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做不到。

少爷对自己没有男女情爱,但真的是仁至义尽。先让她管家,后让她管生意,对自己除了信任,其实也很疼爱,即便生气,也从来没有骂过半句。

小姐是他亲妹妹,挨了他多少打多少骂啊,可是对自己,从来没骂过,一句重话也没说过。自己虽然小心谨慎,可是当时管家,后来学做生意,她一个十多岁的女孩子,哪能一点不出错啊!不过是少爷呵护着从不追究她罢了。

如今就只剩下四哥楚狂,她手无缚鸡之力,帮不上忙,可是回去,帮忙撑着,尽一份心就够了。

如果估计不错,不出十天,她就可以回到菲虹山庄了。

一点风。

晓莲以为是一点风,她在意也没在意。

却是一把刀,抵住了她的脖子。

她僵直了身体,来人在后面细细地看了看她的耳朵眼,叹气道,“晓莲姑娘?”

晓莲的心在那一刹那反反复复转了十多圈,她发抖着,连忙道,“你叫谁啊,认错人了,我不是什么晓莲,我是女扮男装找我爹爹的,你不要杀错人啊,你看仔细了,…”

来人一把掀翻她的帽子拽着她的头发把她的脸往后拖,另外一个人拿出画像仔细看,说道,“就是她,长得很像。先别管是不是,抓了她给林爷看看去!”

晓莲一听林爷,顿时心惊肉跳,天!跑了半天,竟然还没跑出林玉章的势力范围!

她一声尖叫,抓着桌上的茶壶打向后面人的头。大叫着“救命”,向外飞奔。

后面人自然追上来,晓莲一头撞在跑出来的店小二的身上,连忙躲在店小二身后道,“小二哥救我,我一个女孩子家里遭难来寻在外做生意的爹爹,不想这两个人说我是什么晓莲,要抓我,还,还拿刀杀我。”

小二见追上来的彪形大汉,腿都软了,连声道,“好汉!好汉!有话好好说!好好说!”

晓莲随手抓了壶小二刚打好的热水泼了过去,撒腿就跑。

拼命跑,后面的人越追越近!她一不留神,扑倒在地上。

被人抓住,堵住嘴。她又被人绑了,塞进车里,两个彪形大汉一左一右看着她。

晓莲突然绝望,被抓回林府去,受皮肉之苦不用说,这辈子可能再也不能跑出去了。

两个念头不停地闪,是回去好好跟林玉章认个错挨顿打,从此做他的小老婆,还是从这两个人这儿下手,付出代价,然后逃?

那两个人一言一语说起了话,黑脸大眼的人被晓莲砸破了头,指着晓莲骂,“他妈的你个小□,敢砸老子,若不是说你是林爷的女人,老子非打死你不可!”

另一个白胖子,笑道,“黑大你不用急,回去这小妮子林爷少不了教训,能出了你的气!”

黑大道,“他林爷打老婆我能出什么气!”

白胖子笑道,“黑大你别不顺气,自认倒霉吧,看着小妮子的水灵劲,看看林爷这上心劲,可不是一般的得宠,回去林爷想怎么教训是林爷的,咱敢动她一个指头,林爷的脾气,还用提!”

黑大恨恨地摸着头上的伤,瞪了晓莲一眼。

晓莲被堵着嘴,绑着手脚,她做出非常痛苦的表情,“呜呜”地呻吟。

两个人有点慌,黑大一把拿出她嘴里的东西,喝道,“小□你想干什么!”

晓莲喘着气道,“两位大哥,别堵我的嘴了,我不乱叫,我自幼有哮喘之疾,这几日逃命发作,像这样堵着,没把我送给林爷,我就死在路上了。”说完,做出咳喘状。

两个人相互看看,怀疑地望着晓莲。晓莲于是拼命咳嗽,咳成一团。黑大骂道,“你他妈装什么病呢,刚才看你在客栈里,一声咳嗽也没有。”

晓莲气喘吁吁道,“我,我本来就病着,前些日子才稍稍好些,刚才我没命地逃,牵得这病,越发重了。”

黑大朝车窗外“呸”了一声,恨恨道,“你个病秧子,放着林府的福不去享,跑什么跑!”

