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白天的,别乱说话。”简禾哼了一声,又道:“只有性子像你吗?”

贺熠悠悠道:“相貌融合了爹娘的优点。”

孩子又期待道:“娘,我今天晚上能跟你一起睡吗?”

贺熠一口回绝道:“不能。”

“我问的是娘,又不是你。爹爹羞死人了,那么大个人了还要人陪着睡。”

贺熠:“……”

简禾晃了晃贺熠的手,好心地替他解了围:“一会儿下山,我们去逛逛小贩摊儿吧,好吗?”

小孩儿的注意力就是容易被带跑:“好耶,我想买一个陶瓷猫放在窗台上。”

这天真的童语一下子就唤起了两人的一段久远的回忆。简禾与贺熠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露出了怀念的笑意。

“爹娘,你们笑什么?”

贺熠道:“没什么,只是想起来了一桩旧事。”

简禾点头道:“嗯,说来话长。当年嘛,我和你爹在山下的一个老头的小摊上,买了一只没有尾巴的陶瓷猫……”

——贺熠番外·完——

第155章 番外二1

【玄衣番外】

四季轮转,朝去暮来。眨眼间, 尘寰已度二百年。

昔日那位长箫御兽、浑身玄鳞的魔族少主, 早已成了邈如旷世的传说。爱恨别离、痴妄悔悟,历经了漫长的颠荡, 亦被酿作了一壶无人问津的苦酒,于文人墨客的笔杆下,再也惊不起一丝一毫的波澜了。

这两个月, 仙门百家谈论得最多的人物, 莫过于衡州封氏的那位离奇失踪了十二年、最近才重新现身的家主夫人。

这件事儿说起来也挺让人扼腕叹息的。这位封夫人在出嫁前便是弁州有名的美人,才貌兼备, 家世优越。与那时尚未接任家主之位的封氏大公子情投意合,门当户对, 结为了夫妇。

然而, 幸福的日子并未持续多久。成亲一个月后,封夫人外出踏青, 遭到了一群猖獗的贼人所劫掠。财物被洗劫一空,侍卫皆成了刀下亡魂,封夫人也不知所踪了。

震怒的封大公子闻讯而至,凭借残留的马蹄痕迹,判断出贼人往西朔山的方向逃去了。

众所周知, 西朔山一带, 林海茫茫, 地广人稀, 常有凶猛魔兽出没, 是片复杂而危机四伏的广袤山野。福无双至祸不单行,那时正值雨水季节。磅礴的雨水将马匹的足迹冲得一干二净。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封大公子红着眼,命人日夜不停地搜山寻人,声势很浩大。奈何,连最基本的方向线索也失去了,再怎么样找都是徒劳。

一个貌若天仙的女人,落到了贼窝里,活着的几率很大。只不过,这样活着,未必就比死掉更舒服。

便是这样,音讯一断十二年。

第一年,第二年,寻人从未停歇过。第三年,第四年……仍没有半点进展,让人倍感绝望。虽然没人敢明着说出来,但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这封夫人就算没死,也多半是回不来了。

第五年,封大公子接任了家主之位,不得不为家族考虑,新娶了一位夫人,翌年就抱上了孩子。

封小夫人体贴温柔,新出生的孩子又精灵可爱,寻人那边也一直没有消息,封家主慢慢就死了心。西朔山那一带的寻人,也渐渐停了下来。

有句话说,造化弄人。老天爷不让你找到一个人时,你上天下地也不能如愿。时机一旦到了,你苦苦追寻的东西,就会自然而然地浮出水面。便是在这第十二年,封家主因要事途径西朔山,在路边的一个茶摊上,见到了他失踪了十二年的夫人。

虽说衣裳比较破旧,但是看得出来,她这些年里过得不错。离了高门大户的娇惯,可她脸上、双手却见不到多少风霜痕迹。封家主激动万分,紧紧地拽住了她的手,抖着声音喊她的小名。

