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当她皇帝老爹知道这个秘密后,最多她会从皇子变成公主,自此以女儿之身光明正大地立在天下人的面前,立在朝堂之上,立在滚滚黄沙的战场上,立在世界的巅峰。管世人能否接受这一事实,管天下人对她有怎样的看法,管心怀不轨之人会不会以此大做文章…

只是,她没想到,她的身份会以‘伐狂檄文’的方式大白于天下,只是,她没想到,这份‘檄文’会是以朝廷的名义颁下,只是,她没想到,以朝廷的名义颁下的讨伐她的檄文,她会等到此时才看到,才知道。

在初看到檄文的那一刹那,她曾怀疑这份檄文是有心人士假以朝廷的名义发布的,目的是为了增加可信度,但当细细看了这字里行间的语义,看到了上面所盖的官府玺印,她立刻打消了这个怀疑,这份檄文确实是从朝廷发布下来的,只是被有心人以最快的速度‘好心’地给她送了过来,所以这上面盖的是京都玺印,而不是地方官府的玺印。

只是为什么呢!为什么朝廷会发表这样一份檄文?为什么皇帝老爹没有阻止?为什么这么大的事,身在京都的玄武却没有送来半点消息?为什么…这份檄文里的行文语义竟让她有种恐惧的念头,似是有什么她不愿意接受的事实真相就在里面,只要她动一下脑筋去想就能知道,然而脑海里却有一个更强的念头阻止她继续探究下去,阻止她去接受这个会令她痛苦的事实。

嚯地一起站起来,也不知她到底有没有继续探究下去,倾狂右手一动,便已将‘檄文’传单拿在手中,面容沉静,双目深邃如海地扫过每一张担忧的脸庞,最终停在云玄天和凤舞萱的脸上,冷静得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道:“狐狸,舞萱,我不能陪你们上武云山了。”

“我们知道。”云玄天和凤舞萱没有表现出惊疑,只是依旧难免黯然道,在发生了这件事后,他们很清楚,倾狂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是不可能随他们上武云山,但依旧忍不住黯然,忍不住不舍起来,他们分开那么久,才又再次相处在一起,这才几天而已,就又要分开了。

但是在经过了这么多事后,他们也成熟了不少了,尤其是云玄天,他依旧会粘在倾狂的身边,依旧会用他那双桃花眼去电倾狂,依旧会对倾狂讲一些令人鸡皮疙瘩掉满地的肉麻话,但是明显成熟稳重了许多,与凌傲尘等人虽偶尔也会争一下宠,气一气彼此,但总体来,还是相处甚欢,有时还会聚在一起饮酒畅谈,当然前提下得避开倾狂,不然以他和凤舞萱受伤的身子,非得有一顿训斥不可,于是在这种时候大家也都帮着隐瞒,甚至将凌傲尘推出来当箭牌,至于倾狂是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就没有人知道了。

“子风,你想回京都!”不是疑问,而是肯定句!凌傲尘伸手握住她紧捏着纸张的右手,向来带着暖暖气息的小手,此时却冰凉得让人心惊又心疼。

“京都…一定出事了。”倾狂咬了咬牙才压下心里不断涌起的恐慌,简单的几个字,平常人或许听不出什么,但是站在这里的人都是她身边最亲近的人,又岂会听不出这几个字的艰难与颤抖。

是的,她在看到这份檄文之后,她的沉默,她的情绪波动,她的脸色苍白,都不是为了她自己,都不是因为她最大的秘密被公布出来,而是她预感到她最重要的亲人所在的京都发生了一些令她害怕的事,是心里那莫名涌起的恐惧让她不得不以沉默来平复心情,才能做出最正确的判断,才能去办接下去需要她办的事。

“我随你一同回去。”目露担忧,凌傲尘脸色凝重地轻揽住倾狂,以期用自己灼热的心,灼热的体温去温暖她的心,她的身。他知道,她父母的地位在她心目中有多高,他知道,虽然她对龙麟皇族的其他人无情,但是并肩王父子还有她的另外两个朋友在她心目中也是不可或缺的亲人,他知道,京都中还有一众代替她守护这些亲人的属下朋友,若是…他不敢再想像下去,那样,他的心也会如她一般发冷发颤。

谁说莫倾狂无情,谁说莫倾狂强大到毫无弱点!她,是无情但又太多情,她是强大,但又有太多太多的弱点,就是为了这些弱点,她才让自己变得这么强,才让自己去逐鹿天下。

凌傲尘话音一落,除了云玄天和凤舞萱外,其他们人作势向前倾狂身,同时想要开口,却被倾狂举起的手阻止了,只见她已然收拾好心情,眸中闪烁深邃难懂的精光,淡淡道:“因这份檄文的出现,我不得不改变原来的行程,但是该做的事还是不能放下。童阳,你和傅玑、白奎按原计划留下来,同对要安抚住军营中的士兵,还有秦项和韩墨那边也要去看一下,我不希望我带过的兵,有一天会被别人利用来反我。”虽然她不在乎那些人是不是会反她,但她不喜欢,这些本来是听她命令行事的人有一天会站在魔圣天的身后。

“我…是。”童阳、傅玑和白奎同时出声想再争取,但只说了一个字,便垂下头去领命。虽然很想很想中随在她的身边,但也明白他们确实必须留下。

“梓兰,你同芸娘立即调动朱雀楼所有的朱雀员,放下手头一切工作,只给我监视住魔圣天一伙的动向,还有立即查明《伐狂檄文》一事,最好能在我回到京都之前给我信息,暗阁杀手一律调回京都城外待命。”倾狂依旧以淡淡的语气安排道:“云师兄,碧灵师姐,柳权,颜璇你们带同六岳八派的高手,随狐狸和舞萱他们回擎云堡。”六岳八派及其一众武林人士不是普通的百姓,她并不担心他们,原本他们最先效忠的不就是她这个‘仙女公主’吗?

冷静而理智地安排好一切事宜,倾狂带着凌傲尘和叶影快马轻骑的朝京都的方身驰去,同时命罗天领玄罗军一纵队及绿柳营随后跟上,留下一队玄罗军下来协助童阳。

月明星稀,武云山上,一位仙风道骨的老人负手而立,仰望星空,突而脸色大变,低头掐指一算,复又抬头望天,如此反复,却似始终不肯相信自己亲眼所见的天象,不肯相信自己所推算出来的事实。

“师弟,怎么啦?天象有何不对?”分别盘腿坐于两块巨大石岩上的圣武真人和圣灵仙子见明修神色不对,赶紧开口问道。

明修没有立即回答,只是又再一次细细观一遍天象,低头又重新推算了一翻,最终还是不得不无奈而重重叹了口气,声音幽幽地如同从天际传来一般:“紫微星明暗不定,丫头的天劫已经出现了…”

圣武真人和圣灵仙子闻之,差点没从石岩上捧下来。怎么会这样?虽然他们早已预料到即将踏足神阶的她早晚会遭遇天劫,但绝想不到竟然会这么快!这,到底是苍生之福,还是人间之祸呢!

