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弦,生疏了。她每日厮磨的是柴米油盐,穿梭往来,蒸饭端菜,她每天拨弄的是算盘,她提笔记下的是账目。

可是想起来往事,内心是那样柔软而伤感。手指弹出的声音,一瞬间充满了心灵的温度。

李安然仰头闭目听。哥哥也在,想,那些旧日的时光吗?

李安然回眸望着她,若萱的眼里闪动着泪光。

他道,“很快就娴熟了。你拥有的技艺,即便荒废已久,也是无法忘却的。今日听这琴里,多了一种味道,是从前的你,怎么也弹不出来的味道。知道是什么吗?”

李若萱没有说话。回忆繁华往事,人总是有沧桑的味道。

李安然笑了,说道,“有时候,还会想起你四哥吗?”

李若萱望着哥哥,不解。

李安然道,“那个时候,你心里不是偷偷喜欢你四哥吗?拼命练琴想讨他欢心。”

李若萱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李安然道,“那没什么,女孩子,都难免的,我们也都是从那样的年龄过来的。这并不妨碍大家都宠你。偷偷喜欢一个人,并不一定要去拥有,喜欢就是喜欢而已。这事不但我知道,你四哥也知道,就你那点小心思,哪里能瞒得过我们去。你四哥十多年在脂粉堆里,女孩子的小心事,他不用看,也知道。”

李若萱的脸一下子就烧起来。

李安然道,“突然和你说这些,实在是因为,看你一个人在这儿难受了,我心疼。”

李若萱的泪,偷偷地流出来。李安然道,“你还在怪哥哥,把你放在前面的小吃店里,使唤消磨你吗?”

李若萱被说中心事,低下头。

李安然道,“本来我也可以不让你过这种日子。我也不计较你是赚钱还是赔钱。也不是喜欢看你被人欺负得呜呜直哭,然后我还骂你。更不想把你嫁给小武那样的孩子,让你庸庸碌碌一辈子。”

李若萱低着头泪如雨下。

李安然道,“这样的生活,虽说没什么不好,但是如果没有足够的悟性去欣赏和享受,凡庸的生活就是毒药。若萱你就没有那种顿悟心,所以你会痛苦,觉得这样下去长无尽头,没有希望,甚至只能找小武那样的孩子嫁了,这辈子就完了。”

李若萱哭道,“哥哥,你别说了。”

李安然道,“其实哥哥这么做,只是想磨练你,打磨你的性子,让你看事更通透些,做事更圆滑些。你的样子变丑了,也没有强硬的背景,一切靠你自己,想赚钱当然不容易。小吃店虽小,却是人生百态,形形色色的人,能增加你阅人的经历。看你和那些地痞流氓,和胡搅蛮缠的人也能周旋,你拿着辛辛苦苦赚的银子在琳琅满目的街上逛了一圈舍不得花,我就知道,若萱你长大了。可是我忘了,格局小,气场就小。你现在还会为这种生活不甘心,还会痛苦,若是再消磨上三年五载,你怕也就会顺应了,开开心心做了小老板娘。”

李安然说到最后的时候,就笑了,颇有几分调侃。李若萱在一旁抽泣着,娇嗔地扬拳要打他。

李安然笑道,“每个人想要的生活是不一样的。我们现在的生活,是起点也可以,是终点也可以,可是不能是人生的全过程。我逼着你念了那么多年书,打着骂着要你练功,最终并不是要你开一家小吃店的。”

李若萱娇声道,“哥哥,别说了。”

李安然道,“怎么不让我说,我给你上上课不行吗。要不还因为我拒绝了小武的提亲,在那儿哭呢!”

李若萱的脸红了,李安然抚着她的头道,“出身市井,心中要有大格局大气魄,出身名门,胸怀要有平常心小天地。我和你四哥,都是在现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的,换上破衣服敛去锋芒,看人的脸色,低三下四点头哈腰,侍候人打杂样样精通。心中有情志,什么样的生活有什么关系呢?要知道特立独行有特立独行的风骨,随波逐流有随波逐流的智慧。人要学会进退自如才行,穷达都得学着高高兴兴的。哥哥能理解你现在的苦恼,不仅仅是因为乏味的生活,更主要是缺少自己心爱的人。觉得和自己心仪仰慕的人,远隔云端。”

李若萱娇痴地扑在李安然怀里,撒娇地唤哥哥。

李安然道,“你知道吗,我也是像你一样过来的。我从三岁开始,直到二十岁,练功读书,三更睡五更起,从未废退。可是孟伯伯放开我的第一天,就是让我去镇上的各种小铺去做工。整整十个月,我在各种各样的铺子里,包括赌场妓院,都帮过忙。孟伯伯怕我们镇上的人太良善,还花钱故意请人去找我的麻烦,我处理得不好,回去就被他骂。”

李若萱听着哥哥的经历就很开心。她笑道,“像你骂我一样骂你吗?”

李安然笑道,“坏丫头你听着解恨了是不是?”

李若萱道,“我只是奇怪,你挨骂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平日都是你骂我,没有人骂你耶!”

