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沈晓燕都快气死了, 怎么会有这样无耻的人, “你把你孩子往人家床上推, 经过人家同意了吗?人家买的卧铺要给你孩子睡, 你给钱吗?你就是欺负人家小姑娘年纪小!”

可不就是嘛, 女人还不就看中了小姑娘面皮子嫩, 好说话。可她不知道许愿的芯子可不是货真价实的小姑娘, 她是性格好, 但她也并不意味着她没脾气。

上头婶子都要爬下来跟她理论了, 许愿站起来拦住她, 扬声喊道:“列务员!列务员!这里有人挑事情!”

女人扯了孩子赶紧走, 忙道:“叫什么列务, 不就坐一坐嘛, 不给坐就算了算了。”

婶子朝她呸了一口:“你咋不说直接让人家把床让给你们,臭不要脸。”

女人扯着孩子到不远处窗户边上的位子坐了下来,她把孩子抱腿上。

许愿朝沈晓燕和婶子感谢:“谢谢姐姐和婶子替我说话, 多亏了你们。”

沈晓燕笑着摆摆手:“没事,是个人都看不下去。”

婶子还在探头看那个女的,转过头轻声说道:“那个女人啊, 可能没给孩子买票, 这孩子一看就是要买半票的, 看来是逃票的,难怪没位子呢!”

沈晓燕心想难怪听到要喊列务员了赶紧走。

许愿正是看到她手里只攥了一张票, 才会想到喊列务员, 道:“婶子快休息吧, 别理这种人了。”

婶子夸道:“还好你这孩子还算聪明,要是碰着胆小的,就得吃亏了,你一个小姑娘在外头,可得小心点。”

许愿含笑点点头。

车上人杂七杂八的,许愿也不敢熟睡,夜里总是醒一阵一阵的,第二天听说有人被偷东西了,大家都纷纷检查自己的东西。

王亮探出脑袋来,说道:“不如这样把,我们夜里轮流来看守,这样大家都有保障,一夜两个人,前半夜一个,后半夜一个怎么样?”

都纷纷同意了,少睡一点没啥,可东西要是丢了可就是丢大发了。

早上的时候,许愿去上了个厕所回来,那女人又在地上撒泼了,她被列务员发现逃票了,要求补足款项,沈晓燕和婶子看得津津有味,就差没拍手鼓掌叫好了。

一路摇摇晃晃的,许愿总算是到了首都,从车厢里出来的那一刻,她觉得她身上一定是臭的,里头的味道真的是太难闻了,首都这一站下的人就多多了,人都从里面涌出来,外头也围了很多人,接人的接人,上车的上车。

她和沈晓燕打了声招呼,留了相互的学校地址,身在异地都是老乡,互通往来相互照应。

许愿费力地从里头挤出去,她手上忽然一轻,抬起头,柯莱已经站在她面前了,一张口就是训导:“走路不要低着头。”

许愿原本还有些尴尬呢,被他这般一说叫,也嘀咕起来:“一上来就知道说我......”

柯莱耳朵灵敏,听到了她的嘀咕,眼中有了笑意,用另一只手摸了摸她的头,把她另一只手里的袋子也给提了过来,道:“快走吧,爷爷在家里等我们。”

许愿哪里好意思都让他拿:“我来拿一个吧,很重的。”

“重就更不能让你拿了。”柯莱开始往外头挤了,许愿只能跟上,柯莱是开了车来的,是军用吉普车,这年头能够开车真的是一件很了不得的事情了,来来往往的人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许愿上了车,道:“谢谢柯同志,柯爷爷还好吗?”

柯莱发动车子,一边说道:“挺好的,平反了。”

许愿露出了笑容:“那就好。”

柯莱一边和她说着首都最近发生的事情,一边跟她介绍,许愿第一次来到这个政权的中心,就像星际所有人都渴望住在马卡斯星球一样,这里的人对首都也有着憧憬和向往。

首都比她想象得要古老很多,这样的古建筑就好像星际发现一个人类历史上的航天器一样,许愿不禁笑了起来。

柯莱时不时地看她,也露出了一丝丝微笑。

柯首长现在是住在国家安排的军区大院里头,独栋的房子,柯莱把车子停在门前,一个女人就走出来了,笑着上前握住她的手:“是小愿吧,老爷子一个劲地说怎么还不来呢!我是柯莱的妈妈,你叫我蒋阿姨就好。”

许愿有些羞涩地笑笑:“蒋阿姨好,第一次登门拜访,不好意思。”