然而,封夫人的反应却出乎了所有人预料。她像躲避洪水猛兽一样,甩开了夫君的手,戒备地滚到了一边去,神情极为陌生。那模样,就跟见了鬼差不多。

——她已经疯了,也忘记了他是谁了。

封家主被泼了一盆冷水,勉强冷静了下来。一个黑影惊呼一声“娘”,抱着一袋干粮从人群里冲了出来,先他一步扶起了地上的女人。

彼此一打照面,他才看见这是个半大的少女,生得一副精致清艳的眉目,与封夫人少女时的模样,几近一模一样。

这个孩子今年十二岁了,算算时间,就是在封夫人失踪的那年怀上的。

疯了也没关系,人回来了就好,封家主好不容易才打消了她们的疑虑,将母女二人带了回去。

当时有相当多的村人看见了认亲的全程,翌日,这消息就不胫而走,在仙门百家引起了轩然大波,一片哗然。

这个小声说:“听说那封夫人这些年一直被山贼的头子关在了山上。”

那个绘声绘色道:“我还听闻啊,那头子对她很好,只除了不让她走,其它时候都对她百依百顺,什么活都不用她干。难怪这么个娇滴滴的女人在深山里住了那么久,也没熬成残花败柳。听伺候她洗澡的侍女说,她手上连半点茧子也没有。”

“嘿,我想起来了,西朔山两个月前不是才起了场大火吗?估计就是山贼窝出了事,她才脱得了身,苦尽甘来了啊。”

“哪有什么苦尽甘来,都十多年了,我就不信封家主心里没有疙瘩。再说,人都疯了,见到谁都又踢又咬的,啧啧,造孽啊。”

更有人不怀好意地道:“要我说啊,那个孩子也未必是封家主的种。一年十二个月,谁知道是哪个月怀上的?”

……

流言四起。不管封家主心里怎么想,他都一口咬定了那个孩子是在他们夫妻新婚的一个月里怀上的,为她取名为“封妩”,又将母女两人妥善且低调地安置在了一个秘密的地方,让他们免受侵扰,并请来了大夫为封夫人看病。

做完这一切后,他雷厉风行地杖毙了几个乱嚼舌根的仆从,杀鸡儆猴、止住谣言的源头后,外面的风言风语总算消停了大半。

他安置妻女的地方,便是封氏所有的、建在西朔山下的一个庄园。绵延的高墙上空布满了禁制,防卫十分森严,魔族难以穿透,既静谧又远离人烟,确实是个养病宁心的好地方。

午时,阳光正烈。

庄园中有个水光潋滟的大莲池,一艘小木舟轻轻地在水波上荡漾。一个娇小的人影好不惬意地在船上午睡,两条腿懒洋洋地交叠在一块,一只裤管朝上挽起,露出了半截嫩生生的莹白小腿,右手搭在了船沿外,指尖差一点儿就碰到水了。红黑金白的锦鲤在水中穿梭,偶尔会碰到她一缕落入水中的、随波飘荡的柔软乌发。

两个侍女抱着木盆从曲桥上走过,见到这躺没躺相的一幕,互相使了个眼色。

自有人因为乱嚼舌根被杖毙后,再也没人敢对外乱传谣言了。不过在山庄中,仍免不了会议论一两句。

“小姐怎么又在船上睡觉了?”

“唉,到底是个野丫头,惯了在山里爬树掏鸟蛋,养了个粗野刁蛮的性子呗。这庄里又没人陪她说话,又不能出去,她能怎么办?只能自己找乐子了。”

“封大夫人现在怎么样了?还是整日闭门不出吗?”

“她不愿意出来才好呢!听伺候她的人说,她现在连自己的女儿也不认了,见到人就发狂大叫,还会摔东西打人。要真的跑出来了,哪里磕着碰着了,倒霉的就是我们这些下人了。”

“这么说来,小姐也挺可怜的。”

……

二人远去。莲池下,锦鲤撞上了莲蓬,荡出了圈圈涟漪,木舟微微摇晃了一下。

太阳晒得简禾浑身暖洋洋的,她慢慢地将盖在脸上遮阴的藤帽拉了下来。斑驳的金光拖曳而过,现出了一张稚气未脱的清艳容颜。

她一坐起来,落在木舟上的几只胖圆的鸟雀就飞走了。

简禾将泡到了水中的发梢拧干,打了个呵欠。

在她还没从“简禾”改名成“封妩”时,她娘亲的精神就时好时坏,故而,简禾早已习惯了在山坳里自己找乐子。在知道自己的身世后,她们搬到了这里。在没有家主允许的前提下,下人害怕担责,绝无可能放她出去野。若无必要,更是话都不会和她多说半句。

