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不会在东海待很久的。”张谏之躬身将下巴搁在她瘦削的肩膀上,姿态语声均有些懒洋洋的意味。

“难道还要去别的地方?”

“总有的,天下这样大。”

白敏中听他这样懒洋洋地说着,竟忽地察觉到一丝光亮。张谏之这是已经盘算好了退路,打算要全身而退吗?若他真如卢菡所说,眼下想努力活下去,那的确不大可能待在东海终老。

张谏之深吸一口气,松开她,又扶住她的肩,望着她的眼道:“人总该为自己活的,不能老替别人那么活着,你觉得呢?”

白敏中不明所以地点点头。

张谏之之前的人生,难道不是为自己在活着吗?他那么努力地在乱世中学本事求存,原来不是全为了自己吗?真是好委屈的人生。

白敏中的手还搭在他腰上,细细的指头抓着衣料,似乎还没从方才那突如其来的拥抱中回过神来。口中尚有刚刚融化的牛乳糖的味道,甜腻微酸,让人沉醉。

过来点灯笼的管事慢吞吞路过,忽轻咳嗽了几声。

张谏之淡笑,瞥了一眼她的手。白敏中头皮一麻,赶紧松开,装作若无其事地去收拾藤椅旁小桌上的书册,又匆匆忙忙将那小桌给端进书房去了。

张谏之站在廊下看着她忙忙碌碌的身影,下意识地从袖袋中摸出一对玉指环,又握进了手心里。

待白敏中从书房中出来后,张谏之看了她一眼道:“衣服换下来丢掉罢,有些晦气。”

白敏中低头看看,觉得似乎当真是这样。现杀了一只恶犬所取之血液,的确有些……不干净。

“前几日官厂来了一些海国的新料子,托裁缝给你做了身新衣裳,进来看看。”

张谏之说着领她进了屋,又从柜子里小心翼翼取出一只扁平的大木盒来,递给白敏中。

白敏中瞧这架势感觉有些隆重,接过来后摆上桌,抬头看看张谏之,再三确认了一下,这才低头缓缓移开盒盖。

看起来的确是海国的衣料,难道裁缝也是海国的吗?这身衣裳分明是海国的服饰呢。借着桌上灯台,白敏中即便没有一件件地拿起来看,也能感受到它的隆重。

即便之前她在海国也穿过类似的衣裳,可都没有盒子里的这件看起来名贵,应当不是寻常场合穿着的。

但张谏之并未解释太多,站在一旁只回看她一眼,似乎是在鼓励她试一试。

白敏中忽觉着有些突然,这么隆重的衣服就等隆重的场合再穿嘛……现下换感觉有些怪怪的。

张谏之唇角抿起淡笑,很是礼貌地作了个请的动作,手指的方向恰好是屋中屏风所在之处。

白敏中顺着他手的方向往那边看看,俯身将盒子抱起来,慢吞吞地走了过去。

屏风后没有点灯,暮光透过窗纸照进来,借着这一点微弱的光线,她竟无师自通地将那厚厚的一叠衣服一件件地穿好,末了收腹系好腰带,自己低头看了看,却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唔,这里能换衣,却没有镜子。

毕竟太过隆重,重重束缚让她觉着不习惯也不自然,遂从屏风后探出个头来,想跟张谏之说觉得不好意思打算换回去。

没料她脑袋才刚探出来,张谏之却已手执烛台走到了她的面前。

白敏中见状,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底气不足地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张谏之手执烛台站在距离她一步开外的地方,温暖跳跃的烛火将他的轮廓映照得格外柔和,像是某个梦里的场景。

他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将一身绯衣的白敏中收进眼底,心里大概是感激大过慨然。还好他们都活着,还能遇见,真是这世间了不得的缘分。