第两百一十章 疯狂赶路

入夜,寒风呼啸,月色倒是清润莹亮,照得寂静的官道犹如一条淡淡的白绸,镶嵌于崇山俊岭之间。

忽而,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夜了寂寥,一匹浑身雪白和两匹通体墨黑的高大骏马极速行来,在‘白绸’上划出一道更深的白痕和两道墨痕,只一瞬间便蹿出了好几丈远,消失于茫茫的夜色下。

一行三骑正是急驰回京的倾狂、凌傲尘和叶影,无论是身为龙麟太子还是天极门圣尊,她的座骑绝对是日千里的良驹,凌傲尘和叶影的座骑也自是千里宝马,因而,原本十数天的路程,硬生生地在他们有时施展绝世轻功,有时策马扬鞭的紧赶慢赶下,仅用两天的时间便走了一半了路程。

这种速度简直就是奇迹了,然而倾狂还是嫌不够,太慢了,她恨不得会瞬间转移之术,咻地一声便回到京都,也恨不得能立即变出一架火箭出来,也能瞬间就回到京都,然而没办法,这已是她所能用的最快的办法了。

一路上,她毫无停歇一秒,时时刻刻不是骑在马上,就是在天上飞,无时不刻不提起骇人的真气,只为行进的速度能再快一点,连停下来喝口水的时间也没有,每一分每一秒,她都在为心底那莫名涌起的恐惧而心慌。

两天了,她让叶影发了无数的信号给玄武,却没有收到一点回音。

两天了,她只收到梓兰传来的一点消息,那就是《伐狂檄文》已经在最短的时间内‘风靡天下’,整个凤天大陆都在这一方纸张下颤动着,天下所有人,不管是高官公爵,富商巨贾,还是平民百姓,不管是武林侠客还是初出道的小辈,不管是本国还是他国的,无不被这一秘密给震傻了,震呆了。然而除了这一意料中的现象,竟没有查到其他有用的!

两天了,她不知道京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也没有心思停下来,去好好分析,说真的,就算现在知道京都出了什么事,又能怎么样,只要她人还赶不到京都,那就算知道了也不过空烦恼而已。

两天了,就这样日夜不停地在官道上赶路,不曾进过城里一下,自是没有亲眼见到因她的身份大白于天下在本国百姓中所造成的震憾场面,不过以她现在的心思,就算进了城,也没空去看。

两天了,凌傲尘和叶影紧紧跟随在倾狂身边,每每看着她坚硬的侧脸,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冰冷而波动的气息时,心就不可抑制地为她疼痛起来,恨不得能付出一切代价助她以最快的速度送回京都,却无法可想。

这样一番不要命的赶路,凌傲尘身为天阶高手,自是能面不改色地紧跟着倾狂,可怜叶影只是一个高阶高手,刚毅的脸上隐隐透着疲惫之色,却始终隐忍着不表现出来,然而倾狂是何许人也?即使在这神时刻,她自是也有照顾到叶影的承受能力,尽量减少以轻功赶路,改而在马上奔驰。

即使如此,经过这两天两夜,叶影也着实有点吃不消,若是寻常的没日没夜的赶路,就算赶个十天半个月,也不会让他觉得如此累,但是这般一直将真气提到顶点,消耗的真气与体力却比快马赶十天半个月的路还要多得多。

他已经快要到达极限了,再以这样全速前进的速度,用不了多久,他要么就体力耗尽,虚脱而死,要么真气溃散而亡。如此一来,就只能拖累老大的份,他很清楚,若他支持不住了,老大绝不会抛下他不管,无论她现在心里有多着急都好,她都绝对会停下她前进的脚步。

如此一想,叶影心思一转间,已是有了想法,正想停下来,忽见夜空中一声熟悉的低鸣声响起,下一秒却见一抹白色的影子已落入仍在急驰的倾狂的手中,是一只遍体雪白的信鸽。

那是天极门的一级信鸽,如非最紧急之时绝不会动用的一级信鸽!

别说叶影刚毅的脸庞上显出一丝恐慌,便是倾狂,也在瞬间差点便让真气走岔了,幸而她功力够深,奔驰的速度毫不减慢,手中却已经抽出信鸽所带来的一卷纸张,手一抖展开,也亏得只有她才能在如此境况下还能看清纸上所写的内容。

“吁…”两日两夜来未曾停下千里骏马在用力一勒之下,高高地扬起双蹄悲鸣了一声,声音之响亮穿破了夜色的寂寥,双蹄扬起的高度简直就是要将倾狂给甩出去了。

由于三匹马都以风的速度在前进着,凌傲尘和叶影也没想一直拼命赶路的倾狂会突然停了下来,于是当他们发觉时,倾狂竟已被他们远远抛在后边,而让他们不得不调转马头跑回来。

跑回到倾狂的身边,却见她直直地端坐在马背上,捏着纸张的手似是在轻微地颤抖着着,一直沉静的脸刹时变得从未有过的难看,深邃的双眸如寒潭,冰冷地覆盖住其中的波涛汹涌。

如此的倾狂,竟是他们从来没有见到过的,就连跟随在她身边十年的叶影也从未见到过她这般模样,正要上前去,凌傲尘却已先他一步驱马到她身边,伸手握住她在寒风下冰凉得没有一丝温度的小手,柔声细语唤道:“子风…”

身子轻颤,倾狂似是刚回过神来一般,慢慢地抬起头,再慢慢地转过头看向凌傲尘,向来清脆的声音却艰涩得沙哑:“父皇和母妃他们…病了…

病了?闻言,凌傲尘和叶影同时深深地被震到,龙麟皇和芸贵妃病了?这未免太突然了吧!也太巧了吧!而且若只是平常的生病,子风(老大)的反应岂会这么大,虽然她很重视她的双亲,但依她的坚强,也不应该会如此!

