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剧情任务提示,请宿主把他往城北方向引。”

城北的方向?只有这个要求?

“在江州城是没见过。”简禾灵机一动,道:“不过,我倒是在别的地方,见过一个跟你说的差不多的人,不知道是不是你要找的人。”

孟涟原是随口一问,并未报多大希望,岂料能得到一丝线索。

事实上,这几个月来,贺熠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一点风声也没有。受那么重的伤,本就不可能走到多远的地方。再加上寒冬时节,最是难熬。

或许他早就伤重不治,死在什么地方了。

只是,这个轻率的猜测跳出来的一瞬间,孟涟就直觉地否定了它。

贺熠那个丧心病狂的恶鬼、在阴暗角落滋生的疽虫、人人得而诛之的畜生,杀死了那么多无辜的人,负了累累血债,却没有得到应有的报应。

除非亲眼看到贺熠身首分家、死无全尸,否则绝不能掉以轻心,就那么简单地判定他死了。

若他真的还活着,找到他的时间越晚,就等同于给予了他越多的空间去恢复元气。等他再活蹦乱跳地出现时,修道界恐怕又会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斩草,必须赶紧除根。

孟涟吐出一口气,上前一步,急道:“你在哪里见到?什么时候见过?”

“在隶城。”这是一个离江州城很远的地方,而且,就在江州城的北面。

“隶城?”

“没错。”简禾点头。为了增加可信度,她还根据贺熠这几个月干过的事,像模像样地编道:“大概三个月前,我在那里见到一个瞎了的少年。身高跟你刚才比的差不多,穿了身黑色的衣服,看起来身体状况不太好,脸色白得像雪。但是,他给人的感觉啊,特别凶神恶煞。我看到有几个地痞流氓,本来想趁他瞎占他便宜,最后都反过来被他教训了,所以我记到了现在。”

时间对上了,特征也完全符合。孟涟追问道:“后来呢?他去了哪里?”

“后来我就不知道了。”简禾道:“他是你要找的人吗?”

孟涟倒退了小半步,没说是或不是,片晌后执起了剑,郑重抱拳道:“孟涟谢过姑娘指点,先走一步,后会有期。”

孟涟脚下生风,一会儿就不见人影了。只剩下简禾一人摸不着头脑地站在原地。

不是吧?

孟涟这么容易就被打发走了???

这种“被举到半空、以为要被砸成肉饼,下一刻却被轻轻放下了”的滋味——实在太不像系统的手笔了。简禾觉得有点受宠若惊。

系统斜眼:“……”→_→

打算等那两个白家的人走远了才回去,简禾干脆坐下了,好奇地环顾起这个房间。

孟涟走得太急,桌上的酒和花生都没动几下。她往嘴里抛了颗花生,又拎起了酒壶盖,低头一闻。一阵浓郁的酒气瞬间扑鼻而来,简禾被熏得一个趔趄,忙不迭把盖子合上。

“客官,小的来上菜了。”

门扉被扣响。小二推门进来上菜。原来,孟涟叫了一大桌子的好饭好菜,付了账却没来得及吃。简禾心道这下有口福了,大喜道:“包起来包起来,我要带走!”

小二:“……”

拎着两手的丰盛饭菜,简禾鬼鬼祟祟地从酒楼后门溜走,抄近路回到了江边。夜色中,惟独一艘船燃着烛火,在岸边随水波轻轻晃动。

简禾往船上跳去,解开了绳索,蹬离了江岸。船身晃动,入船舱时,她踉跄了一下,差点要跪倒时,一只手适时地托住了她的手肘。

简禾顺势坐下,惊讶道:“你怎么猜到我会摔的?”

贺熠道:“听得到风声嘛。你怎么去了那么久?”

“路上遇到点麻烦,不过被我解决了。”简禾先把刚才顺回来的酒菜在矮桌上摆好。贺熠鼻子微动,判断了片刻后,道:“烧鹅?”