晓莲道,“这位大哥,刚才,我着急跑,弄伤了你,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你别生我气了。”

黑大“哼”了一声,愤恨不理。

晓莲道,“两位大哥,我有件天大的事情和你们说,咳咳…”晓莲咳着,喘息着,说道,“你们说,我一个弱女子,能得林爷青睐,终身有个依靠,我还怎么会不满意,还怎么会跑呢?”

那两人见她这样说,都很疑惑地望着她。晓莲凄惨地一笑,“俗话说,女为悦己者容,士为知己者死。我体弱多病,家里更是毫无根基,有林爷那样的人物,肯怜惜我,我感激还来不及,又怎会,不知好歹往外跑呢?”

那两人相互看了看,白胖子疑惑道,“姑娘我听你这么说,我也就奇了怪了,你到底是跑什么跑啊?害得林爷到处悬赏着找!”

晓莲柔弱道,“实在是,难言之隐。小女子是随义父做生意,才认识了林爷。他以为我是冰清玉洁的女子,要娶我做妾。对林爷,我也是爱慕的,只是,我那义父,说是义父,其实是衣冠禽兽,他自己占有了我不说,还处处让我和别人睡觉为他拉生意赚钱,使我,得了一身,咳咳,脏病。”

晓莲说完,那两个人很自觉地离她远了远。晓莲边咳边道,“这次他看林爷喜欢我,就将我嫁给林爷,我内心感佩林爷,可是他不知情,我怎么能,害了他呢?昨夜是我的新婚之夜,可是哥哥你们也知道,我愧对林爷,这多难堪啊!何况,还会染了林爷一身病,我,我怎么忍心呢?于是我就偷偷跑了。我恨我义父,他毁了我一辈子,我想我跑了,既不祸害林爷,林爷知道真相后,也不会饶了我的禽兽不如的义父,这样一举两得,我何乐不为呢?”

那两个人沉默了半晌,白胖子道,“姑娘你这话回去和林爷说去,和我们说,没用。”

晓莲道,“两位哥哥千万别,别给我送回去。林爷的脾气你们也知道,他一定不信邪!若是真要了我,他,他就被我给毁了。我是宁愿我自己死,也不愿毁了他啊!两位哥哥若是不肯搭救,我,我就宁愿一头撞死在外面,也绝不会回去害人了!”

晓莲说完,真的向车框撞去,被两个人架住,白胖子道,“姑娘你不用寻死觅活的,说不定林爷财大势大,治好了你的病也说不定。”

晓莲已是热泪横流,凄然道,“我这残花败柳之身,自知是没有几日活头了。两位哥哥,我们替人办差,为的是有功无过。你们这样把我弄回去,现在看起来是办事得力,有奖赏,将来真的牵连了林爷,林夫人又岂会善罢甘休。林夫人你们是知道的,她不同意这门亲。我活不了几天,林夫人却是当家主母,你们何苦为了我,得罪夫人呢?”

晓莲那最后一句话,真真正正起了作用。那两个人面面相觑,动了心了。

晓莲一边流泪,一边轻声道,“林爷派出那么多人,就两位哥哥遇到了我,说来也是我们的缘分。小妹刚才多有得罪,也实在是情非得已,两位哥哥不要怪罪。我们不如商量一个万全之法吧。”

白胖子道,“什么万全之法?”

晓莲道,“你们找到我,林爷的赏钱是多少?”

黑大怔了半天,吞吞吐吐道,“五十两银子。”

晓莲道,“我总不能断了哥哥到手的财路。我看这样吧,我现在败絮之身,毫无用途,但总归脸上还有几分颜色,能得林爷垂青,小妹说句心高的话,总算是,长得不算丑吧。”

两个人细细听着,盘算着,不说话。晓莲咳了几声,说道,“小妹苟延残喘在这世上,已是没什么念头了。若是两位哥哥把我扔在路上,任我自生自灭也好,只是,哥哥的银子,就不能要了。”

黑大道,“难道你还能让我们得到银子?”

