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到了最后,还会是怎样的存在?还否存在?

浮萍城主府。

巫季海坐在大堂里,接待他的是一位纤瘦的花甲老人,他坐在主人席上,手里还拿着一本文碟,“巫将军!今天的事,还请见谅,陛下明确下令火亘军未到,就不能让贵国使团入关!好在方才千钧一发。”

巫季海现下哪有心思生气,他自己也当真吓出一身汗,前脚进城,后脚汾天军至,晚了一步,真是无法想象。想了一下,他才说道,“拿克先生,谢谢您的款待,我国关影王后有伤在身,暂时不能离开浮萍。到忧洲的日子恐怕要置后。”

拿克一笑,“就在这歇息吧!不过身为浮萍的城主,我得事先声明,任何时候我必须以弥赞的利益为先决条件,如果狂血王硬攻,我们断是不会当真赔上这全国三十万精兵。到时还请谅解。”

巫季海再怎么粗枝大叶,又怎会听不出此话意思,不由紧紧握拳,却是只好隐忍。

“报告城主!汾天使者求见!”一声急促的叫喊,打破了大堂里两人的沉默。

“什么?”两人同时一惊。

“汾天使者,格心薇求见!”那小兵赶紧又说了一遍。

少少思索了一下,拿克点了点头道,“两军交战,不斩来使,接见!巫将军,您也不必回避了,恐怕…这使者真正要见的是你家主子。”

巫季海坐在一边,目光森狠地盯着门口。出发前,陛下曾与他评价过若问其人,说他除了武力高强,便只是一个有勇无谋的莽夫。怎么今天的表现这般迥异?

不一会,格心薇玉足越槛而入,她穿着一席绿色长裙,批着毛裘,高高挽起的发髻上,只是简单地插着两只宝钗,却依旧显得高贵华丽,使得这深沉的大堂立刻蓬荜生辉。

“王后?”巫季海一见她模样,惊讶地撞翻手边茶水。却再仔细一看,不对,眼睛的颜色不一样,关影王后的眼睛是浅灰色的,这位女子却是宝蓝色。只是,天下竟有这么相似的容貌。他忽然觉得有些可怕。“你是?”

格心薇没有理会巫季海,只是对着拿克躬了躬身,身后的蛮狐则一脸不屑地看着,鼻子里不时发出哼哼声。这截然不同的态度令拿克好呆了一下,才点头回敬。

格心薇坦荡无比地坐在巫季海旁边,才笑道,“拿克城主,不记得薇儿了吗?上一次准城峰会上,薇儿可是对城主的印象很深呐!”

拿克这才惊觉熟悉,“雨九公主格心薇?女大十八变!真是认不出来了!”

这雨九公主的才华韬略曾令拿克深深折服,那时她还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小女孩,如今更加出落得亭亭玉立,气质非凡。年前初闻麻随覆灭,雨族灭门时,他还为这无辜的少女好生遗憾了一把,没想到,今天居然会在自己城里见到她。

“很高兴您还记得我,那我就长话短说吧!”格心薇微微一笑,“我要见关影王后!”

拿克一怔,虽然早有臆测,但这般直接,恐怕不会发展出什么好的结果。

见他只是沉默,巫季海倒是大怒,“有什么事就跟我说,王后不会见你!”

格心薇这才看着巫季海,“巫将军,是吧!早就听过您的大名,如今一见,却是不如传闻呐!你去汇报,若你家主子真不见我,那我们掉头就走。我只等一刻钟,您自己斟酌吧!”她说得铿锵有力,全然不被巫季海的怒气影响。

巫季海坐在那里,久久不肯起身禀报,却不知一直守在大堂侧面的廉幻,已经着人见了皇北霜,一五一十地说了清楚。

这头,格心薇不徐不缓地喝口茶,目光幽暗,“巫将军,一刻钟时间快到了,您考虑得怎样?”巫季海踌躇良久,终是猛得起身,看来是打算禀报了。

却见他还没走到门口,嗖嗖,廉幻等八人鱼贯跑了进来,在大堂开了条道,远远就听得见几声咳嗽,巫季海等人巡声一看,夜佩三人已经参着皇北霜往这边来。

格心薇看着那抹越来越近的身影,心跳加快,玉手不由握紧茶杯。不一会,她进来了,面色惨淡,却带着梨花一般的微笑,见到堂内这么多人向她行礼,也没有立刻回应,只是一步一步走到格心薇对面,坐好了,才轻道,“各位不必多礼了!”温冷的感觉,淡开了这大堂里压迫人心的气氛。

所有的人目光都流转于这两个容貌如此相似的女人身上。

“看你的样子,似乎还在发烧!”格心薇开口了,很简单。

皇北霜一笑,“确实不太舒服!”

