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指定婚姻的还真不少,父母看哪个小伙好,家里头好,和姑娘说了一声,婚事就定下了的也多得很。

也还好大家马上就要忙起来了,春耕播种的。

谁知道部队送了一辆翻土机过来,柯莱自己研制的,许爱党高兴不已,亲自上去试了一下,有了翻土机,一台机器可以顶三四个人。

许爱党连连感谢,村里人实在,家家户户都拿东西出来,往军人手里塞,跟着柯莱一起过来的小兵们都红了脸。

柯莱道:“都是部队里一些废旧的机器做的,不费什么。”

许爱党:“话不能这么说,这台翻土机就不知道给我们省了多少力!”

原本好几个人翻土,现在只要一台机器就行了。

许传鸣非常好奇怎么做的,柯莱就简单和他讲了一下原理,许传鸣专业知识突飞猛进,如今也能和柯莱用一些专业术语聊天。

柯莱让小兵们给村里帮忙干活,村里人哪里好意思,纷纷邀请他们留下来吃饭。

小兵们一张脸都兴奋了,他们就是听以前的兄弟兵们说来这边帮忙可以有饭吃。

柯莱已经是村里的常客了,亦是熟门熟路,许传鸣在研究翻土机,周围的村民们都在围观翻土机翻土。

柯莱的视线转了一圈,并没有看到她,往牛棚那边走,正好看到她在小坡上割猪草,柯莱大步上前。

许愿割完一篮筐,想想小猪仔应该够吃了,直起身,忽然眼前一暗,她抬起头,笑了:“柯同志?”

柯莱拎起地上的篮筐,背身上,“割完了吗?”

“割完了,我来背就好了。”许愿要去拿篮筐。

柯莱躲过了:“不重,我来就行。上回的书看完了吗?”

许愿以为他是要这本书了,轻快地答道:“看完了,我一会儿就还给你。”

“我又带了几本书过来,不用还给我,书在车里,我现在过去拿一下。”柯莱指了指村口处的吉普车。

许愿眼睛一亮,忙点头,随后又不好意思地说:“柯同志,你从哪里买的?这么麻烦你,真不好意思。”

柯莱道:“家里从北京送过来的,不碍事。”

柯莱这回带了两本过来,到吉普车上把书拿下来,许愿就爱不释手,柯莱眼含笑意。

两个人一道慢悠悠地往回走,今天天气暖和,阳光都暖融融的,柯莱低头看了看兀自欢喜的许愿,走路都有些跳,道:“小愿。”

“嗯?”许愿下意识地就应了,接下来就反应过来,柯同志怎么叫她小愿了。

柯莱的舌头抵在牙齿上,目光看向远处:“你家中在给你找对象吗?我上次在厂里听说阿姨要给你找对象。”

许愿脸一红,忙摇头:“没有的,我还小,没考虑这种事情。”

“你可以考虑考虑。”柯莱说罢,心中已经打起了鼓。

许愿愣怔,且是想到一个可能,有些不信,抬起头来看,只能看到他的下巴,结巴道:“什么?”

柯莱深吸一口气,低头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考虑一下我。”

许愿内心无不错乱,勉强一笑:“柯同志,你别开玩笑......”

柯莱驻足,摇了摇头:“我没开玩笑,小愿,我希望你能考虑一下我。我今年二十二,父母离异,爷爷你也认识,在北京有房子,在苏联留过学,无不良嗜好。”

许愿也站定了,目光有些躲闪:“我还没考虑过这些事情,我不想耽误你......”

“你嫌弃我的成分不好吗?”

“怎么会?你是军人!”

柯莱道:“我没有逼你的意思,我希望你可以把我列入你考虑的名单里,你不必有负担。”

话是这般说,许愿心中还是没办法平静,没办法和他单独相处,喂好了猪,就寻了个借口走了。

柯莱有些患得患失,他一开始怕吓着她,但他更怕她连考虑都没考虑过他。

许愿就有些避着柯莱了,许愿承认,柯莱是她目前认识的人中条件最好的男性,他的学识他的性格,都比周围的男性更具吸引力,可是她的情况特殊,她真的不愿意害了他。

但柯莱也没有刻意出现在她面前,许愿松了口气。

柯莱最近也忙,最近平同志上台,中央的调整良多,让柯莱看到了一些希望,他时刻关注着北京的动向,并且请假回了一趟北京。

五月份,有人亲自过来接柯首长了,中央暂时没有任何文件下来,但柯首长被亲自从茅屋中迎接出来,专车护送他回北京。

柯首长第一回洗脱了黑类五的称号,光明正大地抬起头来了,柯莱站在他身旁,许家港的村民们这才知道原来柯莱是他的孙子,恍然为什么柯莱一直来许家港。

柯首长换了一身干净一些的衣裳,握住许爱党的手感谢道:“这些年感谢大家的照顾,你们都是好人,勤劳踏实,许家港是个非常和善的地方,特别是有你的领导。”

