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说到也是的,以前造的老员工房都只有二十平米的,一家四世同堂的确不够住,但这么多老员工要是都要新房子,这新造的还不都得给老员工。

新员工自然不乐意,两方都吵了起来。

安厂长吵的头疼,这批房子建了就是为了安顿年轻员工的,哪里会再给老员工,“首先就是要安顿已经结了婚还没有房子的员工,这些员工是优先的,如果有多余的,我们再做考虑行吧,等新员工安顿好了,原本的员工宿舍也就空了,咱们那边也能改造改造。”

旧的哪有新造的好,更何况房子只少不会多,可是安厂长这么说了也没办法。

新员工们基本上都进来没几年,升二级工的少,许援朝算一个,主要陈双还是二级工,他们就占便宜了,分到的面积是最大的,说是两室,实际上可以分隔一下分成三室呢,可比以前的旧的大多了,两个人选了一个矮层的,出了门有快地可以种种菜的。

这新建的楼是筒子楼,四面环起来的,就算大一点像许援朝和陈双也只有四十几平米,却让人羡慕的得不行,四十几平可有两扇窗户呢,简直是羡慕得不能再羡慕了,厕所和做饭都是在外面筒子楼的楼道里头,基本上屋子只用来睡觉的。

陈双和许援朝也很高兴了,他们家人少,算起来挤一挤还真是挺够的。

不管别人怎么吵,他们算是好了,敲定好房子的那一瞬间,两个人都松了口气,终于有房子了。分到大一点的房子的都是工龄比较大,又是双职工的。工龄小双方都是职工的,只能分到一套楼层高又只有一二十平的房子。不是双职工的根本轮不到。

就这样跟分猪肉一样把新造的筒子楼给分配好了,家家户户拿到了钥匙就赶紧去弄房子了。

趁着还没开工,能弄多少是多少,筒子楼里一层两个厕所,基本上都是五六户人家共用一个厕所,许援朝机灵,特地选了个离厕所远一点的屋子,总归家里会备一个恭桶,离厕所近了,味道太难闻。

厕所边上就是公共水池和做饭的地方。

许援朝先把墙给刷白净了,然后把木门外面在装上一个铁门,他事先存的工业券就派上了用场,许援朝想把家里头整得好看些,毕竟要住好多年,别人家是把墙一刷,就住进去了,这新的筒子楼还通了电,但电贵,有些人家都舍不得装灯泡,随意打了几个木床就够了。

夫妻两商量了一下,决定都弄得妥当一点再住进去,两个还住着那个只有一张床的小隔间,许援朝带着许传鸣,陈双带着许愿。

两个人很快就开始上班了,陈双还是把许愿带去了供销社,怕她初来人生地不熟的,被其他孩子给欺负了。许传鸣就送去厂里的小学,他过了个年六岁了,也差不多可以上小学了,交了钱就能上。

供销社一向很忙,商品都是供不应求的,排队排得老长,这年代的人一看到排队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排上去再问卖的是什么。

她也就乖乖坐在墙角落哩,陈双给她带了本小人书来看看。

第一天开业,安太太也重视,四处来回地看,见这孩子就真的一闹也不闹地坐在小板凳上,自掏腰包买了点小零食,分了一些给她。

许愿看了看忙碌的陈双,也不知道要不要拿。

安太太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乖孩子,拿着,不和姨姨客气,以后来姨姨家和哥哥姐姐玩。”

“谢谢姨姨。”许愿奶声奶气地说,才接过安太太给她的零食。

直到吃午饭的时候,陈双才有空抱抱她,见她手里的零食,以为她乱拿供销社了,大惊:“囡囡,你是不是乱拿东西了?”

许愿摇摇头:“姨姨,给的,好看房子的,姨姨。”

原来是王姐,陈双就放心了,仍是叮嘱道:“这里头的东西都不能碰哦。”

许愿乖乖地点点头,捧着身下的红薯片到陈双面前:“妈妈吃。”

“妈妈不吃,囡囡吃。”陈双理了理她的小头发,许愿的头发发质细软,原本头发不多,现在终于长出来了。

许愿拿起一片塞到她嘴边,“妈妈吃,给爸爸、哥哥。”

陈双还是吃了下去,说:“囡囡自己吃,一会儿妈妈再买点给爸爸哥哥。”

许愿没说话,把纸给包包好。

陈双是新来的,和其他几个家属都不是很熟,但既然都进了供销社,几个人也都是想好好拉拢她的,毕竟管钱的总觉得比叫卖的高一级。

几个人都是三十岁左右的年纪,有的结婚了十年了今年才分到房,也是高兴得很。

几个人一道去食堂,许愿被陈双抱着,几个女人也是知道她带了孩子来的,想起来这一上午就不吵不闹的,当真是乖巧得紧,纷纷逗弄起她。

“小囡囡,你叫什么名字呀?”