这时,感受到站在身后的蛮狐情绪骚动,格心薇眼神一冷,笑道,“你那么害怕他吗?怕得连刺自己两刀都压抑不了?”

皇北霜咳了一下,回道,“我很害怕,可我必须保护我的人。”

“哼!”格心薇讥笑一声,“故意这么说,就代表有得谈?”

皇北霜看着她,轻轻笑起来,“你很聪明!”

格心薇往后一靠,“彼此彼此!那我就不绕圈子了,他只是要你而已,跟我走,就可以无血停战。我保证!”

“你凭什么保证?”

“凭我是若问的枕边人!”格心薇忍不住挑衅道。

皇北霜也往后靠下,淡淡地说,“可是,你的眼神告诉我,你也害怕他!”说着,她禁不住咳出一口血,才抬头看着格心薇,“你根本控制不了他!”

格心薇脸色稍微变了一点,吸了吸鼻子道,“如果你还有别的选择,也可以提出来!”

皇北霜垂下眼睑,斟酌了好一会儿,才苦道,“如果有,我又何必这么做,条件当然就是你只可以带我一个人走!”

“娜袖!”她这话一出,廉幻夜佩等人大惊,瞬间长剑出鞘,堵在皇北霜前面,“谁也不准靠近一步!”廉幻怒喊。他们都曾被若问俘虏过,知道一旦投降,会是怎样的下场。

“巫将军!”皇北霜坐在后面,对着同样持刀挡驾的巫季海道,“我走了以后,你就赶快回去!把他们也带走。告诉陛下,我能做的,全都做了,他也…不用等我了。”

说着,她站了起来,有些凄惨地朝格心薇走去。

“娜袖!”八将三婢全跪了下来,“我们跟你去!”

“巫季海,将他们拿下!”皇北霜走到了格心薇跟前,忽然大声下令,吓得众人一怔,不待巫季海下令,拿克已经唤人进来,拿下这跪地十一人。

皇北霜拉起身上的狐裘,“我的解马树,就要开花了吧!可惜看不到了。”说着,就同格心薇一道走了出去。

“娜袖!”大堂,只剩下些声声破嗓的叫喊。

两个时辰了,浮萍没有硝烟飞起。破晓的时候,鱼白的冷光逐渐拉长了依旧威风凛凛,狂莽不减丝毫的狂兵身影,倒是对面这里三层外三层的弥赞士兵,有不少居然打起了哈欠。

“出来了!”狼头一见对面徐徐出来的身影,激动得大喊起来。

那一队人影,最前面的是蛮狐,他还时不时地回头看,再后面便是格心薇,手边扶着一个披着黑色外套的娇小身影。若问眼一冷,策马奔了过去。到了面前,居高临下地大手一挥,拉下那黑色的外套,露出的,是那张梦牵梦萦的容颜。

到手了!

“陛下!”格心薇看着站在面前,呼吸越见急促的若问,他冰冷的眼里已无其他。

露在寒风下的皇北霜,一点也不美,苍白的脸色,乌青的双唇,无力的气息,她并非如他想象中,依旧穿着那红色的华衣,也不再有一双火一般的眼睛,她看起来那么可怜,单薄,绝望欲哭。她只是低着头,看着彪马的黑蹄在黄土上跺出的小坑。

“抬起头!”若问盯着她,神情有些奇怪。

皇北霜凄惨地一笑,缓缓地抬起头。

若问看着这张和记忆里相差十万八千里的脸,看了很久很久,终于,他狂笑起来,一手将她捞起,拉过自己的披风将她裹在怀里。然后,在咫尺的距离,深深吻上她惨白无助的唇,太过暴躁的撞击,只在她的唇舌间留下伤害,血,一点一点流出,孤单地滞在她的嘴角边。令她看上去,更加悲哀。

血吻方休,若问一手紧紧扎住她的肩膀,令他深深嵌在他的怀中,一手收起马绳,“走!回准城!”