两人的皱头同时深深地皱起,凌傲尘一面更加靠近倾狂,低声安慰,一面拿过她手中几乎要被捏成粉未的纸张,细细一阅。

这一封飞鸽之信,是离京都最接近的朱雀员传来的,里面言到,他们接到朱雀神君的传信后便立即前往京都,方才查到,三日前,京都不知为何,突然紧闭城门,飞鸟不进,乌雀不出,却有一番大动作,他们尝试同京都内的玄武神君及朱雀员等人联系,却毫无回应,最后才终于让他们查到一点信息,却是大大的坏消息。

那就是龙麟皇一病不起,已有多日未上早朝,传闻是因为不知是谁向他揭破倾狂的真实身份,于是让他在一气之下于朝堂上吐血不止,更是下旨发布《伐狂檄文》,欲倾天下之力将她诛杀,芸贵妃得知秘密败露请罪于帝,帝厉言斥之,贵妃忧心害怕之下亦重病在床。

这是朱雀员好不容易在层层封锁之下探得从京都里漏出来的一点消息,真相为何还有待查证,不过可以肯定的是,龙麟皇确实已有多日未上早朝。

“老大,你与凌公子尽快赶回京都,无须担心我。”叶影微一低头,便快速地抬起头道,本来他就有这样有打算,现在事情的严重性更是超出他们的想像,他更是不能在这个时候还拖累老大。相处十年,他可以很肯定,老大现在心里焦急、担忧的程度,远比她表面所表现出来的要深得多得多,那样瘦弱的肩膀在寒风里轻轻的一颤,在他眼里却比万箭穿心更加让他心痛。

没有犹豫,没有迟疑,没有为难!倾狂深吸了一口冷气,压下心里而这个消息来带来的恐慌与烦燥,深深地看着叶影一眼,连头都没有点一下,便用力一蹬足,弃马飞起,将真气提至巅峰,施展绝顶轻功,如流星赶月一般划过星空。

凌傲尘也没有多说一句,立即随着飞身而起,紧随倾狂而去,一青一白两个身影于眨眼间消失茫茫夜色。

如鹰般的利眸目送着他们的离去,叶影没有丝毫的难受或是不满,相处了这么久,不止他与倾狂,就是与凌傲尘之间,也有种无须语言的默契。

真正的感情,是不用嘴巴去说出来的,而是用心去感受的,真正的默契,不是需要用语言来表达的,而是在行动中表现出来的。

没有耽搁片刻,叶影勒紧缰绳,如离弦之箭一般朝着倾狂远去的方向急驰而去,被倾狂和凌傲尘所丢弃的骏马也极的灵性地搬开四蹄,紧追而去。

倾狂和凌傲尘全力施展轻功,速度之快比有风之速的千里马还要快得多,只不过若是连续几天将真气提至巅峰用来‘驾风飞行’的话,怕就算是强悍如倾狂,也会有真气耗尽的一刻,到时就算真是让他们支撑到京都,怕也做不成任何事。

但是现在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朱雀员传回来的信息给她的冲击太大了,依她的聪明,又怎么会想不到这一封还来不及查探其真实性便在急忙中飞鸽给她的信件背后代表着什么呢!那代表着事实的真相绝对比信件中所提及的还要严重得多。

不,那信件里所言的传闻根本就无须去证实,她已心中有数。她岂会相信,从来都将她捧在心尖上的皇帝老爹会因为她以女儿身作男儿身而下旨诛杀于她,她岂会相信,皇帝老爹的重病在床是因为这件秘密所致,更加荒诞可笑的是,从来未曾对娘亲大声说过一句话的皇帝老爹会因此事对娘亲发火,而娘亲还因为这件事吓得病倒。

可笑,可笑,真是太可笑了!她敢肯定的说一句,朱雀员的这些消息必是从民间流言那得来的,而百姓所知道的关于朝廷里事实,向来都是上位者愿意让他们知道哪些事实,知道怎样的事实,他们才知道这些所谓的‘事实’而这些所谓的事实就是百姓眼里的‘真相’。

但到底真相如何?她心中亦多少能猜出一些,也正是这点点惊疑的猜测,才让她如此不要命地往京都赶去。

确实是不要命了,剩下的那一半的路程,她却有本事又再次缩短了一天的时间,仅仅用了一天的时间便到达京都城外。

这一路上,若刚好官道上有人的话,就算是武道高手怕是也不会察觉到有两个人正从他的头顶上飞过,就连道旁的大树野草也没有因为有人飞过而摇摆一下。那样的身法,那样的速度,怕是连魔圣天看了也要砸舌不已吧!

然而这样的超常发挥,却也让功力深如倾狂和凌傲尘在抵达京都的那一刻几乎要虚脱晕倒,但是他们还是能勉强地支撑住身体,以最快的速度略微调整了下气息,粗喘的气息不绝。

“子风,你打算如何进城?”提动全身的真气努力压下丹田上燥动不安的真气,脸色苍白的凌傲尘气息不稳问道。且不论《伐狂檄文》是不是龙麟皇下旨发布的,以倾狂衷诘乃Φ拇常率遣荒苷蠊饷鞯氐匠锹ハ氯ズ懊牛粢儆们峁Ψ缮铣锹ィ啃薪堑幕埃膊皇遣恍校羰蔷┒嫉那榭稣嫒缢撬耄浪窍衷谡庋 淖纯觯峙乱膊惶艽虬桑?

黝黑的瞳眸直射着眼前的城楼,倾狂这一路在疯狂的赶路中未曾平静下来的心渐渐地平复了下来,是啊!他们这样拼了命地以创造奇迹的速度回到京都,已是后续无力,这一时半会的又该如何进城呢!

