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他的妻,却从未见过他烙在胸口的伤痕,

他知她的意,她了他的心,

他们是向着南北绽开的两片花瓣,

开在同一朵花上,却尝着不同的露滴。

广寒宫建筑复杂庞大,除大堂正殿,妃宫庭院外,还有不少密道隐宫,可以想象,一个历史悠久的王族能有多少舍不下的秘密,藏不完的把柄。所谓谋者多虑,思者多心,在那些阴冷无人知道的宫道上,又必是留下过怎样的苦恼和惆怅。权者最奇怪的地方,莫过于永远都放不下担忧的心。然而,事实上,也正是那些为了保护自己秘密的而存在地方,成了窥探者理所当然的目标,就好象是放在桌子上,一杯清清楚楚的美酒。

如果那战会为了这杯酒而烦恼,那么擎云则是那个神出鬼没的饮酒人。

公元三百三十二年,子鉴日,那战亲自封死广寒宫密道影殿七十八处,增建哨岗廷卫十七处,让秘密永远成了他心中将随时间流逝的一点尘沙。那段时日,广寒宫里夜夜回荡着毁墙填道的吭吭声,像是预警一般,封死了每个人动荡的心。

在关影宫院子里的解马树已经长到超过膝盖的时候,云沛封关。

无人可以进城,亦无人可以出境。

风很冷,吹秃了摇曳生姿的树儿,却吹不干覆在树干上冰冷的寒雨。是夜,却可以清楚地看到从鹄劾出来,一路往北的长长驼队。队伍的正前方,是天都有名的大将军机华,他粗糙的脸上,还落着几滴雨水,却依旧目光深沉地看着前方,在漫漫长路的那一头,就是他情人一般的故乡。

鹄劾都城麦卡,这几天就像是云沛的广寒宫一样嘈杂,靖天王软禁国王古查以后,开始向天都输入鹄劾的物资,一点一点掏空了这座一百七十年的政权大国。

天都的镇南军每天都在麦卡城的大街上往来,持刀衣铠,神情肃穆,铿锵凿凿的步伐深深地凝结了这个冬季里最残酷的一阵北风。天兵入城军令第一条,不准对无反抗的贫民下手,违反者死。然而,在旁人看来,这也不过是世上存在的另种一种虚伪,既然是贫民,你收了他的财产,又如何叫他不反抗?天底下染血的鞋子,都穿在拼了命想活下来的人脚上。

每当鹄劾一个无辜的百姓哭丧,天都就会多一个同样无辜的百姓谢恩。

此时,擎云坐在麦卡王宫的大殿上,依旧穿着黑色的锦袍,深灰色的眼睛,全是轻浮的迷离,酒宴上,还坐着史记叟容豁及辽震等几位大将军。他们却是毫无欣赏面前轻歌艳舞的心思,只见辽震豪饮一杯,干燥的声音混着焦急,“陛下,为何还要给鹄劾留这么多东西!”

这一问,却没有坏了擎云的雅兴,他笑道,“容先生!您说呢?”

容豁看着面前的酒菜,点点头,神情凄伤,“全都拿走,鹄劾人就会彻底造反!留下半口残粮,就等于压住了这根神经!”

擎云闷哼一声,喝下一口酒,“知天下者莫过先生!”

容豁却一阵怪笑,“公子请放心,容豁若能活到最后,必将把公子白马易人这等奇事好好记上一笔,保证即使过了一千年,也不会有人遗忘。”容豁言辞不无讥讽,靖天王风流一世,如今却在这儿女之事上栽下如此跟头,倒让人出气,想到这里,他举茶将饮。

“大胆!”却见辽震怒发冲冠,一把大刀,削下他头顶花髻,瞬间,一撮撮银丝落在了菜肴里。容豁呆住,还未回过头,另一位前锋大将索匝拿也上前一枪,缴下容豁披身华衣。这两人对付容豁这样的酸叟自然是像老鹰捉小鸡一般,玩弄得他直到他没了力气,一身狼狈地坐在堂下。

嘻!忽闻一声沉笑,一直坐在大椅上看好戏的擎云终于开了口,“退下!”说着,小泯一口霸酒,唇边沁着冰冷的水光。“先生很喜欢自讨没趣呀!怕死又为何频频挑衅呢?”他那持杯的右手背上,还深深印着一道快剑红疤。

