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敏中受宠若惊地回说:“白、白敏中。”

程苇杭似乎是轻蹙了一下眉:“我很吓人么?或是你原本就是个结巴?”

白敏中忙摇摇头说:“不是的,只是觉着有些紧张……”

程苇杭神情复杂地看看她,也没打算让她坐的意思:“有话要转达给我?”

“对……”白敏中迅速瞥了一眼旁边的卢菡:“她曾是您的徒弟,叫卢菡……那个人,现在就在这里。”

程苇杭眉头陡然皱了一下,不是很自在地干咳了一声,又抬手按了按咽喉部位:“有什么话快说。”

白敏中加快语速道:“她说当年背离师门是她错了……眼下虽然不能再亲自与师傅道歉,但在离开之前也希望得到师傅的谅解。”

程苇杭不为所动,四周看了看,浑身都不自在地只说了一句话:“让她磕三个头滚罢,我没空计较这些。”

她虽是这样冷冰冰地说着话,白敏中却瞥见站在一旁的卢菡此刻神情难过到了极致。程苇杭这样算是原谅她了吗?白敏中猜不透。她并不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被最得意的弟子背叛,纵使程苇杭脾性再怎么古怪,也应该难过失望过罢。

而若干年之后的卢菡,面对当年犯下的错误、师傅如今的冷淡语气,心中也应是……百感交集。

卢菡缓缓屈膝俯身叩拜,头深深埋下去,行了三个大礼,即便已是作为鬼魂的存在,此刻也已是泪流满面。

白敏中在一旁看着,不知不觉小声嘀咕了一句:“她哭了呢……”

程苇杭瞪了她一眼:“闭嘴。”

白敏中连忙伸手捂住了唇。

程苇杭望了一眼白敏中看着的位置,恰好对上卢菡的目光,然她却根本看不到她。卢菡最后与白敏中留了一句话,便起身转过去缓缓走了。

白敏中目送她离开,又将头转回头,咬了咬手指头说:“她说……让师傅保重身体。”

程苇杭却赶紧问道:“走了吗?”

“哦。”白敏中点点头。

程苇杭径自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将那本书册扔在桌上:“你说你能看到死人,那就将白子彦喊出来,我有话同他说。”

“诶?”白敏中感到突然极了,她伸手抓抓脑袋,祖父她的确是见过,可要怎么才能将祖父喊出来啊?她又不会招魂的。再者说了,程苇杭难道当真与祖父有什么很深的渊源吗?直呼其名什么的,似乎不是什么普通的关系。

程苇杭见她一脸发懵的样子,略是嫌弃地看了看她这木讷的样子:“你当真是白子彦的孙女么?”

“哦。”白敏中点点头,察觉到她嫌弃的目光后,忽觉着有些气馁,若自己也像祖父那样有本事就好了。

她垂头丧气打算告辞之时,忽感到身后一阵凉气。她猛地掉头,居然当真看到了……祖父!

白子彦还是先前见到的那样子,他似乎很习惯这一直年轻的模样了。

白敏中指着他支支吾吾与程苇杭道:“他、他就在后面。”

程苇杭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又瞥了一眼白敏中的神色,觉得不像是装的,遂道:“问问他为什么那年明知道自己快要死了也不来见我?”

白敏中“诶?”了一声,随即转头看向白子彦,说:“为什么……”

“因为她自己说不想见到能看到鬼的人。”白子彦轻描淡写地说着,一双桃花眼酝着笑意。

哦,原来一早就这样了么。白敏中随即转回头,吞吞吐吐对程苇杭说:“我祖父说……因为您自己说不想见能看到鬼的人……”

“啪”的一声,白敏中语音刚落便听到了程苇杭用镇纸拍桌的声音,吓得缩了一下肩。

白子彦站在她身后小声笑道:“不要怕,她是纸老虎。”

程苇杭似乎察觉到有人在说话,立即问白敏中:“他方才说了什么?”