许愿也不怕生,还笑着弯起了眼睛,“小愿,乖囡。”

她一笑,就是甜的不行。

“小双,你家闺女模样周正的咧,这眼睛就没见过比她更好看的,这眼珠子又大又亮的。”

“可不是,可真乖,不哭不闹的,咋养的啊!”

陈双笑容满面,一个劲地说着谦虚的话。

三年饥荒死了不知道多少人,大人养不活更何况养孩子,所以三年里头出生率是极低的,像许愿这般大的厂里还真没多少,有的死在了肚子里,有的生出来的,也没能养活。

到了大食堂,她们穿着供销社的服装就显眼了许多,供销社的衣服和厂里的不一样,厂里的衣服都是为了耐脏的,供销社要见人,样式在这个年代的人眼里头就是好看得不行。

厂里的女人谁不想体体面面坐办公室里,都瞟着她们。

供销社的也情不自禁地挺起了腰板。

许援朝和陈双就每天下了班去房子那边弄一弄,他寻了些便宜的地砖,自己贴了帖,瞧着也干净透亮,床什么的都是要找木匠打的。

“这夫妻两磨蹭的,有啥好弄的,打个床么就可以住了。”

这样弄下来,两个人的积蓄倒也真没多少了,准备先搬进去,再慢慢弄。他们也是周围人家里头最晚住进来的。

屋里头隔了三间房出来,许愿暂时还和他们一起睡,但过个两年也得要一间屋子,许援朝还是隔了两间小屋子出来的,他们的屋子大一些,可以放个柜子。进门就是吃饭的地方,旁边隔了一下,放恭桶和洗澡的。

弄得还真是像模像样的,一道过来恭贺看在眼里头,倒真是有些懊恼了,这倒腾一下,就显得家里头好像干净大了一些。

夫妻两初来,陈双和周围的邻里也不熟悉,但两个人都是会做人,请周围几家人都到家里来喝杯茶联络联络。

第15章

邻居们纷纷打量许援朝的新屋子,脚下那地砖也是光滑平整得很,比灰扑扑的水泥地看上去就是干净得多。

“援朝,你们家这样整整花费不少吧?”

许援朝笑而不语。

“这地上一贴,屋里头都看着亮堂。”

“也是人家这屋子大才能折腾得起来。”

许家新房的美名就这样传开去了,慕名而来观望的人不少,不过也把厂里头的人认识了一下,陈双脾气好,待人有和善,生的就是那副秀气清透的模样,一家人很快就融入了筒子楼的生活,一栋楼的作息基本上都是一样的,早晚都是最忙碌的时候,早上打水排着队,厕所里面总是有人。

一家人搬进了新屋子,给家里头写封信回去报了个喜,许传鸣开始有了自己的小屋子,虽然没有乡下的大,但筒子楼的一切他都是新鲜的。

许家在一楼,门前就是块地,陈双种了点葱,没想到经常被人摘掉,她也气恼得很,索性种屋子里来了。

天气愈来愈热,许愿能感受到的植物生命力也越来越强。

许家在城里落了家,渐渐地也融入了厂里,许传鸣入学之后,和安琨做了朋友。许愿人小长得好看嘴又甜,凭借着她植物系的亲和力,成了厂里头人见人爱的乖孩子。

饥荒死了不少人,上头号召妇女们多生多育,国家养孩子,厂里头的女人们也是腿一撇一个,就在这短短五年里头,厂里的孩子就翻了个倍。家家户户少一点的三四个,多一点的五六个都有,女人就会被奖励一朵大红花。

许援朝和陈双倒是没那么夸张,但也响应了一下国家的号召,生了个儿子,取名叫许传东。

“小愿,你又要养了个什么花啊?正好给我家整一盆。”胖乎乎女人打趣道,筒子楼里谁不知道许援朝家的闺女最爱倒腾花花草草了,一屋子的花花草草,谁家要是缺了,找他家准没错的。

七岁的许愿笑眯眯地拿着刚从土里出来的兰花,她从学校回来的路上看到的,就给挖出来了,许传鸣则是抱着一个盆子,十一岁大的少年五官轮廓像极了许援朝。

许愿:“好啊,白婶儿,你喜欢什么花?改天我给你送一盆去。”

白婶哪里舍得这白玉娃娃给她来搬花,忙说:“婶子自己去拿就好了,谢谢你啊,小愿。”

“不用谢,婶子照顾好我的花就好。”许愿朝白婶挥了挥手,继续往里头走。

许传鸣也和白婶道了别,费力地抱着花盆跟了上去。

白婶看着两个孩子的背影,眼底有些艳羡,许援朝家这两个孩子咋养的,一个比一个好,说起这两个孩子,满筒子楼没人说不好的,这好的全赶他家去了,叹息着摇摇头,继续洗衣服。