容豁爬起来,披头散发,没了外衣,更是抵不住这寒宵凉风,不由一阵抖,坐在桌边猛打喷嚏,“公子若是受不得挑衅的人,容豁早就没命了!”想来还是知道要说些好话讨好面前的主子,这叟低着头没再敢看擎云一眼。

“先生放心吧!某种程度上来说,留一个先生这样的人在身边,我的头脑会更清醒一些!”擎云没作计较,只是轻笑,“再说,我也想看看,最后在史记上,先生会如何记上我这一笔!”说完,便起身,他一站起来,在座其他将领都赶紧站起,齐齐看着他,可见训练有素。擎云回头一眼,“你们自便!”即后转身。

“陛下!”却见坐在他桌边的一位美姬叫住他,“今晚……”

擎云眼光一冷,“滚!”

这般森冷吓得众人一怔,陛下已经很久没有宠幸任何女人了。

其实,擎云不是不想要女人,只是起码现在不愿意要,他不想在忘不了她的时候要女人,因为那只会让他更加愤怒,更加乖戾,更加忘不了她的羞辱和无情。她并不是葡萄架上摘不下来的那一挂,不是吗?他又何必拿别的女人代替,这样无聊的自欺欺人向来不在他行事的准则当中。

那战也好,皇北霜也好,都不可能拦下他踏平宁广四十二洲,一统天下的铁骑。

终有一天,在那广寒宫中,他会还给她十倍。

人醒不醒,酒醉不醉,早就都无所谓,只要那口烈酒还烧在胸口,他就不会回头。

我有白马名飞踏,乘风来相伴;

你有蓄云冰玉环,对月照酒盏;

尤记嫦娥玲珑身,夜夜梦中缠,

如今花痕伤在手,次次握拳难。

醉后已无愁,酒中再无欢,

赔尽心中一池春,尝尽霜冷一点半!

终一日,此将还!

终一日,此将还!

第九章 万劫之劫

冬季,坠落在各大国与大国之间的小绿洲上,挤满了来自各方的难民,鹄劾的,汾天的,其他游走民族的,多数都是老弱病残。他们没有防寒的衣服,露在寒风中的肌肤到处都是紫疮青斑,人人都有一双凹陷下去的眼睛,透着凄凉绝望的萤光,在风中奄奄一熄。

他们二十个人一个圈围坐着,中间架着篝火,只见一人拿起手中大饼咬了一口,末了,忍不住还闻几下,才依依不舍地递给旁边的人,那人拿饼也只咬了一口,便又传给了下一个人,这些人就这么一人一口传着一块沾满了灰与口水的饼,是何滋味,无人在意,为的什么,无非一条烂命。

一开始这些难民都各吃各的,其他人饿急了也只好抢,但这么反复抢来抢去,时间一长多数粮食都糟蹋了,还害死了不少人。直到最后,也不知谁先开始的,他们将粮食集中起来,每天是一人一口,不准抢,不准偷,更不准多吃,嘴巴大的咬一口算是占了便宜,嘴巴小的那就活该。这么一次两次下来,这帮难民总算是没再闹腾起来,人是一种坚韧的动物,只要有一点喘息,就可以忍下去。

“臭小子,你竟敢吃两口。”随着一声凶狠的叫喊,那多吃了一口的孩子脸上便挨了一巴掌,打他的是个汉子,“把他丢出去!”在这些圈子里,谁要是贪心多咬一口,就得驱逐出去,那等待他的就是饿死。那孩子被打得头冒金花,却死死跪在圈子里不愿意离开,虽然年幼,目光却清狠。

“别打了,我这口不吃了!”这声音听来熟悉,一看,原来就是占别的老母亲,“我的就让给他了,还是个孩子,原谅他吧!”

老人把孩子抱在怀里,两人都是一身的伤。

孩子在她怀中依旧倔强地不肯哭泣,“婆婆!我会报答你的!”

