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厂里也组织了红卫兵,整天就在那边操练队形喊口号,加入了城市里头□□。

文公化工作几乎全被披斗(这不是错别次哈故意这么写的)了。

学校开始停课,许愿坐在台下几乎不敢相信居然有一个时代会这样践踏知识文化,台下的学生们都欢呼了起来,小孩子们不懂什么,他们只知道不用上课了。

外头传来小红卫兵们披斗老校长的声音,小孩子们哄得一下全跑出去了。

许愿看着台上浑身赃物的老师,心里不无难受,满脸麻木老师看到她温暖的眼睛,大概是这这几月来看到最让人暖心的,扯了扯嘴角,朝她摇了摇头:“快走吧。”

许愿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走到前面放他手里:“老师,一定要坚持住,光明一定回来的。”

那老师看着手掌心的糖果,有些泪目,可是什么时候才回来呢。

许愿不知道,她那一颗糖果支撑了他度过那一段最困难的时期。

人人都穿着军装,小孩子把老一辈年轻时候的往身上一套,也就是个红卫兵了,有些人也不知道做红卫兵是干什么,他们只知道这是一种革命,在大潮流下,他们接受了这样的主观思想。许传鸣也不得不换上军装,加入了红卫军。

陈双也和厂里的妇女们跳过几回忠字舞。

许愿明白,在这样的大社会环境下,有时候你不得不从众。但她也相信,不久的将来会停止的,至少人类进入了星际就是一个很好的证明。

许援朝见闺女一直闷闷不乐,用木头打造了几个花盆,给她种花,许愿兴致不高,种了几棵仙人掌,希望那些正在经受磨难的人也像仙人掌一样。

而此时的许家港,也不太平。

一群穿着军装的围堵着许爱党,外头一圈一圈的人都看着。

许卫民站在最前面,说道:“许爱党违抗□□的领导,我们社会主义社会就是平均分配的,他搞什么多劳多得,就是违抗共产主义!还徇私枉法......应该受到广大人民群众的批判!”

身后的红卫军们都叫了起来:“对,批判批判!”

许爱党看着他们,冷笑:“不多劳多得,难道和你们这群懒汉一样吗,那全村的父老乡亲都等着饿死吗?”

老人们都站在许爱党的身后,纷纷说道:“就是啊,爱党带领咱们公社,就咱们村现在余粮越来越多了,比别的村都要好。”

许老头姗姗来迟,厉声呵斥道:“许卫民,你在做啥!披斗谁,咱们都是十八代祖宗土里刨的,你和他一个祖宗,谁成分不好?”

许卫民看到许老头眼中闪过一丝畏惧,但想想身后那么多红卫军,挺起胸膛说道:“我这叫大义灭亲,他是在撬社会主义墙角!是不对的。”

许老太小脚走得慢,气喘吁吁地赶上来,刘燕子搀扶着,挤进人群,一上来就哭喊道:“我咋生了你这么个没良心的啊!爱党兢兢业业地为咱们村做贡献,看看别的村,粮食就分这么点,咱们村全靠爱党的督促监督,家家户户都能有余粮,你平日里爱偷懒也就算了,公社还是供着你养着你,咋能这么没良心呢!”

身后的村民们议论声也越大了。

“就是啊,要不是爱党,咱们生产队哪能这么好!”

“人家革命革的是不好分子,咱们农村都是苗根正红的。”

许卫民脸上有些慌乱,看向许老太的小脚,指着许老太说道:“哼,在革命面前不能谈感情!你是裹小脚的,是四旧!也是不好的!”

“破四旧破四旧!”

纷纷朝着许老太的脚上砸泥巴、石块,许老头和刘燕子赶紧护住他,许爱党呵斥道:“这是你自己的亲娘啊!”

村民们纷纷摇头,上前拦住他们,哎,这个许卫民啊,以前感觉老老实实的,闷声不说话,居然变成这样一个人。

许老太是哭晕了被抬回去的,头上裹了个巾帕,虚弱地靠在床上,嘴里不停地呢喃:“卫民咋变成这样了......”

刘燕子不停地给她顺气。

许卫国恨恨地锤了一下墙,道:“他这么大个人了,以前就知道偷奸耍滑,现在六亲不认,带着一群懒汉搞什么红卫兵,咱们村里头有啥不好成分,都是土里刨的。”

许老头坐在一边沉默地抽着旱烟:“是我们没教好他,现在做出这种反咬一口的事情......”