虽然语末打了个问号,但已经挺肯定了。

“哇,你的鼻子真灵。”简禾笑眯眯道:“来,闻闻看还有什么。”

“这有什么难的。”

果然,不管什么到了贺熠鼻下,都能被分辨出来。

简禾感慨:“贺熠上辈子一定是只狗狗。”

系统:“……”

最后,简禾把食盒放到了桌面,笑眯眯道:“前面的那些菜都是其次。平常的日子,我们也会吃它们嘛,所以没什么特别。接下来的这碗长寿面,才是今晚的重中之重。人只有生辰那一天才会吃的哦。”

只是一打开盖子,简禾就笑不出来了。

——经过一轮惊险的你追我逃,原本装在下层的汤汁已经洒了一半,也变冷了,盖子一开,它们就黏糊糊地漫了出来。柔软又不失嚼劲的面条断成了好几截,质地变硬,卖相可以说是惨不忍睹。

简禾:“这是一碗折寿面。”

系统:“……”

不能趁人家瞎就哄人家吃这种东西,简禾拭掉额角滚落的冷汗,道:“慢着,还是倒掉别吃了吧。汤都冷了,面也断了。吃台面上的东西吧。”

“咔”一声轻响,弃仙的剑柄勾住了食盒的边缘。

简禾惊讶道:“怎么了?你要吃啊?”

居然把那么丰盛的菜肴放在一边,先吃这碗黏糊糊的地狱の面?

贺熠把面倒入了汤里,摸索到了筷子,低下头就毫不含糊地吃了一大口。那神态没有半点勉强,反倒还挺回味地舔着嘴唇,似乎感到有点新奇。

但新奇也很正常。按贺熠自己所说,他从来都没过过生日,自然也不会吃这种东西了。

既然本人乐在其中,简禾也不阻止了,取过了筷子,夹了块红烧肉道:“可惜了。这面要是没断成一截截,你就可以一次过把整根面吸完了。长寿面的奥义,就是不能在嘴巴外面咬断。明年有机会,我带你去现场尝新鲜的,你就知道了。”

贺熠长长地“哦”了一声,轻轻捻走了唇角的葱花,浅浅一笑:“你很懂嘛。以前吃过么?”

简禾噎了噎:“这个嘛,没有。”

她自己就先不提了。星际大时代,长寿面已属于被淘汰的古董文化。

而卞七……光看这两字,就弥漫着一股深深的敷衍气息——因为在家里排行第七,所以名字就叫七,简直是史上最草率最不走心的取名方式。

跟名字相当的是,她在家里的存在感也很低,是一家那么多兄弟姐妹最不受看重的那个。试问这种龙套中的战斗机、NPC中的路人甲,又怎会有什么长寿面吃?

贺熠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乐不可支道:“看来姐姐也是个没人替你过生辰的可怜虫。”

简禾:“……”

“不过没关系。”贺熠捧腹大笑一轮,才伸筷,从剩余的面里挑出了一根完整的面,夹到了简禾唇边,另一手微微掬起在下方接着,优哉游哉道:“来,吃了就当补过生辰了。”

“你就喂你吃剩的给我?”简禾瞪大眼睛,抗议道:“你的诚意呢?好歹给我掏钱买碗新的啊!”

贺熠讶然:“什么?原来你第一天知道吗?我身上一个铜板都没有,都是你在养我啊。”

简禾:“……”

“不过,虽然是这样,好在还有姐姐怜惜我,让我在你身边白吃白喝那么久。”贺熠稍稍晃了晃筷子,嗓音清甜又略微慵懒:“我这是在礼尚往来嘛,来,张嘴。”

简禾:“……”虽然是事实,但总感觉他这话说得有点歧义,哪里都不太对的样子。

系统:“……”不知为何,它的光屏自动关联到了“金主与金丝雀”、“富婆和小白脸”之类的和谐词语。一定是程序出错了。

那面已经放到她唇边一段时间了。简禾一叹,打算低头吃下去,贺熠却倏地收回了手:“不是吧?你真打算吃啊。算了吧,都凉了。我耍你而已,傻子。”

简禾:“???”那你刚才怎么吃得这么开心?

系统:“叮!贺熠心情值 1000,信赖 500,亲密 500。综上:咸鱼值—50,实时总值:3700点。”

翌日,江上无风无浪。

以往,每当江上有莲花盛放的时候,系统都会叫醒简禾起来工作。虽然休息时间还算足够,但睡眠时间被迫割裂成小段小段,也是很磨人。

从昨晚到今天清早,系统却罕见地一次都没喊她。简禾睡到了天蒙蒙亮,打算再赖会儿床,却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了十分吵闹的声音。

她睡眼惺忪地坐了起来,打了个呵欠,看向旁边。贺熠早已不在了,被铺没叠,堆在了一边。

穿好衣服后,简禾撩开了门帘,贺熠正懒洋洋地支着下巴在船头钓鱼。就在十多米远的江面上,聚集了七八条船,几乎人人都站了出来。那阵喧闹的声音就是他们的讨论声。

简禾疑惑地把船划近,瞧见一个小孩儿被众多大人围在了中间,不是小竺又是谁。她拍了拍一个大婶的肩膀,道:“怎么回事?”