汾天。

于公元三百三十二年,子鉴日,封关。

汾天都城和烟的大街上,最多的不是茶楼酒馆,而是比武的擂台和药铺。自狂血王征兵以来,跃跃欲试的人一拨接着一拨。在这个国家,只有最强的人才有资格当兵,某方面来说,若问的九赦一斩为这块单薄的土地带来的不仅仅是一场稠血动乱,同时也带来了急速的敛财和垄断。无论有多少逞匹夫之勇,恃计谋之毒的人如何拼个鱼死网破,最后获胜的,永远都是国军——黄天狂兵团。

此时和烟王宫校场上,正在举行点将擂!狂血王若问嚣张地坐在宝座上,目光犀利地看着台下入围的百名枭将,这些都是三十日来,从全国脱颖而出的猛士,每人斩杀对手的时间都不超过一杯茶由热至温的时间,手下亡灵的数目全不不少于五十人。他们此刻犹如饥饿的野兽,双眼绽着不祥的红光,狂躁地看着台上的若问。

若问讥讽地一笑,看来这帮人颇有向他挑战的意思。

“诚象!”若问道,“开始吧!让我瞧瞧你都找了些什么种来。”

诚象躬了躬身,站到百人面前,“汾天充军,凡能者不拒,点将开始,首选前锋!”

说着,百人退到侯选席上,只听喀一声,台上冲进十个士兵,“前锋者须以一敌十!有意者上前挑阵!”诚象一说完,立即有几十个人站了起来,诚象一笑,“好!一个一个来!”。

日上正空,斗台上的血泽越来越稠越来越深,大约过了三个小时,一对十的战局最后剩下了九人,九人都气喘吁吁,浑身浴血。

“就这么点儿?”若问显然有些不满意,无趣地喝了口酒。他身边坐着若岚和绯问,右边则坐着那麻随王室唯一一滴血脉——雨九公主格心薇。她看着若问,眼神充满疑惑,被捕五十天了,若问从不正眼看她,连她一根寒毛都没碰,却奇怪地老喜欢将她带在身边,只给她穿红色的衣服,不许她四处走动,更不许她说话,他们一日只吃一餐。

刚开始格心薇已经是做好了必死的准备,却没想到自己会因为容貌保住了性命。她看着这个浑身散发着戾气的男人,他的阴蛰和嚣冷一直挑拨着她深埋在心中那团愤怒的火焰。

“副将须以一敌十五!勇者上前!”诚象没稍等,立刻宣布下一战。

剩下的四十人中又站出了不少,台上冲上二十人,再见血肉横飞。

这一天的点将似乎没有中途休息的意思,一直持续到深夜,才终于到了大将战。诚象站在台上,叫人扫下了一波又一波污血,接着厉声喊道,“大将须以一敌二十!勇者上前!”这一次叫喊,站出来的只有七人。然而这七人个个身型威猛,杀气腾腾,全都没有看着擂台,反倒是盯着观台上的若问发出磨牙的声音。

已经是深夜了,若问总在夜里更加躁动,看着台下双双挑衅的兽眼,他阴冷一笑,嗖地退下黑色披肩,纵身一跃就跳了下去,朝着擂台每进一步,那七人便徐徐跟上一步。

诚象一见首领这模样,就知道他起了杀意,刀不见血必难平静,于是赶紧一边退了下去。

若问跳上擂台,看着围在台下的七个人,讥笑道,“上来吧!能活着的就是大将!”说着,已然抽出腰间宝刀,刀刃上,是饥渴的光芒!

七人彼此互看一眼,瞬间全冲了上去,“杀死若问!”

一时起,只见红光闪烁,若问唇角勾起冰冷的笑,他窝身一跃,便是主动冲到了七人中间,上去就是一阵狂斩!他的身影快如闪电没有一丝犹豫,银色的刀锋毫不留情地割裂面前分不出谁是谁的血肉,他的眼眸由深紫转为暗红,他冷俊的五官反复溅上腥红的热血,这个时候,怕是无论谁站在他的面前,都必免不了被一刀砍下吧!

