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恒依稀记得,自己十岁那年从长安城来到代地自己的封国,一路上确实接济了一些人,却不记得这个少年,不知是不是圈套,便接了碗,道:“快快请起,母后的事我不记得,如今我身是俘虏,又何必多礼。”

刘恒一双细皮嫩肉的手自然是觉得有些烫,赫连随忙抢过粥碗,细心吹了吹,方才递与刘恒,刘恒于是想起萧洋的那碗黍米粥来,一口一口,吃得仔细。胃里,依旧是抽痛着,像是有小刀一刀一刀在割,刘恒不知自己是真痛还是假痛,伴着身下的阵痛,和腿上的撕痛。

赫连随见刘恒衣衫破碎不堪,便说:“殿下,我去给你找件衣裳。”

剩下刘恒,吃了一半,只觉得喉咙一阵又一阵埂住一般,无法再下咽。

赫连随急匆匆地找了一件自己最好的衣裳回到刘恒的营帐,刚要递与刘恒,却见世子携一件自己的紫短衫进了帐,留下一句:“给他换上,半个时辰后,去云中。”

云中!

刘恒手中的碗滑脱,掷地有声,半碗黍米粥撒了一地。

刘恒被抬进一个有篷的马车里,行军急了些,颠得他大汗淋漓,背后湿了一大片,唇色也泛了白,赫连随知他是腿疼得紧了,便抱住他的受伤的那条大腿,搭在自己腿上,道:“殿下,要是疼,您就睡会儿。”

刘恒十分勉强地勾起嘴角一笑:“没事。”

又一阵抽痛,痛得他几乎要虚脱,连那个风度良好的笑也没有力气维持下去,软软地往后一靠,心下道:眼下大战将至,我还睡得着么?伯溢他们,真的能打赢胜仗么?

且说萧洋和灌婴、陆离商量好之后,决定烧粮。

烧谁的粮?自然是匈奴的粮。

都没了粮,谁得不会闭门不战,索性来个背水一战。

在萧洋看来,敌人知道汉营少粮,自然会提高警惕,即便找得到他们藏粮所在处,也没有那么容易劫了去,搞不好还有埋伏。

灌婴却觉得这样太冒险--烧了匈奴的粮,匈奴自然便急着打仗,本来他们就擅打闪电战,惯于速战速决,岂是对手?说完,灌婴自己都乐了。

“匈奴兵擅打闪电战,我们再等着他们主动出击,岂不是更没了活路?依末将说,倒不如给匈奴来个措手不及。”

灌婴道。

萧洋问了岑寿,岑寿的意见却是烧一半留一半,三人便商量起对策来,当夜,匈奴军的粮仓便失了火。

待稽粥立终于率领人马与云中的冒顿单于会和时,匈奴军已打了个大败仗。

怎么回事呢?先是岑寿施计夺了一半粮烧了一半,再是岑寿火烧匈奴营,引得匈奴兵出战之后,却像第一战一般佯败,匈奴兵被烧了营,自然穷追不舍,加之轻敌,杀将过来,到野狼;岭之下,正中天华、灌婴各率一万汉军的两路包抄。这汉军□□手虽然不低匈奴,却是在暗处,射得冒顿单于引兵大退,连退出两个山岭,却死守着恶阳岭这道云中的关卡不放手,一时间汉军奈他们不得,萧洋见一时攻不下来,只得收兵。

待萧洋收兵之后,刚扎下营,却听有人来报:“报大将军,匈奴世子已押解着代王殿下来云中与冒顿单于汇合了。”

萧洋刚要说什么,却见天华兴冲冲地迈着大步冲进营帐:“绵羊,我已经帮你打赢一仗了,现在本大侠要回五原救病包了,你是准我也得去,不准我也得去!哈哈哈!”

萧洋面无表情地道:“不必了,恒殿下已被稽粥立押至云中。”

“啊!”天华冲上前去抱住萧洋的肩膀不停地摇晃:“是不是真的!!绵羊我要赶紧救他出来,否则,你根本没心打这场仗!”