他从来不奢望有人能穿上母亲当年准备的这身衣裳,以为它早随着母亲的遗物深埋地下,可当他若干年再返海国,却发现这套衣裳还在,甚至……如新,闻不到时间的味道。

真是奇妙的术法。

这身衣裳穿在白敏中身上,竟然契合到像是为之量身定做。

他不由看得愣了。

白敏中也是注意到了他的神色,再看看自己身上这大片绯红,就算再迟钝,也隐约猜到了什么。她赶紧说还是还回去罢,张谏之却伸手扣住了她的手腕:“到饭点了,先吃饭罢。”

可白敏中压根没有合适的鞋子,张谏之低头看了一下,发觉后,随即俯身将烛台放在地上,将白敏中抱了起来。

夜□临,走廊里的灯笼皆已点亮,庭院里安安静静。白敏中也不知怎么到的餐室,她脸上红得与身上这衣服差不多,脑子都快昏了……大概是、呃、腰带系得太紧有些勒人?

总之再次坐下来时,白敏中的注意力全然不在一桌的美食上。

张谏之却极其坦然地给她布菜倒酒,似乎方才发生的一切都不是什么事儿。

“是很温和的果酒,少喝一些只要不醉没关系的。”

白敏中接过酒盏,低头轻抿了一口,很是清甜,味道也不冲。喝些酒也许便不会觉着如此尴尬了罢。

大约是张谏之的从容感染到了她,一顿饭过半后,她总算不再拘谨地吃饭了,迅速吃完后,拿手巾擦了擦嘴,佯作什么事都未发生过一般,对张谏之提了一件正事。

她抓抓脑袋:“哦对了,程先生眼下住在丰泽,你知道吗?”

张谏之抿了一口茶:“是么?”

“我也是今日听人说起的。”她顿了顿,“丰泽那地方虽然荒僻,但到底也是个风景不错的地方,程先生若热衷隐居,指不定真的在那里呢……你、不想去看看她吗?”

张谏之看了一下她的眼睛,这丫头编造理由的时候眼神连自己都骗不过去。大约是她自己想去罢?可是……为何呢?她又为何要执着起程苇杭来?

张谏之虽一时猜不透缘由,但他也愿意跟随她的执着。

他于是回道:“程苇杭若当真在丰泽,我自然要去看看她。”

白敏中一听他如此爽快地答应下拉,遂道:“再过几日官厅账房便要春休了,我也想去丰泽看看,能一块儿去吗?”

她对于丰泽的执着与热情实在有些古怪,程苇杭难道只是一个幌子吗?这丫头是知道丰泽养的那批神秘军队?何不明着问呢……真是个傻丫头。

但张谏之也预料到事情可能并不是这样简单,最终点了点头:“好,我这两日便安排。”

白敏中任务完成般地大舒一口气,随即起了身,都忘了脚下没有鞋子,转了身就要往外走,张谏之赶紧追上去拉了她一把,结果这丫头踩到衣摆,眼看着就要摔一跤。

作者有话要说:小黄鸡:我知道我知道!其实就是见家长!你们懂了吗!反正我是懂了的!!请叫我什么都懂的小黄鸡!然后!!请赐给我大块大块的五仁月饼吧

七零

张谏之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白敏中舒口气,拍拍心口道:“摔一下这身衣服该弄脏了罢。”

这会儿她担心的居然是衣服会不会弄脏。张谏之都不知说什么好,末了只随口问了句:“不怕疼么?”

白敏中站直了抚平衣服上的褶子,低头说:“还好,我不是很怕疼,今日在王府摔得也不觉得疼,就是脏了那件衣服,只好丢掉了,怪可惜的。”她无知无觉地说完,看一眼自己脚下,又抬头看看张谏之……

张谏之亦是低头看了一眼,未开口即将她抱了起来。白敏中脸虽又红了一下,但到底没有先前那次那样厉害了。这会儿夜风大了些,毕竟是早春的天气,晚上还是会觉着凉,白敏中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偷偷摸摸地将勾在他颈后的手臂稍稍收紧了一些,脑袋很有心机地歪到一边。

张谏之自然感受到她这小动作,却也不戳穿她,送她回了卧房。随即又替她点起了卧房的灯,也没急着走,径自在矮桌前坐了下来,翻了翻她散落一地的书,大概看了看,瞥她一眼道:“都是诸葛带过来的书么?”