未等倾狂的心境完全平静下来,城楼上竟响起了一阵骚动,隐隐听到一声惊恐的大叫声:“知…太子,不,莫…莫倾狂,弓箭手,弓箭手…放箭,放箭…”显然是城楼上有人认出了倾狂。

倾狂和凌傲尘倏然地抬起头,头顶上如雨般的利箭已是直朝着他们射下来,密密麻麻地要将他们射成刺猬,看来是早有准备了。

可惜,小小的箭雨如何能伤得到这两个天阶高手,即使他们此时体内乱蹿的真气尚未平息下来,依旧可轻松地应对眼前的情况。

“哼…”倾狂冷冷哼了一声,面容阴森地比縻圣天还要可怕,看似轻轻拂动了下衣袖,实则将满腔的怒火发泄在这一招下,一股无形的罡气便席卷而出,呼啸而来的利箭有那么一瞬间硬生生地停顿要半空,接着如被龙卷风卷过一般,于半空中转了个变,反而向城楼上射上去。

“呃…”无数声惨叫声随着响起,站在城楼上一排弓箭手在惊恐的目光中眼睁睁地看着射出去的射反过来射到自己的身上,只来得及惨叫一声便纷纷从城楼上栽下来。

虽然这些全都是龙麟国士兵,但倾狂不会对他们有丝毫手软或是不忍,就算在心平气和的情况下,若是他们敢对她和凌傲尘这么一通放箭,她也不会有菩萨的心肠轻易地放过他们,何况是现在赶在她无处发泄的时刻。

她本来就因为京都里的亲人而焦急地想杀人,现在倒好,这才刚回到京都,迎接她的就是满天的箭雨,还有那个不知哪冒出来的家伙,对着这么不客气地下‘杀令’,若不是她现在真气受滞,掀了整个城楼都有份,哪会这么简单地将‘礼物’送回去而已。

别说倾狂狂燥地恨不得一口气把整座城楼给轰了,就是凌傲尘,那铁青的脸色中透着妖异的红色,眸中的怒火几欲要毁天灭地。他火,他怒,不是因为他们敢对自己放箭,是因为他们竟然这样对待他心中的宝贝,是因为心疼他的子风,堂堂一国的太子却被阻在城门外,还遭到这样的待遇,他火,他怒,但更多的是心疼。

两人不约而同地攸然抬眸望向城楼上,目光加电,无比的森然,衣袍微微一动,强悍的真气在两人的周身形成一股凌乱的气流,就算他们现在很难打进城,但将城楼上那发号施令的胆小鬼打得粉身碎骨还是做得到的。

然而他们还未动手,方才下令的那道惊恐的声音竟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就反应过来,急急扯开嗓子大喊:“逆贼莫倾狂,你好大的胆子,竟然公然杀害士兵,难道就不怕你潜藏在城中的手下因你而送命吗?”

刹时,强悍的气流一滞,无息地消散于空气中,云淡风清地像是从来都是这么平静一般。

好,很好!墙楼上那家伙胆子很大,也很聪明,竟然懂得用她的亲人朋友来威胁她,很好!倾狂平静地站着,平静地看着墙楼上那个似乎有点印像的将军,脸上冷森森的笑意越扩越大。

凌傲尘也在笑着,微笑着,笑意从容,完美而冰冷,甚至带着点同情,触犯到了子风的禁忌,这个家伙绝对会死得很难看。

城楼上那个将军连强装镇定也做不到,明明下面站的人那么平静,明明笑容那么灿烂,可他却觉得有千万把刀在将他凌迟一般,恨不得自己从未在这个世上出现过,恨不得刚刚在危险的时候,不要想起主子,送给,他保命的话,恨不得痛痛快快地引颈就死,也不要像现在这样承受着最为恐怖的心理负担,他甚至连转身跑开或是闭上眼睛都做不到。

万千个恨不得,也抵不可他想活下去的念头,所以在旁边的副将推他的时候,他还是用那颤抖个不停的声音,几乎语不成句喊道:“放…放箭…”

换上的新一队弓箭手却个个迟疑着不敢松开手中的弓箭,最后在将军的声声命令下才不得不松开。

满天箭雨而下,没有如方才那般被送回来,却无一不射在了空地上,而本该站在那里的两个人却凭空消失了了。

墙楼上所有将军士兵如见鬼般看着看似缓慢实则以极快的速度向远处倒飞出去的一青一白两个身影,永远印入他们眼帘的是那如仙如神的俊颜上森寒如冰的笑意,成为他们永远的梦魇。

明明已经看不见人影了,然而天地间仿佛都凝结了无穷无尽的肃杀森冷之气,让所有人不自觉地牙关打战,手足发僵,仿若置身万载玄冰之间,下一秒,就会被活活冻死了。

隔了很久很久,那名发号命令的将军才瘫坐在地上,喃喃着不可置信,谁也没有想到,远在几千里外的倾狂竟然在三天内就回到京都,那样的事实,给他们的冲击太大了。

。。。。。。

‘砰…’京都城郊之外,一颗巨大的参天老树在顷刻间化为粉末,连点残渣都不剩。

凌傲尘站在一旁等倾狂发泄完才紧凝着眉头走过去,将她冰冷的身子纳入温暖的胸前,以无言的交流来抚慰她此刻不平静的心。

放软身子靠在凌傲尘的怀里,倾狂仰头眯起眼,掩去眸中的狠厉之色,却掩不去脸上那少有的万古寒冰之色,紧抿的嘴角沉静而冰冷,竟比魔圣天身上散发出来的魔气还要令人可怕。

徒然睁开灿亮的双眸,散去一身的阴鸷,倾狂清明的眼眸直视着天边的云卷云舒,又似透过云层看向更远的地方,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狂傲肆意又高深莫测的笑意:“凌哥哥,我们先找个地方调息体内的真气。”

现在她并不急于进城,虽然刚刚那个不要命的将军敢威胁她,但至少让她知道,不管那个策动这一切的人是谁,只要他还想对付她,就必然不敢伤他们一分。唯一让她放不下的就是皇帝老爹和娘亲,每一回只要一想到他们,心就不可抑制地恐慌起来,无来由地恐惧。

该死的家伙,你们最好别伤到我亲人的一根头发,否则,我莫倾狂不介意化身为魔,让所谓的天地成为一片血海,让所谓的天下苍生永沉无边炼狱。

似是听到倾狂发自灵魂深处的疯狂宣誓,凌傲尘沉重地心划过一抹十分恐惧的预感,一种曾经熟悉而又让他害怕的感觉似乎萦绕在他心底,却又有所不同。

休息调息的一天一夜,倾狂和凌傲尘感受了下体内充盈的真气,竟似又深厚了不少,精神也恢复如初。

此时,叶影也已经赶到,准确无误在找到了倾狂,顺带也将已经赶到的暗阁杀手全部带来见她。

倾狂温暖一笑,轻拍在叶影肩膀上的手源源不断地将精纯的真气输尽他的体内,得她真气引导相助,叶影体内因长时间赶路而散乱的真气归于平静,身体的每一分每一寸,慢慢地缓起来,慢慢地恢复生机和力量。

依旧沉稳刚毅的脸上似是看不到丝毫表情,然而那如鹰般的利眸却透着灼热的温暖,世间所有的一切都被屏弃了,他的眼里只有她,直至倾狂收回手,才听到她清脆的声音带着冷酷对着暗阁一众杀手下令。