晓莲道,“能啊。你们把我卖入青楼,你们不和老鸨妈妈说我身上有病,谁能知道?凭我的几分颜色,我又会诗词歌赋,卖上五十两银子还是可以的。哥哥们一定咬定要这么多,我虽不值钱,但要少了,人家怀疑,你们多要,反而是奇货可居。”

两个人交换了个眼色,真的动心了。晓莲道,“只是,要烦请两位哥哥用车把我送到林爷势力范围之外去卖,最好跑得远一点,山高皇帝远,两位哥哥虽然是对林爷忠心,是为林爷好,可是毕竟没听林爷的调遣,被林爷发现了,找两位哥哥的不是。你们奉命行事,追查得远一点,没人怀疑。两位哥哥盘算一下,这笔买卖值不值。你们既行善积德,又没跑了银子。”

那两个人叫人停车,下去商量去了。

晓莲在车里等,靠在车框上胸有成竹。他们没有理由不同意,第一他们不敢得罪林夫人,第二他们不想少了钱。

果然那两个人上了车,就掉转了行车的方向。晓莲在车里拜过,两个人连忙扶起,黑大看起来是个直性子,抱歉道,“妹子你这主意好是好,可就对不住你了,那个地方,…”

晓莲淡淡笑,咳嗽道,“大哥不要说了,我这败絮之身,有什么可惜的。等大哥前脚拿钱走远了,我后脚就抹了脖子。反正活着,也是受罪。”

两个人都开始劝,晓莲道,“谢谢两位大哥的好意。我死意已决,只是见大哥心善,不忍心死在你们手上,那样银子得不到,还让林爷怪罪你们。两位大哥把我送进大老远的青楼,我死,不过是青楼死了个妓女,没人追究,林爷这辈子也不知道。”

那两个人皆低头叹气,晓莲流着泪,浅笑道,“烦劳两位哥哥,我先休息一会儿,否则这一路咳嗽,被人知道是病的,卖不出价钱。”

两个人讪讪地点头,都对晓莲生了疼惜之心,一路上甚是照顾。

足足赶了三天路,车停了。晓莲听着外面的丝竹谈笑,回头对那两人道,“到了吗?”

两个人点头,满脸歉意。晓莲笑道,“两位哥哥先等等,我稍稍理一下妆容,进了这里面,靠的是颜色,你们稍微等我。”

两个人在外面等,不一会儿晓莲出来。虽只有青丝素衣,但清愁浅笑,不掩国色。

两个人似乎狠狠心,带着晓莲进了屋。晓莲抬头看了一下,门前迎人的徐娘半老,打扮艳俗。

接待他们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老鸨,看起来精明厉害。她先是嘻嘻哈哈和那两个人打招呼,问明了来意,一双精明的眼睛就全落在晓莲身上。

晓莲低头行礼道,“见过妈妈。”

那老鸨上下打量了晓莲好几遍,冷笑道,“看这姑娘你应该出身大家啊,这样被卖了来,不哭不闹的,可是少见啊!”

晓莲道,“妈妈眼毒,只是出身大家又如何,赶上乱世,说不定难民里有几个公主,小女子这孑然一身,有什么法子,只能靠颜色养身,与世浮沉。”

那老鸨不可置信道,“当真愿意为妓?”

晓莲说愿意。那老鸨反反复复问了三次,最后一拍巴掌,说道,“要我买也可以,最多二十两,这可是我们这儿吓人的价钱了!我们这儿最年轻貌美的姑娘,不过十五两!”