狼头蛮狐对看一眼,赶紧收兵跟进。

首领,会怎样待她?

霸占一个女人,那再简单不过,月高风黑,只要够强就行,然而,当那个女人毫无气焰,落在你眼睛里的,是一览无遗的脆弱,那该怎么办?

甚至,那脆弱,让你觉得心疼,那脆弱,让你更加控制不住欲火,那时侯,又该如何将她强占?

破晓了,云沛主力军阅军完毕,只待陛下亲征,迎着阳光,身着红衣战袍的那战,提着剑来到了已经无人吹萧的关影宫。这个时候,只有飒满在那萧条的院子里看书,见了国王来到,赶紧跪下,“满儿见过陛下!”稚嫩的声音,迎来的是那战略有憔悴的身影。

“恩!还挺用功!”那战笑了起来,正在这时,清晨第一股凉风猛吹起来,少年飒满站在院子里大喊,雪!雪!

只见院子里二十一颗解马树一夜盛开,棕黄的枝杆上没有一片绿叶,只有白色如雪一般的花儿,经风一吹,瓣瓣飞上天空缠绵许久不见落地,整个院子好象下雪了一样,那么美!那么纯洁!

那战站在解马树下,伸手接住一瓣瓣飘落的碎花,深深地叹了口气,竟是露出一瞬黯然欲哭的神情,他仰头看着天空,蔚蓝无际,飞雪镇天,好象隐约能听到嫦娥山上清冷的萧声一般。

“陛下!”正沉浸在思绪中的那战,忽然听到一声清甜的呼喊,他惊喜地回头一看,却在一瞬间,神色暗了下来,原来,是刚刚为他诞下一子的红颜美人,真渠幼佳。

“陛下!”幼佳苦苦一笑,走到他的面前,温柔地为他除下落在头发上的花瓣。

“在等谁呢?”

那战听她这样一问,却是许久的沉默,两手轻轻握住她的,“等你呀!”

幼佳笑起来,“那么,陛下,以后请在我的院子里等我好吗?”

那战一怔,将她抱得更紧。这一片寂寞的解马树下,却显得那么孤单无助。

有的人一生,会有许多的爱人,却没有一个是他最爱的,而有的人一生,只爱上一个人,便再也无法为其他的邂逅动心!

然而最无奈的是,这种选择…

一生只有一次!

雪原北边,天都大旗迎风狂摆,身穿黑色战甲的靖天王此时已整兵待发。

这是第一次,与那战正面交锋,他的心中激情难挨,早就想知道,他与他,孰能称霸!而将军机华,这回更是蠢蠢欲动,急待一雪前耻,他与辽震各自领兵七万,分列陛下左右。少顷,对面的沙丘终于开始如墨染一般,层层迫近一大片黑压压的人影,红衣骑兵在列阵中间,最高处,展王那战,威风四方地对上相隔五百里的擎云。

他们狠狠地看着对方,穿越了风与沙,穿越了兵与将,那是国王与国王的较量,赌上了尊严、血泪、还有理想。

云沛的兵力是不可以小觑的,他们拥有大漠里最多的人口,最大的绿洲,最完整的兵策。从那战支开若问之始,他就已经在兵力、战场以及心理上占据了绝对的优势。他要的是完胜,要的是彻底击垮对手,要让他短时间内再也不能兴风作浪,他要的是——让那靖天王霍擎云再去乖乖地锁国数十年,不能出现在他眼前。

“陛下,他们人多,我们得打迂回战。”淼景站在擎云身边,大概估计了一下形势,“雪原那边,已经准备好了!”

擎云目光微微一动,“莽流…还是没有消息吗?”却是不动声色地一问。

淼景向来察言观色,自上次得知若问拔营,陛下就一直心神不宁,三翻两次地追问。他低下头,回道,“还没有!不过应该快了。”

“不管什么情况下,只要一有消息,就立刻禀报!”看着对面云沛大军先锋队已有出战之意,擎云握了握拳,“叫索匝拿准备,我要把他们的战线往里压!”

淼景点头。

此时准城。

如果皇北霜当真是欠了擎云那潇洒的爱,那么这下也真是还了个干净。

一入准城,汾天军营弱兵寻水,不到三个时辰,死伤近万人。只有狂兵团的人毫发无伤,首领都没喝水,他们怎会先喝。却没料这一迟缓,才发现准城的水不知何时已被下毒。

“首领!”蛮狐看着怀里还抱着皇北霜的若问,“水里有毒!”

