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问淡道,“风的味道不对劲,我们得在日落前找到歇脚的地方,不然遇到风暴就完了!”

风沙果真越来越呛鼻,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却在日落之前,真让他们找到了一个小绿洲。不过,情况有些出乎若问的意料。林地里,到处都是三五成群聚集在一起的难民,上百双眼睛,虎视眈眈地看着这两个外来者,大有随时扑上来强取豪夺一番的架势。

若问眉毛一皱,放下皇北霜,从怀里摸出剩下的粮食扔到地上,难民们一个个满脸漆黑,伤痕遍体,只有那如动物般的眼睛带不顾一切也要活命的光芒,他们盯着扔到面前的小袋子,瞬间安静下来。

若问哼了一声,冷道,“这是我们所有的食物,都给你们,别来找麻烦!”说着,他长枪入土,狠狠地在地上划出一道分界线,“互相尊重,大家都可以活命,懂吗?”

难民们看了看若问,又看了看地上的小袋子,大概是知道这不是个好惹的人,犹豫了片刻,终于有一个带瘸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战战兢兢地拿起袋子就飞快跑了回去,难民们一见果真没事,便赶紧围过去,再也没有人把注意力放在若问身上。

若问冷冷一笑,坐在一边开始生火,以便取暖。

皇北霜看着他,淡道,“想不到,你还知道什么叫互相尊重!”

若问头也不回地哼道,“这么多人,杀起来没完没了!更何况现在只是需要休息的地方!”

皇北霜坐在一边,看着那把插在土里,手柄上还带血的枪,忍不住问道,“你从不后悔吗?杀戮!”

若问生好了火,往地上一躺,笑道,“我一生有两个字不会写,爱,和悔!”说完,他翘起一腿,搭在皇北霜的肩上,带点轻浮地问道,“你呢?”

皇北霜摇摇头,“我没有会念不会写的字!”

“哈哈哈!”闻言,若问大笑起来,声音洪亮高亢,好象笑得很开心一样,一手还搭在肚子上。皇北霜扭过头,不明白自己说了什么这么好笑,看着他,待他终于笑够了,才有点局促地说道,“呃……我想喝水!”

若问坐起来,看了看她,大概是自己也有些渴,什么也没说,便起身拔出长枪往林子里走。皇北霜看着若问的身影完全没入树林,再也看不见了,才赶紧回头对着天空喊道,“宏!”

只听一声婴咛,七色极乐鸟应声而来,皇北霜一见大喜,顺手就撕下片袖襟,然后从篝火里抽出一块个焦木,速速写下几句话便将布块搓成一根细条,系在宏的腿上。然后低道,“去找他!”

极乐鸟对着她鸣叫了几声,便再度展翅。当它飞起来的一刻,林子里的难民全都疯狂地向它猛丢石头,大概是饿急了,想猎下来当食物,这情形吓得皇北霜一身汗,好在宏机警,好一会儿,硬是飞出了这小小的绿洲。

只要信一到擎云手里,在这大漠上,就再也不会有黄天狂兵团这群疯子了。想着,皇北霜眼神一冷,她要活着,就算与若问在一起,她也要活下去。漫天硝烟,乱世烽火,相遇本是奇迹,她绝不要就此放弃。

尖都。

擎云伸出手,宏便俯冲而下,歇在他的胳膊上,擎云激动地取下宏脚上的布条,不知是否太过紧张,打开的时候险些掉到地上。可是,当他看完了,却是一阵狂放的笑声,机华几人相看一眼,不知上面写了什么,令陛下心情顿时大好,擎云笑完了,便把布条丢给机华,然后大步流星地往外走。机华托着布块定睛一看,上面以焦碳潦草地写着几排字:

“若问落涧初逃,狂兵尚不知其生死,群龙无首之际。速剿!”

看完,机华也忍不住大笑来,征战沙场这么多年来,他见过不少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子,可是这位,着实令人佩服,就是这种节骨眼上,也常能走得出至关重要的一步。

擎云骑上白马飞踏,看着在依旧在营帐上空盘旋的七色鸟,嘴角带着这段时日来少见的淡笑,然后扭头对一边的辽震机华令道,“左右将军听令,此战佯败,明日日出之时,放弃尖都,将那3000被俘的黄天狂兵团一同留下,全军退守雪原。”

辽震一愣,老实地问道,“陛下,为何不直接将这些人处斩?虽然我军现在梢有劣势,但也用不着退兵啊!”