李安然道,“我挨骂了也和你一样,低着头不敢吭气,认错,然后改。不过可不敢像你一样,动不动就哭。”

李若萱撅嘴,李安然则满脸笑,捏着她的脸颊道,“刚才还怨恨我委屈你,现在又跑我怀里来干什么。前些日子,不是怎么样都不理我吗?”

李若萱有点不好意思,伏在哥哥怀里笑道,“哥哥你怎的小心眼了,还和我一般见识!”

李安然拥着她,满足地叹口气,说道,“想来你在我身边已经五年了,看着你一点一滴长大,一起经历这么多风雨凶险,现在想想有一天会突然有人要把我妹妹抢走,娶了去,还真是很心痛,舍不得。”

李若萱娇憨地叫道,“哥哥~”

李安然笑道,“小丫头不用紧张,我舍不得也不会留着不嫁,这女大不中留,我想留也留不住!”

李若萱用小拳头捶着哥哥的肩,李安然道,“小吃店都赚钱了,以后请个人吧,你别那么忙,整天那么辛苦。”

李若萱没反应过来,愣愣地道,“哥哥我一个人能行的,都已经习惯了。”

李安然道,“老大不小了,还不学着做几样菜吗?即便将来不用你下厨,有门手艺总有机会讨好相公。”

李若萱脸红了,嘴硬道,“你,你就是想让我学做菜,好把师傅辞掉,雇个小工可比雇个师傅便宜多了!”

李安然笑。说道,“女孩子学做菜怎么了,连我都会做几样拿手菜。趁着你没嫁,做点好吃的,慰劳慰劳我,不行吗?”

作者有话要说:呃,那个,喜欢看蛊毒的亲,让你们失望了,这蛊毒就出现了这一下下,很短暂,话说,我一向不喜欢玄幻的,不喜欢,~

我一向现实主义,觉得小说还是要真实,真实到穿透心灵感慨人生,所以虽然一度沉迷,其实我现在也不是很喜欢武侠,我还是那种很传统的追求,真的落后很多啊!

再废话一句,有时候还是喜欢小白文的,看了以后哈哈大笑,非常具有愉悦功能。只是抓狂的是,我不会写,切齿中~

第一百一十章 血蝙蝠

李安然安安静静在后院逼毒。阳春三月,天地清明,草木萌发,院子里的杏树开出繁盛的花。

小吃店还在营业,请了一个勤快伶俐的店小二,李若萱偶尔照看一下,到店里街上露露脸,绝大多数时间留在后院里,为李安然护卫。

夜里明月高悬,银辉水一样泻下来,照在盛开的杏花上。李若萱半卧在杏树下的藤椅上,看着繁盛的白如雪的杏花,闻着淡淡的沁人的香。

远处是高远幽蓝的夜幕,有淡淡的云,极少的清亮的星。

有舒适的风,带着春日微醺的味道。

风过有星星点点的落花,疏疏淡淡的飘落。

落花有声音吗?李若萱听到碎屑般,轻轻坠落的声音。

不是落花有声音,而是有一个黑衣人飘落下来。

李若萱一个激灵站起来,拦在了黑衣人面前。

她握住剑,没有言语。这一年来,生活一向很平静。哥哥在逼毒,她本来以为,会一如既往平静地过去。他们并没有露出马脚,她想不出来,他们有什么破绽。

可是偏偏在这时候,来了个黑衣人。

黑衣人望着她。从杏树下钻出来的小姑娘,随时准备拼命的小姑娘。

对峙。

然后黑衣人出招。他用得是剑。剑如霜雪。

李若萱也用剑。很普通的,街上一两银子能买三四把。

黑衣人的剑很凌厉。快。闪电般的光,很阴狠的攻击。

李若萱的剑精妙。有时候分不出是在防守,还是在进攻。几乎在黑衣人认为已经杀了她的时候,她成功地化解开,还攻了过去。

黑衣人有片刻的停歇。李若萱的剑招不诡异,很纯正,可是太过高妙,几乎完美无缺。

他一时想不起这会是出于谁的手法。出自什么门派。眼前的女子内力青涩,不能够完全发挥剑招的威力,否则,堪比玉树欧阳。

黑衣人突然不想杀她,想掳走她。

偏偏李若萱,尽管这些日子练剑有些荒疏,可也不是谁想掳走就能掳走的。

黑衣人突下杀招。强劲的内力,剑刃在空气中细细地呼啸着,李若萱有一种深水灌顶的窒息。

本来她的剑格住了对手的剑,她顺势一转就可以消解对方的力量,可是她的剑在格住对手剑的一瞬间,断掉。

剑术再高妙,没有强大的内力支撑,也是如同花拳绣腿。

李若萱摔在地上,来不及感受疼痛,后领的衣服被抓起,整个人被拎起来,扛在肩上。

然后黑衣人顿住。很久很久,一点点倒下去。

李若萱在地上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抹平右手食指尖上竖起的细细的针,拍拍手,吃痛地揉揉肩,抚抚胸口。很疼。受内伤不是开玩笑,很疼的。

里面传来李安然的询问声,“丫头,你没事吧?”