白敏中见他手里那册恰好是写藏匿魂魄利用魂魄那一类术法的书,立时抢了过来,压在一堆书底下,岔开话题道:“是的是的,就是被我弄得太乱了,我马上收拾……”

张谏之看出她的可疑,但也没问她到底打算做什么,他略略猜了一下,想这丫头那日应当是听到了叶代均与他的谈话,可能心中存有疑问,才费尽心机地想要通过旁的途径找答案。

她是在担心自己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吗?

张谏之默默起身走到了门口,未转身即缓缓道:“诸事皆有退路,眼下我不做孤注一掷的事,睡个好觉。”

这话虽然未解释太多,可透露出来的信息却能让白敏中大舒一口气,她收拾书册和小物件的心情都变好了。

待张谏之出了门,白敏中从窗户瞥见他的身影在屋外停留了一会儿,过了好久才转身离开。

白敏中低头看看自己身上这套衣裳,伸出手臂对着昏黄的烛光细看了看,其中绣纹精致到难以言说,又能隐隐看出些旁的东西来。

虽然这身衣裳在寻常人眼里,看起来如新,但事实上,它已存在好些时候了。就算是白敏中,也得非常仔细地看,才能发现这件衣服上存在过的术法的痕迹。

白敏中略略揣测了一下它的来源,竟是能够想起海姬那一张脸。是海姬留下来给张谏之的衣裳吗?如此珍贵。

尽管舍不得脱下这身衣裳,可它毕竟珍贵,得好好保存。白敏中小心翼翼地换下它,又仔仔细细地收叠齐整,放进布袋中,这才收进了柜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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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厅账房的春休过了几日便到了,先前几日张谏之很是耐烦地筹备着去丰泽的事宜,好似去寻找程苇杭是假,去丰泽玩才是真。

出行前一日白敏中拿着丰泽的地图研究了半天,圈了一个地方给张谏之:“听说,程先生就住在这个地方。这儿有个九绕寺,附近有竹林,应当就在这里。”这些都是先前卢菡告诉她的,白敏中便跟张谏之说是同僚说的。

张谏之没打算问她是哪个同僚,她若想出去转转,就带她出去转转。丰泽那地方,人少是非也少,其实也还不错。

他在一旁叠最后一些换洗的袍子,听白敏中这样说,随口就应了一声。他起身想去白敏中的柜子里取方布将包衣服,却看见了被白敏中当宝贝收着的那身绯衣。也不知怎么的,他犹豫了一下,将其取了出来,并连同换洗的袍子一起装进了包袱。

白敏中在一旁研究得出神,看着看着,却忽然“咦”了一声:“说起来这地方居然靠着海呢。”她执笔一圈:“这里是传闻中的滩涂湿地吗?”

张谏之将包袱拎过来,在她对面坐下,瞥了一眼地图上被她圈起来的部分,回道:“是的,但并不是什么好玩的地方。”

“不好玩么?”卢菡明明跟她说那地方还很不错的。

张谏之的脸色并不怎么好,似乎是很不喜欢那地方一般,但说出口的却是:“你若想去的话,我们可以过去一趟看看。”

“好。”白敏中未抬头,故而也没能察觉他神色里的这些微妙变化。

他们在收拾东西研究线路,而卢菡此时却孤坐在这座宅院的屋顶上,迎送南来北往的夜风。她其实感知不到那些风,东海府所有的屋顶都能成为她栖息的地方,但其实毫无意义。在这人世停留的时间越久,所能挖掘到的孤独只会更深。

而现在,一切似乎都快迈向结束了。

她忽听到底下传来开门声,再一看的确是张谏之从白敏中卧房出来了,她轻抿了一下唇,遂往别的地方飘去了。

第二日出行时,卢菡亦是跟在他们马车后头,不远不近的距离,却始终避着张谏之。因出发得极早,故而加紧赶路也很快便能抵达丰泽,不需在外头找客栈过夜。

入暮时分,丰泽驿馆的小吏已是在候着他们了。小吏原以为是张谏之一个人来,这会儿瞧见白敏中,倒不知如何安排房间了,正愁眉不展之际,张谏之只留了一句“照原先安排的罢”便上了楼。

小吏急急忙忙追上去,走到前边儿给他们领路。

推门进去,白敏中这才意识到又得住同一屋了。

不过好歹驿馆这地方的床铺够大,给的被子也多,两个人睡简直绰绰有余。白敏中悄悄打量四周,张谏之背着手站在她身后:“只是怕在外边不安全,刚上来的时候看到了么?”