闻言机华一笑:“辽将军真是直肠子,别忘了,弱水城还有几万市民在狂兵手里,万一他们当真屠城,天都可以担不这遗臭万年的骂名!陛下这么做是想把这烫手山丢给了那战。”

辽震听了这话才回神。确实,若问那篇四方通牒是众所周知的,万一真发到生什么纰漏,可不是小事一件。想到这,他重重点点头,对着机华道,“除了淼景那小子,就是左将军你最懂陛下心思哪!”

机华摇摇头,算是会心一笑,两人一左一右奔出了营地。

当红色的骑兵冲进这曾是天都驻扎地的时候,这里只剩一片狼烟滚滚,黑色班驳的焦地衔接着一坡又一坡黄沙土地。呼啸中,那战伫立在中间,身后,是云沛大军,身前,是令他头疼不已的3000黄天狂兵团。

“陛下,这……”巫季海当然也知道,这会是多么大的麻烦。

那战黑着一张脸,许久也说不出话来,杀掉这些人,恐怕麻烦不小;不杀,依旧无法向世人交代。早知道,靖天王这么容易就交出尖都一定会给他留下坑,却没想到,会是如此棘手。

“要不要立刻封锁消息?”巫季海低声问道。

那战苦笑一声,转身往营帐走,边走边回道,“有莽流在,这消息怎么可能封锁得了。”

巫季海点点头,“可是陛下,狂兵杀人无数,不计老弱妇孺,如果不将他们剿灭,将来我云沛恐怕怨声载道啊!”

说着,两人已经走进了营帐里,那战坐在一边,什么也没再说。只是深锁着眉头,不时叹口气。

“陛下!”这时,广照韵忙跃了进来,“陛下,弱水来的文书!”说完,递上手里的碟本。

那战接过来,打开一看,淡道,“我们前脚拿下尖都,弱水的文书后脚就送到了,靖天王果然是早就算计好了,事先散布俘兵在云沛手上的消息。”说完,他将文书丢给巫季海。

巫季海打开本子一看:以弱水城3万平民交换被俘之3000狂兵,明朝日出前,回来一个狂兵我处便释放十个弱水市民。付印者,落鹰!

“不是若问的印鉴?”巫季海,顿时疑云。

那战坐在椅子上,眼睛却似乎看着营帐顶子,那里只是一片幽暗。棱角交错的黑影印在上面,许久他呼出一口气,“同意交换!你去安排吧!”

巫季海闻言一怔,“陛下真要放了他们?”

那战苦笑,“退下红衣骑兵,明天日出前5万卫国军必须包围弱水。只要3万市民一出来,就立刻剿灭。”

说完,他闭上眼睛,心中苦涩无比,他用了最不想用的方法来面对靖天王留下的难题,放人再剿灭,结局就是两败俱伤,可是,他不得不这么做。

日落,如血之挽歌,唱尽天下忧思,任凭锣鼓声鸣,任凭风啸声起,那一夜山雨欲来般的平静,在这一片狼烟四起的黄壤上,悠然动荡着,云沛的士兵个个和着冰冷的甲胄而眠,就是在睡梦中,也是竖着耳朵,仔细聆听着若有若无似真似幻的马蹄声。不知那是来自白天血战连连后的回荡,还是来自心中保家卫国的豪情,总之,他们都是须眉紧皱而眠。

弱水,若问的房间一直禁闭着,门口,呆呆守着两个容颜憔悴的女人,台阶下,横七竖八躺着落鹰还有失魂落魄回来的蛮狐和狼头,就着月色,空气中,荡漾着一阵冰蓝的鬼魅之冷。没有生气,也没有激情。

蛮狐和狼头至今还无法相信首领真的就那样让流沙吞噬了,可是,偏偏那是他们亲眼看到的。流沙,被流沙吃下去的没有一个能吐出来,他们都是凭一身贱胆和首领闯到今天,所以深知天真的祈祷是无用的,首领不在了,这座曾经华如天宫的弱水城也失去了光彩,那些被关在市中心的平民,顿时成了脚下的蚂蚁,如果用这群蚂蚁能换回自己的兄弟,那么,他们绝无犹豫。

“落鹰!”没一会儿,蛮狐开口了,他无神的眼睛光点一闪而过,“明早你带着年轻的兄弟就走吧,用不着跟着去送死!”