凭她与凌傲尘两人的身手,别说一座小小的城楼,还有一群早就对‘莫倾狂’三个字吓破胆的京都卫兵,就算前面有千军万马,只要他们想闯,也没有闯不过的,但是现在,敌人准确无误地掐着她的软肋,迫得她无法放开手脚,她是可以一路杀进城,但怕的就是等她进到城里,会看到让她发狂的场面。

敌人显然是抓住了她这一点,所以才敢正大光明地向她宣战,才敢不怕她为出一口气而不管不顾地杀进去,才敢将她阻拦在城外。所以她要做的,就是尽快地摸清城中的景况,只要能保证亲人朋友的安全,那么…

再次正大光明地来到城外门,这一次除了凌傲尘陪伴在身边外,还有叶影。三人冷眼望向城楼,只见上面密密麻麻在站满了京都卫兵还有一排排的弓箭手,那么大的的阵仗,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城下有千军万马正准备攻城呢,

倾狂望着这意料中的场面仰头冷笑,所有的弓箭手在看到他们出现的那一刻全都将箭头对准他们,然而那双手却是颤得无比厉害。

“赵将军,好大的阵仗啊!”冷峭的讥讽轻轻吐出,倾狂眉梢一动,比起上一次来说实在是平和亲切得多,却更显王者的霸气。上一次,她就已经认出来了,这个胆敢冲她下令放箭的家伙正是她所谓的大皇兄莫倾乾的近身家将,虽是小人物,但依她过目不忘的本事,也没能逃过她的眼。

明明是他站在城楼俯视着她,可却始终有种卑微地正在仰视着天地王者的错觉!赵将军在倾狂的这一句话下抑制不住地全身颤抖,不知是激动于倾狂能记得他这个小小人物呢!还是惊惧于被她认出来了。

正当在此时,一阵吵杂的脚步声传来,紧随着便是一声尖锐的声音响起:“皇上驾到…”

城楼下,倾狂三人同时听到这一声传报,无一不脸色大变,倾狂甚至失控地猛然跨前一步,激动的眸光紧紧投在那隐隐出现在城楼上的黄袍衣角。

然而下一秒,当‘皇帝’现身在城楼上的那一刻,却让她由于受刺激过度而竟不自觉地后退了好几步,第一次怀疑自己是否产生了幻觉。

第两百一十一章 化身入魔

然而下一秒,当‘皇帝’现身在城楼上的那一刻,却让她由于受刺激过度而竟不自觉地后退了好几步,第一次怀疑自己是否产生了幻觉。

“莫倾廷?”蹬蹬退了几步,倾狂双目突睁,死死要盯住墙楼上的那个身穿龙袍的‘皇帝’,电光火石之间,一个可怕的念头从脑海里闪过。

她很想开口怒问,为什么?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莫倾廷会身着龙袍地站在城楼上,为什么站在他身边的人称呼他为皇上,为什么皇帝老爹尚在,她这个太子之名未除,他就敢自称为帝?为什么他明知她的本事却敢如此光明正大地现身于城楼上?即使他手里捏着她的亲人朋友,他又何敢如此大胆?

她智计万千,她智慧无双,然而如此忽之欲出的答案,却让她硬生生地压住,她怕去听到这个答案。呵呵,天不怕地不怕,倾尽天下之狂事的莫倾狂竟然也会有害怕的一刻,无惧生无惧死,笑对世间之生生死死的莫倾狂也会有恐惧的那一刻。

她向来都知道,无论世人把她传得多么神乎其神,传得多么强大得不像是个人,其实她只不过也是一个人而已,一个有血有肉,有悲有喜的人,一个多么希望永远承欢双亲膝下的女儿,一个多么希望一直躺在爱人温暖怀里的女孩,一个多么希望亲人朋友环绕周边的普通人而已。

但是若老天爷硬生生不让她当这个普通人的话,那么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这一刻,她下意识地不去想那个她根本无法承受的事实,但她又如此理智地察觉到那个事实是什么?

凌傲尘在莫倾廷出现的那一刻便早有所感地伸手将后退的倾狂揽在怀里,亲眼见她嫣红的俊脸一点一点地变白,心也随着一点一点地受到凌迟。

叶影习惯性地跨刀站到倾狂的身侧,手掌紧紧地握在刀柄上,如鹰眸般的双眼充满着担忧,森冷的杀意却在疯狂地涌出来。

城楼上的莫倾廷饶有兴味地看着倾狂的脸色大变,怪声一笑道:“三皇弟,哦,不,应该叫三皇妹才对,呵,你可骗得朕,骗得先皇,骗得天下人好苦啊!然朕初登大宝又念你我兄妹情深,有意赦尔死罪,奈何父皇驾崩之际曾下谕诏,着朕必诛逆女,联不得不遵先皇遗昭,请皇妹谅解,还有一事,朕觉得应该告诉你为好,芸贵妃于父皇驾崩之时自感其罪,已然自尽殉情…”

一段话说下来毫无间顿,明着是兄妹情深,实则用心如何,大家很是清楚,只是他这一番话说得又快又溜,让人不得不怀疑他是不是早就背好的,让人不得不去注意到他以一副胜利者的姿态说着这段话的时候,整副身躯都在抑制不住地颤抖,甚至连看一眼所谓的‘失败者’都没有这个勇气。

然而这时候,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只集中在那一个一直低着头,沉默着的白衣少年身上,她明明没有一丝一毫的动作,她明明比之刚刚还要平静,她明明没有释放任何恐怖的气息,为什么所有人,所有的生物却如坠万年冰窟那般的冰冷刺骨,如置刀山火海般浑身灼痛,如处幽冥地狱般难以呼吸。

苍穹寂寂,众生寂寂,天地间在这一刻仿佛静得没有一丝声音,就连莫倾廷那劳叨叨的声音也被屏弃于六道众生之外,世间从未有一刻如这一刻般如此寂静,就连那盘古未开天辟地之前的混沌宇际也没有此刻这么静。

凌傲尘和叶影手脚发凉地看着倾狂,心震惊到极致,也担忧痛心到极致,他们知道莫倾廷是想以这个惊天的噩耗来打击倾狂,但是怕只怕物极必反,怕只怕…

在这极短的一刻,极静的一瞬间,所有人的脑子来不及思考,所有人的身体来不及行动,然而,每一个人在这弹指之间,忽见那低着头的白衣少年抬起白到透明的如玉脸庞,一头青丝无风狂起,灿若星海的双眸变成妖冶的血红,嘴唇鲜艳如火,每一个人在这一刹那,都听到一声惊怒如狂,无意识地用尽了每一点潜力而不加任何技巧的怒喝。

那一声怒喝,充满着人世间最深的愤怒,最强的震惊,最不可置信的大喝声。

她听到了什么,她什么都听不到,她只听到了‘先皇’、‘驾崩’、‘遗昭,、‘芸贵妃’、‘自尽殉情’,她只听到了,她最爱最爱的皇帝老爹和美丽娘亲丢下她,走了,不要她了!