晓莲回头看了看那两个人,说道,“两位哥哥稍候。”对老鸨道,“妈妈随我来,我和妈妈有几句体己话说。”

那老鸨觉得奇怪。引着晓莲来到一间房,冷嘲热讽道,“你有什么话,那就快说吧。”

晓莲拉着那妈妈的手,瞟着外面道,“想来妈妈阅人无数,也知道外面那两个人不是善茬,不瞒妈妈说,我是和娘亲走亲戚的大家闺秀,中途被贼人抢劫,转手卖到这里的。”

那老鸨冷“哼”一声,“这又如何?你不想呆,我还就不要了,就你们这种人最麻烦。”

晓莲凄然笑道,“妈妈错了,我既然乖乖到您这里来,就谈不上麻烦。我有一笔大生意和妈妈做,决不让妈妈吃亏,万望妈妈有兴趣听一听。”

那老鸨质疑道,“你有大生意,什么大生意?”

晓莲道,“如果我所料不错,妈妈您这里,这一年下来,生意好时,不过一二百两银子吧。您能出二十两买我,已经是非常抬爱了,是吧。”

那老鸨的表情有几分疑惑惊讶,又上下打量了晓莲半晌。晓莲笑道,“在妈妈这儿,我就只值二十两。如果是卖到‘夜染衣’‘有情痴’那样的大地方,妈妈说我能值多少钱?值不值五百两?”

那老鸨一惊,指着晓莲道,“你,你还想上那些地方!”

晓莲一笑,昂头道,“我自然是不屑去那种地方,妈妈您也说,我是大家出身,我岂能甘心沦落风尘,您也知道我们这种人最麻烦,我刚才口口声声愿意为妓,只不过当着他们俩的面,不敢不这样说。我们都是女人,您也知道,有哪一个清白人家的女儿,愿意做这个?”

那老鸨冷笑道,“我就说,…哼!”

晓莲拉着老鸨的手,说道,“我是明白青楼里调教姐儿的规矩手段的,不瞒您说,我已经抱了必死的决心,我们家有家训,宁可死,不失贞,每次出门,药都是藏在嘴里备着的,和我在一起的娘亲,就是咬毒自尽的。”晓莲说着,落下泪来,抽泣道,“妈妈您别不信,那两个人见我娘亲死,就吓呆了。而我就是靠这药,到现在还保持着完璧之身,否则,那两个人,我在他们手上,他们还不吃了我吗?我跟他们说我能卖钱,他们既然劫不到色,不想人财两空,才来卖我。妈妈您是阅人的行家,您若不信,就来检查,看我是不是完璧。”

那老鸨真的撩开晓莲的衣裙,轻轻地摸了摸,唏嘘道,“果真是,完璧之身。”

晓莲凄然道,“所以妈妈,我这不是吓唬您,我若想死,不等妈妈严刑拷打,我轻轻一咬,就断了气了。您就是花两个铜钱买我,也是白花。”

那老鸨又是上下左右多看了晓莲几眼。晓莲擦泪莞尔笑,说道,“我的妈妈,我这一看您,就觉得投缘,我们同为女子,闯江湖赚这点钱不容易。今天打开天窗说亮话,我能死,可是没有死,就是舍不得我这年轻的命。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人呢?我现在走投无路,只能沦落风尘,入了这一行,想翻身就难了。既然是要入青楼,人往高处走,我何不去一个体体面面风风光光的大地方。妈妈您也知道,看您这规模,看您这儿的客人,懂琴棋书画也卖不上价,不出两年,我能有颜色在吗?可是在有情痴夜染衣那样的大地方就不一样,来往的都是有钱人,就算我碰不到有情人为我赎身,我吃的穿的用的,和这里,也是大相径庭吧?”