落鹰仰头看着那弯昏黄的月亮,哼哼一笑,说道,“我已经把所有城门都打开了,从今晚起,想走的兄弟都可以走,不用打招呼,收拾收拾,自己离开就行!我不勉强谁留下来,也不勉强谁离开!”

蛮狐听了一笑,“让你小子整了整几个暗人,说话就开始有板有眼的!行啊!”

“去你的!”落鹰尖声骂道,然后,又低声问了句,“首领最后说了什么没?”

蛮狐看了看坐在一边一直没吭声的狼头道,“首领眼里没咱们了,还会说什么?啥也没说,半个字也没说。”

“哈哈!”没想到他这一说完,狼头倒是尖声笑了笑。

三个人躺在地上,一下看着若问房间的大门,一下又看着天上那弯朦胧的月亮。偶尔会聊起以前在北大漠劫掠之事,不时还笑声迭起。完全不似若岚绯问二女那般呆滞。

这或许就是男人与女人最明显的一个分别吧,虽然不是绝对的,但男人常是豪放些,就连绝望也绝望得开朗,而女人常是优柔些,一但绝望便是永远的黑暗。

他们都爱着若问,他们也都以不同的方式朝若问走去。

若问,你可知道,纵使天抛弃了你,纵使爱遗弃了你,却还有一帮人,被你遗弃了,也无法不想着你,当有一天,在另一个世界,你见到了他们,是否还会想着那个你看得到吃不到的女人,是否那时,你才会发现,自己的执着竟是这样的毫无理由,毫无理由,又不得不做的执着。

若问,现在的你,是否感觉到幸福两个字?

旭日,在这一天尤为可怕,破晓,仿佛癫狂的钟声,炸开一片迷离。弱水城门口,巫季海看着对面义无返顾的一群土匪,心中不由一冷,吞了吞口水,他高声道,“我等遵从协议,同意交换人质。”说着,手一挥,第一排200个狂兵俘虏被推了出来,200人站出来的一刻,却是同时向后面的云沛士兵吐了口口水,嘴里唧唧骂上好几句,还象个大爷们一样,回到了弱水,然后,第一批交换的2000个弱水市民走了出来,一个个如惊弓之鸟,前顾后盼,胆战心惊地走到了云沛大军的后面。

这次换人,出乎意料的平静,如上反复,一直到日上中干,烈日高照的时候,终于完成交换。

换完了人,两边人马都知道接下来就是撕杀。他们看着对方,眼里全是决绝。

许久,猛的一阵狂风吹来,蛮狐看着诚象、狼头还有落鹰等人,互相点点头,便同时对天握拳,蛮狐高声喊道:“兄弟们,首领不在了,这帮杂碎就以为咱们好欺负,里三层外三层为了个水泄不通。如今,我蛮狐是豁出去了,只要到了阴曹地府,见了首领还抬得起头就是够了。兄弟们,听着,往前,就跟老子一起冲,干掉这些龟孙子,黄泉路上相见,咱们的兄弟情谊都得在。后退,四大门都开着,爱往哪去往哪去,这辈子,咱们的情谊也就到此为止。”

说着,就与狼头两人齐猛踢马肚子,头也不会往前面冲去,接着后面跟过去的兄弟不少,直到诚象和落鹰也立马而起。只听诚象吼道,“兄弟们,一人至少提十个脑袋去见首领,那才算脸上有光!”

说着,5000人已然无一人后退,吁马声此起彼伏,刚被释放回来的3000人也陆续拿上武器,便跟着冲了出来,那一刻,浩瀚的呐喊声,震耳欲聋,5000狂兵好似猛兽出笼,再无一分人情。

那一战,弱水城门口,红血成河,偏染黄沙,没有了若问的黄天狂兵团依旧疯狂入骨,骨肉霍霍之声贴耳穿心,那是可以令一个普通人丧失神志的声音,却在他们听来,如同美妙的伴奏,催促着极端的死亡,那是谁,在引导……

七战悲歌唱癫狂,无情道是真有情,无义且已真道义。

公元三百三十二年,春深,云沛卫国军7万围剿黄天狂兵团五千余人,血战一昼夜,终令狂兵全军覆没,然而,云沛确损失了近5万士兵。那是历史上最惨烈的一页,小小的弱水城外,沙成血痂,风成腥雾,数万尸骨堆积成山,此后多少年,那一片沙地总是红的可怕,红得好象可以吞噬一切,仿佛有不祥的咒语笼罩。

其后,凡有世人途经将那处红沙地,都会伏地三拜,以求邪气暂退,说事人便将其噱称为“恶灵冢”。

一朝春尽霞光去,频将热泪换冷酒,

七战悲歌唱不停,几翻徘徊落日朽!