蒋梅忙拉着她往里面走:“啥不好意思的,应该的,我听说了,这些年都是你照顾老爷子的,应该的应该的,别客气,阿莱,你拿东西,让阿莱拿,你别动,外边冷,快进来。”

到了屋子里,扑面而来就是热气,许愿终于知道为什么蒋梅穿那么少手还这么烫了,原来屋子里这么暖和。

柯首长到门口来:“小愿!来了啊,坐一路辛苦了。”

许愿笑着喊道:“柯爷爷。”

柯首长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听到这一声柯爷爷了,想想这几年,看着这小姑娘从那么点长到这般出落,有些欣慰,“总算是能光明正大地听到你这一句柯爷爷了。小愿啊,到柯爷爷家别客气,你蒋姨给你布置了屋子,以后你双休没课就过来陪陪我,让柯莱去接你。”

蒋梅附和道:“对,学校里吃的不好,你还在长身体。千万别不好意思。”

许愿还真就是不好意思,忙说道:“不了,有空我回来看您的,多麻烦柯同志啊!”

柯莱突然说道:“不麻烦。”

“麻烦什么啊,柯莱他也有休息日的。诶,你咋叫柯同志啊,这么见外。”

许愿飞快地看了柯莱一眼,尴尬地笑笑:“柯大哥。”

柯首长拍板:“两周过来住一住,不答应我可就以为你嫌我这老头子烦。先吃饭先吃饭,小愿坐了这么久的火车,吃个饭让她先休息休息,明天让柯莱带你去逛逛。”

许愿无奈。

柯家的餐桌上只有这几个人,许愿也没多嘴问柯莱的父亲呢,她记得柯莱说过他父母离异,但蒋姨还在这里。

蒋姨一个劲地给她夹菜,许愿真吃不下了才作罢。

吃过饭,就带她去给她准备的屋子了,收拾得很干净,还有个书桌书架,她的屋子竟然还有个阳台,阳台上放了好几个花盆。

蒋姨说:“柯莱说你喜欢养些花花草草,他特地找来的花盆,土是昨天挖好的,还不知道你喜欢养什么。我这人啊,养什么都养不活,家里头的花花草草都活不过半年。”

许愿亦不知道说什么好,他们说让她常来很显然不是客套话,是真的很用心地在布置这个房间,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收获这样一份亲情,许愿心中暖和的就像这个屋子一样。

屋子里暖和洗澡也不冷,蒋梅给她在浴桶里放了热水,她舒舒服服地泡了好久,搓了好几遍才舒坦。

她暖呼呼地睡了一大觉,一觉醒来已经是八点多了,这屋子暖和得不行,许愿没忍住问柯莱为什么,柯莱今天要带她去逛一逛,穿了一件毛衣,外面穿着时兴的蒙着尼龙布衫内衬定型棉的外套,比穿军装的时候显得更年轻一些。

许愿忍不住多看了一眼,柯莱给她解释集中供暖,看到她的神色,有些暗暗欢喜。

二月底的北京还很冷,柯莱开着车带她去了□□,这边有专门拍照的,她单独拍了一张,两个人合了一张,拍照的师傅笑着说:“你们俊男俏女的,真配。”

许愿和他的目光撞在一起,柯莱眼中的欢喜和期待不言而喻。

二月底的首都虽然不下雪了,可是雪还没有化,柯莱带她去吃了首都的国营餐厅,招待外宾的那种,许愿终于吃到了真正意义上的美食。

两个人逛了一天才回去,柯莱的车刚停稳,就听见门口一阵哭嚎。

“爹,爹,我错了!”

“爷爷,我们错了,是我们不孝。”

“爹,您让我们进去吧。”

柯莱面容瞬间冷峻了下来,侧过身对许愿说道:“一会儿你别说话,直接进去。”

许愿也知道是家事,点点头。

柯莱从车里下来,门口的人都看了过来,表情各不一样。

“阿莱,你去和你爷爷讲讲,让我们进去。”

许愿有些尴尬地看着门前这一群人男女老少都有,这一群也都看她,屋子的门总算开了一点,蒋梅朝许愿招手:“小愿快进来。”

许愿小跑着上前,跑进去。

蒋梅朝着他们冷笑:“少装模作样了,要是爹不平反你们能装乖儿子乖孙子,一朝被蛇咬了还十年怕井绳呢!”