老鸨听了晓莲的话,冷冷地哼了一声,晓莲也冷冷地笑,说道,“我说实话妈妈您别不爱听。要我留在这里,我宁愿死。我想死,也能死,可我若死在妈妈这儿,就让妈妈您破费了那二十两银子。我这条性命,妈妈您不用怜惜,可是那白花花的银子,您得怜惜不是。说实话,外面那两个人,少了五十两是不会卖的,我在车上听他们商量,说第一家不给就卖到第二家,妈妈您想想,把我一转手,您可以十倍挣回来,干嘛要把这赚钱的机会给别人。”

那老鸨不说话,晓莲道,“我这身性命,早已置之度外,我完全可以让外面那两个人把我卖到‘夜染衣’‘有情痴’那些地方去,可是他们抢了我,要卖我,我恨啊,宁愿是死在路上也不给他们挣了那白花花的银子去。俗话说,有缘千里来相聚,我若不是横遭灾难,就是这辈子也遇不到妈妈您。我看您丽质红颜,为人又精明豪爽,辗转在这风尘之中,犹自气质华贵,让人感佩。这才生出同在天涯的感叹,有心把这生意让给妈妈,妈妈您若是嫌弃,我跟了他们,走了就是。”

晓莲说完抽身欲出去,被老鸨从后面一把抓住。晓莲不回头,等,老鸨叹息道,“好!你既是这样说,我就买了你,你可得履行承诺,平平安安让我卖出去。”

晓莲回眸笑,“妈妈您多虑了,对于我来讲,卖给谁都是卖,我若是让妈妈贱卖了,那我回您这儿来,一定把银子给您赚回来,报了妈妈的知遇之恩,再行了断。”

老鸨道,“你不用出去了,我把那五十两银子给了他们,打发了。我叫人给你打扮打扮,天一亮,我们就上路。”

第八十八章 不成事在天

晓莲被卖到了“天香夜染衣”。那里离菲虹山庄,是一个不远也不近的距离。

卖她的老鸨叫一线红。夜染衣的妈妈叫天香。两个人为了价钱,争执了半天。

晓莲那天一身素淡,宽袖,曳地的裙裾。她清妆淡扫,清明浅笑。手如柔荑,目横秋水。亭亭静立,温润如玉。

一线红叹气,“瞧瞧这神仙似的人,哪个大家闺秀也比不上,沦落风尘,可惜了!”

天香看了半晌没说话,当场测试晓莲的诗词歌舞。晓莲自幼在菲虹山庄,陪着李若萱不知道送走了多少老师。李若萱不成器,她却是有心人,师傅教的都暗暗记诵。天香给的评价是,精通诗词,初擅歌舞。

其后测试琴棋书画。李若萱好动,把教她棋画的老师不出一个月就赶走了,晓莲学得不多,但也有几分模样。她一抚琴,顿时震惊四座,在场的人皆齐齐地看,连天香也有几分变色,问她的琴传自何人。

她说传自如今楚狂的夫人,沈姑娘。

天香左右思量,以晓莲清雅不妖娆为名,只给四百两。

一线红冷笑道,“我们都是这条道上的,来这里的爷都是寻开心要新鲜。我们青楼女子,妖娆最是正常,端庄秀雅才是出彩出众。她可还是个雏儿,这半推半就欲拒还羞才是风情。她这一身白璧,出淤泥而不染,别当我不知道,这可是能卖个大价钱!既然天香楼主你吝啬那一百两银子,那这人我领走,我还就不卖了,我只是疼惜这姑娘放我那儿掉了身价,既然楼主也是个不识货的,那我们走,我那个小地方,也养得起这棵摇钱树!”

说着领着晓莲就下楼,楼下到一半,天香满脸含笑地上去拉住,唤人来奉香茶,提银子。

一线红临别很是怜惜地对晓莲道,“妹妹呀,姐姐这平白无故地拿了这白花花的银子。姐姐要走了,可还是要劝你,到了我们这步田地,龙在浅滩,虎落平阳,走一步算一步,我们没有回天之力,也只能与世沉浮。这死呀活的,没人在乎,你这青春正盛,没准碰到什么富商公子真的喜欢,就娶了去,干我们这行的,这种事虽然少,可也不是没有。姐姐劝你,以后在这里不管如意还是不如意,都得断了那服毒自尽的念头。这就先祝你,能碰到个知冷知热的有情人让你从了良,早日修成正果吧。”

晓莲笑着应了。一线红叹气道,“以后日子,我们就各自珍重吧,怕是,不能再见了!”

