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衣背抵墙,警觉道:“什么人?你是他们叫来杀我的?”

“不是不是,我和抓你的人不是一起的。”简禾辩解了一句,有点不知道怎么取信于他。想了想,她从怀里掏出了那块用纸包着的生肉,在半空晃了晃:“你饿不饿?这是我刚刚从厨房拿的。”

玄衣早已闻到了鲜肉的腥味。从昨晚到今天,快一天时间了,他什么都没吃进去,胃已经有点疼了,但仍旧靠在了墙上,半点没动:“你什么意思,你想从我这里要什么?”

落到了这些人手里,他已经吃了不少苦头。在这个环境中,陌生人所释出的温柔和善意,都只会被理所当然地解读成“别有所图”。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所以,就算饿得眼冒金星,也不会乱接递来的食物。

“我是来放你走的。”

玄衣冷笑:“你放我走?”

简禾重重地点头。

玄衣沉默了好一会儿,慢慢地将身体从阴影中挪了出来。

“诱哄”了半天,他终于松动了,简禾有点高兴。没想到就在这时,玄衣忽然变了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捏住了她的手腕,飞快地在脉上一探,空空如也。

玄衣眉毛微扬。

没撒谎。

和那些人不同,她的确是个半点灵力也没有的普通人。就算他受了伤,想对付一个无灵力傍身的人,也是绰绰有余的。

思及此,他略微放下了些许敌意。

或许……她刚才说的话,也是有几句实话的。

这么近的距离,简禾也看见了他的眼珠有点怪异,似乎蒙上了一层白翳,不假思索地反手抓住了他,不让他缩回黑暗中,脱口道:“你的眼睛怎么了?”

“没怎么样。”玄衣撇开头,轻嘲道:“瞎了而已。”

既然没有流血,那么,这十有八九是被仙器所灼伤的暂时失明。简禾摇了摇他的手,道:“别担心,出去以后,很快就能看见了,不要难过。”

人魔两族势如水火,这个怪人,居然关心他出去后看不看得见东西?

玄衣将手抽了出来,垂首道:“你什么灵力也没有,如何放我走?”

“我是这个别庄的主人的女儿,我有钥匙,那些抓住你的人是我们家的门生。不过先说好!冤有头债有主,我根本就不认识他们。”

玄衣睫毛微颤,低声道:“……你为什么要帮我?”

“坏人才应该被处死,你不是坏人,我不想看着你死。”简禾转了转眼珠,与他提条件了:“先说好,我救了你出去后,你不可以凶我,不可以打我,也不可以迁怒我和我娘……还要答应我一件事。”

玄衣沙声道:“你想要什么?”

“我还没想好。人家都说‘救命之恩当以涌泉相报’,我不会让你做很过分的事情的。”简禾一顿,娇憨道:“最多只有一点点过分。怎么样,你答应吗?”

在上一辈子,一开始是她在纵容玄衣。到后来却倒转了过来。她做再多出格的事,暴露了多少次的身份,玄衣都能为了她步步退让,一次又一次,将底线压低。魂魄转生,记忆洗清,唯有这种镌刻在骨子里的爱和纵容,存留在双方的记忆中,被延续到了这一世。

以至于初次见面,简禾就不自觉地用上了亲昵的语气。

仿佛感知到,这个人是可以让她“得寸进尺”的。

事到如今,玄衣没有选择的余地了。权衡利弊,与其留在这里,守住一条死路,还不如博一线生机。不管前方等候的是什么,都不会比现在更糟了。

玄衣轻喘一声,沉声道:“我答应你。”

破咒救人的法子很简单,便是将贴在了栅栏上的明黄朱砂符撕下来。

几声“刺啦”声后,符咒被破,在半空中燃烧成了几块黑色的碎屑,随风飘散、明亮的光芒骤然熄灭!整片牢室陷入了一片瘆人的昏暗中,脚边的一盏小烛台的余光晃了又晃,堪堪没灭。