若问收紧大手,低头看了看这已经气若游丝的女人,跑了一夜,她根本再受不得半点颠簸,胸口的伤也有恶化的趋势。“传令!集合士兵水壶里的干净水!给我送过来!”

蛮狐却低下头回道,“首领,已经搜过了,一点都没有了!”

若问眉头一皱,“这里离汾天还有多远?”

蛮狐回道,“快马跑也要三天!”

“休息两个时辰,然后日夜赶路,三天之内一定要回汾天!”若问抱着皇北霜跳下马,她干燥枯白的唇贴在他胸口上,任他的心跳如何猛烈,依旧叫不醒她禁闭的双眼。

若问飞快地将她抱到屋里,两人靠在床上,蛮狐等人赶紧站在一边。

“水…”皇北霜已经开始梦呓。

若问眉毛一挑,二话没说将腰上的剑抽出一半,左手嗖地一蹭,掌心上瞬间划开一道深深的口子,热血,汩汩流下。

他把手放在皇北霜嘴边,“喝!”

或许是血的腥气刺醒了她,她恶心地扭动头,若问有些烦,干脆用蛮力盖上她的嘴。大概真是渴极了,她没有挣扎太久,没一会便大口大口地吸入唇边的血水。

“嘶…”若问被她吸得有点疼,低头看了半天,一手拨开她贴在额头上汗湿的头发,居然低笑了起来,“我的血味道好么!”

蛮狐狼头几个站在旁边,看着这一幕却是陡然有些不好意思,这是一种奇怪的感觉,首领常常当众与女人寻欢的,为何这回什么也没做,却让他们觉得有种不可再看的尴尬?

“看什么看!出去!”若问似乎也有些厌烦,目光瞥了一下呆在一边的手下。然后又看着格心薇和若岚绯问,“你们也出去!”

格心薇悲伤地看着他,最后一个踏出了房间,玉手轻轻关上大门,好象那里面,是见不得人的秘密一般。

“我和她有什么不同?”她有些发怔地站在门口,傻傻自说自话。

“眼睛颜色不一样吧!”若岚绯问笑了起来,“以后床上又要多一个人了!”

格心薇听了这话,却是一声讥笑,“愚蠢!”

站在门口无所适从的,当然不止这三个女人,还有眼睛瞪得牛大的狼头和蛮狐几个。

“怎么办!好想看看,首领会做什么!”蛮狐有点抓狂一般猛挠自己的头。

狼头却是一叹,“不想活了就进去,保证你这回死无全尸!”其实,他自己也挺想看看的。看看与平时有些不一样的首领,看看他真正兴奋起来会是什么样子。

“我和她有什么不同?”格心薇靠在门柱上,依旧喃喃自语。

蛮狐扭头看了看她,爱上首领的女人,要么绝对顺从,要么疯狂入骨,看来这个格心薇属于后者。他摇了摇头,忽然有些同情她,因为首领心里是不会有爱的。

“让老子告诉你吧!你和她有什么不同!”蛮狐看着她那双冰蓝色的眼睛,不可否认,她也是美女,瞧了许久,他才冷冷说道,“你,豁出去了!而她,从来不!”

雪原。

擎云坐在营帐里,正在和辽震等大将讨论军情,淼景也侯在一边,营帐中间是一个两米长半米宽的南大漠模型,里头雪原等几个要塞城市上,有的插着云沛的旗帜,有的插着天都的旗帜。机华站在模型一边,“陛下,先锋战我们推进的很慢,没有达到预期效果!那战似乎和我们想得一样,都想把对方的战线往里压。”

辽震也和道,“的确,我们占领了雪原,他们就占领瓜洲,两军象齿轮一样互相克制,都没讨到太多便宜!”

擎云坐在椅子上,盯着那沙地模型,一直沉默。

不一会儿,一个劲状黑衣人进来了,淼景见此人,赶紧点点头。那人便单膝一跪,“启禀陛下,汾天的消息,若问十三万主力军拔营,从弥赞截下了云沛使团,现在应是已回到准城。”

擎云眉毛一挑,“什么使团?这时候那战不可能安排使者出境!”