“昨天早上,小竺的爹跟陆伯家的儿子不是一起去了采药么?结果一整夜都没回来。”那大婶脸色有些奇怪,小声道:“今天早上,船总算是漂回来了,但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系统:“叮!恭喜宿主触发系统剧情【分尸魍魉】。”

第22章 第22个修罗场

分尸魍魉。

又是一个毫无品味可言, 但胜在够直白的名称,直接把BOSS的兴趣爱好写到标题上了, 且毛骨悚然程度远超上次的副本。

根据现有信息分析一下。既然任务在这个时候被触发, 那么,小竺的父亲和那个陆伯家儿子,多半已经凶多吉少了。魍魉之物在夜间阴时行动最为迅猛,两人遇害的时间,如无意外,应该是在昨天入夜至今天太阳出来之前。

可惜,就凭这几句话,还不能确定那魍魉具体是什么东西,更加判断不出它出没的地点——冬江与无数水道交互相通, 再加上白昼与黄昏的水流流速不同, 很难知道两个大活人是在什么地方消失的。

简禾一个头两个大:“这下可麻烦了啊。”

系统:“宿主, 本次副本无推理要求。扑杀难度为高级, 请万事小心。”

这两人的失踪,虽然十分诡异,但因为找不到尸体,所以并没有引起大规模的恐慌。大家把这当成是一个意外,平日还是该干嘛干嘛。

孰料,不到两天, 就又有两个人失了踪。

这两人均是身壮力健的青年男子, 自幼在江州城长大, 有妻有儿, 水性极佳,“不打招呼就卷包袱跑路”、“掉进水被淹死”的可能性,几近于零。跟小竺父亲一样,他们被指去了远离岸边的冬江下游采莲后,就再也没有回来了。

一连不见了四个大活人,众人终于开始害怕了。

这天白天,晏家管家来催促他们前去下游,可几乎所有人都不敢去。双方在岸边争执不下。

“我请你们是回来吃闲饭的吗?冬江下游都是我们晏家的药莲,你们不采谁去采?我告诉你们,你们若是不去,错过了花期,造成的损失你们干一整年的活儿都赔不起。”管事不耐烦道:“不想去也得去,不然先前的工钱都不算数。”

有人怪叫道:“你不用去,当然说得轻松!万一又死人怎么办?!”

“越说越离谱了,你们就爱自己吓自己。下游根本捞不到尸体,何来的死人?”

“不一定是人犯案啊!说不定是水里有那些吃人的东西作案呢?”有人小声道。

“无稽之谈。”管事一挥手:“江州城风水极佳,每天都在江上讨生活的又不止你们。如果水况有异,会只死四个人?我在这里四十多年,从没听过有魔兽在冬江出现。”

众人嘘声一片。

简禾盘腿坐在稍远的船上,暗道:“因为作恶的是魍魉啊。魔兽才不会跑到人类的城里面来。再说了,魔兽攻击人的时候,习惯大开大合,会闹出很大动静。只有魍魉才有静悄悄杀人的恶趣味。”

虽然她什么都知道,但碍于无法剧透,故而这些话只能自己想想了。

一个大娘叉腰,怒不可遏、中气十足道:“现在已经有四个人不见了!事情没查清楚前,你不能让我们白白地去送死!”

“没错!”

“赞成!”

一石激起千层浪,管事的声音被淹没在其中。嗡嗡声中,他终于忍无可忍,大喝一声:“行了!那从今天傍晚开始,加派人手,每次三艘船一起过去,看看什么情况,这样总行了吧?”

众人面面相觑——六个人一起去,总比两个人去有安全感得多,便勉强松口答应了。

他们用抓阄的方法选定今晚去下游的人。毫不意外地,简禾的名字麻溜地滚进了名单里。

因为贺熠不属晏家的采药工,所以今晚,一同去的人里,有四个肌肉结实、水性极好的青壮年男子,一个皮肤黝黑、叫做阿汀的少女,再加上简禾和贺熠,合共七个人。

简禾望天道:“好一支送人头小分队。”

系统:“……”宿主,别这样。

阿汀看到抓阄出来的人后,嗑着瓜子,高兴地对简禾道:“真好!这次有四个男人在,遇到什么都不用怕了。”

言下之意,即是她完全没把贺熠当成是男人。在她心里,盲眼又看着十分稚气温弱的贺熠,不拖后腿就不错了,危急时铁定是指望不上的。

简禾:“……”

少女,你这么想就万万不对了。恰恰相反,这堆乌合之众就算叠起罗汉,也绝对掐不过那传说中的分尸魍魉。只有贺熠才有碾死魍魉的战斗力。就算他瞎了,也还是能吊打在场的人啊!