走过一段路,许传鸣才道:“小愿,哥跟你打个商量,咱能不往家里头拿这些花花草草了吗?咱家都要放不下了。”

许愿吐了吐舌头,也知道自己有些夸张,只能眨着眼睛哀求道:“最后一次啦,哥哥,这个花我没养过。”

许传鸣很想说你没养过的花草多多了,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也只能无奈地说:“好吧好吧。”

两个人刚放学,陈双和许援朝还在上班,许传鸣到前头的院子里把新捡来的破花盆给装满土,许愿赶紧把兰花给养进去,把土填好,可以感受到兰花那一瞬家的舒畅,她浑身的毛孔也张开了,舒服地呼了口气。

许传鸣打开屋子,家里头一股香气就扑鼻而来,门后面就是一个花架子就占了许家不少的空间,每次开门、走路都得小心翼翼的,许援朝看闺女这么喜欢花花草草,特地弄了个架子给她养花草,谁知道越养越多,这还不算,每个窗台上都是各式各样的花草,屋子里也摆着,许家的屋子就跟个花圃似的。

不光如此,门外头都还有好几盆,周围的几家人家也是隔一段时间就送一盆去。陈双还因此得了个好人缘,耐不住许愿总是源源不断地挖花花草草回来。

说来也是很奇怪,不管什么花,只要在小愿的手里头都能够养活。

许愿嗅着味道就舒服得不行,站在架子前,“把哪盆给白婶呢?哎,我都有点舍不得,可是都放不下了。”

许愿每到这个时候就好生气为啥没了空间,又遗憾这屋子也太小了,只能养这么点,这般想着,她还是把她养了一段时间的月季花给拿下来,把新来的兰花放上去,这个月季花团锦簇,是这里头最健康最茁壮的。

“再给你浇一次水,以后就要去白婶家了。”

许愿一边念叨着,一边拿过边上的瓢子,在自家的备用水里捞一勺。

许传鸣咕嘟咕嘟喝了几大口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小愿,你今天做晚饭吗?”

大食堂实在是越来越偷工减料了,有时候自家也吃不饱,只能家里头偷偷地做些填填肚子,打许传鸣跟着安琨跑过郊区去打过一回野兔子后,两个人就时不时跑去捉鱼捕兔子打鸟回来。

许愿点了点头,她来到古地球之后,真的古地球的食物比星际好吃多了,像星际里,都是什么营养提取物,烹饪机器人虽然会做一些菜,也没有地球上那么好吃,许愿归功于这边的物种多。

许传鸣打开家里头储物桶,只有前几天摘得南瓜网了,在许愿这个星际人眼里头什么都是可以吃的,摘了南瓜,网也可以吃啊,没想到被她一弄还倒真的挺好吃的。

许愿六岁会做饭之后,陈双就没怎么操过心,许传鸣觉得小愿做出来的菜就是比别人做的好吃点,总有一种特别满足的味道。

南瓜网需要处理一下,需要用手把网给撕成一段一段的,一堆网,看上去很多,撕了很久,炒出来却一点点,兄妹两都是嘴馋,愿意为了这么点劳苦劳累。

把炉子给升起来,门都是紧闭的,许愿快速地把南瓜网给炒了一下,迅速放屋子里去,把煤炉上放上水壶,开了门散味。

不一会儿许援朝和陈双回来了,抱着睡着了的许传东,他不像许愿那个时候那么好带,今年两岁一直是放家属托儿处的,小儿子弄得两个人心力憔悴,也绝了两个人再生的想法。

许援朝和陈双还是觉得三个孩子够了,像五个六个孩子的人家,家里头怎么住的下。

两个人一看屋子里的煤炉,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两个人打了饭回来的,赶紧到屋子里去,陈双把许传东放床上睡觉。

许援朝问道:“鸣鸣,咱们家还有别的吃的了吗?得藏好了,现在外头闹得越来越大了。”

打去年开始,上头大清扫之后,局势便越来不对头了,厂里头也是风声鹤唳,许援朝原本觉得上头的事情波及不到下面的,没想到最近厂里一个老员工开个玩笑,被有心人听进去了,竟然被厂里那群年轻人拉出去□□。

许援朝就意识到情况不对了。

许传鸣指了指那盆南瓜网道:“这是最后一点南瓜网了,没别的了。”

陈双害怕,叮嘱道:“以后别弄回来了,咱们这筒子楼那么多双眼睛,不安全。”

