳儿走远,面具人突然想知道,琳儿回去后,干什么?

他突然有些疑惑,原来的时候自己经常不在家,琳儿一个小女孩儿,真的就是整天在阁楼上看书,或是,照顾花草吗?

他这样想着,跟了过去。

琳儿安安静静地回到房间,拿了本书,到林荫里的秋千上,静静地摇晃,静静地看。

这丫头,真的这么不寂寞?这丫头,刚跟她发了顿脾气,她一点不委屈?

面具人突然疑惑,她都在看什么书?

这个问题让他有一点心惊。有些东西,不一定是要教她的,她自己也是可以学的。

她擅长培植花木,她十多年一直在读书。这丫头,这丫头,都这么久,她应该是一个用毒的高手了吧?

为什么原来以为她不懂毒?

面具人悄悄站在她的面前,琳儿合上书,从秋千上站起来,唤叔叔。

面具人似乎笑了一下,他直接问她,“琳儿看了那么多书,无论医术还是用毒,琳儿你,应该不会差吧。”

琳儿道,“琳儿只是看书,懂一点,从来没用过。”

面具人道,“琳儿想不想,用一用试试手。”

琳儿疑惑道,“叔叔的意思?”

面具人道,“外面的那个楚狂,你去杀了他!”

琳儿手里的书,轰然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