柯莱面前的男人说道:“什么爹,那是我爹,又不是你爹!当年我们也是被人误导的,还不是为了孩子,若不然阿莱能不受影响吗?阿莱,我们当初可都是为了你。”

柯莱冷淡地瞥了他一眼:“你不早就断绝关系吗?别说的这么冠冕堂皇,这些年你过得不也挺好的吗?”

年轻的女人推着小男孩上前,谄媚地说:“阿莱,不管怎么样,他也是你爹啊,爹刚回来的,局势还不明的,得要人帮忙......”

柯首长突然把门给打开了,中气十足地喊道:“要你们帮忙再害我一次?滚,谁是你爹!我连两个儿子都不认,认你?我的儿媳妇只有阿梅一个,我让她住这里的,她是我孙子的娘,要你们来管,都给我滚,你们不滚我让人把你们扔出去!”

小男孩抱着年轻女人哭了起来。

其他人又七嘴八舌地说起了忏悔的话,柯首长让柯莱进来,把门砰得一关,把外面虚伪的话都给隔绝了。

柯首长看到这群不肖子孙,心情都低落了,转过身看到许愿担忧的眼神,叹息一声:“小愿啊,也不怕你看笑话,这群不肖子孙,当年是我的亲儿子亲孙子告发我的,披斗我,和我断绝了关系。小梅硬是和柯莱他爹离婚了,四处打探我的下落,柯莱你也知道。要是他们现在还有些骨气,我也能看得起一点,你看外面这群,哎。”

许愿就有些佩服蒋梅了,在那样的年代下女人主动要求离婚,真的很不容易。

蒋梅拉着许愿往里头走:“他们就是群畜生,连没有血缘关系的都知道能冒着危险帮助你,您就当养了几只白眼狼。”

外头吵了一会儿,声音就没了。

第二天,蒋梅带她去办置生活用品,许愿说学校会发的,蒋梅:“学校发的不好,也容易混,我们买特别的,不容易被偷。棉被从家里头拿,家里的暖和。”

许愿在柯家住了三天,蒋梅帮她把东西都办置全了,她和柯莱一道送她去学校。

第28章

因为是去年才恢复的高考, 学校今年恢复了生机, 原本因为文*革而遭受迫害的教育工作者都洗刷了冤屈, 如果能活下来的, 也会有所补偿。

学校来来往往的都是去年千军万马过独木桥通过的那一批, 脸上神采飞扬意气风发, 大家都是远道而来的, 很少有像许愿这样有家长送的, 大家的年纪差别也很大, 十几岁到三十几岁的都有。

像许愿这样小的就少有了, 蒋梅和柯莱陪着她来, 大家都以为是柯莱来读书的。

当许愿掏出她的录取通知书和身份证, 新生报道处的人都有些不可思议, 仔细看了几遍,抬起头来热情地朝许愿说:“小许同志,没想到咱们学校还有这么年轻的同志, 你在这里签个字就可以去宿舍了。”

许愿笑着接过笔,飞快写上自己的大名:“谢谢。”

那人在名单上看了一下,告诉她几号楼几号宿舍, 钥匙要去宿管那边拿, 然后递上一大包学校发的用品, 有被子和枕头,柯莱身上扛了一套蒋梅准备好的。

几个人大包小包地走到宿舍楼下, 蒋梅三言两语就和宿管攀谈了起来, 现在的人一开口说话听口音就知道是哪里人, 蒋梅这样标准的京话一看就知道是当地人,宿管脸都笑成了菊花,道:“一定一定,哎呦这小姑娘瞧着就是个乖得。”

有家里来送的很少,大多数都是自己拿着东西进进出出的,少些当地或者首都周边地区的回有人来送。

找到了她的宿舍,八个人的宿舍,屋子里除了床就只有简单的几张桌子,一个人只有一个小柜子放些衣物,她是来的最晚的,除了最角落的上铺有个位子,其他的都有人了。

许愿也不在意,经过火车上那件事情,她觉得上铺也挺好的。

宿舍里的其他七个人都热情地上来帮忙拿东西,纷纷自我介绍,“许同志,你终于来了,咱们宿舍就差你了。”

“你的床我们都帮你擦好了。”

许愿感谢道:“谢谢谢谢你们。”

柯莱已经要爬上去帮她弄蚊帐了,许愿忙拦着:“柯大哥,我自己来吧,你们别忙活了,剩下的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蒋梅打开行李,笑着给几个同学分发糖果,道:“没事的,他熟练,让他弄。谢谢同志们了,一点小心意。”