白敏中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磕磕巴巴说:“祖、祖父说……您是……好人,叫我不要怕。”

程苇杭又蹙蹙眉,盯着白敏中道:“你不能改改你这结巴的毛病吗?!”

极少有人对白敏中这么凶,且这老太太气场真的有些奇怪,是白敏中自张谏之后第二怕的人了。

“我、我平日里很正常的。”

程苇杭看不惯她这窝囊样子:“你们家怎么会出你这样的后辈?”

白敏中缩着肩,不怎么敢看她。身后的白子彦却温声道:“都说是纸老虎了,还怕她做什么,好好说话。”

白敏中苦了张脸,似乎还是不敢的样子。

就在这当口,白子彦忽道:“她是你祖母,所以没有什么好怕的,她不会将你怎么样的。”

“祖、祖母?!”白敏中脑子里倏地打了个大结,惊得简直不知如何是好。

那边程苇杭听她喊了一声祖母,却冷言道:“我没有你这样窝囊结巴的孙女,让你那个已经变成鬼的祖父好好教教你,都走罢。”她一皱眉:“吵死了。”

白敏中还在这个大死结里头没逃出来,白子彦已是走到她面前朝俯身朝她淡笑笑,对她说:“你先假装失望难过地往外走,别总这样一脸惊恐的样子。”

白敏中闻言有些茫然地看看他,也不知他玩什么把戏,过了会儿又将信将疑地再看他一眼,耷拉着脑袋一脸丧气地转过了身,慢吞吞地往外走。

她好似真的很失望很难过的样子,好不容易挪到屏风旁,又继续往门口挪去。

就在她将要推门之际,身后忽然传来一声:“窝囊的丫头,给我滚回来。”

白敏中倏地站直了,一脸惊异地看了一眼旁边站着的白子彦。白子彦唇角浮了一抹淡笑,一副诸事皆知的模样。白敏中迅速接受了这个事实。

他的确是太了解程苇杭的性子了啊。

白敏中慢悠悠转过身,走到屏风后探出一个脑袋,望了一眼程苇杭,乖乖巧巧喊了一声:“祖母……”

作者有话要说:小黄:酷爱看姓白的蠢货吃瘪!!!哈哈哈哈哈朕好高兴啊!!!!!!!

七二

程苇杭纵使心再硬,这会儿也被这一声乖巧又软绵绵的一声“祖母”给唤得软了下来。这些年她并非没有找过白敏中,却只知道她还活在这世上,根本不知她离家后去了哪里。不过就算找到了,也没有办法相认罢,毕竟——

白家的人,对于程苇杭而言,不是停留在身边的存在。因为某些原因与年轻时的白子彦有了牵扯,并私定了终身,可之后才发觉,白家人的世界要比她理解得宽泛得多,对她而言,那甚至是恐惧到厌恶的部分。

年轻时的古怪脾气忍受不了这样的欺骗与现实,遂与白子彦少了往来,就连流动着自己血脉的儿子,分开后她也不曾见过几面。她知道他痴迷术法,几番鼓起勇气不过偷偷看过他几回,却也没有交流。

她本身就是这样薄情的人罢,所以注定是孤独老死的命。

原来的那些弟子,也都各奔了东西,她一个人独守这座看似安静的空宅院,迎送着南来北往的风。

每每这般,她便会想到年轻时,白子彦着一身荼白深衣闲定地立于银杏树下,望着庭院里随风摇动的花草树叶,转过头与抱着孩子坐在廊下的自己,试探性地开口说:“苇杭,这些南来北往的风里,也藏着秘密,它们不只是风呢。”

那时候的自己,却置之一笑:“哪里有什么秘密?”