李若萱说没事,凑过去摘下黑衣人的蒙面,黑衣人紧闭的眼突然睁开,甚至还带着促狭的微笑。

李若萱一声惊呼,人已经被黑衣人掐住脖子搂在怀里,李若萱右肘向后猛击,黑衣人吃痛,右臂死死勒住若萱的颈项,若萱呼吸不畅,死死向后仰,嘴里的暗器“扑”一下喷出。

黑衣人不曾提防,躲闪,李若萱干脆猱身而上,袭击黑衣人的咽喉。

黑衣人不想这看似普通的小丫头竟然如此难缠,右面脸颊被暗器伤出血来,一向爱惜的容貌险些遭到毁损,顿时杀机立现。反手一个剑花甩了过来,明晃晃的。

李若萱就地一滚,避开,看见黑衣人净白的脸被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流着淋漓的血。

李若萱无剑可拿,当下闪身避剑的同时举起刚刚小憩的藤椅,虽然笨拙,竟然也避开了两招。

黑衣人内力远远强于她,李若萱知哥哥正在逼毒,长久争斗下去会让哥哥担心分神,一旦真气错乱,后果不堪设想。当下翻身杏树上躲开一剑,杏树瞬间摇摇欲坠落英缤纷。

李若萱扬声道,“我用暗器了!”

抓着把杏花扬了过去。黑衣人忌惮她的暗器,收剑防守。

李若萱趁他收剑防守的间隙,飞也似的运起轻功,逃出院墙之外去。

出了院落就是街巷,李若萱几个起落,窜到那平日车水马龙的大街之上,三更已过,四下无人。

她本来想到了街上大喊捉贼,仗着自己和左邻右舍熟悉,引人来吓退黑衣人,不想黑衣人轻功远胜于她,她喊声未出口,就被追上来的黑衣人从后面扼了咽喉。

她挣扎了几下,被扼得更紧,黑衣人从后面猛击她头部,若萱身子一软晕了过去。

她是被摔醒的,身子狠狠地撞在冰冷的地上。李若萱惊恐地瞪着黑衣人,黑衣人浅笑着揉着腕子,不远处一个穿着破旧的卖字先生从睡梦中惊醒,做出一种惊恐吓傻的表情。

黑衣人示意卖字先生出去。卖字先生仓皇惊恐地向门外挪动,李若萱环顾四周,发现是一所破庙。

头顶就是如来佛祖。

黑衣人凑过去冷峭地向后抓若萱的头发,强制若萱仰起头来。冰凉的手指抚上若萱的颈项,向上游走,然后捏住若萱的下巴。

黑衣人的声音沙哑,他盯着若萱的脸在盈盈地笑,“你还真就是长得丑了点,功夫倒真不错,可惜的是,我血蝙蝠不爱才,只爱色。”

李若萱被血蝙蝠紧紧地勒着头发,仰着头,看见的是高大的破败的泥佛,落满尘埃。

她对血蝙蝠苦笑了一下,说道,“既是嫌我长得丑,你还费事把我掳出来干什么。”

若萱说话的时候,眼睛清灵灵地望着血蝙蝠,血蝙蝠看着她的眼睛,轻轻地“咦”了一声。

他的手指抚上了若萱的眼角,玩味笑道,“刚刚发现,你的眼睛很漂亮。看得久了,似乎也不是那么丑了,隐隐约约,哪里,有股说不出的味道。”

若萱笑,“若是你觉得我不够丑,那就尽管享用好了,反正掳都已经掳来了,想来你一贯看的都是美女,今天换个丑的,也挺新鲜。”

血蝙蝠的头凑得更近了,手指轻轻触摸若萱的鼻头,他满脸笑,温柔道,“小丫头几岁了,现在这样子还能和我说话,想来还真是难得。”

李若萱道,“我可不可以问你个问题。”

血蝙蝠道,“你说。”

李若萱道,“你享用之后,要杀掉吗?”

血蝙蝠审视地望着李若萱,狐疑地笑,问道,“你还有心思关心这个问题。”

李若萱道,“当然。如果受辱之后还是一死,那还要受辱干什么。”

血蝙蝠道,“你不想死是不是?”

李若萱道,“是,名节哪里比命更重要。”

血蝙蝠细细地望着李若萱,摇头道,“你和别的女孩子,还真是不一样。有趣,你知不知道,一个聪明的女孩子,就不应该让我这样的人喜欢。”

李若萱道,“我这么丑,你怎么就会喜欢。”

血蝙蝠道,“对,你说的很对。”

血蝙蝠一把抓住李若萱的腕子,一脸欢盛的笑,他轻轻一勾若萱的镯子,镯子断裂开,迷药洒了出来。

他勾住若萱的脸道,“傻丫头,在我这惯用迷药的人面前,你怎么可以再用迷药呢?”

李若萱道,“对不起,我差点就忘了。采花贼是不怕迷药的。”

血蝙蝠摇头纠正道,“你不是差点忘了,你是已经忘了。世界上最烈的迷药,也迷不倒我血蝙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