几个人面面相觑,忙摆手,表示不用的。

蒋梅一个个塞手里:“别客气,你们都是各个地方来的,大家相互照顾。”

宿舍里年纪最大的是二十五岁的罗美琴,笑着说:“阿姨你放心,许愿同志年纪最小,我们都会照顾她的。”

柯莱很快就把帐子给撑了起来,蒋梅指挥他铺床单被子,柯莱的动作很快,三下两下就弄好了,把学校发的被子给做下面的垫子,在铺一层床单,床就舒服多了,被子都是套好的。

柯莱叠被子,几下就叠好了一个方方正正的豆腐块。

宿舍里其他人就看着他利落地二十分钟就搞定了,许愿只能收拾别的东西,蒋梅看了一圈没什么了,又叮嘱了一番,才和柯莱一起走了。

宿舍里其他人才敢问话。

“许愿同志,你们家是首都的吗?”

许愿一边往柜子里放衣服,一边说道:“不是,我是兴城的,梅姨和柯大哥是,嗯家里头认识的,我来首都上学,他们看我年纪小,多关照我。”

其他人羡慕地说:“那你可真幸福,在首都还能有认识的人......”

到学校的第一天,许愿就先写了一封信寄回家里,和家里说了这几天的事情,柯家实在是太照顾她,她有些不大好意思。

宿舍并不是按照专业来分的,但同宿舍的有两个和她是一个专业的,她们这个专业是交叉专业,比较冷门,又刚恢复高考,这一届只有一个班,但也是男多女少。

许愿她是班里最小的,这个年代的人也都淳朴,大家也都尽量去照顾她,但后来也发现,这小姑娘非常的好人缘,做事情虽然不争不抢,但大家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她一定会帮。

她的专业素养也很出色,教授们都很喜欢这个小姑娘。

植物科学与技术就是一个交叉专业,涉及很多个方面,总的来说就是将植物运用于大工业生产,以后走科研道路的会相对多一些。

现在能读书的机会是真的来之不易,大家也都很珍惜,每次许愿去读书馆,都很难找到座位,每回上一些好几个班一起上的课也都很难抢到位子,许愿每次上课都要提前半个小时过来也只能抢到中间的位子。

“许同学,你坐这里吧。”

许愿正四处张望地找位子,这一排的一个男生忽然往里面挪了一个位子。

许愿知道他是化工系的一个男生,因为经常一起上课也能叫得出彼此的名字,她扫了一圈后排,也没什么位子,想想就坐下来了,“谢谢。”

男生笑着推了推眼镜。

许愿在这边坐下之后,就发现不少人都转过头来看她,她有些不明所以,还是认真地上完了一节课,收拾了一下东西桌子上的东西。

“诶,许同学?”

许愿转过头,疑惑地问道:“嗯?”

那男同学涨红了脸,看着她清澈的没有半点杂念的眼神,讷讷地张了张嘴,旁边的男同学推了推他。

“小愿!”罗美琴喊道。

许愿转头找了找,又转回来:“不好意思,我舍友在等我了。”

许愿小跑着过去,罗美琴二话没说,拉着她直接往外头走,许愿摸不着头脑,等出了教室,罗美琴才说道:“你咋能坐男同志旁边呢!”

许愿愣愣地看着她的脸,问道:“为什么不能?没有位子了呀。”

一旁的孙玉儿帮腔道:“那也不能坐男同学旁边啊,你坐他边上,大家会以为你是他对象的。”

“怎么会,不就是上个课吗?是他让我坐的。”许愿被她们说的一愣一愣的,不知道这是哪门子歪门邪道。

罗美琴看她的模样也知道她什么都不懂,耐心地说:“傻姑娘,那你也不能就一屁股坐下了,姑娘家的要矜持,你看咱们上课的时候,谁和男的坐一起,实在没办法,中间都要隔一个位子的。”

许愿觉得有些可笑:“我们大家都是来上课的,知识才是第一位,位子放着就是给人坐的,凭啥要有这么多规矩,我们现在又不是封建时代了。”

孙玉儿恼怒她的冥顽不灵:“男女有别,这是最基本的,咱们女人就得注意着点,老祖宗传下来的三从四德,你这样伤风败俗。”

“那公交车上,不也和男人坐一道吗?”

“这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在许愿眼里,罗美琴和孙玉儿就是歪门邪理,在罗美琴和孙玉儿眼里,她就是冥顽不灵,没有女孩子该有的品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