那一声怒喝,有多少狂怒如潮,有多少激愤如海,有多少恨意难消。

她没有去置疑这个消息的可信度就完完全全信了,因为这是事实,所以杀意,愤怒在她的心间回荡,似要将她的心扯碎,似要将她的肺撑破,似要将她的胸口裂开,痛得连呼吸都停止了。

那一声怒喝,惊破了所有人的心与魂,震碎了所有人的胆量和志魄。

她为什么会尝试到这种痛与愤怒,是因为残忍的敌人给她的,是因为天地的不仁付于她,是因为天道的无情降诸在她身上的,所以凛然的杀意从她的灵魂深处激荡而出,带着毁天灭地,震破宇宙苍穹的杀意席卷过天地间的每一寸土地,刺穿了所有人,所有生灵的心魂。

既然天地不仁,天道无情,她莫倾狂又何必执着为人!这一刻,她没了理智,有的只是来自灵魂深处的杀、杀、杀…

于是,狂风起,天蔽日,地震摇,鬼神泣…

以她为中心,一股完全跳出了世人所能想象得到的浪滔飙风以风云残卷之势在乌云蔽日之下,在涛天怒吼声中朝四周刮出去,所过之处,满天风沙起,所有生灵,连只小蚂蚁也无一幸免地椎毁于狂风之下。

身在最近的凌傲尘和叶影耳旁乍闻如此一声令乌云蔽日,令百兽哀绝,令地狱恶鬼悲鸣的狂叫之声,如同一道轰天之雷与耳朵里乍起,胸中真气一滞,体内真气乱蹿,犹自难以忍受,幸得倾狂在这失去理智的一刻,竟还无意识地将他们给保护起来,否则就算是凌傲尘也非得在这震天怒吼声下,夺命飙风中落得个心脉受重创的下场,更遑论叶影。

至于城楼上那所谓的‘皇帝’与一众卫兵就更不必说了,本来就是倾狂狂乱意念下想碎尸万段之人,于是,夺命飙风未至,并非功法修炼者的卫兵无一不连叫一声都来不及就被震碎了五脏六腑,倒在地上抽搐了几下就七孔流血而死,等得飙风席卷过城楼,便随着被撕在了碎片,而护卫在莫倾廷身边的高手总算有点本事,尚能捂着耳朵惨叫几声,不过也逃不掉七孔流血后被撕碎的下场。

唯一能躲得过的就是好命的莫倾廷,也不知道他背后藏着位怎样的高手,竟然能及时地释放出护体真气,如变戏法一般,只见人影一闪,莫倾廷便消失于城楼上。

这一声吼喝持续不过片刻,已让以她为中心的五里之外无一生机,赤地裸露,连城楼也被椎毁了好几处,若不是京都重地的城墙建得无比的坚固,恐怕整个都要塌了。

“子风(老大)…”体内燥动的真气已被平息,凌傲尘和叶影同时紧窒着咽喉,颤抖着声担忧一唤,一人将她更深地拥入怀里,一人主动地伸出手包裹住她已紧握得滴血不止的手。他们想以自己的温暖来抚慰她,来减轻她听闻噩耗后的痛苦,却又清楚地知道,纵然是他们,也无法减轻她一点一滴的痛苦,只是即使如此,他们还是尽自己的所有去温暖她的心。

然而此时,她已然痛到了完全失去理智的地步,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感受不到。随着一声大喝,凌傲尘和叶影被震开了去,背后的凤天神剑破衣而出,金龙环绕的创,凛凛嗡鸣,竟连那龙吟声也变得如此的悲怆。

旋身一转,整个身子如螺旋一般在恐怖的飙风中心飞起,接住直立当空的凤天神剑,一折,一劈,厚重的城门在她的剑气下化为粉碎,凌傲尘和叶影甚至来不及反应,眼前已没有了倾狂和身影,耳边响起了的是一道道惊天地泣鬼神的惨叫声,还有那极细极细的杀伐声,血溅声。

两人的身子不可抑制地重重一颤,莫名的恐慎涌上了心头,双脚好似灌了铅一般,难以动弹一步,他们能想象得到此刻那与他们有一墙之隔的京都里正在发生着什么,但又难以想像在她失去理智下的每一个举动会造成怎样无法想象的场面。

但即使如此,他们也是在一恍神之后便不带一丝犹豫地闪身进城,追随那一道已进入城里的身影而去。

虽然心里早有准备,但当看到城中的情景时,从来都是看惯生死,看惯血腥杀戮的他们也不免脸色发白,犹自以为已到了修罗地狱,不不,纵然是修罗地狱比起一幕幕的血海,也该让人感叹原来修罗地狱如此之美丽啊!

只见,不过短短瞬间的事,整条街道上尸体堆积如山,找不到一件完整的躯体,有的只是粘绸绸地流满地的鲜血,竟是染得自城门口起每一寸地面上无不血流成河,满天满地满眼的鲜红,从来不知道原来人可以死得如此恐怖,血可以流得这么多。

而这一切的发生不过是眨眼间的事,在他们前头,杀戮依旧在继续之,鲜血依旧在流之,尸体依旧在向上堆积着,然而这些他们只是一瞥而过,震惊过后却是平静,甚至连个眼神都吝啬于给他们。

他们的眼里唯有那总是一身白衣光华的少年此时却是一身艳红,就连那如滑的青丝也变成耀眼的鲜红,手中那柄上古神器,仿佛不是神剑,而是魔剑,它疯狂地随主人的意念饮尽世间血,它畅快地随主人的心念释放千千万年来压制的邪恶,它在这一刻,绽放从未有过的光彩,不为守正僻邪,却为杀戮万千。

每一次剑光起,便带起一片骇人惊闻的血雾,还未等那片血雾落下,又是一片更惊人的血雾洒起,那一片片血雾飘散在空中,竟宛如一阵真正的血雨一般。这些血雨洒遍天地,也洒落在亲自制造这暮血雨的人身上,而她却没有一丝一毫的躲避或是以释放真气来驱散,因为此时的她同手中的那柄刻一般,同样的嗜血。