许爱党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这些年照顾也就多给了一点粮食。

村民们也羞愧呢,他们其实什么也没做,就是没去披斗他,也没欺负他。村民们不知道,在那些年,没有去羞辱给人保持那最后一点的尊严有多重要。

原本做过红卫兵披斗过柯首长的人,都害怕地缩在人群后面,生怕他现在要报复。

柯首长最后朝许传鸣和许愿敬了一个军礼,许愿由衷地为他高兴,笑着闪出了泪花。

柯首长笑着拍了拍她的肩,没有说什么。

一行人上了车,许家港的村民们都开始七嘴八舌地说话了:“早知道是柯同志的爷爷,咱们就对他好点了......”

“难怪柯同志一直帮咱们村呢!哎,咱们都没能好好照顾他爷爷。”

村里多了不少谈资,关于柯首长的一切都披露出来了,一位开国元勋就这样无声无息地在许家港待了这么多年。

许援朝被提为一等工了,家中也都清楚是谁的原因。

许愿觉得她和柯莱的缘分大概也就到这里了。

七月份的时候,柯莱寄了一封信回来以及一些书籍,许传鸣和安妍、许愿看了以后大为兴奋,信中说国家可能要恢复高考了!

安妍终于有机会可以回城了,喜极而泣,她在许家港就好像见不得光的,厂里人知道许援朝有儿媳妇有孙子,却从来没能见过。

柯莱在信中说,平同志很重视教育,暂时还没有文件下来,但很快应该就会平定了。关于大学,他非常鼓励许传鸣去读机械,许愿去读植物学。

不管如何,既然有这个希望,他们三个就开始复习了,许愿以前只上到小学,后来全是靠自学的,但她脑域的开发强大,博闻强记,看一遍就能通透,许传鸣和安妍反倒要问她。

柯莱也不断寄一些参考书回来。

八月份中央宣布文*化大革命结束,开始拨乱反正。以及77年恢复从高中毕业生中招生,所有的知青都看到了希望!

许传鸣也不藏私,把参考书都拿出来给大家去抄写轮流传阅,村里不少知青都想考回城里,这一段时间许家港也不太平,女知青们闹,男知青们家中也吵。

许家开始专心闭门读书了,他们手中的资料众多,都是柯莱一点一点寄回来的,柯首长也写信来说,希望他们能够考到首都来。

许援朝和陈双则是希望能考个近一点的,毕竟许传鸣和安妍还有孩子,安妍打算考兴城师大,许传鸣也打算考个机械专业的。

许愿想读植物学或者农学,柯莱也在信中具体介绍了一下,最好的大学肯定是在首都的,但她有些舍不得家里。

十月份,中央正式宣布高考改革!不管是城里还是农村都沸腾了,知青们落下激动的眼泪,他们都把高考看做唯一的回城途径。

十二月份就是高考,许愿他们复习了将近半年,也算是比较有成算,从考场里出来,两个人和许愿一对答案,还算有些成算。

报纸上报道五百多万人,但是只录取二十几万,这样低的录取率也着实让人捏了把汗,都是焦急地等着最后的结果。

第26章

因着高考, 村里都是没让要高考的人干活, 全是让他们去读书的。

许家港的知青都还算好, 男知青们这些年在这里安家落户也都感谢好心肠的村民们, 但其他几个村的知青, 女知青闹离婚的闹离婚, 男知青跑去城里找书就没回来了, 闹得不像话。

许爱党专门开了个知青会, 询问他们打算怎么样, 高考之后要是考中了, 这边家里怎么办, 一一问清楚了。

男知青们都还算有担当, 说如果考中了要把老婆孩子都带进城里去的。

从1978年开始, 国家逐步开始拨乱反正了,一些法制和秩序开始逐渐恢复了,许多院校都恢复了, 这些年因为阶级革命,60年代末期浪潮最疯狂的时候,停了课, 70年代恢复了一些, 但也形同虚设, 大学不是看成绩,而是推举上大学, 其中的不公平可想而知。

改革之后, 高考制度的恢复, 学校也换发了生机。许家港的公社小学也红火了起来,许爱党要求村里的孩子都去上学。

许家的录取通知书是在年前来了,邮差员骑着自行车大声地喊:“许愿的录取通知书到了!许愿的录取通知书!”