来这里快两个月了,简禾几乎将这里每块石头都翻了个遍,快闷出了鸟蛋来,只好去折腾府里的动物。

喂了一下午的鱼,天黑以后,她才慢吞吞地回房间休息。

这里不比信城,隔墙就能听见热闹的人声。平时就够安静了,深夜时分,就更是万籁俱寂。

没想到,这天的夜里,简禾半梦半醒间,却听见了一阵不同寻常的喧闹声。她困顿地坐了起来,将木窗推开了一条小缝,竟看到了庄园大门的方向有火把的光亮,还有很多人在说话的声音,瞬间就清醒了,套好了鞋子,窜了出门。

轻手轻脚又快速地走下了楼梯,便见到两个黑影在花丛后走过。

“真的是封家的门生吗?”

“是啊,都穿着校服呢。他们似乎是在西朔山猎魔,没想到会抓到那种东西……真是太吓人了。”

简禾听到这里,眉毛一扬。

“他们怎么会来这里呢?家主有令,谁都不许来叨扰。谁给他们开门的?”

“下个月不是家主母亲的寿辰了吗?他们来猎魔,估计也是为了抓些好东西去祝寿。没想到猎物到手了,自己也受了伤,得找个落脚点住一个晚上。我们这处便是封家最近的落脚点了,他们又不知道这里住的是谁,会找到这里也正常。”

忽然,其中一个眼尖的侍女瞥见了地上多了一道影子,回头一瞧,惊呼道:“小姐?您怎么下楼了?!”

简禾捏着草枝,抿抿唇道:“发生什么事了?”

侍女道:“也没发生什么大事,小姐,太晚了,您还是快回房间休息吧。”

简禾懒得听她说那么多,从她身边窜了过去,往大门的方向飞奔而去。

远远地,便可看见空旷的石地上,站了二十余个弟子,均穿着封家的校服。火把光芒照亮了整片天。两扇大门敞开着,下人正在陆陆续续地将一些东西搬进来。

“快快快,动作都轻点儿。”

“全都放在这里就行了。搬齐了没有?外面还有吗?”

简禾才十二岁,长得太矮了,跳了几次,都看不见是什么。她鼓了鼓腮帮子,毫不客气地挤了进去:“让开让开让开……”

封氏的门生冷不定被人推搡开来,愕然回头,就看到了一颗小脑袋从自己的腋下钻了过去:“……”

简禾过五关斩六将,好不容易挤到了最前面。她原本以为被抬进来的是伤员,故而,在看清这里面是什么东西时,头皮霎时窜过了一阵麻意。

这里……满地都是魔兽巨大的尸身!并且,这些尸身一点也不完整,有的甚至只有头,皮毛上沾满了干涸的脑浆和血沫。

第一次与这些凶狠的东西面对面,简禾有点吓住了,不过她还是立刻就发现,这些魔兽的伤口都是狰狞的撕裂伤,绝非是被箭矢和仙剑所杀的,倒像是自相残杀,再被人白捡便宜拖回来的。

还在愣神时,她就听见了一个年长的门生道:“就这么些了吧?”

“师兄,还有一个。”

说罢,一个吊梢眼的弟子上前一步,将一个黑影推到了空地中间。

这是一个浑身血污、黑发掩面,被捆住了全身的黑衣少年!被这么粗鲁地推到了地上,他闷哼一声,手指微微抽动了一下。

他一出现,四下惊呼。那年长的门生咬牙骂道:“你疯了吗?!我让你们挑些完整的魔兽尸身带走,你们怎么把魔族人也带回来了?!”

“师兄,这小子不知是哪里冒出来的,伤了我们好几个人,我们咽不下这口气。哼,分明就是个连兽体都化不出来的毛头小子,逞凶斗狠个屁,不是照样被我们抓到了?!”那吊梢眼的少年蹲下来,揪住了地上的人的长发:“我看你这回还怎么嚣张。师兄,不都说魔族人有颗什么元丹吗?我们将他押回本家,将元丹献给家主,不就立下大功了?”