勤芬在门口探头探脑,被许传文发现了,许传文气愤道:“你还来看什么!来看奶有没有死吗?”

勤芬忙摇头,“不不不,我,我想看看奶咋样了。”

她垂着脑袋,像是犯了错。

身形高大的许传光按住许传文,不悦地呵斥道:“你对勤芬凶什么,又不是她干的。”转头对勤芬说道:“奶没事了,你别担心,快回去吧,不然二婶又要说你了。”

勤芬看了看左右,忙把两个鸡蛋塞许传光手里,飞快地说:“娘没发现的,给奶吃。”

许传文嘀咕:“算她还有点良心。”

刘燕子听到声音走出来,三岁的徐传武跟着跑出来,“谁啊?”

许传光看着手里两个鸡蛋,苦笑了一下:“是勤芬,塞给了我两个鸡蛋,给奶的。”

刘燕子忙问道:“赶紧去还给她,要是被她娘发现了就不好了!”

“她说二婶不知道的。我们现在还回去,二婶就知道了,先放着吧,等下回她来了,给她吃。”许传光说道。

刘燕子点点头,欣慰道:“这孩子还是知道谁对她好的,娘也没白疼她。”

许卫民带着红卫兵们在村里扫荡了一圈,意气风发地回去了,回了家里头,张招娣在哄新出生的儿子,许卫民把军装一脱,穿着背心裤衩,身上全是汗水,他扬声喊道:“勤英勤芬!把衣服洗了。”

没人应,张招娣说:“出去干活了。”

许卫民皱了皱眉头:“我这衣服明天还要穿呢!”

张招娣忙道:“我一会儿喂好奶给你洗,孩子他爹,今天咋样啊?”

许卫民脸上都有了光彩,笑着说:“自然是好啊,我们搞的这是革命!打倒那些不好分子!”想到许老头许老太,脸上又闪过几分阴郁,“就是总有几个不懂革命的老东西。”

张招娣把哄睡觉的儿子给放边上,坐过来给他按肩膀,说道:“辛苦了,辛苦了。”

许卫民享受着闭上了眼睛,思索着明天该去披斗谁。

许援朝收到信的时候都不敢想象,许卫民披斗娘是四旧?

陈双说道:“你这二哥,心可真狠,乌鸦还知道反哺的,他是反咬。”

许愿幼时是被许老太带大的,虽然后来进了城,也是时不时会回去看望她,自然心急:“爸,那奶咋样了?”

许援朝也忧心:“信里说还好了,已经没事了,我还是有点不放心,请个假回去看看吧。”

许愿求之不得,在她记忆中,许家港一直是个和善而温暖的地方,相比城里,她更喜欢许家港。

现在大家都在搞革命,工厂里已经很久没有开过工了,许援朝和陈双请假也容易,老母亲生病了也在情理之中,一家人赶紧回了一趟许家港。

第17章

许援朝回去的时候,正好许爱党在开动员大会,村中最近因为革命的事情都浮躁了起来,原本村里头大家都是很努力干活的,交足了公粮之后,剩下的就可以村里自己分配了,在许爱党的带动下,这几年大家生活都挺好。

但最近因为许卫民这些人,原本勤勤恳恳的人都动摇了。

许援朝跟着许老头一起过去,立即就被村民们围了起来。

“援朝啊,你们城里闹不闹革命啊?”

许援朝笑着说:“闹啊,咋不闹,阶级敌人就应该消灭。”

“对啊,咱们是社会阶级,必须消灭阶级敌人。你们城里都咋做的?咱们也跟着学学。”

村民们纷纷响应了起来。

许爱党心里头一紧,望过来。

许援朝诧异道:“咱们村里头都是无产阶级,哪有啥阶级敌人啊!咱们要消灭的阶级敌人呢,都是......”

许援朝给他们普及了一下城市里主要消灭的阶级敌人。

许爱党露出了笑容,忙说道:“援朝,到上面来给大家说说,让大伙都听听。”

“对啊,援朝,上去说说呗,你是工人,是咱们革命的先锋。”

“对,咱们是工人阶级领导的。”

许援朝没拒绝,走到前面去,大家都做了下来,眼中带着某种信仰,齐齐盯着许援朝。

“为啥又要阶级斗争了呢?因为咱们生活安逸了,又有一些不好成分滋生了,所以mao主席召集大家扫清这些不好成分。如今咱们社会主义好,平均分配共同劳作,但有些人呢,偷奸耍滑,我们干活,他偷懒,蹭着我们辛勤劳动的果实,压榨我们的心血,是不是和以前的旧地主一样可恶!”