“不信吗?”白子彦的神情里透着怅惘,清清淡淡的一双眼,望着那些风过而动的痕迹,并不感到惊奇。

而那时自己也不知道,他所能看到的世界,与自己所看到的世界,其实根本不是同一回事。

那些风中,的确藏着故事。树叶晃动也许是无聊的妖灵跳来跳去所产生的气流涌动,感到凉飕飕的时候,也许正有成群结队的野鬼浩浩荡荡地路过。它们从上空过、从地上走、晃过眼前、又驻足凝望这人世……

白子彦心平气和地接受它们所有的存在,可是程苇杭接受不了这样的世界。

白子彦的藏瞒工夫很好,他可以不动声色地解决掉藏匿于宅院中的恶灵,深夜里悄悄设结界还这庭院一个清净,而这一切,程苇杭却全然不知。直到——

某个清早,说话还不利索的儿子,指着庭院里的一株矮松说:“母亲……树、树下面有个人在吃东西。”

程苇杭吓了一大跳。

儿子所指的地方,哪里有什么人呢?

白子彦坦陈事实百般解释,最后也只换了一个抱着孩子离开程苇杭居所的结局。不同类的人很难同伍,程苇杭那时觉得自己简直嫁给了怪物,还生了一只小怪物,这些经历完全就是噩梦,也许从一开始,就不该相遇。

可白子彦离开时说那些都是命定的事情。

命运。

程苇杭从来就没有相信过这种东西,她那时只懂得及时止损。出身不好且私心很重的人,大多有这样的通病。

然而分离之后方知爱之深,此后一直孤枕,深夜里翻过身去,再无人可依偎,只有冰冷的墙壁。那个她相识相知的白子彦已不在了,抱着孩子离开的那位,于她而言,完全是另外的人。那时在她心中,也许白子彦已经死了罢。

之后的日子,完成作品后只能独自温酒吞饮,清早起来也无人为己盘发描眉,庭院里的风吹草动,在她看来,也不过是寻常的……自然现象,没有任何其他的故事。

这么多年过去,按说该释然的都释然了,她却一直没有能够理解他的世界。假装理解和明白是不现实的,她毕竟是看不到的人。人们不需要虚情假意的“感同身受”,白子彦更不需要。程苇杭宁愿留个孤独的背影给他,即便后半生没有再相守,她心中某个地方一直只能存放关于他的记忆,这就够了。

世间能相守永久的毕竟是难得幸运与福气,曾经在一起,也是人生中珍贵无比的部分。

她放在心里珍惜就足够。

——*——*——*——*——

白敏中唤完这声“祖母”,细心注意到了程苇杭眼眸之中一闪而过的温情,这才弯起唇角笑起来,从屏风后放心大胆地走到程苇杭面前。

她自出生便不知祖母是谁,因为无人提起。漫长的时光消磨了她的好奇心,知道那是个不可能知道的答案,便不再有什么期待了。

如今能得见祖母还活在这世上,没有人应该比她更高兴。

祖母还活着,意味着她在这人世并不孤单,她的家人们,也不都是短命鬼。

她刚打算在对面椅子上坐下,程苇杭却伸了一下手,示意她不要坐。白敏中心道,这会儿该给祖母磕几个头认回来才是,便又退回去,噗通跪下来,恭恭敬敬磕完头,又笑眯眯地跑去,打算坐下来。

程苇杭皱了一下眉:“等我死了再给我磕,现在着什么急。”她依旧是不让白敏中坐对面的位置,寡着脸道:“让白子彦坐过来,你站在旁边帮他传话。”

“哦!”白敏中连忙转过头去,却见白子彦已然走了过来,不急不忙地落座。

她转回头时,程苇杭不耐问:“他眼下是什么模样?看起来有我老吗?”

白敏中看看一身荼白袍子的祖父,小心翼翼道:“看起来……很年轻。”

程苇杭盯着对面空荡荡的位置皱了皱眉:“人死了都会变年轻么?”

“不会……”白敏中似乎是前阵子才刚在书中看到的,说是有些人,死去后对活着时的某个时间段特别执着,就会变成那时候的样子做鬼。

“那为何他看起来尤其年轻?”