被揪住了头发,那几欲昏死的魔族少年闷哼了一声,被迫扬起了下巴。

第156章 番外二2

一打照面, 众人才看清这只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干涸的血污使得黑发一缕一缕地黏在了他的颊边,血光一直拖曳到了眉梢。

玄衣闷咳出了一口血沫, 慢慢地睁开了双目。

与之仅隔了数米之遥, 简禾的心脏顿时漏跳了半拍。

她听过很多传言, 都说魔族人精通变幻之术,皮囊妖艳, 极具迷惑性。眼前的这个魔族少年,却生得了一副沉炽俊美、轮廓分明的相貌, 并无半分女气。暗沉的光影中, 双瞳深红近黑, 浸满了难驯的野气。

越是桀骜就越是美丽,越勾得人心猿意马。

像头漂亮的大动物。

简禾的眼光压根儿就没法从他身上移开。

尽管被人以如此屈辱的方式束缚、压跪在地, 也可看出这少年的身姿,比那些与他年岁相仿的人类少年更加修长高大, 大概是因为人魔两族的种族天堑吧,

“剖掉元丹”的提议一出, 众人脸色各异,既有蠢蠢欲动的, 也有谨慎犹豫的。一时之间无人回答, 只剩下了火把燃烧时的噼啪声。

得不到回应,那名门生沉不住气, 又一次道:“师兄, 你意下如何?魔族人的元丹可以肉白骨活死人, 可是世间难得的宝物。既然落到了我们手里, 我们绝对不能白白浪费这个机会啊。”

有人搭腔道:“有道理,我们可以现在就将元丹挖出来。山长路远的,带一颗元丹,总比带着一个活人上路好。”

玄衣轻轻喘了两声,双目放空地盯着地上虚影,扯了扯嘴角。或许是虚弱的缘故,他说话的声线,十分喑哑低微。只听他缓慢地、一字一顿地道:“够胆就来……我保证,先死的一定是你。”

这话的意思太明显了——就算死,我也会拉上你们垫背。谁先来,谁就死。

原本被鼓动得跃跃欲试的弟子的脸色都微微一变,止住了拔剑的手。

仙门世家的传承和发展,都是以血缘关系为纽扣的。封家门生众多,亲缘关系远近有别,他们就属于比较疏远的一支。这半年来,在家族组织的几次猎魔中,他们都表现平平,颗粒无收。所以,才会在寿宴前夕赶来西朔山,以寻找一些罕见的猎物,届时挽回颜面。

没想到还真的那么巧,让他们在某个山涧中找到了遍地的魔兽残肢断臂——或许是前不久有魔族在这里窝里斗,恶战过一场吧,才会让他们不劳而获,白捡了便宜。

当然,和魔族人的元丹相比,这些魔兽只能说是一叠小菜。如果可以带着元丹回去,那就不光是“挽回面子”那么简单了,简直可以出尽风头、让所有人对他们刮目相看。

不过,功劳谁都想立,面子谁都想挣,却没人愿意当一只搭上自己的小命、成全他人的出头鸟。

没人做声,最终,为首的门生收剑,下令道:“先把他关起来。除了水,什么也别给,过几天再看。”

不甘心放弃这颗元丹,便想出了这样折中的办法。饿到他没力气为止,就可以剖丹了。

玄衣被人拖走时,场面正混乱着,简禾追了几步,最终停了下来。

不知为何,她预感到——这个陌生的少年熬不了多久了,若没人管他,他明晚之前,必死无疑。

一个前所未有的、胡闹又荒唐的念头渐渐在脑海中成型,简禾深呼吸一口,趁着还没人注意到她,转身跑了。

封家这座别庄,虽说挪作了她娘的养病之地,但在此之前,这里是为了让家主在西朔山猎魔有个落脚点才建造的。高墙上空布满了禁咒,魍魉与魔族均难以翻越。在庄园深处,更是修建了一座专门囚禁活捉回来的魔兽的兽牢,里面有驯兽所用的石场与刑具。

这些门生一定不会傻到把危险人物随便关进一个房间中。那片刀枪难入的兽牢,就是最合适的、为魔族量身定做的关押地。

她这两个月实在无聊,早就将这座庄园的每一座建筑物都摸得透透的了。

那座兽牢就修在了别庄的后山,已经多年没有用过了,又脏又阴森,平日连下人也会避着走。她因为好奇又胆子大,偷偷去过几次。由于现在里面没有关押魔兽,最外面的门是开着的,一推就能进了。那会儿,她看见墙上挂了几串落了灰的钥匙,上端都熔铸成了金色兽头的形状,精致又古朴,觉得很喜欢,就顺了一串回房间。间隔快两月,也不记得扔到哪个旮旯去了。