那黑衣人回道,“回陛下,好象是关影王后出使弥赞,目的似乎是和谈,不过现在人还没有进忧洲,就已经被若问截走了!”

“什么!”擎云闻言,嗖地一掌劈在旁边的桌子上,手背上青筋凸起,“那战…”他怒气难平地叫出那战的名字。

淼景和辽震在一边猛愣住,他们俩一个掌握莽流,对擎云与皇北霜的事略知一二,一个亲眼目睹曾经遗笑天下的白马易人,所以一听到关影王后的名字,便觉得有些不妥。

“那战…”擎云气得面色难掩凶狠,“连我的女人也利用!”

机华在旁边有些蒙,憨实地说道,“陛…陛下,那不是你的女人,是那战的女人!是他老婆!”

擎云狠瞪了他一眼,忽然站了起来,“淼景,把他带出来!我现在就要用!”

淼景大惊,“陛下,按计划应是破关以后才…”话还没说完,已经被擎云的眼光刹住。

大步重印走到沙地模型边,擎云一个一个拔起了插在上面的云沛小旗子,“休书展王,三个时辰后,召开国王非正式会谈,第三方主持人名叫那延兴,只要他拒绝会谈,立斩主持人!”说完,他转身坐在椅子上,“淼景,把莽流所有的人往东边派,虽然几率不大,不过只要有机会,就想办法给我把人弄出来!”

“属下遵命!”淼景眼神一凝,转身就跑出营帐。

只剩机华和辽震面面相觑。

我想要的,一件也不放弃,我想要的,一次也不委屈!

公元三百三十二年初,天都与云沛开战,纵穿大漠南北,混战将领近四十万,首战打平,造成弱水踏动,旱海流沙淹没小型绿洲十二座,奔命难民七百万,多数东逃。弥赞忧广王坐山观虎斗,概不参战,且于还愿宫预言此战必争千日不得果,然,此误。

不三日,两国会谈,大军各退一万里。缘由不详,探报消息唯一相同之处,仅系一名曰,关影!

第十二章 奈何桥边

雪原与瓜洲中间,黄土枯沙已将时光遗忘,层层卷起,然后层层落下,悄然在人们苍凉的目光中,刻下大漠丘壕里一片又一片的新月,一眼望去,就像海那般壮阔,就像海那般恢弘。不过,任凭大自然如何的巧夺天工,这世界上最能教天地动容的,却永远都是人,是那密密麻麻如蝼蚁一般的人,更遑论那些人中龙凤,又会是怎样的愁鬼乱神。

“交换国旗!”听得一道高吭的声音。

两军阵前,不知何时已经搭起了令人惊叹的华丽棚帐,两个身材魁梧的大兵,带着一脸敌意,扛着少说几十公斤重的大旗,目光凶狠地走到一起,互相算是勉强行了个礼,交换了手中旗帜——天都旗与云沛旗。

司仪是一位中年人,自来弱水,见两边完成了交旗仪式,便再度大声喊道,“毁旗则崩,归旗则顺!有请第三方见证人那延兴先生!”他一说完,只见从天都军闸处,约三十来人,推着一名清瘦的少年走出来,那少年五官端正,有种孺生之气,表情十分局促,基本上是被人推着往前走,一直走到了那华丽的棚帐下,他一直低着头,既没有看着左边的天都,也没有看着右边的云沛,他只是孤单无力地站在那里,与军队,与怒发,毫不搭调。

见他站定了,那司仪又大喊,“鼓声三响而息,恭请两国国王陛下入席!”

然后,黄沙之下,狂风之中,咚——!咚——!咚——!三声闷躁的鼓鸣,带出了从南北而来,威镇四方的展王那战与靖天王霍擎云,一个红装鲜衣,一个黑袍劲履,他们踩在地上的脚印深而狠,他们看着彼此的目光怒而沉。

“请坐!”见这两个如此出色的人站在面前,那延兴不由缩了缩身子。

那战半侧过头,若有若无地看着这消瘦的少年,而擎云却是一笑,先行坐下。

“我可不认为他是第三方!”那战随即坐下,看着擎云。

“要这么说也行,毕竟他也是在广寒宫出生!”擎云靠下身体,两手交握。

那战眼一冷,“我很好奇,你还知道些什么?”

擎云看着他,“我希望我们可以尽快进入主题!”

那战眉毛一挑,“说来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