“是!凭啥我们干的辛辛苦苦,他们能安坦啊!”

“就是啊!以前我们累死累活的伺候地主,还好有□□!”

许爱党也在一旁摇旗助威,时隔这么多年,援朝这脑子还是这么灵光,一下子就知道把祸水东引,许爱党觉得自个儿小时候给他背的黑锅也不黑。

许援朝渐入佳境:“可你看咱们村,都是辛辛苦苦的广大无产阶级,咱们生产社能够是周围几个生产社中最强大的,还不是大家勤劳踏实肯干,也许我们村里有一小部门不好分子,思想已经有些动摇了,但是本身的,还是我们无产阶级的根......虽然我们村没有阶级敌人,但是也不能放松思想教育,我建议,咱们生产社可以在干活农活以后,操练队形、跳忠字舞,不断学习mao主席思想,把这思想给摆正了......”

“好,说得好!咱们要向□□靠拢!”

陈双带着几个孩子伺候许老太,许老太自打受了刺激就身子不大好了。

许愿握着她枯瘦的手,心疼地说:“奶,你千万可别把自己气坏了!”

刘燕子也忙说道:“娘,你看小愿心疼你呢。”

许老太最疼这小囡,起初还不大欢喜,待这小囡越大,就越发疼爱,啥孙子都得靠后头去,谁让这小囡贴心窝子呢,奶奶长奶奶短的,好吃好喝的都想想着她一份,才体会到女娃子的好。

捏着许愿的手,流着眼泪道:“连小愿都知道心疼我,我亲手养了个畜生不如。”

陈双斜坐在床边上,“娘,您要不和我们去城里住几日?”

许老太激动了起来:“这畜生还会以为我怕他!不去!”

“奶,身子要紧,有爸呢,会帮你出气的!”许愿也是极力劝说,“又不是要您躲二伯,您到城里去散散心,身子好一些。”

许老太有些迟疑,但还是没答应。

许援朝从动员会回来,也是极力劝说她去城里住一个月,许卫国说起动员会上的事情,总算有些开心的事情了,一家人难得回来,拿出了点老酒,几个男人喝了起来。

到最后,许援朝都有些喝怕了,他大哥居然还拉着他喝,他爹已经迷迷糊糊了,说不能再喝了。

许卫国死打烂缠着,好不容易劝住了,又开始发酒疯了,许援朝和陈双一个劲地劝,刘燕子的脸色已经很明显地不好看了,最后许传光看不下去了,半大的少年力气不小,直接把他爸给抱住,赶紧让他们回去。

许传鸣扶着许援朝,陈双抱着许传东,许愿举着个蜡烛,一家人走在小路上,一边说着:“大哥现在怎么喝成这个样子,我看大嫂都拿他没办法。”

陈双叹息:“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他们一两个月回来一回,家里头东西也都还算齐全,稍微收拾一下也就睡了。在大家的极力劝说下,许老太总算是愿意跟着他们一起去城里住一段日子了。

因着许援朝昨日的动员,大家也都穿起了军装,许卫民昨日只顾着披斗,没去动员大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以为大家都要加入红卫军了,心理高兴得很。

村民们是要做红卫军,却不是他的红卫军,狭路相逢,许卫民挺了挺腰板。

大家目不斜视地走了过去,“哎,快走快走,援朝等着了呢,咱们得赶紧去学学。”

是的,许援朝要教他们怎么操练队伍。

许卫民脸色瞬间落下去了。

自此许家港就有了两个红卫兵,一个红卫兵抄家,一个红卫兵每天晚上都要操练、读书念报纸,相互还不服哩。

许卫民怒斥:“我们才是正经的红卫兵。”

“嘁,你们好吃懒做,拖社会主义的后腿,是不好成分,没有思想觉悟!咱们红卫兵,勤劳干活,提高思想,和你们不一样!”