村里家家户户都开了门走出来了。

“小愿被录取了!”

“小愿考上啦!”

正在门口闲聊抽烟的许老头听见村子里人的呼喊,烟杆子都掉地上了,“考上了?谁啊?”

“你家小愿!快,快喊小愿出来!”

许愿是村里第一个收到录取通知书的,因为她第一个志愿是华国农业大学植物科学,属于农业学,所以录取得早,大家都还在翘首以盼的时候,她是兴城这边最早收到录取通知书的一批人。

许援朝和陈双喜不自禁,可一想闺女十六岁就要一个人去首都读书,又不禁担忧起来。当初许愿填志愿的时候,他们也希望她能留的近一点,但兴城没有农业专业的大学,她又追求最好,许愿对植物的喜爱大家也都有目共睹,许援朝自己也是个有心气的,既然能考得上好的,当然是往高处走,出来分配的工作都好一些,虽然他们不懂植物科学是做什么的。

还有许传鸣和安妍的没有下来,许家也暂时没有大办,刚好是在过年的时候,许愿就成了这飞出村里的金凤凰。

“许援朝家这闺女,打小就生的不像咱们地里爬的,那个叫漂亮聪明,这不,就考出去了!啧啧,以后就是吃国家饭的。”

“他家好啊,夫妻两都是工人,以后儿子还能补他们的位,哎真是人比人气死人,看看人家家里头这么好了,几个孩子还这么上进。”摇着头叹气。

许愿的录取通知书一来,其他参加高考的也都开始急了,连过年也都是没了心思。

每次邮差员一来,就全都冲出去,眼巴巴地看邮差员往外掏信件和入取通知书。

安妍考上了师范,许传鸣没能考上大学,但考上了大专,在这个年代眼中,专科也是很吃香的,至少专业性强,出来也是国家分配工作的。

许家一下子出了三个大学生,可不把许家港的村民都艳羡坏了,以后出来都是吃国家饭的。兴城上头的教育办都带着记者过来,采访拍了照,奖赏了一人五十。

如今许传光和许传文也开始看书了,许愿鼓励他们,不管怎么样试一试总归好的,如果能上个中专出来也能找个好工作,过年的时候,她就给他们讲题目。

最小的许传东和许传武也是被押着开始读书了,他们年纪还小,还可以塑造塑造,许卫国狠狠地抽了几口烟,说一定要供出个大学生来。

过了新年,一家人都要进城了,安妍总算是能回去了,如今文*革都结束了,即便有人不满,又能怎么样,还能把人送走不成。更何况她考上了兴城师范。

安太太终于能天天抱上小外孙了,高兴地买这买那,还是两家都在厂里,恨不得就让女儿女婿住家里了,安琨去年也高考了,考上了一个中专,不想去,打算今年再考一回。

厂里才知道原来许援朝的大儿子娶的是安妍,那些儿女都下放到远的不行的人家哪里肯依,凭啥我儿女都下放到那么远的地方,你闺女就在兴城附近,想找上头当初负责组织上山下乡的人,可如今文*革结束了,谁去管这么多年前的事情,人也都考上大学了,还能不让她读不成。

那群女人们就在背后嘀咕,“就她家金贵,怪不得整天跟许援朝家走的那么近。”

“凭啥我闺女去那么大老远一点消息没有,他安家的嫁给许援朝他大儿子,估计也打着以后还能回城的想法。”

许援朝和陈双平日里也都是好人缘,两个人双职工的,如今儿女媳妇都是大学生,纵观厂里也是少有的,就是咽不下这一口气。

许援朝和陈双也就商量着想给小夫妻两在大学周围租个房子,上学也方便的,再来这厂里大伙看到安妍也有意见,索性住出去,安太太也是这么想的,她可舍不得闺女吃人数落,两家就合计了一下,安厂长找了个认识人,给夫妻两租个小单间。

许愿过了年就要去首都了,柯首长特地来信说,让他们放心,他会照顾许愿的。许援朝怕她一个姑娘身上带的钱太多,给她存了邮政储蓄,陈双叮嘱她:“千万别省,没钱了和家里说。”

大学还会发生活费,她上的大学是重点,更是不会少,许愿知他们舍不得,点点头应了:“你们自己别太省了,学校有补贴的。”

家里头要供三个大学生,夫妻两虽然是双职工,也不是太吃得消。

现在出行还要介绍信,若不然许援朝和陈双也想送闺女去学校,但厂里又走不开,只能把她送上火车,几个女人都哭成了泪人。

许愿第一回体验这个时代的远行交通工具,许援朝有先见之明,入取通知书下来没多久就先给她买了卧铺,买了下铺的,就不用她爬上爬下了,许愿带的东西不多,许援朝想她一个姑娘带那么多东西也不方便,让她去那边再买。