上台的七个人,武功皆不是泛泛之辈,也正是这样,终是彻底成了若问发泄狂躁的工具。

许久,擂台又成了泣血的鬼潭,若问陡然停下瞬动的身影,站在中间,胸口起伏,口里吐着强烈的热气。而他的脚下,全是面目横飞,支离破碎的尸体。他站在那里,吸毒一般舔着唇边的血滴,暗红的眼眸终于转为深紫,黑色的短发贴着汗水令那寒风怎样也无法吹动。

“诚象,重新点将吧!”他忽悠一笑,十字挥刀两下,将附刀的鲜血甩下。

安静,星空下只是一片安静,先前点出的十四名前锋和副将站在一边瞪着眼,大气也不敢喘一下,“看到了吧!在至强者面前,一切都是无效的!”诚象站在台上,看着吓得有些怔然的众人,似笑非笑地说着。除了黄天狂兵团的人,其他士兵很少亲眼见过首领的身手。

然而,对于这一幕,情绪最为震动的当属格心薇,她陡然明白了这就是若问能独霸狂兵,令麻随顺毁的原因。格心薇从小生活在王宫中,熟书千书百家,知晓天下格局,却从未受到父兄的半分重视,不仅这样,还因为她出生卑微,母亲儒弱,受尽了王宫大殿里令人发指的虐待,她甚至想过要逃走,却偏在那日遭逢若问灭族,狂火焚尸。十三天后,当她终于从一堆焦尸中死里逃生,却发现那些曾经自以为是,夜郎自大的贵族侯将,竟已尽是死得那般毫无尊严。他们不配,他们根本不配与她同日而语!从那一刻起,格心薇心中好象凉泉流过,那么通畅,奇异的通畅!她对力量的崇拜,也在那一刻觉醒。

“陛下!”万众注目之下,格心薇叫住怀抱若岚绯问浑身是血的男人。

若问一沉,回头森然低吼,“我好象说过了,开口说话便杀死你!”

格心薇听他这话,不禁颤抖了一下,但从刚才开始,她就下了一个决定。

“陛下!我要说话,我要脱下这身红衣,我不是幻影,我是格心薇。”说着,她果真一件一件脱下了身上的红衣。

看着她逐渐赤裸的身体,若问的眼神幽暗下来,从一开始,她最像皇北霜的,就是那双尽管颜色不同,却有着同样气魄的眼睛。

格心薇脱光了身上的衣服,站在若问面前,“陛下,我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

这时寒风一吹,她浑身泛起一阵鸡皮疙瘩,却见若问一笑,“你想当我的女人?”

格心薇目光微沉,肯定地回道,“我想!”

寒风中,听得若问一阵嚣狂大笑,许久,他才道,“那么,舔干净我身上每一滴血!”

那一夜,汾天王宫,躺在若问床上无休欢好的女人又多了一个,但不同的是,这个女人的心头,有一股火一般的欲望。

我愿意匍匐在你脚下,舔干净你身上每一滴血,

我愿意恭候在你身旁,爱着你掌心上坚硬的黄茧;

那一刻,我愿意将你的所有慰藉。

为了你那双有影无人的眼,

为了你手中那把弑神灭圣的剑,

我等你将一切踏碎,我等你将万物销毁,

一直到劫灰落地,众生平等的那一天!

翌日,若问坐在和烟宝座上,两边是蛮狐,狼头,诚象,落鹰等人。他们都看着跪在大殿中间,昨夜大胆不已,向首领月下献身的女人。

只见格心薇跪在地上,身穿黄色锦衣,神情决然,不一会,她玉一般的声音抑扬开来。

“乱世将起,枭雄割据,但我格心薇知道,为王者必属狂血。所以,为了尽快让陛下登上苍茫大漠的顶峰,妾,斗胆提出建议,汾天不能长久无治,无册,无章。否则必难敌北领天都,南域云沛。因此建议,战前建立三军两府。三军是镇远军,此五万,留守汾天;南伐军,十三万,讨伐云沛;持国军,即黄天狂兵团,为国王亲兵,进退唯王。这三军各司其职,定国者镇国之乱,国安,则兵强,南伐者缴敌之狠,战胜,则国强,此为军部。一国之立,一则以军,一则以本,因此再设两府,一是布库府,管理钱粮;二是兵丁府,分配兵员。此三军两府必可安国镇兵,襄助陛下夺得天下大统!”