简禾跑回了自己的房间,翻箱倒柜。

就赌一把吧。如果她能翻出钥匙,她就……

移开了一个小匣子,简禾在柜子的角落里,摸出了一串精致的金铜色的钥匙,心脏怦怦直跳。

两个月前,“顺走钥匙”的无心之举,推了她一把,成全了她今晚的大胆决定。

半夜三更,前院灯火通明。管家连夜从信城请来大夫,为受伤的门生医治,并将他们都安置在西南角,以免惊扰到简禾的娘亲,害她发病。与她要去的地方恰好是两个方向。

简禾藏好了钥匙,绕了一条没人的路。在经过厨房时,还偷偷从锅里捞出了一块肉,用纸包好,一路顺利地潜到了后山。

远远地,望见一贯无灯无光的兽牢的牢门里有烛光传来。简禾微惊,猫下了腰,藏在了树后,等了好半天,都被蚊子叮了几个包了,才看到有人出来。

两个封家的门生一边交谈,一边谨慎地将牢门锁上。等他们走远了,简禾才拨开了杂草,顺着墙根跑到了牢门前,飞快地将门锁打开。

这门只能从外面锁上,简禾将门轻轻掩上,三步当作两步地朝地底飞奔而去。

这条路她已经走过两次了,熟门熟路地跑到了最底下。这儿的温度已经很低了,阴风凄凄的。环形的兽牢中,合共两层。中间是一块圆形的石砌空地,石地的边缘绘了一圈咒文。

这玩意儿,启动的时候,人踩上去是无知无觉的,若是魔兽进了空地,就会被它化生出的结界所囿,撞得头破血流也出不来。这就是仙门世家的驯兽场。

墙上烛台是个兽头,兽牙上挂着的另一串钥匙,果然已经被拿走了。

简禾举着烛火微弱的烛台,小心摸索着,爬上了二楼。

一个个兽牢都是空荡荡的,铁栅栏落满了灰,结着白花花的蜘蛛网。

透过它们的缝隙,依稀可见锈迹斑斑的铁链,偶尔有风吹来,就会发出轻微的响声。

简禾咽了口唾沫,哆嗦了一下。

在山里面野惯了,她比很多同龄的孩子都大胆,否则也不会凭借一腔不知打哪来的勇气,就在大半夜孤身跑来这里。

不过,再怎么说,她也只有十二岁,走了那么久,前后都黑漆漆的,简禾有些害怕,脑海里浮现出走到一半烛光冷不丁照到一张鬼脸的情景。

不行,别自己吓唬自己!

简禾白着脸,使劲摇了摇头,强迫自己挥散脑海中恐怖的画面,小心地护住了烛台,咬住牙关,抖着两条腿,继续往前走。

走了好久,尽头的牢室终于发出了丝丝的亮光。简禾如蒙大赦,喜极而泣,三两步跑上前去。

这是一座格外狭小的兽牢,墙上并无烛台照明。发光的,乃是悬挂在铁栅栏上的一张张黄符。

想也知道,这么纤细的铁枝,绝对困不住庞大凶狠的魔兽,更挡不住魔族人。真正在起作用的,是这一张张朱砂禁咒。被困的魔族只要轻轻一碰,就会痛得满地翻滚,次数多了,就会心生怯意,不敢再冲撞牢门了。

昏暗的光亮中,一个虚脱的少年倚在了墙角的黑暗处,偏着头,对她的到来毫无反应。地上凌乱的杂草沾染了新鲜的斑斑血迹。

简禾认真地辨认了许久,看见他的心口在微弱缓慢地起伏着,她重重地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方才一路走来,以前听过的怪谈,什么吃心魔、剥皮怪……都涌了出来。如今看到一个活人,不管是人类还是魔族,她都觉得亲切至极了。

简禾蹲在栅栏边,抓住了铁枝,小声搭话道:“喂,你还好吗?”

魔族人耳力上乘。早在简禾两股战战地走来时,玄衣就听见脚步声了。但是,他以为又是封家的弟子,遂漠然地偏着头,没有理会。万万没料到在耳旁响起的,会是一个娇嫩又稚气的少女声音。

短暂的一愣后,他下意识地绷紧全身,喝道:“谁?!”

凶神恶煞的,简禾不由瑟缩了一下,鼓起勇气,把脸凑到了栏杆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