这一节似乎也有不少大学生,这年头能坐卧铺的家境都是不错的,一列火车卧铺也就没几个,大家都舍不得,一个卧铺基本上就是坐票的一倍。

许愿的对面就是个二十多岁的女人,睡在她上上头的二十来岁戴眼镜的男人,看样子也是去读书的,大家都在忙活着收拾行李。

“诶,小姑娘我见过你,你家是不是出了三个大学生啊?”睡在许愿上头的婶子也来了,许愿给她递东西,她端详了好一会儿,大腿一拍,说道。

许愿愣了愣,那婶子继续说道:“哎呦,人长得比报纸上还好看,你爹娘可真会生,儿子闺女都这么出息。”

许愿这才想起采访的事情,笑着说:“婶子您过奖了。”

对面的女人与也看了过来,她看许愿年纪这么小,竟然也是去读书的,“诶,妹子,你也是去首都读书啊?”

许愿笑着朝她点点头。

她热络几分,自我介绍道:“我叫沈晓燕,二十二岁,也是去首都读书的,你是什么学校啊?我是学医的,大专。”

“首都农业大学,我学植物科学的,我叫许愿,十七岁。”

上上头也探出个脑袋,推了推眼镜,道:“我叫王亮,二十一岁,我是去天津读书的,XXXX学院。”

婶子笑着说道:“哎呦咱们这节车厢都是大学生哩,让我沾沾光,我是去济南看我家儿子的,他在那边当兵,儿媳妇生了个胖小子,我去看看。”

这卧铺的车厢里走廊那边还会有两个坐着的位子,车窗那边有一个很小的桌子,这种位子一般都是去近一点的地方坐的,坐个好几天可就吃不消了。

车厢里来来往往的人,列务员用小推车推着食物售卖,饿的不行了就只能买一点,但火车上的东西是公认的贵和难吃,陈双让她带了点腌肉和酸菜,带了几个白馒头,这个决定也是正确的。

她闻着这车厢里的味道真的难受,有脚臭鞋臭,各种各样食物的味道,如今开春还凉,车窗都是关着的。

许愿就看书打发时间,沈晓燕看她看书了,也不闲聊了,拿出书来看,四周都是声音的,嘈杂得很,她看了一会儿就看不下去,又看了看对面,砸吧砸吧嘴巴,她是怎么看的下去的?

沈晓燕又忍不住看了好几眼,真想知道这姑娘的爹娘长啥样,咋生出这么好看的闺女。

傍晚的时候列车停靠了一站,大家都开了窗把脑袋探出去看。

车上又上来了人,有人下就有人上,都是大包小包的。

许愿正在看书,就被人拍了拍:“小姑娘,能不能让我家孩子坐一下啊?”

许愿抬起头来,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八九岁的男孩站在她面前,女人笑着露出大黄牙,带着方言的普土话说:“我家娃儿小,不占多少地方的。”

男孩东张西望,看到许愿床头的也馒头咽了咽口水。

许愿合上书,坐起来问道:“他也应该有座位的,他的座位呢?”

女人道:“那位子硬邦邦的哪里有床铺舒服,小姑娘别小气,就小孩嘛!”

沈晓燕怕她年纪小被欺负去了,嗤笑道:“照你这么说,人家都不要坐位子来坐我们买的卧铺了!那你买票的时候咋不买卧铺?”

女人气愤地把孩子往许愿的床上一按:“坐一坐就这么小气!强子,你就坐这姐姐这儿,小孩子能占多大地方,你这么小的。”

那女人穿的棉袄都黑乎乎的,孩子也不见得多干净,许愿皱了皱眉,把被子从孩子屁股下面扯出来。

上头的婶子也是怕许愿年纪小,抹不开面子,破口大骂:“你做啥啊!强买强卖啊,看人家小姑娘年纪小就欺负人家啊!啥不占地方,床铺就这么大,人家还要不要睡觉了!东西都在这周围呢,谁知道你会不会偷东西!”

女人也用方言和她骂了起来。

小孩子已经要抬脚往床上踩了,抬手抹了把鼻涕,许愿推着他把他从床上推下去,把他推到女人的身边。

女人拧了一把孩子,孩子就哭了起来,她大声说道:“大家来评评理啊,孩子不过是坐了一下,就被推下来啊,现在的小姑娘心怎么这么狠啊!”

车厢里别的床铺的也都探头探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