玄衣抬手,握住了细细的铁枝,借力爬起身来。栅栏上灼热的灵力已经泻掉了。他面无表情地握紧了五指,铁枝已经弯折。

魔族人的灵力、御兽之力,都要到一定年龄以后,才会苏醒并爆发式增长,但也不容小觑。若非有仙器压制,这样的破笼子,根本就关不住他。

简禾将牢门拉开,搀住了他,一手拿住了烛台,道:“快,跟我走。”

魔族人的元丹能让皮肉伤迅速愈合。只要不受断头穿心之类的致命伤,就能一直极速恢复满血状态。明面讨伐魔族,背地里则对魔族人的元丹趋之若鹜的仙门修士也不在少数。

当然,看似无敌的元丹,也有奈何不了的情况——仙门法器是针对魔族人所创的东西。若是被仙器所伤,则需要漫长的时间才能恢复。

有人陪着她走,简禾觉得十分安心,刚才那些可怕的想象都不见了。凭着记忆原路返回。走上了长长的阴森的石梯,玄衣的喘气声越发深重。粘腻且温热的湿气,从他的胸膛渗到了她后背的衣裳上。

简禾捏了把汗,担心他会不支倒下,一路上不断和他说话:“你叫什么名字呀?我总不能一直‘喂喂喂’地叫你吧。”

“玄衣。”玄衣一顿,反问道:“你呢?”

……

有惊无险,出了地面。西朔山的高峰处,已经微微泛起了幽幽的光,一轮弦月挂中天。

封家既然敢在常有魔兽出没的西朔山下修建府邸,围墙上的禁咒肯定不会缺少。寻常的魔兽一旦碰到结界,就会被弹出去。遑论是一个已到强弩之末、又看不见东西的魔族少年。

不能逃,那就只能躲了。

在七拐八绕的走廊里穿行,忽然之间,玄衣捕捉到了一丝极为轻微的脚步声,立即抬手,掩住简禾的鼻唇,迅速无声地将她拖到了斜角的阴影中。

知晓有情况,简禾梗着脖子,微微地偏转过眼珠。果然,就在一株树后的小路上,两名封家的门生早起巡逻,正往兽牢的方向走去!好险,若刚才没刹住,就会被他们看见了。

简禾咽了口唾沫。魔族人的听觉也太可怕了。一个随时要倒又看不见的人,反应也比她更敏锐。

这个位置太窄了,两个门生越走越近,简禾正心虚着,下意识就往玄衣的身上缩去,好像想将他整个人拱到墙壁里。

玄衣僵了僵。他从未和陌生人——尤其是陌生的女孩子这样贴近过。虽然此刻无心风月,但也很不习惯。不知是谁不小心踩到了一根树枝,发出了清脆的“喀拉”一声。

简禾一悚,条件反射地抬手,捏住了玄衣的高挺的鼻子。

玄衣:“……”

二人较劲似的,互相捂住对方的唇鼻,大气都不敢出。

远处的两名门生脚步一停,一个奇怪道:“你刚才有听见什么声音吗?”

另一个门生侧耳听了一会儿,不在意地道:“风声吧,别疑神疑鬼的。”

等两人走远了,劫后余生的二人才松了口气。受了这次教训,简禾更加谨慎了,一路避着人,终于将玄衣拖回了自己的房间里,让他坐在了椅子上。

一将门锁上,简禾精疲力竭,倒在了地毯上:“吓死我了。终于到了。”

玄衣摸索着桌子,怀疑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我的房间。”简禾咕噜噜地灌了杯水,一擦嘴巴,道:“做人不能那么死板嘛,我原本是真的想放你走的,但你现在看不见东西,事情就不同了。那些人如果真的这么眼馋你的元丹,很快就会发现你不见的。这段时间,你能跑多远?你能藏多久?要是我早上刚放了你走,中午你就被抓到了,岂不是白忙活了?”

纵然不愿,玄衣也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是事实。他冷哼一声道:“我知道。”

话音刚落,就有个凉丝丝的东西沾了沾他的脸颊。

——有人在用柔软的布巾,细致地、温柔地擦掉他脸上的血污,犹如在照顾随时会逃跑的流浪野猫。

玄衣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想要闪躲。

“别乱动。要是不把血和泥渍擦干净,我是不会让你躺到我床上的。”简禾不客气地固定住了他的头:“你们平时是怎么疗伤的?需要什么药物吗?”