龙麟京都有着将近八万的士兵,他们分属不同的营,平日也各自有司其职。自龙麟国建国以来,不管是御林军,还是左右卫军,或是九门军及其他一些军队,京都的将士一定是最精锐的,当然除了绿柳营外,然,后来倾狂收服了绿柳营,也统领了全国兵马,对于这样一批留守在京都的军队自然也是下一番功夫去训练,尤其是守卫皇宫的御林军,但她并没有收归已用,也没有将他们全部训练成如玄武暗卫那般厉害。

这样的京都护卫军队,强悍如一群武林高手的御林军真正的主子依旧是皇帝,他们依旧如原本一般,是皇帝手下的直系军队,只听命于皇帝,也只效忠于皇帝。

所以当先皇已去,新皇登基之时,这样的一股势力也自然地由新皇接手了,所以他们为新皇将刀剑对准新皇口中所谓的祸国妖女,所以他们注定了今日如此悲惨死去的下场。

几万的卫兵,从城门口到皇宫,他们接到死命令,无论如何都要杀了先帝遗昭里所谓的欺君逆女,于是,当城门被一股异常强大的力量摧毁的时候,最接近城门口的卫兵即使害怕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冲上去,然而未等他们见到人影,一片残破的剑影闪过,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们看到的唯有满天的血红。

后面的卫兵很有幸,也很不幸,他们没在那一片剑影下倒在血泊里,却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亲眼看到了世上最可怕的魔神,她,如同来自地狱的修罗魔神,身上有神的战气,混合着凛然的杀气与愤怒交织的煞气,她手中的剑饮尽了多少人血却如此有灵气地绽放着华光,她在笑,她在幽幽地笑,她在嗜血地笑,她在狂肆地笑,她…

没来得及有多少念头,下一刻,冲天而起的血幕是由他们的血汇聚而成,下一刻,满天飞的断肢断骸是他们身体的一部分,下一刻,那个魔神已如旋风一般卷过,下一刻,站在他们后面的其他卫兵与他们经历了同样噩梦…

在滚滚如潮水般涌动的几万卫兵中,她,手执凤天神剑,任由来自灵魂最深处的魔障控制住自己,无意识,无理智地尽释毕生真气,挥舞着神创,只一味地向皇宫的方向冲去。

她的眼里只有血红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她的脑袋里只有‘杀杀杀…’什么也听不见,她的手只会挥动着手中的剑,什么也做不了。

似乎只有杀戮,只有浸身血海里,才能减轻一点她心里的恨,心里的痛,心里的无助。

整个京都,自《伐狂檄文》满天飞后,便一连发生了无数变故,搅得人心惶惶,所有的百姓全都窝在自己的家里,不管外面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一概紧闭家门,所以很幸运的,他们能避过这一劫,但是那些尽忠于新皇帝的卫兵就没那么幸运了。

很快,很快,从城门口到皇宫这一路堵满的卫兵并没有丝毫止住她的前进的步伐,反而以自己的鲜血为她铺成了一道长长的血毯,每一批卫兵倒下,后面的卫兵根本不可能激得起反抗心,每个人都想逃,可惜当他们奉命拿起手中的武器对准一个毫无理智的魔神时,他们已是逃无可逃。

在所有卫兵的惊恐目光下,在他们临死前那来自心底最恐惧的一声声魔鬼的惨叫声中,所有所有的人,只知道恐惧,只知道害怕,但有谁能看得见踏着血雾而来的魔神,她的灵魂正在为她的双亲而哭泣着,有谁能听得见踩着堆积的尸骨而来的魔神,她的灵魂正发出最为悲绝的低鸣,有谁能感受得到浑身煞气,遇神杀神,遇佛诛佛的魔神,她的灵魂在这一刻是如此的脆弱。

所有敬她如神,畏她如魔的人都看不到,听不到,感受不到,唯有一路追随在她身后的凌傲尘和叶影能看得到,听得到,感受得到,所以他们没有出手阻止这一场残酷的屠杀,也没有这个念头,他们只是紧紧守在她的后面,为她的痛而痛,他们的灵魂同样在承受着相同的痛。她为她的双亲而痛,他们则为她而痛。

转眼间,无数卫兵的鲜血浸满了整条街道,映红了京都的上空,也染红了天地。转眼间,她浑身是血是立足于皇宫门口,全身上下完全看不到一点之前的风采,就连那如玉的脸上也已看不清本来的模样了。

皇宫龙极殿里,一身龙袍的莫倾廷极不镇定地走来走去,惨白的脸上犹带几分阴狠。

突然间,轰地一声巨响从宫门口远远的传来,那声音里似乎还夹杂着浓郁的血腥味,紧随而来的是他们这一辈从未听到的尖锐的惊叫声,还有那间间断断的声声‘魔鬼…’

莫倾廷几乎是在那巨响响起的那一刻就没形象地跌落在地,不可置信地猛摇头,喃喃道:“不可能的,不可能的,那可是最为坚固的城门,那可是整整好几万的精兵啊,她,她莫倾狂只是个人而已啊…”

是啊!只是个人而已,只是个女人而已,无论世间人将她视为怎样不可战胜的神,她都始终只是个人,是个人,她就有弱点,是个人她就不可能永远不败,在找寻她的弱点时,他知道了她是个女人,所以,他更相信,莫倾狂她是可以战败的,于是,有了今天如此的局面,于是,他疯狂地做出了多少逆天背伦之事,圆了他登基为帝的梦。

可是,现在他眼中可以战败的人却连最坚固的城门都挡不住她,几万的精兵都杀不死她。短短不过几柱香的时间,她就已经攻到皇宫里来了,没有千军万马,没有满天飞的高手,只有她自己一个人而已。

是他太小看了这位与他流着相同血液的妹妹呢,还是他太高估了自己的能力…

“她是个人,是个被激怒的人,所以,皇上,这个时候,你是不是该做些什么,才不致于让多日来的努力付之东流,才不致于让莫倾狂以一已之力,反败为胜。”空荡的殿中忽而响起一道如同被捏着咽喉的鸭子般暗哑的声音,显得如此的突兀,虽然他口称皇上,但那语气不见得有将莫倾廷当成是皇上,甚至是当成人的意思。

闻言,莫倾廷浑身大震,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后立即站起来,目光移向站在暗处,那个仿佛与黑暗已融为一体,容易被人忽略掉的总是披着一件大袍子,看不清长相的男子身上,也不在意他的语气,急忙问道:“先生有何妙计?”