白敏中看了一眼抿唇微笑的祖父,又看看神情复杂的祖母,抓抓脑袋,如实说道:“应当是对自己人生的这个阶段特别执着难忘到了某种地步,做了鬼才会变成这个阶段的模样。祖父看起来这样年轻的话,大约是执着那段时间的自己罢……”

程苇杭目光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对面,过了许久才继续问道:“那他现下看起来,大约是……多少岁?”

白敏中期待祖父能告诉自己实话,可此时的祖父看都不看她,注意力全在程苇杭身上。白敏中就只能略略估算,她道:“大约三十岁,不会再比三十岁大了。”

程苇杭放在桌面上的手不自觉地动了一下,神情却依然稳着。

白敏中嘀嘀咕咕道:“祖父生前应当对这个年纪最执着,活着的时候执着,死了还在执着……发生过什么事呢?祖母不知道的吗?”

程苇杭心知肚明。

恰好是他离开那时候。

屋内气氛一阵沉默,程苇杭望着对面丝毫没有反应,而白子彦也只是静坐着。这是一次你看得见我而我看不见你的相会与交流,是他们分离之后再难得的相聚。

程苇杭缓缓伸过手去,已经爬满了皱纹的手,竟感受到了微弱的凉意。

原来这看上去纹丝不动的气流之中,的确蕴藏着故事,对面甚至……坐着她曾经深爱,如今仍旧深深埋藏心底的那个人。

这一刻,手心里掠过的凉意,才有了意义。她缓缓将手握起,那一抹属于另一个世界的寒凉之意,通通握进掌心之中,好像能用自己的体温让它渐渐暖起来。

此时白敏中眼看着这一切,似乎是能想明白了。初次在阴魂道中见到祖父,他便是这个年纪的样子,三十岁,算算那时候父亲也只是几岁的孩子。夫妻分离,母子分离,之后便一直各有生活。即便如此,都还执着对方,也许在漫长时光里,也多了体谅与珍惜,只是……并不是每个人都能顺利回头的。

一生的时光说长并不长,即便到现在他们在彼此心中仍是最重要的存在,即便白敏中也为之动容眼眶发酸……但她又隐隐约约觉得,若换作是她,也许会紧紧抓牢活着的每一天。

能够在一起的时光来不及耗费,并不一定只有各自松手这一条路。两情长久,朝朝暮暮可争。

她是这样的人,因为之前十几年失去的人与事太多,眼下没有什么能失去了。所以如果能握住抓牢,她不会放手的。

这一刻,她想到的是门外的张谏之。

至于为何会想到张谏之,她心中也给不出答案,只是那样一瞬间,忽然想到了而已。张谏之难得微笑的时候,古井无波的时候,难过痛苦的时候,一幕幕浮上心头,搅得她心神不宁。

她有些头疼地揉揉脑袋,耳边却响起了祖父的声音。

“头转过去。”

“诶?”

白敏中看看眼前场景,还是先前两个人静坐相峙的状态呢,祖父让她转过头去做什么?

她一知半解地慢吞吞转过身去,望着屋顶发呆。

她等啊等的,实在等得无聊了,小声问道:“可以转回去了么……”

然屋子里此刻却没有声音。

诶?她感觉有些不对劲,便忽然转过了身,只见祖母伏在桌子上一动不动,像是睡熟了一般。而方才还坐在对面的祖父,已是不见了踪迹。

她连忙俯身摇摇程苇杭的身体:“醒醒……”

作者有话要说:哲学家小黄VVVVVV:朕想说!每个人都不可能完美,性格上的缺陷不要喷。朕代表公公谢谢大家。【公公抱大腿,窝都这样替你说好话了让窝出场好不好】还有就是祖母的名字苇杭是取自诗经《卫风.河广》……没了。