“不用,休息就好。”

简禾从衣柜里翻出了两件最为宽大的衣裳,扔给了他。将二人染了血的衣裳团成了一团,她喃喃道:“这该藏哪里好?”

“藏?”玄衣琢磨了一下,冲她抬了抬下巴:“给我。”

简禾不解,依言递给了他。玄衣轻吸一口气,自唇间吐出了一簇小小的火焰,瞬间燃着了两件微湿的衣裳。

简禾忍不住道:“好厉害。”

这个技能,烤鸡翅一定特别方便,不怕烤焦。魔族人不吃熟食,真是暴殄天物啊。

这火焰仿佛会听指令,只烧衣服,不会波及别的东西。等两件衣裳都被“毁尸灭迹”后,玄衣手心在烈焰上拂过,金焰徐徐熄灭,没留下一点踪迹。

既然暂时上了同一条船,玄衣没有再推拒简禾给的食物了,狼吞虎咽地撕咬掉了纸包里的肉。

至今,玄衣仍不相信世上有人会冒险瞒着同姓的家里人,保护一个陌生的魔族人。仿佛看出了他戒心未消,简禾抽了本书,蹬掉了鞋子,也往床上爬。

玄衣警觉道:“你干什么?”

床很宽大,简禾靠墙盘腿坐,和玄衣尚有一段距离。她翻开书,老神在在道:“我坐在床里面看书,顺便替你看风,这样你就可以安心睡了吧?你要我念故事给你听吗?”

玄衣转身,兴趣缺缺道:“不听。”

同时,心中不屑——念什么故事,她以为在哄小孩子吗?

虽说还想保持清醒,可身体却做不了主。实在硬撑了太长时间,听着耳边翻动书页的声音,玄衣不由自主地、迷迷糊糊地半昏了过去。

未几,天空滴滴答答地下起了雨,泥水飞溅,不光是空地,连走廊的地面也蒙上了一层湿润的水汽。

上天搭了一把手,将两人一路走来时有可能留下的痕迹冲刷得干干净净。天大亮,终于有门生发现了玄衣失踪。这一消息,顿时惊醒了所有还在睡梦中的人。

他们已经收走了所有的钥匙,也认为禁咒是万无一失的,想破了头也想不通玄衣为何可以在一夜间跑掉。

第一个被怀疑的,自然就是能接触到钥匙的人。但是有人证明这人昨晚一直在房间里睡觉。这下,被怀疑的对象就蔓延到了每一个门生的身上——或许是有人眼馋那颗元丹,偷偷下手剖丹,再伪造成玄衣逃跑了的假象也或说不定。

然而,逐个探过灵脉,又确实探不出谁的灵力有变,故而可以排除这个可能。眼下就只剩下了最坏的推测——兽牢中的人是真的逃跑了!这与放虎归山无异,所有人都面无血色,乱成了一团。

殊不知,他们以为已经远走高飞了的人,此时还在这座山庄里。

玄衣这一觉,睡到了暮色漫天时。微微偏过头,无光的视野由灰暗慢慢地转向清晰,竟然已经复明了。

简禾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了,蜷缩成一圈,趴在了他的枕边,睡相毫无防备。

玄衣凝视着她。终于看见了她的样子了……如果没猜错,她至少比他还小两三岁,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胆子,独自跑到那种地方把他放走?

玄衣正拧眉思索,身体的知觉慢慢恢复。忽然间,他察觉到了有点不对劲,猛地爬了起来。

低头一看,眼前是两只黑漆漆的小爪子。

玄衣:“……”

他这一动,简禾也被惊醒了。

床上哪里还有玄衣的人影,只剩下了一堆还有热意的衣服。宽大的衣领中,蹲坐着一只呆若木鸡的小怪兽。

简禾:“……”她的睡意一下子跑了个精光。

这只黑漆漆的小怪兽,体型和寻常的小马驹差不多,但是腿就短得多了。通身覆满了漂亮的玄鳞,一直武装到了全身每一寸,龙头犄角,圆滚滚的赤红色眼珠,像两颗玛瑙。两排小尖牙银亮锐利,四足落地,长尾的末端缀着一个隆起的小球,像是流星的尾摆。

简禾的眼睛越睁越大。

真难以相信,以凶恶和残忍出名的魔族人,未成年时的兽形会是这样的!