一道从头到脚都裹在黑袍里的黑影从暗影里走出来,暗哑的声音带着阴险道:“几万精兵都动不了她,宫里仅余的御林军想来也没多大用处,但是,莫倾狂她是个人,是个已经被你刺中弱点的人,那么,你能用她的弱点攻击她,现在,你同样能…”

“用她的弱点自保,甚至永绝后患…”莫倾廷也是极聪明的人,当下便明白过来,狠厉的笑容在他的脸上浮现,声音也从开始的颤抖变得冷静嗜血:“父皇和楚云烟是莫倾狂最大的弱点,即使现在他们已经死了,但是他们尸体还在,同样可以用来对付莫倾狂,哈哈…”

包裹在黑袍里的男子精光一闪:自以为是的家伙,不过,越是自以为是,越是愚蠢,越是最好利用的棋子,不是吗?

皇宫里,处处充斥着惊恐声,奔跑声,刀刻冲击声…两万御林军有一半步上了宫外那群卫兵的后尘,有一半识相地有多远逃多远,那些宫女太监身处后宫,听到风声叫就一窝散了,反而还能留下一条小命,躲在远处。

倾狂虽然失去了理智,然而并没有一味地只想着杀人,她杀所有出现在她身边的人,当身边的人死绝了,她就继续前进,而她前进的方向不是莫倾廷所可能会在的地方,而是恺芸殿。

或许她还尚存有一丝清明,所以当她找遍恺芸殿,都找不到她皇帝老爹和娘亲的…遗体时,当从小陪她长大的翠嬷嬷哭肿着眼,大胆地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没有一剑挥下去,也没有听见自己用那破败的声音问出一句:“我的…爹娘在哪里?翠姨,狂儿找不到他们了…”

但是她却能听得见翠嬷嬷用痛入骨髓的声音跟她说:“小…小主子,莫倾廷为防你事先得到消息,因而秘不发丧,皇上和小姐的遗体在…在偏殿…”话音未落,眼前已不见了那血儿一般的人影,随着又是一青一黑两道身影闪过。

当倾狂及一直紧随在身后的凌傲尘和叶影如三道风一般刮到偏殿的时候,印入眼帘的是疯狂吐吞着火舌的滔天大火,偏殿正中的一间房间已在大火中无情地被烧为了灰烬。

在那漫天大火前,莫倾廷与裹在黑袍里的男子背对着他们站立着,眼睁睁地看着大火将所有的一切完全烧毁,当他们察觉到身后有异而转过身时,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见到的景象,那是人吗?那是魔吗?那是血人?那是血魔?那是…最可怕的妖魔?还是什么…

凌傲尘和叶影见到火烧大殿的情景,第一反应便是极为默契地冲向倾狂,同时将毕生的真气提至最快,只想着,无论她要做什么,他们都必须阻止她,否则在伤人的同时,她将以最残酷的方式来伤已。

然而已是来不及了,倾狂映着滔天火光的双目突爆,头一仰,一道比在城外那道怒吼声更强上百倍,更痛上百倍千倍的怒嚎声,足以摧毁任何人神经与心智的嚎叫声破喉而出,手执的凤天神剑无意识地朝天一指,刹时风起云涌,剑指的上空涌动着黑压压的乌云形成巨大的漩涡,整个京都的上空如同天狗食日一般完全陷入了黑暗,闪电于云层上噼里啪啦作响,似是天地间所有的魔气,邪恶之气煞时汇集而来,通过那劈下来的闪电注入了神剑中,灌入了她的体内,而她如无觉般依旧在疯狂地嚎叫着。

“天劫…化身入魔…”被涌起的巨风挡住了去路,无论如何也无法上前一步的凌傲尘惨白着脸,清朗的双眸睁得仿佛要爆开一般,磁性的声音艰涩得不成句。他不敢相信,也不想相信眼前所见到了这个只有在传说听过的场面竟然活生生地摆在他的面前,而他却什么也做不了,他甚至不敢去听那一声似乎永远也不会停下的怒嚎声。

在听闻双亲已亡的死讯,她虽悲怒如狂,虽理智丧失,但于灵魂之处还有一丝清明能压得下内心深处的心魔,然而眼见双亲的遗体葬身火海,连最后一面也见不到,灵魂深处的最后一丝清明瞬间崩断,竟自坠入魔道,引天地魔气,化身为魔。

难道子风真的避不过这一道天劫,真的会走上与魔圣天相同的道路,成为人类有史以来,最为强大的魔神!让天地间的颜色只剩下鲜红!凌傲尘浑身巨抖,想要不顾一切地冲过去,将她从魔道中拉回来,可耳边那道不断撕扯着他的心脏,他的灵魂的嚎怒声硬生生地止住了他所有的动作。

凌傲尘,叶影、莫倾廷,那个裹在黑袍里的男子…以及京都内的所有人将永远永远也不会忘了这比最恐怖最恐怖的恶梦更可怕的悲嚎声,即使早已横尸街头的所有卫兵、御林军,还有飞禽走兽、野草植物将也带着这声上惊七重天外的云宵殿,下震地冥阎王殿的悲嚎声沉入无边苦海,直至魂飞魄散。

那野兽般的叫声就此入梦入魂入骨入髓,入一生锥心刺骨,魂梦难忘。

直到此刻,世人才知道,原来人的声音可以如此凄惨,如此疯狂,如此悲凉。

直到此刻,天地才知道,原来人的感情可以如此强烈,如此癫狂,如此深入心肺。

即使是受伤的濒死的孤狼,对月狂嚎,也不会叫得这样悲怆孤绝。

就算眼睁睁看着猎人杀死幼子的母虎,也不会叫得如斯疯狂惨烈。

纵然是,沙漠上最高傲忠诚的神雕,眼看着爱侣丧命,也不会叫得这么凄厉哀苦。

那怒嚎声是天神于九霄高处,震怒的大喊,还是恶魔于九幽深处,愤怒的咆哮,或是集合神魔两道力量发出的鬼神闻之俱散的凄厉悲鸣。无论如何,这样的悲嚎吼声,这样的震撼,这样的激狂,绝对绝对不属于凡人。

她一直一直在无意识地呼号,在狂叫,那声音分明应该已嘶哑破裂吧,那发出号叫的胸膛分明应该已破裂粉碎吧,那发出嘶吼的心房分明应该已破裂粉碎吧,那发出哀鸣的咽喉分明应该已破裂粉碎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