一家人就坐在床上端着饭盒,一边吃一边说。

许愿大一些才了解到,原来现在地球还分为那么多个国家,而她所在的华国应该就是她血统的发源地,这里的人要共同劳作,共同分配,很显然这很不合理。

“大家都在说要成立红卫军,打击资产阶级残余。学校里天天在□□老师。”许传鸣说道。

许愿是低年级,年龄都还小,没有高年级生那么可怕,但最近小孩子们也深受影响,根本无心学习。她顾着腮帮子说道:“这样子是不对的。”

许援朝叹了口气现在还能管什么对或不对呢,忧心忡忡地说:“现在在召集知青下乡,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小愿还小,要是再过几年鸣鸣你可能要回许家港去了。”

许援朝和陈双已经是城市人口了,但是许愿和许传鸣的户口还挂在许家港,城市户口卡的紧,两个人转不过来,不过如今看来反倒是好事。

许传鸣快速地扒完了饭,抹了抹嘴巴:“没事,回村里也好,至少咱们村里头还能扒拉点吃的回来,城里头做点啥都被人盯着。”

陈双瞪了他一眼:“你倒来的正好。”

许传鸣嘿嘿一笑。

许援朝也吃好了,把不锈钢饭盒放边上,“你以为农村就好了,现在农村也不太平,你大伯上次来信说,咱村里头来了几个被发配下来改造的。”

许愿吃饭一向比较慢,细嚼慢咽的,是最后一个吃完了,陈双赶紧利落的把饭盒和盆子给收拾起来。

一家人刚吃完,外头就响起了砰砰砰的敲门声。许愿和许传鸣对视一眼,赶紧扫视了一下家里头有没有不恰当的东西。

“开门开门!”

许援朝先开门,看门口一大堆年轻人穿着绿色军装,袖子上扣着红卫兵的标志,“怎么了?”

“大白天的你们家锁什么门,遮遮掩掩的,红卫军搜查!”为首的年轻人用力把门推了推。

许援朝忙稳住门后的架子,“我家门口有个架子,不能开全,我家刚才有人换衣服呢,不方便。你是洪根叔家的爱民吧。”

年轻人走进来,后头跟着的也都是十六七岁的少年,一进来就是一股花香味。

“你们家居然还养花!这是资本主义才做的事情!”他们指着花架子说道。

许愿急得跑出来,站花架子那边:“不不不,这是农民才做的事情,资产阶级哪里会养花,他们只会买,我们祖上十八代农民,你看这花也是种土里的。”

几个少年面面相觑,相互探讨意见。

一个少年指着其中一个花盆说:“你们看那个花盆,还印着古代的诗词,不行,这是旧文物!”

许援朝心一紧,赶紧把花盆拿下来,放那人手里头:“这花盆是我们路上捡的,不知道什么文物不文物。”

那少年转头就砸地上,屋里头睡觉的许传东哇哇哇地哭了起来,周围的邻居们也都人人自危,赶紧出来观望。

“打到资产阶级!共产主义万岁!”

其他少年们也纷纷砸了起来,陈双拉过许愿,许愿眼泪都下来了,看着一地的碎花盆碎土。

砸完了的少年继续去看屋子里头,看了一圈觉得没什么再去找下一家。

许援朝狠狠地攥着许传鸣,许传鸣眼睛红的不行。

隔壁的人家也发出了尖叫声,起此彼伏。

第16章

许愿把还活着的花草都挑出来,一边哭一边种回外面去,筒子楼里头家家户户都遭了秧,没有一家不坏点东西的,有人家恭桶都被砸,满屋子的屎尿。

安厂长家也没好多少,地砖都被砸坏了,屋子里也满是狼藉。

安太太坐地上哭,安妍和安琨赶紧扶着她起来,安妍已经十三岁了,身材高挑,像安厂长,她拍了拍安太太沾上了土的裤子:“妈,快起来,他们怎么可以这样!有没有法律了!”

安厂长把碎了的花盆、花瓶都给捡起来,放桶里,语气带着深深的疲惫:“法律?现在还有什么法律可言。连主席都被......”

去年开始,上头的风吹下来,不光是这群孩子们,连大人们都整天忙着阶级斗争,小孩子们自然有样学样。

今年的工厂里头的业绩越来越少了,安厂长也能感受到这一场大风暴远远还不止如此。

安太太擦了擦眼泪,搂着两个孩子,“妈没事。你们在学校里有没有被欺负?”

因着安厂长学历高的缘故,不少积了怨气的人就想要□□他,还好安太太的娘家还能保得住他一些,但这样的局势下也不知道能坚持多久。

兴城里头,红卫兵们还组织了集体宣誓,满大街都是军装,这个时候就好像不穿军装就是反·革·命,供销社军绿色的布料一而再再而三地断了货,因为全国各地都如火如荼地搞革命,各个工厂产量都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