人形时分明已经是个俊美少年了,兽形时怎么会这么可爱,简直就是小宝宝……

玄衣木僵着,圆滚滚的兽眸里,流露出了几分屈辱和尴尬。

魔族人的兽形,会经历两种形态变化,成年的兽形凶悍高大,通常是在战斗中威吓敌人的。

而成年前的兽形嘛,由于不够威武,不仅与成年后的兽形相差巨大,与人形也根本对不上。魔族人多半会藏着掖着。若是不小心被看见了,则会感到极为羞愤,和被人看光了差不多。

“你……”简禾伸出手,戳了戳他的小犄角,好奇道:“你是不是看得见我了?”

玄衣恼怒地用尾巴打开了她的手。

“真的看得见了?”简禾笑了起来:“太好了,我就说嘛,你很快就能恢复的。”

玄衣闷闷不乐地转过了身。

那厢,过了几天,仍没有找到玄衣的踪迹,这些自作主张、捅了篓子的门生再也不敢再瞒着这件事了,硬着头皮,修书一封,飞鸽传书到了弁州,同时扩大了搜山的范围——这一举,并非是为了元丹,而是担心放虎归山,后患无穷。

封家主得知消息后,二话不说,动身赶往西朔山。

这前前后后的,就拖了快一个月的时间。

外面一直有封家的修士来来往往,森严空前守备。别说放走玄衣,就连简禾也出不去,只能退避在府中,伺机行动。

一方是人类少女,一方是来历不明的魔族少年,本该是没有任何共同语言的,连吃的东西也大相径庭。在初时,一个晚上,玄衣会睁眼好几次。但是每一次,简禾都还是那个姿势,睡得十分香甜。

同居在一屋檐下,连续一个月,十二时辰,时时相见,对面而食,同室而寝,日复一日。简禾没有探究过他为何会被抓住,他也绝口不提自己的来历。久而久之,他高高竖起的防备,慢慢地软化了下来,最终败在了她流露出的信赖和天真中。

尤其是,每逢她冲他乐滋滋地笑时,玄衣就会些茫然,油然生出一种陌生且惆怅的怀念之情。

人常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只要是真心改过,一切就能重头再来。但是,这句话并不是时时都灵验的。有些时候,错过一次,就是一辈子的事。再怎么悔恨癫狂,挖空心思地想招魂复生、妄图重来,都只是徒劳。

上辈子的玄衣,花了很多年的时间,仍然在固执地自欺欺人,不愿意接受这个现实。

转过了一世,失去了记忆的他再一次与命定之人重逢。一切才刚开始,没有了父仇相隔,他终于得到了曾经的自己渴求了一辈子的“重来”机会。

转眼,一个月匆匆而逝。

简禾的生父抵达了西朔山,问清了来龙去脉后,先是行了罚。

安全起见,他不准备让妻女继续留在西朔山了,整顿几日后,将带着她们一同返回弁州。

简禾一直在等待的、将玄衣放走的好机会,终于来了。

第157章 番外二3

从西朔山到渭水之东的弁州, 大半的路途都是险峻的山道。即使轻装简行、快马加鞭,少说也要半个月时间。

担心连日赶路,舟车劳顿会折磨封夫人那惊不起风吹草动的神经, 封家主挥退了所有侍女,亲自伺候、看顾妻子。

简禾见状, 也照葫芦画瓢, 将自己车里的侍女打发走了, 独享了车队末尾的那辆双门马车。反正嘛, 在那些人眼里, 她就是个山贼养大的刁蛮丫头, 再怎么胡搅蛮缠也不过分。

马车微微晃动,长路渐远。别庄的楼阁被枝叶层层遮挡,于山雾中缩成了一个小点儿,看不清晰了。简禾小心翼翼地插上了门闩, 将角落里的几个掩人耳目的软枕拨开, 掀起了最底下一个藤筐的盖子,让在里面躲了一个早上的玄衣爬出来透透气。