格心薇说着声音便更加洪朗,跪在地上,她的身体还记得昨夜狂放的疼痛,记得若问毫无柔情的占有,更记得与其他两个女人同榻共事的羞辱。

然而,在她来说,映在她冰蓝眼瞳中的若问便是神,是能毁灭一切不公平的神。

若问看着跪在下面的女人,为了保住性命,她从来不敢违背他丁点儿,一个多月来,半句话都不敢讲。如今,竟然敢在众目睽睽之下,用那般青涩的身体勾引他,而且,她成功了,昨夜至今令他回味,令他彻底想起抓到皇北霜的那个瞬间。

然而,她的确不是皇北霜,因为她的眼睛里多了一股野心勃勃的光芒。

哼!女人,真象花蛇一般,什么种都有。

“哦!不愧是王室出身!”若问冷道,“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他的声音听来有些嘲讽,却不知讽刺的是谁。

“娘的!这女人还真有意思!”狼头忍不住一叹,“比那个皇北霜更有意思!”

旁边的蛮狐似乎老喜欢跟他一唱一和,于是接道,“那是!皇北霜是奴隶民族出身,这个可是政权民族出身,虽然瞬间就给咱涅了,不过终究是个公主耶!”

诚象也搅和道,“这种敢脱光衣服给人看的公主,老子可听都没听过!”

“首领的滋味怎么样呀?”年纪最小的落鹰更是在一边下流地看着格心薇,讥笑道,“可别上瘾罗。”

这一帮全然土匪本色的粗野男人站在大殿,在若问面前对着她口无遮拦的嘲笑,格心薇却没有丝毫动摇,她看着若问,冷道,“陛下对前麻随王室有何评价?”

众人见她忽然问了这么个问题,不由禁了声,只见若问笑道,“垃圾!”

听到他的回答,格心薇竟露出讪笑,“格心薇出生于这一堆垃圾当中,十九年饱受羞辱和虐待,虽名义上是九公主,实际上比一个奴婢还不如,是奴婢起码没人欺负,是我格心薇,便可让人随便拿来撒气,随便拿来辱打。世界上最大的不公平,就是强者反被弱者统治,无能者反倒压迫怀才者。”说到这,她抬头看着若问,“然而,陛下,你却可以令强者至上这条真理重来。格心薇对此坚信不已。”

她的话说完了,久久无人搭腔,列站两边的人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几乎全被这种澎湃的情感淹没。若问坐在殿上,俯视着格心薇,脑海里却忽然闪过一个念头……等他抓到了皇北霜,定要将她们两个好生比一比,那会是多么有趣!

没一会,若问开口了,“诚象,按她说的,建立三军两府之事着你去办,此外,落鹰,联络好你手上的暗人,现在开始,我随时要掌握各国动向!至于格心薇……”说道这里他看着她,“你就跟着我吧!我倒要看看你玩什么把戏!”

公元三百三十二年,冠丑,雨九公主格心薇,位列汾天第一谋士,独掌若问后宫,无名无份,十日内,建立三军两府,重整国之栋梁,至此,汾天逐渐由匪入正,形成了一个真正的统治圈。又七日,南伐军逆向东横,占领汾天至弥赞,汾天至云沛之两大要塞准城及雨果。与据守鹄劾的天都大军对云沛形成夹攻之势。

“风暴,快跑!”

大漠南边的一块小绿洲上,一片嘈杂叫喊,只见千颗头颅攒动,看来是遇到了少见的风暴,众人乱作一团,全都涌向西边。这不是一场普通的风暴,而这个小小又贫瘠的绿洲根本不可能承受得住,如果不能及时逃离,那么结局只有一个,就是同这小绿洲一起,被狂沙淹没,在不久的将来,成为被人踏在脚下的黄土。

“婆婆,婆婆,快点!”瘦小的男孩子拖着半晕厥的老妇,那老妇早已被人踏伤,踝骨全碎,她用力地抓下男孩扣在她肩膀上的小手,“好孩子,你走吧!婆婆要在这里等!”

男孩子满脸是泪,依旧紧紧抓着老妇的破衣衫,“婆婆,我带你走!”

老妇却闭上了眼,双唇发黑,断断续续地说,“我要在这里等……我的儿子会来接我,我儿子……会回来的,这里离鹄劾最近,他……一定会来找我!”

男孩子拖着老妇在人群里艰难地前进,旁边奔走的难民没有一个停下来帮忙,象他们这样的情况早就屡见不鲜了,谁又还会落下同情!