今朝笑,多少稠血破空矢,都随孽海流……

第十九章 何苦枭雄

急促的呼吸,惊诧了天上的星月,钻出单薄的灰云,以淡淡的光芒穿越参差的树间,班驳幽雅地落在地上,终于找到了那带着难受低喃的喘息声。

皇北霜满头大汗,嘴唇泛着鱼白,紧紧揪起的娥眉只见越深,不知是怎样的梦魇,令她睡得这样不安,皓齿轻颤着,不断发出痛苦的呻吟。

“啊——!”

忽然,伴着一声恐惧的尖叫,她猛地睁开眼,冷汗,积结而落,顺着脸颊滑到脖子上。这是第几次了,只要闭眼睡觉,她就会做噩梦。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她低头看着那只肆无忌惮直接伸到她衣服里的大手,它紧紧钳住她的肌肤,无论她怎样推动,它都始终压在她的心口上,清晰地感觉着她的心跳,易如反掌地令她魇寐不休。

她皱着眉头移动了一下身体,大概是想减轻些他手掌的压力。可是她稍微挣脱一点,便立刻被拉了回头,回过头,咫尺之间,是若问深紫色的眼睛。他的手开始缓慢地摩挲着她的身体,从胸口到背,一点一点,拨开了她的衣服。

然后,他的目光紧盯着她肩上狰狞的创伤,未愈合,更未见好。

“这回梦见什么了?”说着,游走在她身上的手越来越重,范围也越来越大。

皇北霜刚从噩梦里醒来,现在又被他如此轻薄,眼神不由一暗,玉牙紧了紧,执意不肯发出丁点儿吟哦。可是,过了很长时间,她才发现,若问那只在她背上搓动的手竟是在制造热度,在这样寒冷的夜,风沙纵使吹不进来,凛冽的空气也依旧足已伤人肺腑,在她觉得自己冷得连梦都冻住的时候,背上,火一般的热,却一点一点渗出,缓缓地,流到了她的心里。

忽然间,她有种别样的感觉!

“梦见什么了?”若问见她不搭理,一手掐住她的脊梁,带一点压迫地再次问道。

皇北霜唇抿了一下,却是叹了口气,“我梦见了流沙!真正的流沙!”

若问闻言低笑了起来,手上使了使力,便将她扣在了身上,淡道,“知道吗?看着你,我就睡不着!”说完,好象是印证自己的话一一样,就着仰躺的姿势,看着这个冷淡的女人,“我有过很多女人,论及肉体的快乐,你还比不上若岚绯问,可是……”

可是什么?若问说着说着就有种说不下去的感觉,抱着她,总有种怪异的沉迷感,好象闻到了一阵淡淡的馨香,而那馨香令空气都平静下来。

皇北霜逆着月光,美丽的脸仿佛带着氤氲一般,似是吹弹可破,而那眉宇间少有的祥和逐渐将他感染。她已经开始习惯了他的吻,她的甜美已是唾手可得。可是,那种令他的心潮起潮涌的快乐,总不是三言两语理得出来。

“若问,你娶过亲吧!”皇北霜尴尬地俯在他的身上,感觉到若问微妙的变化,顿时清醒了不少,一手撑在地上,一手捋了捋垂在耳边的乱发,她看着他,象引导一个孩子一般问道,“你的老婆是怎样的女人?”

“不记得了,蛮狐弄来的!”若问回答得很无趣,似乎对那位曾经是他妻子的女人毫无挂念。

“那格心薇呢?她是真的爱你,你对她是怎样想的?”

听到这一问,若问一阵轻笑,抱着她坐起来,两手紧紧扎在她的腰上,讥道,“女人就是用来寻开心的,还有什么别的用处?”

皇北霜闻言,眉毛一挑,“你瞧不起女人,为何又离不开?”

若问冷道,“人的欲望是天生的,何必要去忤逆!声色酒欢就是我要的一切!离不开女人,不代表有哪一个是必须存在的,厌倦了,就换!”

皇北霜看着他紫冥幽暗的眼睛,那里有一片可以容纳一切的黑,人的赤裸,都一一显现着。眸子微动了一下,她淡道,“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会遇到一个永远也无法厌倦的女人?”

若问抬眼看着她,疑道,“不厌倦就不厌倦,那就把她留在身边一辈子,反正一辈子也不过几十年!何许思考?”