天香远远地看着,见一线红出去,遂对晓莲道,“看不出她对你还有几分情意。只是,那服毒自尽是怎么回事,我花了五百两,可不想买来一具尸体。”

晓莲笑道,“妈妈放心,那是没有的事,我要服毒,早就服了,还用得着被人卖来卖去。”

天香倚着栏杆望着晓莲叹气道,“我这开青楼做买卖这么多年,如今看你才是真正的妖精。我楼里这百十来号的姑娘,哪一个不是天香国色能歌善舞。可是你,初看上去不过是顺眼,仔细一看,真是能媚到人骨子里,能吸了人骨髓去。这女人的媚啊,有妖媚,有妩媚,有清媚。妖媚最为低下,一般人做到妩媚,就是很难得了。可是你呢,我说丫头,不是妈妈我夸你,你那可是我青楼里百年不一见的清媚。要说清高,烈性的女子到处都是,我这天香楼每年都出几具尸首。可你不同啊,轻轻淡淡的,温温润润的,端庄秀雅,不是不会使性子,你是不屑使性子。你这身上的温柔气,书卷气,灵透气,当真是不得了啊,不要说是男人,就是女人,好好看看你,和你说说话,也忍不住交了心扒了肺好好疼惜。”天香说着,拉过晓莲的手往楼上走,一边走一边道,“要说我们这青楼里,有人以为长得好,会放荡就是极品!要我说错了,这青楼女子,她也是女子,要做极品,就得是所有女人中的极品。比那招蜂引蝶卖欢求笑的青楼女子要强,比那大家闺秀诰命夫人也得强!这呀,才叫极品。”

晓莲的心微微一动,这天香夜染衣的妈妈,果真见解与众不同。

天香笑道,“这做女人,甭管是高门大户,还是小门小院,还是我们这秦楼楚馆,这首先就要勘破一个情字。落花有意终凋落,流水无情处处情。这男人,没有几个真正重情义,被拘禁在深门大院,庭院深深深几许,又能得几日怜惜?凭什么我们女人就得被关在屋子里等男人怜惜,等着男人三心二意啊!我跟你说,在我们天香楼,在夜染衣,我们从来不做不情愿的生意。男人花钱寻开心,我们也收钱找欢爱。这女人的极品啊,就是你无心,男人有意,被各种各样优秀的男人捧着爱着,到死都恋着,记着,想着,念着。不能把你娶到家,就以你所在的地方为家。我们处处欢爱,让他们吃醋去,幽怨去,撕心裂肺寻死觅活去!”

晓莲展颜而笑,天香看了,说道,“姑娘你笑了,我就知道你孺子可教了。看你第一眼,妈妈我就知道了,你这丫头,把这世间事,看了个玲珑剔透。这男欢女爱,破罐子破摔,放荡恣肆的,都好说。能像你这样,这么淡定,这么沉静,举重若轻,就是难得了。你虽是一身白璧,可你这心啊,早不是小女孩的心了,怕是没有男人,能伤着你了。”

晓莲暗暗叹息,是啊,少爷死了,还有哪个男人来伤自己。便是少爷还活着,他也是,不能伤了吧。

晓莲笑道,“妈妈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自愿委身青楼,偏偏选你的天香夜染衣吗?”

天香道,“哦?为何?”

晓莲笑道,“一线红妈妈那里,都是些什么客人啊,不出两年,就被折磨殆尽了。良禽择木而栖,我不是男人,不能挥手之间经天纬地,但我是女人,一定要嫣然一笑,令众生颠倒啊。”

天香拍手一笑,“姑娘好志向!”上楼拉晓莲坐下,问道,“却不知姑娘,何时能挂牌啊,我看姑娘你啊,不出三个月,怕就能挂头牌!”

晓莲道,“我卖身于妈妈,但凭妈妈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