老妇的脸贴着土地滑动,竟被剐得皮开肉绽,“好孩子,婆婆等得好累,你帮婆婆去找他,然后带他来接我,行不?”

听她这样一说,男孩子才低头看她,手一摸,全是鲜血,“婆婆?”

老妇倒在地上,反复被人踩踏,男孩瘦小的身体根本挡不住那些奔命的大脚。“别踩了!别踩了。”他凄厉稚嫩的哭声却是无力地回荡在人群里。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老妇闭着眼问。

“我叫飒满!”

“飒满,婆婆的儿子出使云沛,是一个大英雄,他叫占别,你去帮婆婆把他带来好不好?”老妇说完这话,便没再吭声,只有枯萎的花发随着飞沙舞动。

飒满一愣,轻轻地将手放到她的鼻息旁,许久,这男孩满眼是泪,猛得起身拔腿就跑。他跑得很快,瞬间便消失在奔走的人群里,身后,只剩这被人踩来踩去,却象是睡着了一样的老妇。

那一天,狂沙怒吼,淹没这个寂寞萧条的小小绿洲,带走了,不知多少不住思念的魂魄,那一坡黄土,好似山一般的坟冢,静静筑起在苍茫大漠上。

什么是劫?轮回是劫。

这个红尘受着谁的玩弄,走了多远,又得从头开始,那血,那泪,那祈祷,还有那疲惫,都要卷土重来,是为了什么?谁人知晓?

少年飒满,或许因为他年少,所以他单纯,或许因为他单纯,所以他知恩。怀里揣着婆婆留给他的信物,他决然离开了游走难民群,向着南边走去。

他走了很久,全身都是越来越深的冻疮,如今,连他的容貌,都已十分模糊。只剩那双清澈的眼睛,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他在沙漠里走了三天,终于到达了云沛边城。

“我要见国王!”他对着站在门口的守兵,狠狠地说。

守兵见多了这样的难民,全是一阵大笑,“走走走!国王没空见你!什么东西。”

飒满被他们猛踢了出去,他躺在地上,眼睛直直地看着天上的太阳,“好孩子……”他想起了婆婆的话,从来没有人夸过他,也没有人抱过他,他甚至不记得自己是从何时开始流浪,他也不知道自己多少岁,或者八岁,或者九岁,没有人在意他,更别提夸他是好孩子。想到这里,飒满眼里不禁又蓄满眼泪,一滴一滴落入了干涸的黄土中。

“让我进去!”他跳起来大吼,病弱的身体只能发出嘶哑的声音。

他这一吼,守兵们倒是吓了一跳,“这小子是不是疯了!”

十个守卫就这么围了上去,看着面前矮小病疮的身体,似要再补上好一阵踢。

“你们干嘛?”这时一个束着长辫的男人走了过来,看来职位较这些守兵要高一些,他拨开众人一看,“这小孩儿哪来的?”声音听来平和,即无讥讽也无惊讶。

“允再兄弟,这小子说要见国王!”一个肥兵回道,“八成是有病,正要打发他滚蛋。”

“我没病!我要见占别!”飒满大叫。

“占别?谁是占别?”肥兵狂笑起来,“你们听过没?”

其他的守兵也笑起来,“听过才有鬼!”

却见这个名叫允再的人眼光一冷,“哪个占别?”他问。

飒满抹了抹嘴,大声回道,“出使云沛的大英雄!”

他这一说,守兵们更是笑得没谱,“爷们都是英雄,可就没听过什么大使占别!小子快滚,不然抓你当枪耙。”

这男孩子一愣,半天也回不过神,谁是英雄,英雄无名。他又怎么知道,那个婆婆口中的英雄儿子,早已软禁在广寒宫中,连国王的面都没有见到,徒留一个英雄梦!

嗖地一下,却见允再扛起这孩子,几个守兵一惊,“允再兄弟,你这是……”

允再丢下一小袋黄金,“只是个小孩子,通融一下吧,我会看好他的!”说着,便扛着飒满进了城。

也正是在那一天,云沛布防,扩大边境线,悄然无声地开始准备战场,不出三天已将雪原、弱水、瓜洲纳入战争圈内,形成了一条汾天与鹄劾隔离的警戒线。从那战的角度来说,他绝不允许战争打在云沛领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