许卫民气得仰倒。

也是后话了,许老太来了许家之后,许家原本还算比较宽敞的,许传鸣的床就让出来了,他搭了个地铺,许老太反而不大好意思了,许援朝和陈双也才意识到,这要是以后许传东大了,家里头该怎么办。

许愿说道:“爸,咱们家可以打那种上下两层的床,都可以睡人。”许愿解释了一遍,有用纸币画了一下,许援朝本就是手巧的,修的了机器,为了修机器,他看的书也不少。

也觉这是个好法子,但这种床对木头的要求就高了很多,许援朝和陈双这些年夫妻两的工资都还算不错,能存的下些,也是有些不大舍得,许援朝就花了点功夫,淘了点好木材,打算自己做。

许传鸣现在在家里头也没事,也就跟着他一起琢磨,他大一点常跟着许援朝看他修机器,对这些事情也感兴趣得很,父子两一起讨论一起把这双层的木床给做了出来,木床定的牢固得很,上面一层都围了起来,放许传鸣屋子里去了,毕竟以后主要是这兄弟两的。

厂里人纷纷过来看这两层的床,也觉得这法子好的不行,谁家都是三四个四五个小孩子的,都不够睡的,要是能做上几个这样的床就够了,纷纷要许援朝也帮忙打几个。

许援朝还要上工,哪里应得下来,倒是关系好的几家,只能应下来了,这床还只能在家里头搭,不然搬不进来。许传鸣看许援朝做,他也会上几分,许援朝没空,就他来做,做出来也像模像样。

许老太在城里住了一段时日,就觉得不自在,这屋子太小,哪哪儿都不自在,一个月不到就非要回去了。

六七年的冬天就来了,今年的冬天格外寒冷,有人“畏罪自杀”了,有人苟且残喘......

不断有知识青年响应国家上山下乡的号召,去广大西北等荒凉的地方垦荒,可是什么时候回来呢?他们的一腔热血在到了那边之后,终于冷静了。

厂里也去了不少年轻人,都是十五六岁的,刚长大,一封封家书回来,大人们都痛哭了。

六八年的时候,动荡开始慢慢地平息了,厂里又恢复了作业,这边供给着军队,上头进行了整顿,渐渐地恢复了,但大家都仍然要小心谨慎言行举止,一旦说了什么不得当的,就要被拉出去披斗。

六九年的时候,中央发布:“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很有必要……”

真正的大规模的知青下乡开始了。

许传鸣自幼就聪明,对许多事情都无师自通,他忽然想起来老师曾说过,城市人口越来越多了.......然而现在分配到的粮食在减少......他隐约似乎明白了一些什么。

许愿也机警,她在这个世界待了快十年了,这个社会的弊端也逐渐暴露了,城市人口的日益增多,平均分配制度造成的个人积极性缺失,在许传鸣提出要回许家港的时候。

她也说要回去,其实如今相对城市,许家港更为好。

陈双哪里舍得两个孩子都离开她,更何况许愿还这么小,许援朝也不肯。

许愿抱住陈双:“娘,要是我现在不走,再过几年也许回去一个更远的地方,现在会许家港,也许我还能时不时看看你们,再说了哥哥一个人在家里,你们就放心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但在这样的情形下,是最好的办法了。

许援朝赶紧把他们送了回去,和厂里报备了。

许家港也正在讨论安顿知青的事情,就可能把村里头没人住的屋子给整改一下,懒汉们自然不愿意动,就提议了,“许援朝他们一家都在城里,屋子又不住的,村里凭啥还留房子啊,人家城里都有房子了,拿来安顿知青不就好了吗?”

许老太跳起来的:“我孙子孙女还是许家港人呢!凭啥拿来安顿知青,咋不拿你家来安顿知青!”

不忘瞪了一眼那人旁边的许卫民。

“你孙子孙女都在城里呢,哪还回来啊......”

这个时候许援朝就送许传鸣和许愿回来了,许老太本来急的都要许卫国直接进城去报信了,见他们回来亦是大喜。

大家都奇怪两个孩子怎么就要回来了。

许传鸣道:“响应mao主席的号召,接受中下阶层教育,我和小愿都是许家港人,自然要回许家港做建设。”

少年笑得灿烂,大人们自然高兴得很。

兄妹两就这样又重新回到了许家港,也没啥不习惯了,许传鸣跟着许传光下地干活,许愿干些轻松地喂猪喂兔子的活。

羊棚牛棚里头有个老头,据说是不好分子被下放的,只能住在牛棚边上,许爱党人心好,给他打了个简陋的茅草屋,没有为难他,也只有许卫民一群经常要拉他出去披斗,他也不怎么说话。

许愿做喂养的活,难免会时常看到他,有时候给他搭把手,羊和牛都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但却格外地听许愿的话,老头一开始也不搭理人,许愿也知道为什么,两个人就怎么不说话地一起配合了一段时间。

突然有一天,老头开口说话了:“小丫头,你最好别再来帮我了,被人看到了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