楼梯上有一只低头啃包子的鬼,似乎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面黄肌瘦的大约是饿死的罢。走廊里坐着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婆婆鬼,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其他边边角角还有些不成气候的脏东西,这驿馆的确不大干净。

白敏中知道张谏之是为她好,怕她又被恶灵盯上捉走什么的,遂很是受用地点点头。

不过幸运的是,虽然这地方不干净,晚上这一觉睡得还算安稳。白敏中早上起来的时候发现被子将自己裹得像只蚕蛹,再看看旁边,张谏之早就起床下去了。

唔,她睡相可没这么好,张谏之晚上是又替她压被角了么?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爬起来,洗漱整理了一番,吭哧吭哧地下了楼。张谏之正坐在楼底下等她吃饭,又道:“遣人打听了一下,你说的那片竹林里的确有人住,至于是不是程苇杭还不能确定,我们趁早过去一趟。”

白敏中点点头。

九绕寺距离驿馆并不是太远,车程不过一个时辰。但在竹林之中找人,似乎就有些困难了。幸亏他们在九绕寺附近遇到了出寺化缘的小和尚,问了问才得知,的确有位女居士住在这竹林里,那小和尚好心领他们到了女居士的住所,白敏中却是愣了一愣。

原本以为隐居者大多住得简陋,但竹林中这屋子却已是住出了年头,且看起来十分考究,当初在这样的地方建宅院,也是……很耗费财力的事情罢。

她偏过头去望一眼波澜不惊的张谏之,小声问道:“程先生很有钱么?”

张谏之却淡淡笑了笑。起初他还并不确定是程苇杭住在这里,可会在竹林中建这般居所的,大概也只有程苇杭了。她素来不过清贫生活,活得也考究,没料隐居之后还是老样子。

她居然……还活着。

白敏中抬手敲了敲门,可里头却毫无动静。

连敲了好几次,这才有个小侍女匆匆忙忙跑出来开门。那小侍女望一眼白敏中,又看看张谏之,没有说话。

白敏中道:“这里是程先生的住处吗?”

小侍女指指自己的口,又指指里面,打着手语道——为什么要来找程先生?

果然是程苇杭的侍女,她总爱找一些不会说话的人做事。张谏之也是因为这个缘故接触了不少手语,没料后来还派上了许多用场。

张谏之打着手语告诉侍女来意,又看了一眼白敏中,问她还有没有别的要说。

白敏中回头看看,卢菡自然是不在的。她遂与张谏之道:“有个已经去世的人……托我给程先生带几句话。”

张谏之轻蹙了一下眉,却也转瞬即逝,随即又将这句话转达给了那位侍女。

侍女皱着眉进去通报,白敏中则与张谏之继续在外头候着。

也未等多久,那侍女又匆匆忙忙跑了出来。看看张谏之,又看看白敏中,末了打着手语告诉张谏之一些话,神色里隐约透着一些歉意。

张谏之自然看得明白,但白敏中这会儿却像瞎子看字一般,一脸迷茫。

张谏之又打着手语似乎问了些什么,那侍女一脸尴尬地将程苇杭的话转达给了他。

这下轮到张谏之面露尴尬之色了。他看看一脸迷茫的白敏中,道:“可能你……不大方便进去。”

“不、不让我进去吗?这是为何?”