萧洋像一块木头一样,被天华晃着,先是不看天华,接着,狠咬了下唇,银牙沾血。

“绵羊你说话啊!”天华继续摇:“你是大将军,你要做好指挥,我穆天华不用!我一个人去!”

萧洋瞟一眼天华焦躁的眼神,双手抓住他比自己更宽厚的肩膀,先是轻轻拍,最后重重地拍一计,冷哼道:“恒殿下断了一条腿,你就是救出他来也难突出重围,我们现如今唯一能做的便是速战速决,大败匈奴,让他们放了殿下。”

说完,萧洋狠掐着手中的玥鹜剑,努力克制着甩给自己一嘴巴的冲动。

恒殿下,我巴不得现在就去救出你来,可是,大局当前,我不能。

萧洋心中抽痛着,重重地将拳头擎起,却不知砸向何方,于是,一双英锐的眼一瞪,“速去请灌婴将军和岑寿将军来我营!”

第37章 第三十五章(上)

第三十五章(上)

刘恒被抓到云中时,天蒙蒙亮,冒顿单于闻听儿子稽粥立抓了刘邦的第四子,便即刻命人抬了来。

只见被担架抬进帐来的少年苍白俊美,气质华贵而飘逸,冒顿单于一双小眯缝眼一瞪,通身打量过刘恒一番之后,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一笑,刘恒自然知道包涵了太多蔑视。

刘恒便抬头,径直迎上单于的目光。

冒顿单于愕然:怎么这小子断一条腿、身在敌营却一点也没有畏惧么?再看这小子的相貌,虽是儒雅清爽,却有眉宇间自有一种君临天下之气,不怒而威,自是兼容并包四海,莫非,他将是未来的汉朝皇帝么?

天子之相。冒顿单于不得不承认。

冒顿单于不得不承认的,还有他的军事才能。要不是收到陆离的信说代王要突袭五原,这仗,怕更是要顾前不顾后。

冒顿单于那么寻思着,嘴上却没放过刘恒:“哈哈哈!原来刘邦那么丑也有长得那么好看的儿子呢,怎么这通身的气派,竟一点都不像他呢,啊?哈哈哈!”

刘恒气得肩膀一阵发抖,却努力稳住肩膀,继续迎着单于的目光笑道:“单于说得没错,可我们这些病残废疾者,又怎能比得过您的世子,世子长得一表人才,真乃是雄鹰家的凤凰呢。”

冒顿单于看一眼白面而俊秀的稽粥立,再想想自己的虬髯样子,忍不住想抽自己嘴巴,,不由得暗服起来。

冒顿单于看看稽粥立,道:“孩子,他朝你做了单于,你最大的对手,你知道是谁么?”

稽粥立望着单于,等下文。

单于豪迈地笑道:“不必怕吕后,也不担心襁褓里的小皇帝,”猛一指坐在担架上的刘恒,单于接着道:“你要对峙一生的敌人,就是他!”

稽粥立冷冷斜了刘恒一眼,道:“不错。”

冒顿点头,“你既已知,今天父王便替你铲除了后患。”

说罢,冒顿单于便一伸手,一个匈奴亲兵立刻双手奉上一把弯刀。

“稽粥立,自己的事自己解决!” 冒顿单于一双小眯缝眼瞪得贼光熠熠。

稽粥立便接过弯刀,居高临下地俯瞰着刘恒。

刘恒一愣,紧接着,勾起唇角,微微一笑。

就这样仓促死去么!太快了,就像一批饱经折磨的瘦马,刚一脱缰,却一跃身,飞入悬崖。

“在马背上有什么了不起!他朝我就是怀抱美人,也能骑射!”

七年前,十三岁的萧洋扬起眉毛,别有所指的如是说。

伯溢,你的愿望无法实现了。

刘恒笑着笑着,慢慢闭上眼睛。

死就死吧。伯溢他们一旦知我死讯,哀兵必胜!

刘恒眼前闪现过萧洋带兵退敌的情形,闭上眼睛垂下的睫毛不由得一跳一跳,一只手紧紧抓住被固定好的伤腿。

“动手啊!难不成你还有妇人之仁!”