天色在早上就相当阴沉了,中午过后, 更是天公不作美,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数月以来吸饱了水分的山泥越发松软,山路泥泞不已。

左边是峭壁,右边是深渊, 唯恐马车打滑, 行进的速度放得更慢。

水珠滴滴答答地溅湿了竹帘晃动的穗子, 简禾好奇地掀起了一角。玄衣站在了翻倒的藤筐上,两只黑漆漆的爪子搭在了窗沿,与她头挨着头,朝外看。

好些弯道,马车轮子几乎是贴着山石过的。黄泥混着雨水,冲出一条条浑浊的小泥道,看得人十分压抑。银炽的电光劈裂了半壁天空,闷雷轰响,仿佛大地都在为之震动。

简禾将帘子一放:“外面好像比中午时下得更大了。如果他们一直不停车,你不就走不了了吗?”

她和玄衣商定的“逃跑大计”,就是在中途停车、下去活动活动时,以小解为借口,趁机将他放走。

“不用假设,多半行不通。现在雨那么大,就算停车,他们也不会让你在这么危险的地方一个人走远。”玄衣抖了抖身上沾到的水珠:“但也不要紧,西朔山的地界,在一天之内是走不出去的。你们也不像会露宿荒野的人,今晚一定安排了下榻的客栈。”

“明白了!”简禾一点就通:“那我就等今晚,在客栈掩护你离开。”

矮几上,精致的瓷碟中盛着各种零嘴,是在上路时备着解馋的。此时,糖纸已经堆成了小山包。

玄衣咯吱咯吱地咬着糖,小尾巴有节奏地在席子上扫动,看起来心情颇好。

魔族与人类在味觉上的喜好差天共地,已经互斥到了“你爱吃的我都讨厌”的程度。但是,玄衣却对人类的糖果情有独钟,嗜甜如命,多腻的糖都吃得津津有味。这大概是他唯一认可的人类食物了。

简禾趴在了马车里的矮几上,有点惆怅地垂着眼睛。

说了那么久,这回终于不是玩笑了。过了今晚,就再也见不到玄衣了吧。这个小气鬼,到现在都绝口不提自己的家在哪里。天大地大,九州辽阔,以后就算想找他叙旧,也不知去哪找,真的讨厌死了。

简禾将小脑袋转了个向,下巴支在了手臂上,巴巴道:“玄衣,我以后可以写信给你吗?”

玄衣犹在剥糖纸,漫不经心道:“我住的地方收不到你的信。”

“那要是我不写信,你还会记得我吗?”

玄衣一顿,觉得有点好笑,龇了龇小尖牙,故意道:“应该不会了。”

“喂!”简禾控诉道:“你这个人怎么这么讨厌,以后都见不到了,都不会说几句好听的话。好歹一起睡过那么长时间,说翻脸就翻脸!”

玄衣:“……”

他深吸口气,道:“我什么时候和你睡……”

“我不管,睡一个房间也算一起睡。”简禾娇蛮道:“不许岔开话题,我要听好听的话。”

玄衣道:“什么样的话才算‘好听’?”

“好说好说。”简禾从箱子里翻出了自己最近在看的书,熟练地翻到了折住了的一页,清了清喉咙,声情并茂地念道:“比如——‘死鬼,我会想你的,你不许忘了我’、‘如果要和你分开,我宁可失去一切’……”

“打住。又是你们人类的那些稀奇古怪的书吗?”玄衣轻嗤一声,不屑道:“想都别想,魔族人才不会说这种肉麻的话。”

简禾气得在毯子上滚了两滚。

就在这时,车门从外面被叩响了,打打闹闹的两人立即噤了声。隔着门板,模糊地传来了驾车侍卫的声音:“小姐,前面就要过桥了。山谷风大,可能会有些晃动,请坐好。”

过桥?

简禾纳闷,趴到了窗上,往外一看。

暮色四合,雨势未曾减弱。马车已经走到了悬崖绝壁前,一座凌驾在幽谷高空的长桥,多年任凭风吹雨打,一直连接着百米之遥的对面山崖。隔着薄雾,隐约能看见对面星星点点的磷火光芒,估计有个热闹的小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