张谏之看了一眼那侍女,遂对白敏中实话实说道:“程苇杭说她最讨厌那些看得到死人的人,给死人带话的更是不想见。”

“所以方才我不该说那句话是吗?”白敏中这会儿悔得肠子都发青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黄鸡:哈哈哈你们懂吗 昨天的五仁还有什么韭菜的,豆腐的各种馅儿的月饼朕都尝试了一下 不错 朕很高兴 朕是男主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们懂吗作为男主我告诉你们,知道白子彦以前干过什么事吗,装作自己是看不到妖魔鬼怪的普通人 欺骗纯情少女的感情】

七一

白敏中后悔归后悔,但程苇杭似乎并不知道张谏之也能看到那些东西的事实,应该是允许他进去的。只要张谏之能进去,就代表还有一线希望能让她亲眼见着程苇杭。

那侍女果真做了个请的动作,张谏之往前走了一步,却又转身迈回来,伸手抱抱她,好像安慰她不要伤心:“我会与师傅说说看的。”

白敏中也只能寄希望此了,但愿程苇杭是个念旧的人。

待张谏之进去后,白敏中百无聊赖又着急地在外头等着。这时候她一转身,忽然看到就站在眼前的卢菡,吓了一跳。白敏中摸摸心口:“你来了啊,我以为……”

卢菡却望着那扇被关上的门淡笑了笑,又问:“出发前我让你带着的那本书可带了?”

提到这个白敏中还觉着奇怪,那册子是祖父亲笔写的,扉页上还有落款,是她离开家时带出来的。可卢菡却千叮咛万嘱咐说一定要带着,实在不知其意图。

她将这卷书册从袖袋中取出来,望一眼卢菡道:“带了……”

“恩。”卢菡轻应一声,“那侍女过会儿恐怕要出来,你将这个给她,让她转交给程先生即可。”

白敏中一蹙眉:“我祖父……难道与程先生有渊源?”

卢菡却岔开这话题,抿着唇淡笑,问道:“我要你转达给程先生的话,是否都记得了?”

白敏中拍拍胸脯保证:“恩,都记住了!”

卢菡没有走远,白敏中依旧站在门口等着。

约莫过了一刻的样子,门里头果然响起了脚步声。张谏之随同那位侍女走了出来,他对白敏中摇了摇头。似乎程苇杭当真不想见她这样通灵之人,即便是昔日徒弟开口,也没能让白敏中通行。

白敏中预料到这点,迅速将手上的书册递了过去。那侍女似乎略有些为难的样子,旁边张谏之看着也是一愣,这丫头到底……在做什么?

侍女又急匆匆地拿着书进去,过了会儿又跑出来,与张谏之打着手语说程先生同意让白敏中进去了。

张谏之转达给白敏中时,顺口问了一句:“是何书?怎么会……”

白敏中自己也不解呢,遂抿唇摇摇头,跟着那侍女进去了。

庭院建得很有风骨,看得出主人的审美亦是很挑剔的。白敏中四下看看,不论是廊下的挂饰还是扇形窗的窗纸面,都十分考究。她忽眯眼看了看那窗纸面上画着的一只云雀,竟莫名的有一阵熟悉之感。

是在哪里看到过呢?张谏之画过类似的吗?好像又不是……

随同侍女进了小厅,又绕过屏风,方见到一女子的背影立在书桌之后。

瘦瘦的,不是很高,头发依旧乌黑,身上的袍子很是宽松,只从背影上看瞧不出年纪,有些仙风道骨的意味。

白敏中很是忐忑地站着,这会儿已是见卢菡进来了,就立在一旁。卢菡朝她淡笑了笑,似乎是示意她不要紧张。

她哪能不紧张呢?程苇杭的气场太吓人了,这屋中的气氛也让人忍不住打寒颤。

恰在这当口,程苇杭转过了身,手里恰拿着那本书册。她看了一眼白敏中,白敏中亦斗胆看看她。大约是久病的缘故,程苇杭看起来气色并不是很好,神情也是寡淡的,手上的骨节凸出来,看起来更瘦。

就这么个瘦瘦小小的老太太,此时望着白敏中却只问了一句:“你叫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