冒顿单于见稽粥立迟迟不举刀,催促道。

稽粥立却将弯刀一旋,嗖地一声收刀至身后,对单于道:“父王,杀不得。”

“嗯?”

冒顿单于十分奇怪,素日冷血的儿子这是怎么了?便冷冷地望着他。

“我自然想斩草除根,可他一旦死掉,眼前面临的,是怒发冲冠的十万汉军!”稽粥立说着,俯视刘恒:“更何况,有死敌,人生有趣!”

冒顿单于点点头,“好孩子,你既然有此志向,咱们不若绑他在高处,下面支一口油锅,咱给汉军来个军心大乱怎么样?”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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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第三十五章(下)已修改过

冒顿单于点点头,“好孩子,你既然有此志向,咱们不若绑他在高处,下面支一口油锅,咱给汉军来个军心大乱怎么样?”

稽粥立面无表情,思索片刻,道:“好!”

刘恒倒吸一口冷气,忽觉腿上的伤痛又添了几分,然却终究面不改色。

冒顿单于便瞥了坐在担架上的苍白少年一眼,立即吩咐道:“来人!速去支一口大油锅,备足了柴火,将油烧沸了!”

“是!”门口的两个匈奴兵领命,掀帐帘而去。

冒顿单于一甩紫披风,面南坐于帅位之上,冲刘恒耀武扬威似的微笑:“哈哈,怎么样?娇滴滴的王子?你猜,是你,还是救你的人变成炸肉脯呢?”

刘恒凛然一笑:“大丈夫保家卫国,就是变肉酱又算什么!不过,单于未免太小看汉军了,我军虽从不和禽兽一般见识,不过还是要感谢单于,助我想法子激发我军斗志,好早点解决你们!”

冒顿单于十分欣赏地一拍虎皮帅座的扶手,大叫一声:“好样的!尊敬的王子,你的鲜血不会白流,多年之后,你的部下还会记得你!”一面说着,冒顿单于在脑里钩织着胜利的场景,双目迸射出狼一样的光芒!

却说冒顿单于在这头幻想胜利,萧洋那边也没闲着。先是同灌婴谋划一番,又与岑寿询问征求了意见,刚要将明日的作战计划商定,却见亲兵匆忙而来:“报——”

萧洋望一眼亲兵,道:“说。”

亲兵道:“刚才有匈奴使者来,说,说…”

“说什么?”萧洋不动声色地问。

“说代王殿下。。。。。。”

亲兵还未说完,萧洋已奔上前去,抓住亲兵的盘领质问道:“殿下怎么了!”

岑寿抬眼,只见萧洋英锐的双眸刹那间似乎已染了血色。

“殿下被绑在,一口油锅之上,说说保不准他们什么时候就把殿下给,给炸了!”亲兵头一次见主帅这般神色,本来利索的口舌竟也打了结。

萧洋深呼吸一口,努力稳住自己的声音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亲兵退下,岑寿忿忿地道:“早就知道他们会玩这招!”

萧洋没有回答,只是拔剑出鞘,嗖一声,玥鹜剑寒光直射斗牛。

当晚,匈奴营里深处,一口大油锅滋啦滋啦烧得滚烫,烧得通红的锅底下,火舌旗帜,招展着,挥舞着。

匈奴兵个个精神抖擞,本以为汉人王子已准备下锅,汉军便会拼了命不顾一切杀将过来、杀个山摇地动、血流成河,不知有何预谋的汉军,等候多时,却始终不见汉军有何动静。

这天天阴,乌云早早地黑压压遮住了整个天幕,却始终无风,空气憋闷得人发慌。

直至夜将浓,油锅里的沸油偶尔喷出,飞溅在足有三丈高、绑着受伤汉人王子的木头上,木头也嘶嘶作响,直至受伤的汉人王子腿疼到晕厥过去,木十字架一旁的一圈匈奴兵也已因精神高度戒备了许久而疲了,汉军终究没有任何行动。

“哎,沮渠兄,你说今晚汉军会来么?”