“可是,如果她并不愿意留在你身边呢?”

“只要她强过我,就够本事离开!”若问笑道,说完,毫无预警地,重重地吻住她,重重的,粗糙的唇舌带着腥沙一次一次搜寻着她的甜美。他们的呼吸,深得几乎可以穿透灵魂,月光下,她几度昏厥,而他,永远笑得那么暧昧,那是一种霸道的风流,参杂着无法言语的欲望和激情。他已成习惯地紧紧抚上她的左胸,掌下,是同样狂跳的心。

“皇北霜,你是我的猎物,如果我一辈子也不厌倦你,那你就得留在我身边一辈子,如果你想离开,就要比我更强,击败我,你就可以离开!”

皇北霜摇摇头,“对,我跟了你,任你玩弄,如果你厌倦了,就丢给别人玩!如果你不厌倦,我就得没尊严的伺候你,而且最好是比你早死,这样下场才不至于太凄惨!而万一你先死了,被人害死,谋杀或者别的什么,那我还是落一个人尽可夫的下场!”

若问看着她,沉默不过一瞬,星空下,嚣狂的笑声几乎叫醒了这酣梦中的绿洲。

皇北霜不解地看着,他又笑了!

笑够了,若问冷道,“皇北霜,说来说去,你就是想说一个女人过得好得靠她的男人,过得不好也都是那个男人的错!那她生下来是干吗的?你还想否认女人只有拿来寻乐这点用处吗?如果我死了,你马上就能被其他人占有,那就是你活该,皇北霜,别想说我爱你,爱生不带来,死不带走。爱是虚伪的,只是女人想要依附男人的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我不需要!”说完,他看着她灰冷的眼睛,期待般,搜索着她的慌乱。

然而,她没有,她只是直直地回视着他,带着颠倒众生的幽雅和淡定。

却在这个时候,天空开始破晓,金亮的红光在黄沙与苍穹接壤之处泄出,渐渐地,赶走了冰冷黑暗的黎明。若问抱着皇北霜坐在地上,她的唇离他的不过几厘米的距离,却就在那个距离里,看得见冉冉生起的太阳,一如火花绽放。

“若问,在你的人生里,恐怕不曾有为女人许下的誓言!”

许久,皇北霜一笑,笑得轻蔑,甚至笑得高不可攀。

若问呆呆看着她,好一会,深紫的眼睛,悠然变成深红的,看上去仿如淌进了血一般。

“走!”

他猛然扛起她,快步往树林里走!阴郁的神情,浮现着焦急的迷惑,皇北霜一看这架势,当然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只是,无论她怎么踢打,都无法阻止若问如钢铁一样的步伐,长枪紧紧握在手上,他几乎咬牙切齿地喃喃自语着。

“让我知道吧!我究竟想对你做什么?”

天下多少爱恨,不过一眼一瞬,

世上几许花开,不过一梦一春;

乱相逢,执着玉人香;盈手握,爱欲终断肠!

遗世间,孤魂枯心长;情潮动,最是两相偿……

大漠黄沙滚,必是群马飞蹄动。人一多,远远看去,就好象一条缠地游动的龙,正在朝目标窜动。

白马飞踏,不停地撂下深深的蹄印,向着前方飞奔,它永远都是最快的,跑在所有马儿的前面,带着他的主人,去他最想去的地方。飞踏的鼻息重重地吐着气,如玉的眼湿润氤氲,它奔跑的样子,就像是额头上抵着一把冰冷的刀,而它,一下比一下更渴望接触那把刀。

擎云重重地抓着马鞭,与若问同样幽暗,却更加寂寞的眼,一瞬不眨地盯着前方,天空上,国王极乐鸟英姿飒爽,穿空长啸。国王极乐鸟天生就具有引路特性,如今,它就象飞踏一样,深知它那美丽的主人是多么渴望见到这个俊逸的男人。那是一种连动物都能感觉到的羁绊,深深地,紧密地,连接着两颗几容天下的心。

这时,一眼黄沙的地平线处终于出现了一段小小的绿洲身影,擎云心猛一跳,抬头看着宏发出十分喜悦的声音,便向着那处飞去。就是那里!擎云激动地扯起一抹笑,她在那里!

吁住飞踏,他停下来,身后近两千骑兵也相继停下。

“淼景!”

淼景应声上前,“陛下!”