连该抱哪条金大腿都能弄错,很容易领便当的啊喂!

入夜后,阿汀来到了简禾的船上。他们顺着江水往下游渡去。

夜里水流湍急,漩涡暗涌,半个小时后,他们便漂到了下游的一个浅湾中,打着旋儿停住了。

星空沉寂,无风无月。粼粼的漆黑江水反射着莲花花瓣幽幽的光芒,舟身轻晃。

拜这些像装了照明灯的Bug莲所赐,无须点燃烛火,也完全可以看清周围的景象。但是,当人处于草木皆兵的紧张状态中时,绝不会嫌弃光线过多。暖融融的烛火,无疑能增添几分安全感。

说实话,因为四个人都在这附近消失得无影无踪,众人早已把这里想象成了一个阴风阵阵的魔窟。可来了之后,环顾一周,除了潺潺的水声以外,空气十分安静,没有看到任何异象。

有人道:“什么事也没有啊。”

就在这时,其中一艘船的底部,忽然传来了轻微而沉闷的一声“嗒”。好像有什么东西,正趴在了船底下,用尖锐的指甲轻敲木板。

那船上站的是两个青壮年男子,听到声音后竟然吓得鬼哭狼嚎起来。他们一叫,其他人也被吓了一跳:“啊啊啊啊——”

简禾皱眉。

她换号前的老本行就是收魍魉,知道这些东西最喜欢吓唬人——人在受惊吓之后,心神动荡混乱、判断力下降,极易被夺舍。类似这些吓人的把戏,她就见过不少。就算一开始胆子不大,到现在也习惯了。所以,她的反应反而是在场的人里面,除贺熠之外最淡定的一个。

系统:“叮!检测到宿主角色出现OOC行为,咸鱼值 100。实时总值:3800点。”

简禾:“???”

系统:“‘卞七’是普通人,遇到这种危急情况,不可能不跟着尖叫。”

简禾:“……”

方才那声诡异的敲击声后,再无后续。

众人呼吸都不敢放大,全身紧绷着,背靠在一起,离船沿远远地站着,端着烛台紧张地看着江水,生怕里面突然钻出个什么东西,把自己拖到水底,神经都有点儿衰弱了。

“又没声音了……

“刚才会不会是我们听错了?”

说刚说完,又响起了两声沉闷的“嗒嗒”声。

不过这一回,这声音是在简禾这艘船的底下传来的。

“呀——!”阿汀缩到了船舱门口,吓得大叫起来:“什么东西在下面?!”

“嘘,你别喊了,别把它引过来!”

“到底是什么东西……会不会把船掀翻啊?”

“快看那里,有东西在浮上来!”

众人定睛一看,惊恐地发现了翻滚的江水中浮起了一片皱巴巴的人皮。可用船杆挑起来后,才发现那是一件男人的衣服。

挑起衣服的人道:“这衣服你们有印象吗?是失踪的那四个人穿过的不?”

众人都摇头:“不记得了。”

“这衣服上没有血迹,也没有撕裂,看起来倒像是自己脱下来的。”

情形越来越诡异,有人提议道:“我看,大家要不把船系起来吧!”

阿汀爬了起来,最先响应:“好主意!这地方让人怪不舒服的,暗流也多,还采什么莲,我们赶紧走吧。”

在各种恐怖片里,落单往往是歇菜的信号。看来这虚拟世界的NPC也很有忧患意识。

船板上就有捆绳子,简禾蹲下身,拾了起来:“这里就有绳子了。”

就在这时,阿汀短促地尖叫了一声,指着远处,惊恐道:“你们看那里,有个东西漂过来了!”

简禾猝不及防,让她给惊得虎躯一震,丢下了绳子,举起了蜡烛一看。

微弱的烛火把船头两米内的江水映成了些微的墨绿色。远处,幽暗的夜色中,一个昏迷的人单手扒住一根木头,浮浮沉沉地漂往这边来。泡得发白的手腕上,还系着一根细细的腕带。

“是一个人!”

“我认得他的腕带,那是陆伯的儿子!”

有人长吁一口气,道:“我就说嘛,他们应该是遇到了意外才暂时回不了家。天底下哪有那么多怪力乱神的事儿啊,把人拉上来问问看就知道了。”

贺熠支起腿坐在船头,以指尖沾了点江水,放在了鼻下轻轻一闻。

简禾看到他这个动作,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凑到他身旁蹲下,小声道:“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