七三

白敏中连忙伸手去试探她的鼻息,微弱,但呼吸犹在。这……是昏迷吗?抑或是魂魄短暂地离体?白敏中连忙往外走,推开门看到庭院里站着的两位,这才陡然松了口气。

她屏住呼吸,不忍惊扰他二人的交流,便又悄悄往里挪步子,最终关上了门。

她似乎能察觉屋外庭院里掠过的初春的风,刮动竹叶沙沙作响,声音细小却反衬出安静。既然是魂魄离体的话,这时候更应该好好守着祖母的这具身体,若是呼吸一丝也没有了,那可能就回不来了。

她时时注意着这具身体的状况,直到一刻钟后,白敏中方意识到气流的微妙变化。她起了身,只见程苇杭自庭院外走了进来。与方才看到的背影不同,她魂魄的年纪,也不过将近三十岁的样子。虽然身形看起来瘦削,但这张脸看起来却分外动人。

如今历经了岁月洗礼,皱纹攀爬的脸,在几十年以前,原来这么美。

白敏中看她渐渐走近,又重新回到那具身体之中,才放心地舒了一口气。终究是阳寿未到,该留在人世的人,始终还得在这里继续活下去。

从昏迷状态醒过来的程苇杭神情出乎意料的平静。对于寻常的活人而言,这样的经历,与梦境无异。魂魄被带离体外,见到了已经死去的人,并能够与之交谈,再顺利回到自己的躯壳之中。像是……死去之后又活了过来,又将过去的一些结,都一一梳理解开,重新面对自己的人生。

她久病多年,诸多事都已看透,但人生贵在看透却不看破,心知肚明即可。

白敏中在一旁讨好似的倒了盏水递过去,小声问道:“您还好么?”

程苇杭瞥她一眼,随即起了身,走到门外,喊侍女过来,吩咐让张谏之进来。

白敏中在一旁看着,不知祖母这是要做什么。谁料程苇杭却偏过头去,盯着她一阵见血道:“你难不成和我徒弟私定终身了么?”

白敏中忙摇头说“还没有”。程苇杭却又转回头去,一脸淡漠:“那为何会一起过来?他方才还帮你说了好话。”

白敏中低了头道:“这件事说起来……似乎有些长。”要从哪里说呢?从双桥镇的客栈开始说起么?

她这解释似乎在程苇杭意料之中,程苇杭遂道:“你不用说,让他来说。”

在外面等了许久的张谏之因不知道到底出了何事,已是十分着急。这会儿见侍女前来开门,急急忙忙便往里走。

程苇杭见他从走廊那头走过来,转头便折回了屋,白敏中亦是跟着进去了。这会儿已到饭点,白敏中肚子已开始饿了,但碍于程苇杭这会儿似乎没有吃饭的心情,她便只好忍着不提。

张谏之进了门,再次坐下来时,看了一眼白敏中的神色,竟忽猜想到某一种可能。而他这猜想才刚浮上心头,那边白敏中已抢着开了头:“程先生……是我祖母。”

因为正中张谏之的猜想,且他也不轻易表露惊异之情,遂在这当口,也只是低头对程苇杭道了一声:“见过祖母。”

程苇杭到底是过来人,身边的孙女和对面的徒弟会是什么样的关系,简直一猜就明了。她稳稳坐着,神情无波十分镇定:“方才还是称师傅,这会儿怎么就忽然改口了?”

张谏之轻轻抿唇,看了一眼白敏中:“晚辈早些时候已与敏中订了亲,故而……”

“哦?”程苇杭打断了他,偏过头看看旁边的白敏中:“当真是如此么?”

白敏中面对这说法,忽觉有些突然,但上回穿那身衣服若算得上是定亲的话,似乎也说得过去……可她方才分明在祖母面前否认过了,好生尴尬。

程苇杭见她这一脸难为的模样,转而又看向张谏之,随后伸手稍稍挪动了一下桌上的镇纸:“既然订了亲,总该有信物罢?”

她话音刚落,张谏之也只是稍稍抿了一下唇角,自袖袋中摸出一只小锦袋来。那只锦袋不过一寸多见方的大小,搁在宣纸之上看起来小得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