擎云蛰猛的目光,直直锁定那个孤单的小绿洲,灰唇一抿,令道,“让死兵队去刺杀若问!他太危险,这么多人一起贸然冲过去反倒坏事!趁这时间,先埋伏弓兵,堵住绿洲路口。”

淼景点点头,转身对着一排穿着白色劲衣的十四人令道,“此去一死,同携一人,黄泉路上,是为若问!”说完,便对天举起一手,喝道,“死兵队出列!拿下若问狗头!”

只见十四个彪汉飞身下马,对着擎云深深一跪,擎云依旧是一袭黑衣,坐在白马上,淡淡地看了一眼十四人,便扭过头继续望着那片小绿洲。

十四人行完礼,再没说什么,提起手中兵器,就以如飞的步伐向那头奔去,这路,一去不回,但世上就是有这样的人存在,杀人,不惧死亡,求的,无非身后料理。

狂风中,擎云的黑衣龙袍动辄翻动,却无法磨损他浩然气势。

多少年根深蒂固对人性的厌恶和空虚令他的心干涸得一如洪荒之地,若不是凶涝没顶无法呼吸,就必是枯竭干裂烈火焚身。霸酒,曾经是最好的燃料,烧尽了他心里所有的桎梏和牵绊,推着他前进。

然而现在,在遇到皇北霜以后,他开始感受到生命的完整,他竟开始害怕过去的重现。她就象是一座空前的宝塔,轻而易举地收获了他,她在哪儿,他就想去哪儿,不管她会引导他走怎样的一条路,不管那路的尽头是怎样的光景,他都将甘之如始,欣然而去!

对他来说,那一朵盛世莲花,那一段蚀骨恩爱,已经是他生命里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叫他放弃,绝无可能!

如今,不顾机华的反对,扔下几十万大军在雪原,他毫不犹豫来亲自来找她,不就是原自心中那深深的悔恨?悔恨不该让她离开,悔恨该让她知道,只要留在他身边,她就可以什么也不用做,什么也不愁,而她的愿望,他都会一一实现。

记得有一夜,她曾如此说,“一个不相干的人,却能让你心疼到无法忍受,那就是说,你开始爱了!”而那时候,他笑了,同看皎月,却是不同明媚,抱着她,他又怎会心疼,那是甜蜜的呀,好比银河在怀,那样开心。

如果不曾得到过,那么再如何的芳华也无所谓岁月的蹉跎;但是如果已经得到了,再失去的一刻,却是集天下之美也无法比之一分一毫。

天命在左,爱怜在右,其间,却是他深如苍穹的心。得到天下,失去了可以再来;得到伴侣,瞬间的别离都是一去不回的失去,是一种永远令人懊恼的失去,让他再也不能忍受……

爱是一把万能的刀……

得到,便惶恐于失去;失去,便惶恐于永远。

而永远,太寂寞了。

若问扛着皇北霜走到了绿林深处,天刚亮,林间却是茂密得幽暗,他扛着她一直走到了有一湾静湖的地方。

这是若问对一个女人最大的尊重了吧,不仅没有人面前行苟且之事,甚至还带她来这么个算得上美丽的地方,亲自为她宽衣解带,亲自为她清洗伤口。

这是一种暴风雨前的平静,好比一头野兽,在吃下猎物前,总会先舔上几口,蓄足本能。所以,若问碰触她的手越是轻柔,她就越是胆战心惊。

将脱下来的衣服一件一件铺在草地上,清理完她肩上的伤,若问瞧着她呆滞的模样好一会儿,眼神却忽然闪过几分不甘,然后,手一紧,开始脱自己的衣服。

平静,果真怪异,若问一边脱衣服,一边看着皇北霜,他知道她不会跑的,也跑不了,她更不会去死,因为已经死过一次。怪异的是他,合衣寻欢是他的家常便饭,可现在,却是如此排斥,想对她做的第一件事,是直接的肌肤相贴。

身体的真实,远远胜过情感的虚无,而真实的快乐,必然超过虚无的妄想。

这就是若问对她的想法!

皇北霜再也看不下去了,若问的身体,精壮黝黑,并且到处都是陈年已久的伤疤,交错盘亘的裂痕,诉说着这身体的主人血光似海的一生。不由自主地,她捂住了眼睛。

“不许遮!”若问欺身上前,强行地拿开了她的手。

红唇,因为惊慌而发白,她那百媚从生的容颜,多少次午夜梦回,就连格心薇带给他的满足,都及不上此刻激情的一瞬。