看守刘恒的六个匈奴兵中,一个实在不耐烦了,忍不住打着哈欠一边问他们的小头目沮渠邪。

沮渠邪板着脸:“少罗嗦,单于都说了今天晚上汉军肯定回来,咱们好生看着他就是!”

说完之后,沮渠邪将手中的刀柄紧了紧,亦跟着怀疑开来: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不来?“

又过了近半个时辰,沮渠邪实在忍不住,亦打了个呵欠,嘴张开的那一瞬,一粒闪亮滑痛了他的眼睑。

不。

痛的不是眼睑,是喉咙,接着,便是永久的黑暗。

一粒闪亮,两粒,三粒,四粒,五粒,六粒。

六个伸手敏捷的匈奴士兵无声中倒地。

黑暗中飞出一黑衣人,目光先是如练似的粘在那木架上,飞身三丈高。

黑衣人望着木架上的低垂着发丝的那人,呼吸骤然厚重,终咬着牙攀上十字架的横木。

忽听一阵铃响,低头一看,却见十字木架的横架上,竟按了无数小铃铛!

绳索自不是普通绳索,竟不知是什么材料打制,黑衣人割他不开,响声却是络绎不绝起来。

“嗖!“

一鞭飞来,黑衣人只得用萧使劲一挡,但听一声寒冽的呵斥:“夜闯我营,你受死吧!”

借着火光,只见一少年将领手执三尺长鞭,扑杀而来。

第39章 第三十六章(上)

一鞭飞来,黑衣人只得用萧使劲一挡,但听一声寒冽的呵斥:“夜闯我营,你受死吧!”

借着火光,只见一少年将领手执三尺长鞭,扑杀而来。

“要死的是你!”黑衣人再也忍不住,一声大吼,一把抓住那长鞭,挥起凛冽着寒光的长剑便直取长鞭主人的人头。

那长鞭的主人轻巧一躲,一反手,黑衣人手中拽住的长鞭疾掣了黑衣人一趔趄,黑衣人一个跟头从空中平稳落地,运起三股剑气直煞长鞭的主人,长鞭的主人也不示弱,冷哼一声,竟飞身一闪,持鞭便甩向昏迷中木架上的刘恒。

“我日你奶奶!”

黑衣人扯着嗓门大骂,急忙一提气飞身护住刘恒的胸口,一脚将长鞭踢出老远,刘恒被那骂声惊醒,皱皱眉,睁眼,眉梢马上舒展开来:“天华!”

那黑衣人望着刘恒淡白色泽的嘴唇,心下一抽,温和而坚定地道:“病包!有我在!”

两丈之下,油锅正呼呼喷着沸腾的油花。

一大锅油兹拉兹啦在烧的通红的锅中轻啸。

刘恒先是微微一笑,却又严肃地道:“管我做什么!小心!”

正说着,那三尺铁鞭再挥向天华。

就这样,匈奴王子与穆天华苦战开来,两人打斗得便如夏日的大雨,先是淅沥沥,后哗啦啦,再是瓢泼而来,酣畅得倾盆,这匈奴营那处也似是那粥熟了似的,一时间被层层沙土拥着,天昏地暗。不知不觉,已里刘恒被绑的木架渐远。

却说此时,汉军的精锐骑兵正如猛虎下山似的冲入匈奴营,为首的白袍将军,挥舞着玥鹜白剑,杀敌如斩鸡,仿佛双臂生出的力量不是人予,而是神赐。

出发前,谁也不敢看他的双眸,素日锐利的目光,如今更如电裂!

“将这帮匈奴狗赶出我大汉!杀呀!”

萧洋清脆磁性的嗓音洪亮着,怕是那嗓门可比穆天华。

一面斩杀着,不知不觉,已离一个通红的支架大锅越来越近。

“呃!”

“啊!”

“啊!”

几声惨叫,几个不知死活的匈奴兵或翻下马去,或倒地和着血流,萧洋的心狂跳着。

举目,朝思暮想的人正在两丈高的木架上。

“恒殿下,臣下来迟了!”

萧洋使劲一踢马腹,飞驰而来,最后干脆弃马飞身起来,直奔向那木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